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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杂货店当做学校

华罗庚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乡。清水河依然铮铮淙淙,流淌不息,伏在桥栏上,想着自己未来的人生路,华罗庚第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多舛和现实的冷酷。

“可是,我不能屈服,我一定要坚持学习。”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你回来的正好,我老了,不中用了。往后,你就守着这个店吧,别再胡思乱想求什么学了,咱这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来!”华老祥根本不愿意去了解儿子心中在想些什么,把店里的事交代给华罗庚后,他常常到小茶馆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喝喝茶、发发牢骚,以了残生。

16岁的华罗庚开始了他杂货店掌柜兼伙计的辛酸历程。许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段难忘的日子,华罗庚说:

“那正是我应当受教育的年月,但一个‘穷’字,剥夺掉我的梦想,在西北风口上,擦着清水鼻涕,一双草鞋一支烟,一把灯草一把针地为了活命而挣扎。”

每天天刚放亮,华罗庚已经早早起来,放下门板,扫地,擦柜台,摆东西,一切都收拾好以后,就默默地站在那儿,等着顾客来买东西。有时候半天也没个人来,小店里永远是冷冷清清。一直站到晚上七点钟,上好门板,收好东西,然后算账,清点一天所卖的杂货,通常是几分钟,华罗庚就已经把账算的清清楚楚了。

第二天仍旧是这样,周而复始,苦难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漫长而难挨。华罗庚不甘心就这样打发掉自己的一生。

“我还年轻,生活对我来说才刚刚开始,我为什么要放弃努力呢!不,我要坚持学习!”他在心里暗暗鼓励自己。

失学后,华罗庚只有一本《大代数》,一本《解析几何》,还有一本很薄的五十页的《微积分》小册子。就是在这三本书的基础上,华罗庚开始向数学高峰不断地攀登。

偶尔,有初中时期的同学从小店门前经过,这些人或是上了大学,或是谋到了好差事,都趾高气扬、昂首挺胸地越门而过,看都不屑看他一眼。华罗庚的心隐隐作痛,如果有机会上大学读书,他会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出色。如今,自己只能守着这三尺柜台,握着薄薄的两册书,把年轻的生命埋在无休无止的演算中,苦苦寻找通向理想王国的光明之路。

无形的压力和讥讽像一团迷雾包围着华罗庚,没有屈服。冬天,他站在西北风口上,任由肆虐的暴风雪闯进小店,又湿又冷的空气凝冻着他的生命,他流着清水鼻涕呆呆的给顾客们递着一卷卷灯草,一支支香烟,一根根针,他不愿意和顾客攀谈,顾客一走,他又埋头看书和演算。没有钱买本子,他就把包棉花的纸积攒起来,展平,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写字、算题。

算入迷时,他常常会忘掉身处的严冬酷寒。一次姐姐莲青进来叫他吃饭,发现弟弟正低着头不停地写着什么,左手伸在柜台外面,手上已经结了冰凌!姐姐心疼地问他:

“弟弟,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噢,我甩鼻涕没甩掉,忘了擦了!”华罗庚经姐姐一问,才发现左手还没有收回来。弄掉冰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姐姐莲青看着弟弟冻得红肿的小脸和双手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又一天结束了,华罗庚直起腰,上好门板,胡乱地吃几口饭,就一头钻进自己那间小木板房里,点起小油灯,继续攻读数学。渐渐地,他忘了一天的疲劳,也忘了屋外的狂风大雪。

小木屋里不生火炉,房顶积雪一尺多厚,寒气逼人,华罗庚脚冻得僵硬了,可他仍然坚持着,每一页纸都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正反两面。有时候,睡醒了,想起一种解法,他忙爬起来,衣服也顾不得穿,点上灯,聚精会神地写起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彩。

到了盛夏,小木屋里热得像个蒸笼,华罗庚满头大汗,衣服湿透了,他干脆脱下来放在一边,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书,一只手抹着脸上的汗水,一只手仍在不停地演算着。

常常是在深夜,他一个人仰望星空,目光追寻着流星的轨迹,计算着自己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心里有很多感慨。

“抓紧时间吧!”华罗庚反复地对自己说。

当时,金坛县城里根本没有图书馆,要借到一本高等数学方面的书,真是太难了。华罗庚因此非常珍惜自己所能借到的书。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还要在柜台前站十几个小时,他的生活中已经没有任何闲暇和娱乐了。有时遇到解不开的题,他吃饭也想,走路也想,卖东西时也想,整个人如呆似痴,傻了一样。

这一年冬天,腊月二十九的午后,天气奇冷。华罗庚正神游在自己的数学王国中,一位顾客匆匆地走进店门,抖落一身雪花,大声问:“多少钱一支线?”

