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最初是我的一个电影剧本,大学时候写的。
那时候刚刚大四?印象确实不是很深了,因为我是个记性很差的人。每当在电视上看到警察逼问嫌疑人,几日几时几分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时,我的心里面都会暗自打鼓。因为,如果警察逼问我,我肯定是回答记不清了。
确实记不清了。
我唯一记得住的世界只有写作、幻想、电影和游戏。
那么,剧本《刺客》是怎么来的呢?
是被人忽悠急了,写出来的。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待说话算数的问题,我是挺烦人说话不算数的。那时候我大四,跟无数影视公司打交道试图推销自己和自己的作品。但是我一次一次被忽悠,忽悠到最后我急了——怎么这些人说话都不算数呢?!
于是我就想告诉大家,说话算数履行诺言是很重要的。
于是我就写了“韩光”这么一个刺客的故事。
故事的核心是什么?是狙击?
错,是说话算数。
一言九鼎,决不反悔。
剧本《刺客》写完以后,又是很长时间没下文。我就当作遗忘了,后来偶然一次翻出来,自己看着眼湿。我还写过这么纯洁的一个东西?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当初的那份义愤填膺,那份冲动还在。
包括我现在,都是一个不好和人打交道的人。为什么?被忽悠怕了。所以我现在听谁给我说什么事儿,都在心里面先打个折扣,再也不傻乎乎地白写白干了。
这又引发了一个后果,就是很多人说我这个人势利。
有时候我也在想,在我大四以及刚刚毕业的一段时间里,我也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谁给我说什么事儿,我都当真得很。后来自己的心境就慢慢平淡了,也学会去观察社会和观察人,就慢慢变了。
被忽悠的次数多了,也就不那么容易相信人了。但是在内心深处,我是拒绝忽悠的,我内心深处渴望,大家说话可以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于是,我打算重新写《刺客》,写一本关于诚信的小说。
因此,便有了《刺客》这本小说。
从剧本到小说,人物的身份有了些许变化,故事情节也有较大差异,唯一没变的是对诚信的执着追求。
韩光眼里的世界,就是一个十字分割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都距离他很遥远,因为按照刻度线的距离显示,都在100米以外;但是似乎又距离他很接近,因为甚至连人脸上的眉毛都清晰可辨。
只是这个眼里的世界是无声的。
韩光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均匀的呼吸声。
他潜伏在这个旧版家属楼的楼顶,已经两个多小时了。这两个小时的骄阳,让他全棉质地的黑色特警战斗服浸透了汗水,他却还没有任何脱水的迹象。像他这样资深的狙击手,这样蹲守静待时机是家常便饭。虽然他还不得不时常从嘴里叼着的水袋管子吸取含有大量维生素的纯净水,但是更多的是靠自身超出常人的体能和忍耐力,在热带的骄阳下保持着旺盛的战斗意识。
他眼里的世界,已经浓缩为滨海市商业银行三里河支行的大厦门口到方圆十米的街道,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伴随着知了的哀号,警方的谈判专家还在用高音喇叭无助喊着:“你们要冷静,要冷静!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慢慢谈!上级在考虑你们的要求,不要杀害人质……”
银行的门口跪着一排双手抱头的人质,跟十米外的警察们面对面,却是真的生死咫尺天涯。
门里面传出嘶哑的困兽般的吼声:“给我们准备车!准备三百万现金!不然,我们就开始处决人质!
韩光眼里的世界却没有歹徒的影子,他只能看见银行门口的标语牌:“抢劫银行者,可以就地击毙!”惊叹号很大,现在却变成了一种黑色幽默。对于期待就地击毙歹徒的警察们来说,人质已经成为一道很难逾越的障碍。
而且韩光压根儿不可能进行透视射击,银行的围墙都是十分坚固的。所以在他身边连接现场指挥部终端的笔记本电脑上,虽然可以传输来通过热传感侦察监测仪观察到的里面的目标分布情况,却是真的无可奈何。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现在里面有两个可疑目标,在挥动56冲锋枪。
有十一个人质,门口跪着六个,里面趴着五个。
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韩光只能等待。
警方的反恐怖应急指挥车里,警察的领导们看着传输现场画面的监视器,在紧张地研究对策。
刑警队长唐晓军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面对大家:“这是我们的侦察员刚刚得到的疑犯资料。王小明,28岁;王小刚,26岁。两个人是亲兄弟,都是本市人。王小明曾经在武警部队当兵,还在应急机动中队,受过系统的城市作战训练,具备战斗经验。王小刚是黑车司机,驾驶技术过硬,跟交警玩过追车,他有个外号叫‘中环十三郎’,号称曾经在中环路上十三分钟跑完全程。这兄弟俩联手抢劫银行,我们真的有麻烦了。”
公安局高局长沉吟片刻:“一定不能给他们车,给了他们车,这俩家伙很可能甩开追踪。”
“对,王小刚的驾驶技术是非常过硬的。”交巡警总队长苦笑,“我们有几个交警跟他打过交道,一旦他拿到车,那真的是如鱼得水。”
“如果车上做手脚呢?”唐晓军问。
“不行,人质在他们手上。”特警队长薛刚皱着眉头说,“一旦他们发现车被动了手脚,人质性命不保。”
“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从银行门口到车上这不到五米的距离了。”高局长看着地形图感叹,“五米,两名持枪歹徒。狙击手有没有把握?”
“九成把握。”薛刚抬头看高局长。
“九成?”高局长在犹豫。
银行门口跪着的人质突然出现骚动,一个年轻的男性银行职员面对警察,突然站起来飞奔向警察的防线。这个变故来得这么突然,以致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两个埋伏在门口两侧的特警突击队员一跃而起,试图扑倒人质。
一个特警队员高喊:“不要跑直线,往边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冷血枪手王小明准确举枪点射。
嗒嗒……
弹头脱膛而出,正中跑动当中的人质心脏。人质闷闷叫了一声,麻袋一样栽倒了。
两个冲出来的特警队员已经暴露在射击范围内。但是王小明却没有开枪,他看着特警队员把人质扛走,枪口放下了。
“警察!”他嘶哑高喊,“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人!把车和钱给我准备好!”
指挥车内,高局长看着监视器咬牙:“他们开始杀人了!”
“再不采取措施,一成把握也没有了。”薛刚着急地说。
“你的狙击手知道疑犯的状况吗?”高局长问,“疑犯是有战斗经验的退役武警,他有把握吗?”
“我相信他,他是最好的。”薛刚平静地说,“而且,这是我们现在手里唯一的一张王牌。”
高局长下定决心:“我批准,按B计划行动!”
薛刚立正敬礼:“是!”他转身对着监视器上的韩光,“山鹰,按B计划行动!你要做好一切战斗准备!注意,目标是两个人!”
“山鹰明白。”随着无线电静电的噼啪声,韩光的声音传来。
高局长转向交巡警总队长和唐晓军:“你们做好应急准备,万一罪犯真的抢车逃脱,要准备追捕!”
两个队长转身出去了。
唐晓军刚刚出了指挥车,就看见警戒线外围一阵骚乱。他大步走过去,警徽在脖子上晃悠着:“那边怎么回事?!疏散人群!”
“报告!”一个警察说,“是一群记者!他们非要进来采访!”
“采访个屁啊!”唐晓军就着急了,“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这不是胡闹吗?全赶走!警戒线往外再放50米!”
“唐大警官,你好大的脾气啊!”
唐晓军转眼看去,在记者们的摄像机和照相机这些长短家伙当中,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唐晓军的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他看着这个胸牌上写着“《滨海晚报》记者纪慧”的女孩,一字一句地说:
“警戒线往外再放100米!”
警察们立即手挽手往后压人:“后退!到街角那边去!后退!”
纪慧措手不及,没想到唐晓军的态度这样果断。周围的记者很不满地埋怨她,她被裹在人群当中往后压。唐晓军看着她的脸消失在人群当中,转身走向现场,开始对自己的刑警布置追捕工作。
纪慧被推到街角,她懊恼地对着唐晓军的背影跺了一下脚,但是已经无济于事。她拿起照相机,换了长焦镜头观察银行大厦和附近警方的动静,试图找到有新闻价值的地方。
突然,她的镜头滑过一个黑色的小点。
纪慧敏感地把镜头挪回去,找到了那个小点。
大厦斜对面的楼顶上,隐约可以判断出来这个不显眼的小黑点是一个抱着狙击步枪的特警。
纪慧眼睛一亮,放下照相机急速向另外一条街道跑去。
“不要再杀人!不要再杀人!我们已经答应你们所有的要求!”谈判警官声嘶力竭地高喊着。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缓缓开过警戒线,停在大厦门口。特警队长薛刚下车,伸出双手示意没有武器。他打开后备箱,拿出两个硕大的手提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打开两个手提箱,都是满满的钞票。
薛刚高喊:“你们要的车,要的钱!把人质放了!”
里面沉默片刻,突然仿佛大堤泄洪般跑出来七八个人质。埋伏在四周的特警队员举着防弹盾牌,把他们挡在自己身后快步后退。警察们把惊魂未定的人质迅速带上救护车进行检查,现场一片混乱。
薛刚还站在原地,冷冷看着里面:“王小明,还有人质呢?”
“等我们安全了,再把剩下的人放了!”王小明在里面喊,“现在,你退后!所有警察放下武器,后退10米!”
薛刚慢慢退后,对着耳麦低声道:“山鹰,下面是你的表演时间。”
韩光均匀保持着呼吸频率,狙击步枪在双脚架和他肩膀构成的三角区内岿然不动。他深呼吸一次,然后拉动枪栓。一颗金灿灿的5.8毫米狙击步枪子弹退出枪膛,落在他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心里。
韩光将这颗子弹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一下。接着,他把子弹放进自己的口袋,瞄准银行大厦门口。
韩光眼里的世界是无声的。
银行大厦的门口,无声地走出一团人。之所以说是一团人,是因为三个人质被两个劫匪紧紧拉在身前构成了一道人墙。劫匪的头部在人质头部之间若隐若现,他们的防备意识非常强,就是专门为了对付狙击手的。
五米。
从大厦门口到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只有五米。
韩光突然果断扣动扳机。
砰!
无声的世界,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打破了。
走在后面压阵的王小明眉心中弹,猝然栽倒。
这团人的紧密关系被打破了,人质尖叫着四散卧倒或者跑开。王小刚就如同退潮的礁石一样被显现出来,他嘶哑着喉咙喊着:“哥……”
砰!
