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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CHAPTER 01

1

孙守江永远也忘不了1996年那个夏日的夜晚。

伴随着山谷中传来的一声巨响,黑暗的山谷瞬间变得如同白昼。剧烈的爆炸顷刻间颠覆了整个山谷,被引爆的数吨炸药和弹药如礼花般绽放,恐怖分子深埋在地底的秘密军火库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里彻底飞上了天。一股浓重的硝烟味混合着泥土粉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孙守江迷彩脸上的瞳孔瞬间被放大,以至于他在之后的三秒钟里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只是一片耀眼的白光。

“他妈的,怎么提前引爆了?”带队的干部是很年轻的上尉林锐,传说中逃兵出身的特种兵军官,狙击手集训的主办单位“狼牙”特种大队的连长,也是集训队的队长。据说他执行过多次秘密任务,有很丰富的战斗经验,所以第一个反应过来脱口爆骂。

负责爆破的是“猎豹”大队来的一个排长,军校刚刚毕业还没正式授衔,所以也就没戴他的红色学员肩章。小排长握着引爆器,都快吓哭了:“我太紧张了,我太紧张了!手心出汗打滑了!”

“妈的!”林锐一脚踹上去,“你这个熊样子,就别丢狙击手的人了!——准备火力掩护!把他们接应回来!”

孙守江和身边的集训队员们这才反应过来,哗啦啦一起举起手里的85狙击步枪,在荒芜的山头上准备射击。火力支援小组不是集训队的队员,都是“狼牙”大队的老兵,其中小一半是参战过的老志愿兵,二话不说就架起了轻机枪和40火箭筒,准备开打。

爆炸掀开了山谷,也掀开了战斗的序幕。

军火库在谷底,营区却在山腰。没被炸死的恐怖分子基本被炸蒙,无头苍蝇一样跑出简易窝棚,一边叫喊一边四处乱开枪。他们都是使用的56冲锋枪,所以火力是很猛烈的,跟崩豆一样的枪声就响起来。

孙守江觉得自己腿肚子有点转筋,好像全身都不听使唤。子弹很近地从钢盔上面飞过去,也落在自己面前的石头上,火花乱溅。他把身体趴得很低,抱着85狙击步枪,恨不得干脆钻进石头缝里面去。作为士兵出身的特种作战排排长,他已经习惯了枪声,但是这一次——不是靶场,不是演习场,而是……实打实的战场!

“听我命令再开枪!谁也不许再给我瞎紧张——”

林锐怒吼。

集训队员们就抱着狙击步枪卧在各自的射击位置上,纹丝不动。按照孙守江的理解,一半是命令,另外一半是给吓的。参加集训的队员都是没有实战经验的,虽然都是骨干,甚至不少是排长连长,还有一个是副营长,但是都是正经的和平兵。估计跟自己一样,除了打靶就没打过实弹,更没体验过子弹从头顶耳边唰唰过去的滋味。

虽然大家脸上都是黄黑相间的迷彩,但是肯定都是煞白煞白的。

林锐倒是十分冷静,他拿着望远镜观察下面的动静。乱打的子弹就从他身边头顶耳边擦过,他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倚着大石头继续观察着。

爆炸还在继续,但已经是余威了。

两个敏捷的黑影出现在他的望远镜里面。

林锐一下子瞪大眼。

两个手持81-1自动步枪的黑影敏捷地在弹雨当中奔跑着跳跃着,飞速往这边跑来。后面,恐怖分子已经稳定了阵脚,发现了他们俩,开始追着射击。他们的枪声很有章法,都是点射,好在四周已经黑暗下来,所以要打这两个显然身手非凡的黑影不是那么容易。

十几个恐怖分子已经开始追赶,就在他们身后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林锐放下望远镜:“他们回来了!狙击手准备!给我注意了啊——他妈的看清楚了,拿81的是自己人!谁他妈的手再瞎哆嗦,伤了自己人——我毙了谁!”

这话显然不是开玩笑,集训队员们都感觉到了他的杀气。于是纷纷操起狙击步枪,通过夜视瞄准镜开始进行瞄准。孙守江手忙脚乱出枪,右眼贴在瞄准镜上,就看见那俩兵跟兔子一样飞奔过来。

跑在头里的高个子兵靠在山腰的石头上,对下射击。矮个子兵就紧跑几步,找到自己的射击依托物对下射击。高个子兵就起身往山头跑,周而复始。俩人都很冷静,显然没有把腿吓软。两人的交替掩护撤退天衣无缝,身后就是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恐怖分子,他们却跟做军事表演一样控制着场上的战斗节奏。

“哈!我发现俩打仗天才!”

林锐笑了,举起手里的狙击步枪:“听我枪声——把这帮兔崽子干掉!”