华罗庚正在算数学题,他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一边在嘴里念叨,根本没听见有人叫他,那个老乡只好又更大声地问了一遍。

华罗庚一脸茫然地抬头看了看来人,刚刚演算完的结果脱口而出:“43526!”

“多少钱?”

43526!”

买线的顾客吓了一跳,十分惊异地问道:

“一支棉线怎么会值这么多钱?”

柜台后面坐着的华老祥听见二人的对话,赶紧走过来解释,可那位老乡还是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华老祥又追出去说了几句好话。

回到店里,他见华罗庚还在低头写着什么,顿时火冒三丈,几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儿子手里的书,三下两下撕碎了,扔进火炉里。华罗庚这时才算从数学迷宫里清醒过来,他抢到火炉边,一只手伸进去一阵乱抓,太晚了,破碎的书页都已燃成了灰烬,搅动之处,没有化成粉末的片片飞舞,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雪白的世界里哀悼生命的短促和脆弱。华罗庚努力地想抓住这些轻盈的蝴蝶,可是到处都是青烟、寒冷、灰尘,他能抓住什么呢?他或许只是想抓住自己的梦想吧!华罗庚心疼的浑身发抖,眼前一黑,竟然晕倒在温热的火炉边上!

流年似水,华罗庚仍然在自己选定的路上,无怨无悔的走着。他很苦,很累,但是他走得很坚强,走得很执著,走的踏踏实实。

小店的生意仍然不好。顾客喊他买东西,他仍然常常听不见,答非所问,拿错东西,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故事。

时间久了,人们在闲暇时,都对华老祥说:

“你们家罗罗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整天这么颠三倒四的,你还是带他去看看病吧!”

“都怪那些‘天书’,罗罗整天看书,人都看呆了!”华老祥把一切责任都归咎在华罗庚看的数学书上。因此,每次看见儿子看书,二话不说,上去就抢,抢了就烧,逼得华罗庚只能东躲西藏的看书,只有父亲不在家时,才敢放心大胆地把书拿到柜台上看。

有时候,不小心被父亲撞上了,父子二人就会发生激烈的抢夺和争吵。

“阿爸,把书还给我吧,这是我抄了十几个晚上的啊!”华罗庚死死地抓住书的一角不放。

“哼!你的命不好,没有生在书香门第,咱们是小买卖人家,你不好好照看生意,是不是想让全家人都喝西北风去!”父亲气呼呼地说。

“罗罗,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穿衣吃饭,你应该好好地帮你阿爸做些生意才对,不要总啃那些没用的书本了!”邻居们听见父子二人争吵不休,纷纷赶来劝说华罗庚。

华罗庚手里仍然抓着书,可是不再说什么,他深深了解,父亲为了能让全家人吃上饭,心里有多少忧愁和痛苦。贫穷不仅仅折磨着他一个人,而且折磨着他风烛残年的父亲、母亲,还有年轻的姐姐,还有他熟识或不熟识的乡邻!可是,越是贫穷,越需要知识啊!没有知识,就永远摆脱不了愚昧和落后!华罗庚在众人愁苦、焦灼的目光中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和决心。

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彻底转变了华老祥对儿子的看法,并且永远地打消了烧毁“天书”的念头。

那是一年秋天,华老祥照例代人收购蚕茧。罗庚随父亲一起到茧场给人点数。白花花的蚕茧在一个大院子里堆积如山,父亲一秤一秤的称,他在旁边一秤一秤的记。两个人辛辛苦苦地干了一整天,又贪了半宿黑,终于全部过了秤。又累又困,华罗庚不知不觉的在茧场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觉得自己似乎长出了一对翅膀,在洁白的云朵上飞呀,飞呀,飞到一个有很多房子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好大的校园!教室里干净而且明亮,很多学生在认真地听讲,他高兴极了,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可没过一会儿,下课铃响了,校园里变得非常喧闹……

华罗庚被喧闹声吵醒了,他发现院子里站了很多人,黑压压的一片。人们都在向老板作揖,有的甚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华罗庚很奇怪,忙问父亲:

“阿爸,发生了什么事?”