第二颗子弹脱膛而出。
由于第二枪是速射,所以韩光不可能太精确瞄准。但是他的概率瞄准,还是击中了王小刚的胸口。瞄准镜里面的王小刚猝然栽倒,但是韩光压根儿就没有停止射击的意思。他压低枪口,对着躺在地上的王小刚连续追射两枪。
王小刚跟沙袋一样,随着狙击步枪子弹强大的射击动弹了两下。
韩光的呼吸还是很均匀,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特警队员们跟群狼一样扑上去,分开人质和劫匪的尸体。韩光看到尖兵队员踢开劫匪身边的冲锋枪,同时使用装着消音器的95自动步枪对着两具尸体再次补枪,耳麦里面传出来:“现场已经清除!安全!”
韩光的眼睛这才离开瞄准镜,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
稍瞬即逝的闪光让韩光一下子警觉起来,再次抱紧狙击步枪寻找闪光来的位置。
这时候,他看见对面街角站着一个拿着长焦照相机的女人,枪口对准了镜头。闪光灯又是一闪,韩光立即低头,把狙击步枪收回来关上保险装入枪袋。他对着耳麦急促地说:“山鹰请求撤离,完毕。”
他边说边收好身边的笔记本电脑等侦察装备,装入背包,提着枪袋快速走向楼顶小屋的门口。那里通着下楼的楼梯,原来封好的门口早已被韩光几脚踹烂。至于这个家属院如果要求赔偿,得去找公安局了。但是韩光相信没有人会去找公安局赔偿这个烂门,中国还是有自己的国情,老百姓的纳税人意识还没那么强。
韩光匆匆下楼,准备马上离开。
刚刚接近楼道口,韩光的眼角余光就看见了一个黑影。几乎在转瞬间,韩光的右手拉下自己头顶卷着的面罩。与此同时,闪光灯亮了。韩光看见那个女孩站在楼道口,脸上很失望。韩光低头,快步走过她。
纪慧很失望:“警察同志,能把你的面罩摘了让我照张相吗?你会是全市人民的英雄的!”
韩光没搭理她,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旋转着蓝光警灯无声地开了过来。韩光打开车门把装备丢上去,钻进越野车。纪慧追着喊着:“警察同志,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吗?”
越野车扬长而去,丢下沮丧的纪慧。
韩光在车里摘下面罩,脸色很白,长出一口气。开车的是队长薛刚,他看看韩光:“你没事吧?”
韩光无力地笑笑,摇头。薛刚递给他一支烟,韩光点着烟深深吸着。
特警队的车队行驶在黄昏时分的繁华城市当中。今天是圣诞前夜,这个热带海滨城市带着过节的热闹气息。男男女女欢笑着,商场门口的圣诞老人在给孩子们发礼物。韩光看见孩子们,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经过中心广场环岛的时候,前面的车慢了下来。
“我是龙头,前面出什么事情了?完毕。”薛刚对着耳麦说。
“龙头,这是斑点狗。圣诞节到了,人们在庆祝圣诞。街上都是人,堵车了。完毕。”
薛刚松了一口气:“收到,减速通过。完毕。”
闪着警灯的黑色JEEP4700警车队伍缓缓行驶在圣诞节庆祝的人群当中。中心环岛聚集着年轻的男孩女孩们,虽然圣诞节是西方节日,但是在国内人缘也很好。男孩女孩们欢笑着,唱着平安夜的祝福歌。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当中,他们点燃了手里的蜡烛。
韩光按下自己一侧的车窗,看着外面的蜡烛。
一个女孩笑着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她把手里的蜡烛递给穿着特警战斗服的韩光,轻轻地说:“圣诞快乐,你们辛苦了。”
韩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他微笑着接过蜡烛:“圣诞快乐。”
男孩女孩们纷纷把自己手里的蜡烛递给车里的特警队员。闪着蓝光灯的警车缓慢行驶着,五大三粗的剽悍特警队员们居然都脸红了,他们手里拿着蜡烛,拿着人们点燃的平安夜的祝福。
韩光右手拿着点燃的蜡烛小心用左手呵护着,脸上带着笑意。
“你很开心。”薛刚由衷地笑道。
韩光看他。
“从未看见你笑过。”薛刚感叹。
韩光的目光转向车外蜡烛的海洋,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守护的城市,圣诞快乐!”
林冬儿白皙的手把抱着一张圣诞卡的圣诞老人玩偶放在茶几上。
她站起身,留恋地环视这个小小的一居室。
韩光的家很简单,布置却带着某种前卫色彩。整个屋子的格调是冷色调,家具也是前卫风格的,但是并不扎眼。
熨好的警服已经挂在衣架上。
客厅边的书柜上,摆着三排金灿灿的子弹,一共29发。
林冬儿好像被刺了一样,视线闪电般避开子弹。
她继续看去,墙上挂着韩光在各个时期的照片,有在陆军“狼牙”特种大队的戎装照片、狙击手训练照片、战友合影,也有韩光当特警以后的照片。还有一张是韩光和林冬儿的合影,这是韩光唯一穿便装的照片,林冬儿笑得很灿烂,韩光的脸上也有少见的微笑。
林冬儿的脚下,已经放着两个收拾好的大包。
林冬儿犹豫着,但还是伸出手摘下了那张她和韩光的合影。
墙上立即露出一片白,这是照片挂久的痕迹。
深夜的怡馨苑小区门口,换了干净便装的韩光驾驶着自己那辆白色的富康缓缓停在门口。保安出来给他开栏杆:“韩大哥,下班了?”
韩光笑笑,接过门卡换挡启动富康。
“对了,韩大哥!”保安想起来,“你女朋友来了!”
韩光踩下刹车。
“她今天下班来的,现在还没走。”保安压低声音。
韩光开车进去。他把富康停在自己的车位,下车到后面拿出自己的黑色大背包。他拎着背包锁上车,转身走向楼门口。他正在按密码锁,突然丢下背包同时右手一甩,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袖口滑在手里。
他回头:“谁?!出来。”
“哈!真的是你啊?终于等到你了!”纪慧从灌木丛里面站起来,“不愧是特警,警惕性很强啊?认识一下吧,我叫纪慧,是晚报记者!我知道你叫韩光,是特警队的狙击手……”
韩光压根儿就不搭理她伸出来的右手:“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的年龄是29岁,党员。你少年时代就展现出来射击的天赋,参加过全国青年运动会的小口径步枪射击比赛,还拿过冠军!但是在你高中毕业的时候,你选择了军事学院的侦察指挥系,从此成为一名军人。你毕业就去了陆军‘狼牙’特种大队,但是在部队时期的档案很多是空白的,因为你执行的大多数是保密任务!你三年前从‘狼牙’特种大队转业到公安局特警队的!你到现在出了二十九次任务,无一失败!你在特警队的档案是满满的光辉战绩,还立过一次二等功!市局正在向省厅申请你的一等功,而且你是现在一线警队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马上就是一级警督,如果顺利的话,你穿上白衬衣的日子也不远了!我的情报没错吧?”纪慧扬扬得意地说。
韩光看着她,没说话。
“怎么样?我还具备做记者的素质吧?我想对你进行一个专访!”纪慧趋前一步说。
“你记下这个电话——2236324155,转212分机。”韩光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你们市局的总机电话啊?”纪慧纳闷,“转212?212是哪个单位?是你办公室吗?你们特警队的办公电话不是3打头的吗?”
韩光说:“我们特警队员的真实姓名、履历、家庭住址等都属于国家机密,你的行为已经涉嫌刺探国家机密,由于目前还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我相信他们会对你进行说服教育,让你意识到你行为的愚蠢。”
“韩光!我是新闻记者,我们有新闻采访自由!”纪慧急了,“你们高局长我都采访过,我怎么就不能采访你?”
“他是局长,我是干警。就算高局长接受采访,也是组织交给他的任务。组织上没有交给我接受采访的任务,并且我们有严格规定,没有市局政治部的批准,我们不能接受任何采访!”韩光说,“而且我要提醒你,即便组织批准我接受采访,我也不会接受。”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拒绝采访的自由。”韩光冷冰冰地说,“对不起,我很累了。我想回家,失陪了。”
韩光按开密码锁,进门。防盗门咣地关上了。
纪慧咬牙切齿:“臭牛什么啊?!不就一个警察吗?不信我们试试看,看我能不能采访你!”
林冬儿提着两个大包,咬牙转身离去。她刚刚走到门口,门开了。
韩光背着背包站在门口。
两个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林冬儿躲开自己的眼睛,眼泪流出来。
韩光不说话,拿出自己兜里叠好的手绢递给她:“这还是你送给我的。”
林冬儿夺过手绢捂住眼睛,委屈地哭起来。
韩光看着她脚下的大包,低头捡起来:“我送你。”说完径自走向电梯。
林冬儿睁大眼睛惊讶地:“韩光!”
韩光站住了,但是没有回头。
林冬儿不相信地:“你真的……不肯挽留我?”
韩光嘴角抽搐一下,他低头走进电梯。林冬儿站在韩光家门口,傻傻地看着韩光。韩光看着林冬儿,没有什么表情。林冬儿咬牙:“你别后悔!”
她碰上韩光的家门,大步走进电梯。
电梯的门关闭了。
纪慧刚刚打开自己的红色马自达轿车车门,就看见小区里面韩光的楼门口开了。隐约看见韩光提着大包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女孩。纪慧在黑暗当中拿出照相机迅速换上长焦头,韩光拎着两个大包走出小区门口。女孩跟在后面,长发在风中飘散,脸上依稀有泪水。
韩光走到小区门口的公路边,纪慧急忙躲进车里。
一辆出租车停在韩光身边,他把后门打开塞进去大包。林冬儿站在车边看着韩光,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韩光关上后门,打开前门。林冬儿在犹豫着:“你……真的这么绝情?”
韩光不说话。
林冬儿哭着喊出来:“你快说,你爱我!你舍不得我走!舍不得……”
韩光不说话。
“你这个混蛋!大混蛋!你快说你爱我……”
韩光慢慢掰开她的手:“你该回去了,再晚不安全。”
林冬儿睁大泪眼:“为什么你不肯挽留我?为什么你这次要赶走我……”
韩光看着林冬儿,脸上没有表情。冬儿扑过来抱着他:“韩光!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对我!啊……”
韩光掰开她的手,给她推进出租车:“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纪慧在车里,惊讶地张开嘴。
韩光关上前门,转身就走。出租车开走了。韩光的脚步也逐渐慢下来,他突然转身跑向小区门口。但是出租车已经开走了,外面的公路空荡荡的。韩光看着车去的方向,身影很孤独。
他转身要回去,突然被反光吸引了视线。
纪慧急忙放下长焦照相机,发动汽车快速离开。
韩光看着红色马自达轿车高速逃也似的离开,露出苦笑。他转身进去了,路灯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韩光拿起圣诞老人抱着的圣诞卡打开,是那笔娟秀的小字。
光:
我走了。
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你不要找我,虽然我还爱你。但是我们的爱有太多的不可能,我的父母是不会接受你的。他们可以接受你是一个警察,甚至可以接受你是一个特警队员,但是不能接受你是一个狙击手。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警察,我的父母会非常喜欢你,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任何障碍。真的,我了解他们。但是你是一个枪手,一个狙击手,一个死神的代言人。我可以理解这是你的工作,你的职责,是为了制止残忍的暴力犯罪,为了挽救无辜的生命。但是我的父母不能啊,他们从内心深处害怕。他们害怕这样的人还能不能有健全的心理。
我家世代行医,挽救人的生命是我们的义务,更是神圣的责任。而你,则是为了夺取人的生命。这一点,我的父母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在爱情和亲情之间,你说我还能如何选择?我爱你,但是他们生我养我,不能没有我。而你,总会找到你的另外一半的。
光,原谅我。我走了,不要找我。
爱你的林冬儿
韩光放下卡,沉吟片刻。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提起背包走进洗手间。他打开洗衣机,把背包里面今天穿的特警战斗服拿出来塞进去。他找出上衣,翻出那颗子弹拿在手里。洗衣机开始注水,韩光转身走出去。
卧室的床头柜上,已经放了三排子弹。韩光把手里的子弹摆在最后,这是第三十颗子弹。每次出任务,他都要退出一颗子弹收藏,这是第三十次任务。每一颗子弹,都带着血的回忆。
韩光注视片刻,去洗手间洗澡。
他健壮的身躯被热水的水柱拍打着,身上点点伤疤。
客厅里面的电视放着本市新闻:“……第十届国际能源论坛即将在本市召开,市委市政府领导视察了本市国际会展中心、珊瑚大酒店等论坛场馆,并且做出了具体指示。市委苏书记强调……”
韩光在洗手间里面洗手,他洗得非常仔细,一次又一次。
韩光裹着浴巾出来,他看着新闻。新闻里面出现的是国际会展中心,他看得很仔细。新闻过去了,他随手换台。没有什么有意思的节目,他关上电视拿起哑铃。
汗珠顺着他健壮的身躯滑落,韩光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体能锻炼按部就班,十多年了,除了出任务,从来没有因为任何情况中止过。
一把剪刀慢慢地但是仔细地把报纸上的新闻剪下来。报纸是《滨海晚报》,配图新闻是《特警神枪手再现神威,银行两劫匪饮弹身亡》。配的图片是长焦调拍的,狙击手在楼顶,枪口对准镜头。
这双手把剪报贴在墙上。
墙上全都是这个神秘狙击手在不同时期的新闻和新闻照片。
一双锐利的眼睛仔细看着这些剪报。
“山鹰,两个运动目标的速射。看来你进步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砰!
山坡上的人头钢板靶应声而落。
“800米,命中。”薛刚拿着望远镜说。
趴在地上的韩光穿着迷彩服,调整瞄准镜的焦距。
砰!
又一个人头钢板靶应声而落。
“1200米,极限射程了。”薛刚放下望远镜感叹,“这种训练对于你就是浪费时间,没任何意义。”
韩光却没有起身,他继续瞄准。
“怎么,你还想打1500米的?”薛刚纳闷,“那里在射程以外!”
其余训练的特警队员都看着韩光。
韩光的眼睛离开瞄准镜,拿起一把浮土。他举起浮土,松手。强劲的山风吹散浮土,韩光看着风向。他心里有数了,趴下继续瞄准。
薛刚张大嘴看着。
韩光调整着步枪,没有直接瞄准目标。他瞄准目标右侧,从瞄准镜可以看到靶子右侧的草丛在风中摆动。韩光在心里计算着,终于找到射击的点。他稳稳扣动扳机。
砰!
子弹脱膛而出,在风中旋转着前进。风的力量在400米以外慢慢起着作用,弹头旋转着跟着风划出弧线。如同足球比赛当中著名的香蕉球,这颗子弹也是划着弧线奔向人头大小的靶子。
当!
1500米的靶子应声而落。
靶场鸦雀无声。
韩光关上保险,退出弹匣:“山鹰报告,卧姿射击训练结束。”
“你是我手下最出色的枪手!”薛刚放下望远镜,“也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我很幸运,你是我的特警队员,而不是我要追捕的贼!”
“龙头,猎狗呼叫。完毕。”
薛刚对着耳麦:“龙头收到,请讲。完毕。”
“猎狗报告,有一个叫纪慧的晚报女记者要上山。完毕。”
“这还要汇报?不许她进来!完毕。”
“等等,龙头。她有局里政治部的介绍信,怎么处理?完毕。”
薛刚脑子就大了:“猎狗,你看清楚了?”
“非常清楚,就在我手里。完毕。”
“稍等,我核实一下。完毕。”
“明白,完毕。”
薛刚拿出手机开机,拨通电话:“政治部?我是特警队薛刚,有个晚报的记者……”
“小薛啊?我是李主任。这个事情我知道,是晚报编辑部跟我们联系的。他们希望给特警队做报道,局党委会刚刚经过研究,同意了。怎么,他们这么快就到了?现在的记者,够神速的啊!”
“主任,我的队员情况都是要保密的!”薛刚汗都急出来了,“如果泄漏出去,有可能遭到犯罪分子的报复!”
“这个情况我们已经考虑过了。”李主任不紧不慢地说,“高局长关于这个问题专门做了指示,报道不允许泄漏特警队员的真实姓名、家庭背景等真实情况,而且照片也不能出现正脸,照片上你们的队员要全部戴面罩。”
“主任……”
“高局长还说了,特警队组建以来一直都很低调,在我市治安处突工作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国际能源论坛的保卫工作,特警队还是中坚力量。这样一支优秀的警察队伍,值得宣传。政治部要配合好记者的工作,在保密的前提下,做好特警队的宣传。”
薛刚就把话咽下去了。
“小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报告主任,没有了。”
“那就好好执行局里的命令,配合记者工作。”
“是。”薛刚挂了电话,咽口唾沫。他收好电话,看着莫明其妙的队员们苦笑:“看我干什么?主任说了,配合记者工作。都管好自己的嘴,别没事胡说。我去一下,你们就别指望清静日子了。”
韩光看着薛刚,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意识到什么。
薛刚开着JEEP4700下山,没多久就从基地门口又越野上山了。特警队员们还趴在地上,但是眼睛都看着过来的车。薛刚把车停在靶场边上,下车。另外一边的车门打开了,穿着迷彩牛仔裤的纪慧戴着墨镜下车了:“同志们好!”
特警队员们抱着步枪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韩光转过视线,继续瞄靶子。
薛刚黑着脸:“起立,集合!”
特警队员们刷刷起身,集合报数。
纪慧调皮地笑着,看着特警集合。韩光站在队伍里面,知道纪慧示威的眼睛是什么意思。他没有什么表情,就是那么平静。薛刚看队伍站好了,咳嗽两声:“同志们!这位是晚报的纪慧记者,她是来采访你们的……”
“哎!薛队长!”纪慧打断他,“什么你们?还有你啊,你也要接受我的采访!”
薛刚啊了一声:“还是采访队员们吧,我不行。”
队员们看着窘迫的队长,都低头偷笑。韩光没笑,还是那么站着。
“那我随便点了啊。”纪慧笑着说。
“行,你点谁就采访谁。”薛刚逃过一劫难,赶紧说。
纪慧的手指指着韩光:“他!”
薛刚也愣了一下。
韩光不说话。
“他不好说话。”薛刚说,“换个人吧,不然采访他跟采访闷葫芦差不多。”
“我就点他,我就要采访这个狙击手!”纪慧挑战地看着韩光。
薛刚没办法了:“韩光,出列。”
韩光出列。
“其余人,正常训练。韩光接受采访。”
韩光站在那儿,看着薛刚:“我可以拒绝吗?”
薛刚刚刚想说话,纪慧说:“你们高局长可说了,要你们特警队配合采访!”
“执行命令吧。”薛刚无奈地说,“现在的记者惹不起,都跟有尚方宝剑似的。”
其余的特警队员们跟着薛刚的车跑步走了,去进行模拟巷战训练。韩光戳在那儿,看了纪慧半天。纪慧压根儿不怕他的阴郁目光,抬起洁白的下巴:“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你们政治部的批准,你们局长的命令,我都有了!现在,我就要光明正大采访你!”
“生活不是赌气,你这样赌气没意义。”韩光把枪背在肩上,“我执行局领导命令,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纪慧还是那么挑战。
韩光看着纪慧:“对不起,你只能了解我作为特警队员不涉密的部分。我不可能告诉你什么全部,而且没有一个人可以了解别人的全部。你的话有语病。”
“你还很懂哲学?”纪慧很意外。
“走吧,带你参观特警队。”韩光没答话,转身背着步枪走了。纪慧急忙跟上:“你的内心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你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韩光没搭理她,只是站在山坡上指着下面:“这就是我们特警队驻地,我们的基地是训练作战一体的。”
“那是训练场吗?”纪慧很好奇。
“对。也就是解救人质、街巷搜索、室内近战等等战术的训练场,在实战当中这种训练的运用最多。”韩光说。
“你们都杀过人吗?”
韩光回头:“这个问题很关键吗?”
“很关键,因为我想知道。”
“你穿什么牌子的内裤?”
纪慧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也很关键,因为我想知道。”韩光甩下一句,径自下山了。
纪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喊出来:“我告诉你,我穿L‘Amant!是法国的内衣品牌……你回答我的问题啊?!”
韩光压根儿就没减速,但是回头笑了一下,下山了。
纪慧气极败坏一跺脚:“靠!你居然敢耍我?!”