“唉,有两本账对不上了,差上千块钱呢!这可怎么办好呀,你知道的,这些茧农非常不容易,这不是要让他们倾家荡产嘛!”

“阿爸,跟老板说让那些伙计先去吃饭吧,我自己来算一遍。”华罗庚说完,拿过账本,抓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伙计们吃完饭走进来时,华罗庚刚好合上账本,站起来。

“账对上了,一文不差。”

伙计们又仔细核对了两遍,果然分毫不差。

“呀!没想到罗呆子还是个活算盘啊!往后再碰到这样的事,还得找他。”老板和伙计们都冲着华罗庚和华老祥竖起了大拇指。华老祥心里也美滋滋的。心想:儿子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关键时刻还真有两下子,不能再小看他了,大概那些“天书”没白念,以后,还是不要再管他了。

华罗庚的“神算”渐渐在乡邻中有点名气了。这一天,有个人走进小店,开口就说:

“听人说你算账很快,我想考考你。有这么一道题:有个数,三三数剩二,五五数剩三,七七数剩二,我想知道这个数是多少?”

华罗庚看了一眼那人得意的神情,心里觉得很好笑,他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这个数是23。”

“啊……你怎么知道的?”那人呆了半晌,才拖长了声音问。

“我是这么想的,三三数余二,七七数也余二,这道题的公式可能是:三乘七加二等于二十三,用五除之恰余三。所以,我确定所求之数是二十三。”

“噢,你看过《孙子兵法》吧?这是《孙子算经》上著名的中国剩余定理。”

“没有,我是用自己的‘直接法’算的。”华罗庚脸上带着诚恳的微笑说道。

那人听了,连声说“佩服、佩服,”出门去了。

华罗庚依旧苦苦自学,不骄不躁,不烦不恼,每解开一道难题,他依旧沉浸在别人无法理解的喜悦之中。1928年的秋天,传来了一个令华罗庚无比振奋的消息:自己最敬重的老师王维克从法国回故乡金坛来了!

原来,就在华罗庚初中毕业那年王维克应邀赴法国留学,进入巴黎大学攻读数理和天文,并且成了居里夫人的一名学生!

学成后归国,王维克决定仍回家乡,献身祖国的教育事业。

第二天一大早,华罗庚就满怀欣喜的去看望老师。王维克拍了拍罗庚的肩膀,注视了他好半天。罗庚比过去长高了,也更懂事了,就不知道他在数学上有没有长进,待会儿一定好好问问他。

王维克和夫人热情的挽留罗庚在家中吃饭,以便好好叙叙别后之情。几句问话之后,王维克首先把话题引到数学上来:

“罗庚,你还在进修数学吗?”

“初中毕业后,我曾去上海中华职业学校读书。可是那里的老师不允许我在做题时另辟蹊径,他们说我的想法荒唐可笑,我很难过,再加上家里实在太穷了,我就退了学回家来,帮助父亲经营小店,一边自学,现在,高等数学和方程式论我都学完了。”见到自始至终都热切地支持自己学习数学的王维克老师,华罗庚像与父母失散了多年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一样,不停地诉说着,数年的艰辛与委屈,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华罗庚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王维克在一边认真地听着,他被华罗庚的遭遇、毅力和志向深深地感动了。

“不要灰心,穷是暂时的,不要被它打垮,有机会,我会介绍你去做数学教师,这样,你既可以为家里增加一些收入,又可以收到教学相长之益。”华罗庚感激地点了点头。

过了没多久,王维克老师就实践了自己的诺言。1929年,金坛县中学闹风潮,原来的校长被解职,留过洋的王维克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个学校的校长。上任以后,他马上把原来不称职的会计、庶务员、事务主任全部解雇了,三个人的工作聘请华罗庚一个人来做,每月的薪水是十八块大洋。

华罗庚终于告别了冰冷的柜台。乡邻间因为他有了正式的工作,也没有人再喊他“罗呆子”了。可是,沉浸在喜悦当中的华罗庚和他的家人怎么也想不到,冷酷的命运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一生中最大、最惨痛的不幸。 kJ/bxkFb1AbQz47UqSmnqF3nL5e0SXH4jnf62CA/1DEUqUBR/yEsC2NT9KUgoRx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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