白色的喷气式行政专机在高空翱翔,机尾上的ZTZ集团标志清晰可辨。
ZTZ集团总裁何世昌合上文件夹,摘下老花镜。空中小姐急忙递上来热毛巾,何世昌擦擦脸:“还有多久到中国?”
“大概还要一个小时。”空姐说,“何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
何世昌摇摇头:“我想休息一会儿。”
空姐把毛毯轻轻给何世昌盖上。何世昌躺在沙发上,陷入沉思。飞机上的电话响了,何世昌伸手拿过来:“喂?”
“哥,我是世荣。”
“你想通了?”何世昌脸上露出笑意。
“对,你的决定是对的。”何世荣在电话里面真诚地说,“ZTZ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应该长远看问题。油田的事情……”
“世荣,你想通了就好。”何世昌笑着说,“这不是一桩生意的问题。我们虽然身在海外,但是考虑事情要有大局观念。你说人的一生,挣多少钱才能幸福?我们何氏家族风雨五十年了,你我要齐心,让我们的事业发展光大,要能在历史上留下脚步。你想通了我很高兴,等能源论坛结束,我们再好好谈谈。”
“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管集团,等你回来。”
“好。”何世昌挂上电话,看看手表。
国际会展中心外面已经是鲜花簇拥,工人们在进行最后阶段的布置。
警方已经介入安保工作,门口站着的不仅有保安,还有民警和武警。警车已经停在台阶下面,巡警开始24小时执勤。几辆武警的卡车开来,牵着警犬的武警战士们跳下车列队集合,狼狗拽着链子极其兴奋。
特警队的黑色JEEP4700车队开进警戒线,特警队员们跳下车戴上当日安全保卫工作出入证。他们没有带武器,手里都是探测和侦察设备。薛刚集合队伍:“后天就是世界能源论坛的开幕,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是最后的安保检查,大家都要提起精神,杜绝安全隐患。要是出了问题,别说脱警服,就是杀了我们的头,也弥补不了这个损失。明白吗?”
“明白!”
“好,按照计划开始检查吧。”薛刚挥挥手。
纪慧跑过来:“薛队长,我想跟踪采访可以吗?”
薛刚指指门口的警告牌子:“大记者,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了。看见了吗?没有出入证,你是不能进去的。尤其是安全保卫检查工作,除了相关单位,任何新闻媒体都不许介入。”
“为什么禁止新闻媒体介入?这是老百姓关心的热点啊?”
“不只老百姓关心,恐怖组织更关心。”薛刚冷冷地说,“就拿你口口声声新闻自由的美国来说,他们重大活动的安全保卫检查,任何记者都不可能进入。在国内,你要硬闯我们可能最多给你赶出来,口头警告;要是在美国,你敢硬闯,联邦特工就敢一枪毙了你!我们走。”
特警队员们跟着薛刚哗啦啦进去了。
纪慧被闪在停车场。
韩光跟着队友们进了会展中心,武警已经在牵着狼狗检查。大家散开走向各自的工作位置,韩光径自走向观光电梯。他按下顶楼的位置,去楼顶检查。
韩光对守护在楼顶出入口的武警出示了出入证,武警插入读卡器检查。绿灯亮,武警挥手让他过去。韩光走上旋转楼梯,推开顶楼的门。
会展中心建在海边,南面对大海,背靠城市。地形地貌比较复杂,东部山区绿树茂盛,西部、北部商业区高楼林立。韩光坐在楼顶边缘,拿出望远镜观察着狙击手可以控制会展中心的位置。他打开随身带的保密笔记本,在纸上画出来狙击点。
他的任务是盾牌,但是他首先要从剑的角度去考虑。
否则,盾设置在哪里?
韩光的望远镜滑过灌木丛,他停住了。
隐约的反光。
韩光看见了那儿也有一只望远镜,但是稍瞬即逝了。他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表情。
美国ZTZ集团总裁的行政专机缓缓降落在国际机场。何世昌跟前来迎接的当地经济官员简单寒暄后,随即搭乘礼宾加长奔驰S600离开机场。警车闪着蓝光灯在前面开路,这是第一个到达滨海的经济首脑。
他的到来,对滨海警方宣告着一级警备的开始。
高局长从何世昌到来的那一刻起,就进驻了安全保卫指挥部。从现在开始直到能源论坛结束,他不再离开半步。
何世昌走进珊瑚大酒店总统套房,从这里的窗口可以看到警方已经完成对大酒店的布控。
“何总,赵副市长来电话,希望可以和您共进晚餐。您看?”秘书秦伟小心地问。
何世昌从窗口回头:“替我感谢赵副市长的盛情,你告诉他我累了,需要休息。明天可以一起午餐,就这样说吧。”
“是。”秦伟转身要出去。
“等等,我要你办的事情办了吗?”何世昌问。
“是的。”秦伟压低声音说,“钟老师和钟世佳都不知道您要来,也不知道您现在的身份。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们不肯接受礼物,钟老师还说……二十七年了,什么都过去了。他们母子现在生活很平静,希望您不要再打扰他们。”
何世昌沉默片刻:“你去吧。”
秦秘书小声说:“是。”他转身出去,轻轻把门关上。
何世昌看着外面的滨海市,陷入沉思。
半个小时后,换了一件普通T恤衫和牛仔裤的何世昌戴着墨镜出了酒店后门。他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滨海音乐学院。”
刑警队的车队停在台阶下面,唐晓军带着自己的便衣刑警们下车。他们今天也参加安全保卫检查,国际能源论坛的安全保卫是滨海警方目前工作的头等大事。200多位世界能源领域的专家和呼风唤雨的人物齐聚滨海,警方的压力和责任可想而知。唐晓军还得关照着正在办的案子,虽然世界能源论坛要开,但是手中的案子也得办啊?不然老百姓还不得把刑警骂死?所以唐晓军的眼睛这段时间都是肿胀的,带着点点血丝。
唐晓军交代着自己的侦察员注意事项,同时戴上胸卡。他的眼光一转,看见停车场的树阴底下站着纪慧,头就大了。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的队员:“你过来挡住我!纪慧来了!”
一个女刑警捂着嘴一乐,另外两个刑警挡住了唐晓军。但是已经晚了,纪慧已经走过来了:“唐晓军!”
唐晓军脸上苦笑一下,转身:“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特警队来的,但是他们进去了,不带我。”纪慧拿着手绢给自己扇着风。
“我也不能带你进去,这是纪律。”唐晓军说。
“切!”纪慧白了他一眼。
其余的刑警都进去了,留下唐晓军在外面跟纪慧面对面。
“最近好吗?”唐晓军打破沉默。
“没什么不好的。”纪慧调开眼睛。
“那就好。”唐晓军低声说。
“也没什么好的。”纪慧淡淡笑道。
“你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唐晓军说,“你也别太给自己压力,记者又不是你一个。跑法制这条线,女孩子还是不方便。”
纪慧看了他一眼:“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吗?”
唐晓军看着纪慧,片刻:“为什么?”
“因为你骨子里面对女性的藐视!”纪慧冷冷地说,“你以为你在关心我?你是在侮辱我,你永远也改不了!当时我选择离开,现在我还是选择离开!我不求你,唐晓军!我不求你们任何一个人,我纪慧就是我自己!我就要靠自己的力量证明,我是一个多么出色的记者!”
纪慧转身走了。
唐晓军看着她的背影片刻,苦笑着进去了。
“哎,老唐你个兔崽子!”薛刚笑着跟特警队员从里面出来。
唐晓军笑着跟他握手:“跟你的金刚们来看场子啊?”
“你们都还不认识吧?这可是咱们省厅都挂名的最年轻的刑侦专家,有名的拼命三郎,跟歹徒搏斗连中三十一刀居然没死的怪胎!”薛刚哈哈笑着说,“这些是我的兄弟,虽然你常常跟他们合作,但是估计你认识的没几个。”
唐晓军笑着跟他们握手。
“韩光。”韩光和他握手。
唐晓军抬起头:“狙击手韩光?”
韩光点点头,退后。
唐晓军笑笑:“名不虚传,眼睛都是寒光闪闪,希望合作愉快。”
韩光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韩光跟着队友们出门,看见纪慧还等在停车场的树阴下面。他看着纪慧,纪慧也抬起眼看他。韩光挪开眼睛,跟着队员们上车。纪慧也跟着他上车,坐在了他后面的座位。薛刚开车,车队离开了会展中心。
街边停着一辆普通的轿车,车里是个精干的墨镜男人。他对着耳麦低声说:“03报告,山鹰和布谷鸟离开。完毕。”
“继续监视,完毕。”
“明白,完毕。”墨镜男人启动轿车,远远跟上了特警队的车队。
一个男孩高亢的《祝酒歌》清唱远远飘来,何世昌转眼望去。骑着自行车的男孩衣着时尚,却唱着《茶花女》的选段。男孩骑着自行车从林荫道经过,青春的朝气擦肩而过,何世昌脸上露出笑意。
他坐在长椅上,看着去吃饭的年轻学生们三三两两经过。很多年来,何世昌都不曾见过这么多的年轻人。苍白头发的何世昌似乎看见了自己的青春岁月,那是在美国的耶鲁大学,真的是岁月如梭啊。
何世昌带着笑意摇摇头,他忽然看见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影子。他慢慢地站起来,在黄昏的热带暖风当中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声乐系教授钟雅琴跟几个学生边聊边走,她看见了何世昌,慢慢地站住了。
学生们立即感觉到了什么,一个女孩说:“钟教授,那我们先走了。”
钟雅琴身边的学生悄然离去,只剩下她呆呆望着何世昌。
何世昌站在青春流动的校园里面,看着钟雅琴鬓角点点的白发和眼角细密的皱纹,翕动嘴唇:“雅琴……”
钟雅琴看着何世昌苍老的脸,眼泪慢慢溢出来。
薛刚看看手表:“除了现在值班的小组,你们就提前下班吧。晚上12点全体集中待命,就进入一级战备值班状态了。到能源论坛结束,你们谁都不可能回家。解散。”
队员们发出一阵欢呼。韩光跟着他们一起去地下枪库缴枪,按照规定,除了有特殊任务的特警队员,一律要在训练和执勤结束后上缴枪支弹药。
韩光把自己的狙击步枪精心擦拭干净,然后放入写着自己名字的枪柜。保管员给枪柜一一上锁,韩光把右手大拇指放在锁上,一声咔嚓。这是指纹辨别的高科技锁,必须有保管员的钥匙和特警队员的个人指纹,锁才会打开。
韩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纪慧坐在花坛上想着什么。他穿着背心短裤,拿着脸盆走过去:“回家休息吧,早就告诉过你这里没什么可以采访的。能源论坛的战备工作一旦开始,你受到的限制就更多,还是先做别的工作吧。”
纪慧苦笑一下:“你知道,为了得到来你们特警队采访的机会,我是怎么在总编跟前下请战书的?我们总编又是怎么跟你们局领导表决心的?
要是真的什么都没采访到,我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韩光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啊,不可能所有的采访任务都成功啊。”
“那你的狙击任务,失败过吗?”纪慧反问。
韩光愣了一下,随即说:“假如有一次任务失败,你只能去两个地方采访我。”
“哪儿?”
“太平间,或者监狱。”韩光淡淡地说。
纪慧愣了一下。
“我回家了,你要是想搭顺风车,我可以送你回城。”韩光转身走了。
纪慧站起来:“哎!有你这样的吗?你转身就走,我搭什么顺风车啊?”
“那你就在停车场等我,我还要去换衣服。”韩光头也不回。
十分钟以后,韩光驾驶着自己那辆白色的富康出了特警队基地的大门。纪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车里很好奇:“这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的车!你一直都这么爱干净吗?”
韩光没说话,打开了CD。柔和的古典音乐传出来,是肖邦的钢琴曲。韩光驾车上了高速,径直往城里开。纪慧问:“你很爱干净,喜欢古典音乐,长得也帅,你为什么要当狙击手呢?狙击手要杀人的!”
“狙击手不等于杀手。”韩光说。
“有区别吗?”纪慧反问。
“在我眼里,目标不是人。”韩光的声音很冷。
“那是什么?”
“是魔鬼。”
纪慧打了一个冷战,不问了。
车快接近城里的时候,纪慧突然说:“你一定有很多故事,我想听你给我讲述这些故事。你的家庭,你的学校,还有你的女朋友,我都想知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希望知道一个完整的你,假如你不排斥和我谈心的话。”
韩光看看手表:“我现在没时间,我要去看一个朋友。”
“女朋友?”纪慧很好奇。
“……不是。”韩光犹豫了一下。
纪慧看着韩光:“你在撒谎。”
韩光把车停在出租汽车站:“好了,你到地方了。下车,我要赶时间。”
纪慧刚刚把门关上,富康就起步快速走了。纪慧哼了一声:“没风度!还以为你要送我回家的!”
韩光驾车快速切入车流。
纪慧伸手拦住出租车,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富康。”司机刚刚犹豫,纪慧掏出两张100的钞票,司机马上不问了,开车跟上。
韩光把车停在超市门口,进去买东西。纪慧坐在出租车里面,拿出长焦照相机。韩光一会儿就出来了,除了大包小包,怀里还捧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纪慧指挥司机再次跟上,富康沿着中环开往城北。
韩光的富康开入一个幽静的小区。纪慧皱着眉头很纳闷,这里不是韩光的家。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纪慧下车快步走进小区。她看见富康停在一幢楼门口,韩光拿着东西捧着百合花下车进了楼道。
纪慧藏在拐角的花园里面,用长焦照相机透过灌木丛对着楼道口。
楼道的门开了,韩光走出来。
纪慧的长焦照相机突然不动了。
纪慧的嘴也张大了。
韩光走在前面,在台阶下转身伸手接住一个女人的手。一个漂亮女人缓步走下台阶,韩光小心翼翼搀扶她下来。
纪慧的长焦照相机在变焦——这个女人的腹部已经隆起,她怀孕了!
优雅的西餐厅,灯光典雅。小提琴手皱着眉头,像跟谁有深仇大恨似的肩膀哆嗦着,但是悠扬的《梁祝》就从这肩膀的哆嗦当中流动出来。西餐厅里面没有多少人,都是在窃窃私语。
蜡烛在燃烧着,好似燃烧着那无尽的岁月。
何世昌跟钟雅琴面对而坐,喷泉将他们和整个大厅隔开,构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两双不再年轻的眼睛,点滴闪动着曾经的沧海。
“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何世昌的声音颤抖着。
钟雅琴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这一切我都想不起来了。”
“我想跟你道歉……”
“不,不用了。”钟雅琴声音平淡却是坚决地摇头,“你用不着道歉,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命。”
“是我造成的。”何世昌内疚地说,“我让你自己面对一切厄运,我却躲起来,不敢面对这一切。雅琴,我真诚地向你道歉,我不该逃避。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懦弱是那么的不可原谅。我是一个懦夫……”
钟雅琴按耐住自己的情绪:“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你还好吗?”
“老样子。”
“你太太呢?她还好吗?”钟雅琴的声音也有些发抖。
“车祸,前年去世了……”何世昌的声音变得嘶哑,“还有我的儿子,也在车祸当中……”
“怎么回事?”钟雅琴睁大眼睛,“怎么会……”
“警方还在调查当中……车祸有疑点,但是没有什么证据。”何世昌叹息一声,“警方的检查报告显示刹车片出现断裂,但是那是一辆最新款的奔驰S600,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刚刚出厂就出问题啊……”
“天呐……”钟雅琴慢慢站起来。
何世昌无助地看着她:“我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七十多年了,我已经见惯了商场的阴谋暗算,在利益的驱动下,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很庆幸你们没有生活在我的身边。你们的生活安静而祥和,这也是我最大的欣慰。”
“我们?”钟雅琴惊讶地看着何世昌,“你知道?”
何世昌苦笑点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雅琴,财富虽然在你的眼里不值一提,但是却可以在这个现实的世界办很多事情。我不仅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儿子,我还知道他的名字叫钟世佳。”
“你在监视我们?”钟雅琴的眉头紧皱起来,“你要知道,这是对我们母子的不尊重!”
“不是监视,是关心。”何世昌的声音很苦涩,“毕竟他是我的儿子,还是我现在唯一的骨肉。”
“他不是你的儿子!”钟雅琴站起来坚决地,“你也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如果你对我们的生活还有一点点的尊重的话,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和我儿子的正常生活!而且我也告诉你,我钟雅琴当年跟你在一起,就根本没把你那点臭钱当回事情!我儿子也一样,他不会看重你的钱的!虽然我们清贫,但是我们清贫得幸福!清贫得坦荡!何世昌,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找我了!我告诉你,你办不到!儿子是我的,不是你的!我不允许你打扰我儿子的正常生活!”
何世昌的心口一阵阵发紧。
钟雅琴拿起自己的包,转身要走。
“雅琴……”何世昌的声音很虚弱。
钟雅琴不回头,眼泪在打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已经是肺癌晚期。”
钟雅琴立即转身,注视着何世昌。
何世昌点点头:“医生告诉我,我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钟雅琴看着何世昌的眼睛,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滋味。
“我想见见我的儿子。”何世昌苦涩地说,“我不强求你们跟我走,我也知道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只是想见见他,我甚至都不奢求他会叫我爸爸……”
钟雅琴看着何世昌,许久。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冤家,你这是何苦呢……”
韩光到卫生间拿起墩布,回到客厅擦去地板上的污垢。那个漂亮的女人脸色惨白,躺在沙发上。韩光刚刚擦干净地板,女人又吐了。韩光急忙丢下墩布,抱住这个女人,扶着她往痰盂里面吐。
韩光拿起湿纸巾,给女人擦拭嘴角。女人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韩光把她慢慢放在沙发上,转身开始收拾。女人看着韩光的背影,眼睛里面更多是内疚。韩光却没什么怨言,把手里的活都干完了。女人翕动嘴唇:“韩光……”
韩光回头,擦擦额角的汗水笑笑:“你别说话,歇着。我给你熬药去。”
女人的眼泪流下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韩光看着她没说话,片刻笑了笑:“如果不是你,现在我还活着吗?”
“那是我应该做的,我那时候是卫生员。”
“这也是我应该做的。”韩光说,“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女人一震,抬头看他:“你真的愿意?”
“我是在破碎的家庭长大的,我知道一个孩子没有完整家庭的滋味。”韩光的声音很嘶哑,“孩子需要母亲,也需要父亲。既然你打算要这个孩子,就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我不能让你那么做,你有女朋友!”
“已经……分手了。”
“是因为我?”
“她不知道你……”
“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她会恨我的。”
“不,她恨的会是我。”韩光苦笑,“因为我欺骗了她。”
“你没有欺骗她……”女人着急地说。
“当很多事情说不清楚的时候,最好就是别解释。”韩光说着进了厨房。中药还熬着,他掀开盖子看看火候。
女人躺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她试图坐起来,呼吸开始急促。她捂住心口,刚刚穿上拖鞋,就栽倒了。她急促呼吸着却说不出话来,伸手去拿茶几上的药瓶子。
韩光听到声音冲出来,他拿起药给女人喂下。女人的呼吸还是很急促,无助地抓住韩光的胸襟。韩光急忙拿起电话拨打120:“急救中心?我这里是时代广场,这里有病人心脏病突发……”
120救护车鸣着凌厉的警报,高速疾驰过喧闹的街道。
怀孕的女人戴着氧气面罩,救护人员在做检查。韩光坐在女人身边,握着她的手。女人的眼睛微微睁着,紧紧握住韩光的手。
“有先天性心脏病,还让她怀孕?!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一个医生不满地说。
韩光愣了一下,却没有解释。
救护车在滨海街头疾驰,奔向市中心医院。
林冬儿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室出神。桌子上扔着揉碎的纸巾,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眼泪无声地滑落,她迅速擦去。敲门声响起,林冬儿急忙埋头在病例夹上:“进来。”
同事王欣轻轻推开门。他扶扶眼镜,小声地:“冬儿,你没事吧?”
“我?”林冬儿笑笑,“没事啊,怎么了?”
王欣看着林冬儿红肿的眼睛:“你休息吧,120中心打电话通知有一个怀孕的心脏病人发病了。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林冬儿一听就起身:“那怎么行?今天我是值班大夫,这是我的工作。”
王欣看着林冬儿:“你现在的状态,还是休息吧。我来替你当班。”
“我没事,真的。”林冬儿已经拿起自己的东西,“对了,你怎么没回家?你们科室安排你加班?”
王欣愣了一下:“……没有。”
“那你?”
“你家挺远的,反正我下班也是一个人,等你值完班送你回家。”王欣笑着说,“太晚了,不安全。”
林冬儿一愣,随即说:“不用了,太晚我就在宿舍住了。你回去吧,我能处理。”
王欣刚刚想说什么,门上的传呼器响了:“林医生请立即到急诊室!林医生请立即到急诊室!”
林冬儿夺门而出,王欣顺手从衣架上拿起一件白大褂边套边跟出去。救护车已经停在急诊楼门口,救护人员匆匆抬下担架。林冬儿迎过去,高声招呼着自己的护士准备。她跟急救中心的大夫交接:“病人什么情况?”
“她丈夫说是先天性心脏病,怀孕五个月了。”急救中心的大夫说,“是妊娠反应引发的。”
“胡闹!”林冬儿着急了,“这不是拿妻子的性命开玩笑吗?她丈夫呢?”
韩光慢慢走下救护车,站在林冬儿面前。林冬儿愣了一下,韩光看着她,也没说什么。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林冬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光,脸色一下子白了。
王欣敏锐地感觉到了,急忙招呼护士:“立即送抢救室!面罩吸氧!”
林冬儿脸色煞白,她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这是我的病人!王欣,你别管!”她一转身推开王欣,招呼着护士:“准备心电监护,测个血压,抽一个血气!”
韩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
王欣站在韩光面前,脸色很难看:“你就是那个警察?”
韩光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是冬儿父亲的学生,我和她算是一起长大的。”王欣的语言带着挑衅的味道,“我警告你,欺骗冬儿是要付出代价的!”
韩光看着王欣,没解释什么径直往里走。王欣一把拉住他:“站住!你进去干什么?!”
“我是病人家属,难道我不能进去吗?”韩光问。
“你有妻子,你还欺骗冬儿?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你不能这样欺负她!”王欣脸都气红了。
“她不是我的妻子!”韩光着急地说。
“那性质就更恶劣了!”王欣怒了,“你是警察,是国家公务人员!你居然脚踩两只船,还搞大其中一个的肚子?!我要去举报你!你这个警察队伍的败类!衣冠禽兽!”
韩光一把就把王欣推到墙上:“你给我听着!你想去哪里举报就去哪里举报!你要是没有警务督察的举报电话,我可以告诉你!但是现在我要进去,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虽然王欣的体质不算弱,但是韩光这一把推出去绝对够他受的。王欣被韩光扣住脖子,咳嗽不止。韩光松开右手,大步向里走去。王欣又一把拉住他:“我不许你见冬儿!我不许你再花言巧语!”
韩光掰开他的手,但是王欣又抓住另外一边。
护士跑出来:“哎呀!这是医院,你们闹什么啊?!你是病人家属?!马上进去,林大夫要你签字!”
韩光推开王欣,大步跑进去。王欣整整自己凌乱的白大褂,跟着跑了进去。
林冬儿脸色严肃,从急诊室出来。韩光站在她的面前,林冬儿深呼吸压抑自己的情绪:“病人现在有危险,你有她以前的病例吗?”
韩光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林冬儿。林冬儿看了一眼,居然是法语的:“巴黎医院?”
“她刚刚回国,才五个月。”韩光说。
林冬儿匆匆扫了一眼:“我要马上给病人进行应急处理。病人的姓名?”
“百合。”韩光说。
林冬儿愣了一下:“我要真实姓名!”
“伊莲·赵。”韩光说,“这是她护照上的名字,中文名字赵百合。”
“赵百合?真俗气!”林冬儿从嘴角不屑地冷笑一下,“你在这上面签字。”她转身要进去,韩光一把拉住她:“冬儿!”
“放手!”林冬儿头也不回。
韩光松开手,林冬儿问:“有事吗?还有,冬儿不是你叫的!”
韩光咬牙:“冬儿……”
林冬儿怒视他。
“林大夫,”韩光改口,“我希望你能明白,她是一个病人!别管我们之间有什么……”
“韩大警官,我告诉你,我林冬儿是医生!”林冬儿愤怒地说,“请你不要侮辱我的职业道德!”
“签字,然后滚出去!”王欣冒出来,“冬儿,我给你做助手。”
“好,你马上换衣服!”林冬儿麻利地说。
急诊室的门关上了,韩光孤独地站在外面。他看看手表,懊恼地砸了一下墙。
“哎哎!你干吗呢?!”一个路过的护士怒视他,“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的墙,别没事乱砸!”
“对不起,对不起。”韩光急忙道歉。
急诊室大楼外的玻璃门旁,纪慧悄悄探出了脑袋。她看着一向冷静的韩光焦躁地走来走去,眨巴了一下眼睛。
百合家小区的楼下,韩光的白色富康停在地面停车场。
摄像头规则地转动着,执行着防盗监控功能。
一个穿着和韩光一模一样的精干男人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在黑暗当中看不清楚脸。他走向韩光的富康,拿出钥匙两下打开车门。停车场的保安往这边看了看,就继续站岗。能这么麻利打开车的只能是车主,不过他奇怪的是怎么不用遥控器。
但是奇怪只是一闪念,富康已经启动到了门口。车窗摇下来,保安看不清楚棒球帽下司机的脸。他把门条递给保安,然后交了费。保安打开栏杆,司机开着富康加速开出去。
刚刚出门,司机就麻利地开始换挡加速,跟一阵旋风一样上了公路。
保安纳闷地看着这车:“不怕罚款啊?!”
司机开着这辆富康,在红绿灯口也压根儿不停留,直接高速开过去。周围的司机不满地按着喇叭,躲避这发疯的白色富康。路口的电子眼忠实地记录着这辆车的行为,闪了几下光。
富康的司机显然是飙车的老手,在车流不算稀疏的中环路上开了足有150公里的时速。
韩光家的小区门口,保安睁大眼睛看着一向规矩开车的“韩光”跟一阵风一样开来。富康一声凌厉的急刹车停在门口,保安急忙升起杆子:“韩大哥?你有急事啊?”
戴着棒球帽的“韩光”支吾一声,就把车开进去了。
保安看着“韩光”下车,匆忙跑向楼道口。“韩光”麻利地按下密码,门开了。他匆忙跑进去,门关上了。
韩光家里,大门轻微咔嚓一声就开了。戴着棒球帽的男人走进来,手里的蓝光棒打开了。屋子笼罩在一片蓝光当中,他径直走到书柜前,看着那排子弹。他把蓝光棒放在子弹旁边,然后往一颗子弹上撒下一点银粉。
棒球帽男人拿出一个小毛刷,轻轻在子弹上刷着。在蓝光棒的照射下,韩光的指纹清晰地显现出来。棒球帽男人拿出一个类似数码相机一样的仪器,把探测口贴在选择出来的右手大拇指指纹上,仪器轻微闪了一下光。
一个小小的软塑料质地片慢慢从仪器里面吐出来,棒球帽男人把这张拇指大小的片细心贴在自己戴着手套的右手大拇指上。
韩光靠在墙上,看着急诊室的门口。细微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他转头。纪慧从门口进来,径直走向他。韩光看着纪慧,脸上没任何表情,只是长出一口气。
“情况怎么样了?”纪慧问。
“还在抢救。”韩光也没多说,更没问纪慧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慧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韩光:“你不想和我谈谈吗?”
“谈什么?”韩光苦笑。
“谈谈这个孕妇,谈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慧叹息,“这件事情肯定是瞒不下去了,或许我可以替你从别的角度说几句公道话。”
韩光转过目光:“我没什么好谈的。”
“你的前途,可能就这样完了。”纪慧着急地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肚子里面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你准备和她结婚吗……”
“你们出去说话!这里在抢救病人!”一个护士打开门不满地说。
韩光转身走出去,纪慧紧紧跟在后面。
急诊室门口的花坛后面,韩光坐在暗处拿出烟点着了。纪慧站在他的身边:“我真的没想到,你会……”
“我也没想到。”韩光深呼吸,他抬头看见了医院电线杆上的摄像头。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纪慧问。
“是我在部队的战友,她是医务所的护士。”
“你爱她?”
韩光想想:“曾经爱过,在部队的时候。”
“那个孩子……”
“你听着,关于孩子没什么好谈的。”韩光断然说,“如果你认为我就是孩子的父亲,那我就承认!总之,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要拿这个孩子做文章,我认这个孩子!而且我要定了!”
“你知道你是在拿警队的前途开玩笑吗?”纪慧同情地说。
韩光看她:“如果警队不容我,我可以辞职。”
“值得吗?”
韩光看着远方:“什么是值得的?什么是不值得的?你能告诉我吗?”
纪慧被问噎住了。
夜晚的山坡静悄悄的,蟋蟀在无聊地鸣叫。关闭了车灯的白色富康缓缓开下公路,停在泥泞的灌木丛外面。那个男人下车,走到灌木丛里面。他换了一身黑色的特警作战服,戴着黑色的面罩,背着一个战术背包。男人的身影矫捷,几下子就穿过灌木丛。
山坡下的特警基地一览无余。
电网架在高高的围墙上面,整个基地笼罩在黑暗当中。只有塔楼上的探照灯在有规律地扫来扫去,拿着狙击步枪的特警哨兵查看着四周。
男人从战术背包里面拿出夜视仪戴上,他的眼里马上都是绿油油的,非常清晰。经过短暂的观察和分析,他从山坡上慢慢地匍匐下去,躲藏在墙根。他抬头看电网,从战术背包里面拿出一只死鹰。
他站起来退后半步,看着上面的电网,手里的死鹰抛了出去。死鹰划了个简短的弧线,准确地落在电网上。警报器立即凌厉地响了起来,探照灯也在瞬间扫了过来。穿着黑色特警战斗服的男人急速闪身到了身后山坡的灌木丛里面,潜伏下来。
特警基地里面警报大作,开着越野车的巡逻小组立即风驰电掣般冲过来。四个黑衣特警跳下车,拿着自动步枪摆开警戒队形。四个枪挂战术手电射上来,他们看见了挂在电网上的死鹰。
“猎狗3号呼叫1号,关闭警报和电网。”带队的特警组长对着耳麦说,“这里的警报是一只鹰落在电网上引起的,我要上去看一看。完毕。”
警报立即关闭了。
“猎狗1号收到,电网已经关闭,注意安全。完毕。”
特警们架起人梯,特警组长敏捷地爬到围墙上。他的步枪扫视着围墙外面,没看到异常动静。接着他拿下来死鹰,跳下墙头。一个特警接过来死鹰:“这鹰真漂亮,怪可惜的了。”
“可能是来咱们这儿过冬的吧?”
“鹰是候鸟吗?”
“我怎么知道,我中学生物就不及格。”
特警组长苦笑一下:“别胡说八道了。猎狗1号,我是3号。野生鸟类可能在附近出没,申请暂时关闭电网。省得到时候林业局再找我们麻烦,完毕。”
“各个单位注意,我是猎狗1号。电网关闭,明天采取措施驱赶鸟类。
大家做好警戒工作,完毕。”
“我们走吧。”组长上车。
“这鹰呢?”
“明天交给林业局吧。”
车开走了。
男人从灌木丛当中露出脸,他倾听着声音远去。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他一个箭步跃上围墙。电网已经没电,警报器也停止了作用。他的动作很麻利,也几乎是落地无声。他闪在围墙的拐角,这里是探照灯的死角。等到探照灯扫过去,他跟野兔子一样蹿出去,通过了一百多米的开阔地。
他的目标,是特警队的主建筑——战备值班大楼。
“喜欢王道的朋友们,今天你们好不好?”
“好!”
酒吧里面的观众险些把天花板给喊翻了。
小有名气的地下乐队——“王道”摇滚乐队上场了。既然是重金属乐队,自然都是长头发,贝司手还留着大胡子。主唱是个高个子男人,长发飘逸,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紧紧的褐色牛皮裤子,光脊梁套个花衬衫。他的出现引起下面摇滚爱好者的欢呼:
“王道——阿钟!王道——阿钟!”
主唱阿钟站在舞台中间,对着观众伸出双手示意。现场逐渐安静下来,阿钟对着麦克风:“喜欢王道的,请举手!”
现场举起一片手,伴随着小女孩的欢呼。
“喜欢王道的,跟我一起来!”阿钟拿起麦克风的杆子,高声喊道。
伴随着欢呼,贝司手起了前奏。
阿钟冷峻地看着欢呼的人群,开始高歌。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想要的却找不到
爱情就跟涨价的汽油一样越发不经烧
熙熙攘攘的世界上我给你的却找不到
你还说跟我混来混去什么都得不到
傻不拉唧的我们还跟疯了一样去寻找
寻找爱寻找真寻找美究竟什么是需要
你名牌内裤表面上有多少男人的味道
妹妹说别来这套看看你干瘪的钱包
金钱是需要欲望是需要还是你哭着要爱我是需要
理想是需要自由是需要还是大流是需要
到底什么是需要
到底什么是需要……
阿钟摇着长发,发出野兽般的号叫。观众也跟癫狂了一样,跺着脚跟着疯狂的重金属音乐狂喊乱叫。一个女孩尖叫着:“阿钟,我爱你!啊……”
站在最后排的何世昌露出苦笑:“这就是世佳?”
钟雅琴叹口气,哀怨地看着他:“对,是你的儿子。”
何世昌没有生气,只是很无奈:“年轻人啊,都有疯狂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也热爱艺术……”
钟雅琴哀怨的目光飘过来,何世昌的话咽在了肚子里面。钟雅琴转过目光,看着台上的儿子:“他从小就吃尽了苦头,因为他没有爸爸。他的性格一直很叛逆,但是学习不错,也热爱音乐,就是不太好和人说话。也可能是压抑太深了,他初中的时候喜欢西洋摇滚音乐。为这个我和他吵架,但是后来想想,孩子已经挺委屈了,何必再剥夺他的爱好呢?本来想着长大也就好了,没想到上了音乐学院学古典音乐也没改了他这个爱好。大学毕业了,本来在滨海音乐家协会工作,但是他辞职了。跟一帮朋友组成了这个乐队……”
何世昌听着,苦笑:“也不能说他错,好在他没有学坏。”
钟雅琴抹着眼泪:“你知道这个孩子,因为你吃了多少苦?他从懂事开始,就问我爸爸是谁。我不告诉他,他也不哭。别的孩子欺负他,他就跟人家打架……二十七年了,他也不容易。”
何世昌很内疚:“都是我不好。”
“是我自己找的,我不怪你。”钟雅琴抬头看着台上的孩子泪花闪闪,“我知道你有太太,还要跟你在一起。那时候我也太年轻了,真的是为了爱情什么都不管不顾。”
何世昌握住了钟雅琴的手,钟雅琴颤抖一下,但是没有躲开。何世昌内疚地:“还有机会,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世佳要是喜欢摇滚音乐,我要让他到更大的舞台上去表演!我要满足你们所有的愿望!”
钟雅琴却慢慢抽出来自己的手,摇头:“不。你太不了解世佳的个性了……他是那种非常固执的孩子。不说你是他爸爸还好,要是说你是爸爸,他肯定会永远不见你。他的恨,都深深藏在心里了。你就算能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出名的摇滚巨星,他也不会向你低头的……他不会认你的……”
“可是我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钟雅琴复杂地看着何世昌:“你以为,在他的心里有父亲的位置吗?”
何世昌被噎住了,伤感和失落一点点爬上他的脸。
“你来得太晚了,太晚了……”钟雅琴哀怨地说,“你要是早点出现,哪怕是他上大学的时候,他都可能接受你。但是,现在……”
何世昌看着长发的儿子:“我知道,我的错无法原谅。但是我相信,他的骨子里面流着的是我的血液。血,毕竟是浓于水的。我会等待,用我剩下的所有时间去等待。即便他还是恨我,我的一切也都是他的……”
钟雅琴奇怪地看何世昌:“你是为了这个来找他?”
何世昌看着钟雅琴:“我不是要害他,我是要给他!给他所有的一切!”
“你太看低我和我的儿子了!”钟雅琴摇头叹息,“你走吧,我们不需要你的钱,你的公司,你的地位,你的权势。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娘儿俩就想好好地过我们的日子……”
“雅琴……”何世昌张嘴,却失语。
“我答应过你,让你见儿子,我会做到。”钟雅琴打定主意,“但是我告诉你,我们都不会跟你走。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你的一切都是你的。明白吗?”
何世昌悲伤地点点头,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特警队战备值班大楼。那个穿着黑色特警作战服的男人戴着夜视仪,顺着外墙的雨水管道开始攀登。他的身影敏捷,显然是长期正规训练的结果。他到了二楼监控室的窗户外面,把夜视仪推上去,慢慢探出眼睛。
值班的特警面对不同的监视器,有点昏昏欲睡。
男人拔出带着消音器的手枪,瞄准值班特警扣动扳机。随着噗噗两声,低速子弹穿过玻璃,打在值班特警身上。麻醉弹在瞬间发生了作用,值班特警栽倒了。男人撬开玻璃,爬进监控室。
他推开值班特警,然后逐次关闭了各个楼层的监视器。他的手套上,粘着韩光留在子弹上的指纹。
男人打开监控室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枪库在三楼拐角处,门口的监视器已经失去作用。男人从战术背包里面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来接上自己带的智能钥匙卡片,然后插入密码智能锁的插卡处。电脑程序在迅速换算着密码。没几秒钟,枪库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男人推开枪库的门。
枪库的所有武器柜子,缓缓展现在他的面前。
急诊手术室里面,百合的脸色还是那么惨白。病人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林冬儿看着稳定的心跳松了一口气。她的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脸色也是惨白的。但是没有通常欣慰的微笑露出来,林冬儿的眼睛当中因为工作而散发的光逐渐消失了。她吩咐护士注意观察,转身出去了。
王欣见状跟了出去。
林冬儿摘下口罩、帽子,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呆。
“冬儿!”王欣低声说。
林冬儿美丽的眼睛慢慢溢出眼泪,刷地落下来。
王欣站在她的身后:“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林冬儿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哭出声来,大步跑向值班室。王欣急忙跟着:“冬儿!冬儿!”
林冬儿跑进值班室,咣地关上门。王欣着急地敲门:“冬儿!冬儿你开门啊?”
林冬儿靠在门上失声痛哭,泪水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你想过没有,这件事情会引起多大的轰动?”纪慧着急地说。
“那是我的事情。”韩光平静地说。
“但是你是市民心中的英雄!一旦这件事情暴露出来,你以为损失的是你自己的荣誉?是市民对警察的信任!”纪慧说,“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已经看见了,你的女朋友很漂亮!你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怀孕的女人抛弃你的女朋友!她很爱你!”
韩光吐出一口烟,沉默。
“你别跟个闷葫芦似的行不行啊?”纪慧一把掐灭他的烟,“你倒是说话啊?这个事情瞒不到明天的!”
韩光看着她:“我从来不去想明天的事情,因为今天就已经很艰难了!”
“但是你要怎么面对市民对你的信任?”
“我是一个警察,但是我也是一个人!我有自己的隐私!我从未想过做什么警察的英雄,从来没有!我只是做我的职业,做我的份内工作!”韩光回答,“如果市民不能接受一个特警队员也有自己的隐私,那么我辞职!我选择不再做英雄!”
“你傻啊你?”纪慧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你要知道,这是在中国!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的!”
韩光奇怪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人言可畏你知道不知道?”
“我是一个狙击手,我已经习惯孤独。”韩光看着天上的星星说,“每次我单独出任务的时候,成功和失败都取决于我个人的判断。我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再跟任何人解释。老百姓爱说什么,甚至是我的同事爱说什么,对于我都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纪慧着急地说。
“祖国知道我。”韩光转向纪慧坚定地说,“足够了!”
纪慧纳闷地看他:“我在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正常?”
“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以前在部队的事。”韩光的脸上很坚毅,“我不管别人说什么,这个孩子我认了!组织上要我结婚,我就结婚;组织上要我辞职,我就辞职!总之,关于这个孩子和这个女人,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纪慧纳闷地看着他:“你到底在保守什么秘密?”
“刺客的秘密。”韩光淡淡地说。
“刺客?”
韩光冷冷地看着纪慧。
黑暗当中,韩光的眼睛真的是寒光闪闪,纪慧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男人的右手拇指放在韩光的枪柜锁验证扣上,随着滴答一声验证成功,枪柜的门打开了。
但是他还是愣了一下,因为韩光的枪柜门背面贴着一张照片。是黑白的照片,年代已经久远,都有了毛边,所以主人给这张照片镀了一层膜。
是一群特种兵的合影。韩光穿着狙击手的伪装衣,抱着狙击步枪在后排最右侧,他的旁边是一个戴着黑色贝雷帽的上尉军官。其余的特种兵都是精干打扮,迷彩油彩的脸上一股鸟气。男人的目光停留在韩光身边的一个士兵身上,这是辅助狙击手的观察手,年轻的脸上同样是意气风发。
男人的眼睛略微亮了一下。
他不作声,继续审视枪柜。那把属于韩光的狙击步枪静静卧在枪柜里面,发蓝都已经磨的发白。他拿出这把狙击步枪,装入枪袋当中。
然后他关上枪柜,锁好枪库出去了。
黑影迅捷地跑过开阔地。
执勤特警在塔楼上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把探照灯挪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他很纳闷,拿起夜视望远镜观察。除了围墙那边的树丛在晃动,什么都没有。他放下望远镜:“猎狗5号报告,4号地区好像有动静。派人查看一下,完毕。”
但是来不及去查看了,他惊讶地看见围墙外面的灌木丛有车灯亮了,一辆白色的车跟疯子似的从黑暗中冲出,径直冲向公路,在沿海公路上开得飞快,以致于当他想起来报告的时候车已经没了影子。
整个特警基地警报大作,战备值班的特警分队和在宿舍休息的特警队员都冲了出来。军靴声、叫喊声响成一片,警犬的号叫惊天动地。
薛刚的声音在局里110指挥中心的喇叭里面响起:“特警基地发生盗窃案件!一支狙击步枪丢失,重复一遍,一支狙击步枪丢失!这是特急事件,立即封锁所有道路进行盘查!……”
值班女警对着耳麦:“各巡逻单位注意,盘查所有白色轿车!注意,特警队的一支88狙击步枪丢失,疑犯可能驾驶白色轿车离开。目击警员没有确定轿车品牌和牌照,所以要提高警惕。注意,一支88狙击步枪丢失……”
韩光的手机在响,他拿起来:“喂?我是韩光。”
“你在哪里?”薛刚着急地问,“立即归队!”
“我在医院,出什么事了?”
“你的枪丢了!”
韩光愣了一下:“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全都疯了,你赶紧先回来再说!韩光,你是那么仔细的一个人,怎么丢的就是你的枪呢?!”
韩光默默挂上电话。
“怎么了?”纪慧问。
“没事。”韩光转身走向急诊室,“我们内部的事情,你回家吧。”
他走到急诊室门口,王欣在跟护士说着什么。看见他进来,王欣冷冷地说:“人没事了,去那边交款。然后你带她回家,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五个月了,引产都很危险!”
“我单位有事,我得先走。”韩光说,“能不能交给你们医院?就一晚上?”
“少来吧你!”王欣说,“人出事了算谁的?我们可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林大夫呢?”
“她不想见你,还有,你以后别来打扰她。”王欣冷冰冰地说。
林冬儿打开值班室的门,眼里都是泪水。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谁都没见过她这样伤心过。
“韩光,我问你……”林冬儿的声音都是哽咽的,“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韩光看着她,没说话。王欣急忙走过去低声说:“冬儿,这是在单位。有事别在这里说……”
“你闪开!”林冬儿一把推开王欣,“我跟韩光说话!”
韩光看着伤心欲绝的林冬儿,不说话。
“你回答我,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林冬儿的话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我的!”韩光果断地回答。
护士搀扶着虚弱的百合刚刚出来,百合听到这句话一愣:“韩光?”
“很好!”林冬儿点头,“起码你还算个男人!”
“对不起,我走了。”韩光接过百合。
百合着急地:“大夫,你听我说……”
“别说了!”韩光打断百合,“这孩子是我的!”
“你……”林冬儿指着他,身子在颤抖,“你真的……”她眼前一黑,王欣急忙扶住她。护士们跑过去:“林大夫!林大夫!”
王欣怒视韩光:“滚!你赶紧滚出去!”
韩光扶着想说话的百合:“我们走!”百合被他不由分说拉着慢慢走出去。她不时地回头,但是已经看不到冬儿,只有王欣在着急地招呼着护士把冬儿抬进急诊室。
“韩光,你为什么要这样?”百合声音颤抖着问,“这对她太残忍了。”
“我不这样,才是真的对她残忍。”韩光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我们单位出事了,我得赶回去。”
“那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你身体不行,还是我送你吧。”韩光说,“我的车还在你家楼下,我开车回单位很快。”
他搀扶着女人出去了。
纪慧在医院急诊室门口外的阴影处,看着他们过去。
酒吧的后台。满头大汗的钟世佳跟着自己的哥们儿下来,外面的掌声还在雷动。钟世佳接过一瓶矿泉水几乎一口气全都灌下去,擦擦嘴:“妈的!给我一颗烟!”
“阿钟,你妈在外面等你。”
“我妈?她来这儿了?”钟世佳几乎不敢相信,“她居然来这里找我?”
“对啊,我骗你干吗啊?”
钟世佳急忙走出去。
外面的胡同里面,两个老人默默站着。钟世佳出来:“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钟雅琴看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世佳。”何世昌趋前一步,看着自己的儿子。
钟世佳看看母亲,又看看这个不认识的老头:“这是谁啊?”
何世昌的喉结蠕动一下,没说出来话。
“哦,”钟世佳似乎恍然大悟,“这就是上次赵阿姨说的那个老傅吧?师范大学退休的那个?怎么你同意见他了?”他笑出来,虽然长发披肩但是笑起来却很可爱:“不用问我意见了,妈你看着合适就行!傅老伯,我也不回家在外面住,你不会看着我闹心的!我妈这个人可好了……”
“世佳!”钟雅琴打断他。
“怎么了?”钟世佳纳闷,“我没意见啊,我不早跟你说了吗?你看着合适就行,我支持啊!”
钟雅琴长叹一口气。
何世昌的喉结蠕动着:“世佳,我……我就是你爸爸……”
钟世佳一下子愣住了,跟被雷劈了一样。
钟雅琴看着儿子的眼睛,点点头。
钟世佳看看母亲,又看着何世昌。
何世昌又趋前一步,伸开双臂想拥抱儿子。
钟世佳的脸上涌现出来奇怪的笑意,话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我操!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韩光关上百合家的门,走进电梯。不一会儿,他匆匆跑出楼道口,跑向自己的车。
韩光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眼睛注意地看着自己的车。车似乎跟自己停的角度不太一样,但是他顾不上停留观察,拿出遥控器打开车门。保安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韩光上车,发动机器。
韩光的眼睛看看油表和里程表。
他换挡,开过保安打开的栏杆,高速开上公路。
保安在后面纳闷地:“有病吧?出来进去的?”
韩光开车在公路上疾驰,前方有警车在布置岗哨。他慢慢减速在路障前,两个戴着钢盔穿着防弹背心的巡警走过来:“出示你的证件和驾驶执照。”
韩光拿出警官证。
巡警接过来仔细看过:“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出什么事情了?”
“你不知道啊?你们特警丢枪了,疑犯可能驾驶的白色轿车。”巡警苦笑说,“结果,大晚上我们都不得睡觉了。估计你也开始忙了,走吧。”
“都是苦命。”韩光接过自己的证件发动汽车。
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上面显示是百合的号码。他的脸色一变:“喂?怎么了?!”
“韩光,韩光你千万别回来!啊……”百合的惨叫。
啪!电话挂了。
韩光立即急刹车,声音很刺耳。巡警都给吓了一跳:“哥们儿,怎么了?有情况?”
韩光原地快速调头,对着巡警喊:“把路障给我挪开!”
巡警急忙挪开路障:“用不用帮忙?我呼叫支援?”
“不用,我自己可以处理!”韩光踩下油门,车高速冲出去。
“今天晚上,都乱套了。”巡警苦笑摇头。
韩光驾驶富康再次冲到小区门口,保安目瞪口呆:“哥们儿你这是干吗啊?”
韩光的车不减速,直接就撞碎了栏杆冲进去。保安追过去,韩光从车里跳出来举起警官证:“警察!你赶紧躲开!这里要出事了!”保安吓得屁滚尿流,就跟兔子一样瞬间消失了。
韩光的袖子一甩,匕首滑到手里。他打开楼道门,快速冲进去。
咣!百合家的门被一脚踢开,韩光冲了进来:“百合!”
百合支吾着,韩光定睛一看,百合被绑在窗口的椅子上,嘴上贴着胶条。韩光冲过去,撕下百合嘴上的胶条:“怎么回事?”
“韩光你快走!”百合嘶哑着喉咙高喊,“这不关你的事情!”
“他在哪里?!”韩光攥着匕首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砰!
一声枪响。
嗖!呼啸的弹头在韩光耳边滑出尖利的哨音。
弹头擦着韩光的耳边过去,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眼睁睁看着百合眉心中弹猝然栽倒。
“啊!”韩光发出野兽般的号叫。
对面的山坡上,一个黑影闪电般地跳跃出来再次隐蔽。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韩光野兽般地对那边号叫着,从腰带上解开一道攀登扣,直接扣在窗台上,然后抽身从六楼的窗户上飞身跃出。
腰带里面藏着的钢丝绳拽开了,嗖嗖响着拽着韩光从六楼下去。韩光在着地瞬间一个侧滚翻,化解重力。随即他爬起来拿着匕首就跑向对面的山坡,灌木丛抽打着他的脸,犹如很多年前在军队的时候一样。
韩光粗重喘息着,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冲到山坡上:“混蛋!你知道你干了什么?!”
黑影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丢下狙击步枪,转身跑进树林。韩光疯狂地跑过去,弯腰抓起来那杆狙击步枪。
他迅速上栓,里面还有子弹。他拿起狙击步枪对准晃动的树林连连开枪,但是黑影显然跑远了。
“啊!”韩光冲着黑影暴怒地吼叫。
警报由远到近,警车队伍包围了山坡,警察和特警跟潮水一样涌上来。直升机也压下低空,特警队员举着步枪对准探照灯下的韩光。高音喇叭在喊话:“立即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立即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唐晓军是第一批冲上山坡的,他的脸上越来越震惊:“韩光?”
韩光看着他,把手里的狙击步枪丢在身边。
薛刚也张大嘴:“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所有的特警队员都惊呆了,傻傻地持枪对准韩光,甚至都忘记上前抓人。韩光看着他们,直升机在他的头顶悬停。他丢下手里剩下的匕首,举起自己的双手。
探照灯下的韩光,脸色非常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