集训队员们举起狙击步枪。

高个子兵和矮个子兵要通过最后的一片开阔地,他们在石头后面会合。

林锐举起狙击步枪,扣动扳机。

跑在最头里的一个恐怖分子跟沙袋一样栽倒,滚下山坡。

身边的枪手们噼噼啪啪开始射击,都是各个部队的神枪手,就算没打过仗,也是子弹喂出来的。所以这一阵射击过去,追兵没活的了。两个兵就起身飞奔,跑上山头。

“妈的——”矮个子兵痛心疾首,“差点儿要了老子的命!谁干的?!为什么提前引爆——”

高个子兵就拉他:“什么时候?吵这些有什么用?!”

矮个子兵就把话咽回去,捡起自己放在阵地上的狙击步枪上膛。高个子兵不是个兵,是个少尉,他对着林锐:“队长,我们回来了!”

林锐就笑:“回来好!回来好!没伤着吧?”

少尉:“没有!”

天边打起红色信号弹,接着是隆隆的马达声。

林锐:“武警马上要来清场了,我们撤!”

火力支援小组的四零火箭筒和轻机枪一阵猛干,打得下面落花流水。集训队员们按照预案分组交替掩护撤退,陆续离开狙击阵地。大家都经历了第一次战斗的兴奋和紧张,都是全神贯注。

马达轰鸣,步兵战车队伍从山谷两端开进。埋伏好的边防武警跟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开始对山谷进行最后的冲锋。

这个盘踞上百名恐怖分子的边境秘密营地,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灭顶之灾。西部边防武警部队进行这种围剿战斗是轻车熟路,他们跟陆军特种部队狙击手集训队的弟兄擦肩而过,都是脸色冷酷。跟还带着初战的兴奋和紧张的陆军兄弟相比,反而显得更职业化了。有没有战斗经验,真的是一目了然。

陆航的直升机已经在空地等待,螺旋桨还在转动。孙守江跟着弟兄们上了直升机,自己觉得腿都是软的。林锐开始点名,这个时候他不能大意,这帮队员是他带来的,他得带回去。他点到最后那俩兵:

“韩光!蔡晓春!”

少尉和那个矮个子下士同时高喊:“到!”

林锐拍拍他俩的肩膀:“好样的!你们安放炸弹位置准确,时间比规定的还提前了一分钟!好险!好样的!这要是战争,我给你们请功!”韩光和蔡晓春笑了,迷彩脸上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

“队长,是晓春的功劳。”韩光就笑,“他负责警戒,看时间。”

蔡晓春就笑:“别别别,是排长指挥得好!是排长指挥得好!”

孙守江看着韩光,韩光笑着望向了他。

孙守江眨巴眨巴眼:“你就是韩光?”

韩光笑:“是,‘山鹰’特种大队一营二连一排,韩光。”

孙守江笑着伸出右手,一嘴东北话:“‘黑虎’特种大队三营一连一排,孙守江!老早就知道你了,你老出名了!我在军报上看过你的报道!你是全国青运会射击冠军,放弃入选国家队的机会上军校!我当兵的时候就知道你,我们指导员还让我们全连学习你献身国防的精神呢!我正经写了八百字的学习心得呢!”

“那是记者瞎写的。”韩光苦笑。

“我们排长不光是枪打得好,各项训练都响当当!”蔡晓春在旁边笑着说。

“别拿我开涮了,刚下连的时候你不是差点把我给收拾了吗?”韩光说。

蔡晓春一本正经:“是啊,本来我们这群老兵准备给你弄个下马威,没想到——被你给收拾了!”

直升机在大漠的上空飞翔,带着这群刚刚经历过实战考验的士兵们飞过西部的高原荒漠,飞向遥远的拂晓天边。他们虽然号称是中国陆军精锐中的精锐,特种部队中的佼佼者,神枪手,骨干狙击手……

——但是,这却是他们第一次开枪打人。

也就是说,第一次杀人。

2

天亮的时候,集训队的队员们都觉得恍如隔世。昨天晚上还穿着土黄沙漠迷彩服卧在西北的戈壁滩上朝着200米内的人头开枪,今天早晨就换了丛林迷彩服卧在靶场上朝着800米的胸环靶开枪。

枪还是一样的枪,人还是一样的人,子弹也是一样的子弹,但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谁都说不清楚。

韩光和蔡晓春排在孙守江身边,都是一人一杆85狙击步枪,全身迷彩满脸迷彩,老老实实在打胸环靶。这是来到狙击手集训队的第三天,第一天大家还没熟悉,就被连夜拉到一个空军机场,搭乘军用运输机运到西北实战去了。第三天5点半一起来,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就开始训练了。什么都没说,一人一箱子弹,1500发开造。

林锐站在他们身后的一辆伞兵突击车上,拿着高倍望远镜观察他们的射击弹着点,不时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他面前趴着的三十多个集训队员可谓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神枪手当中的神枪手,人人拉出去都可以是射击教官。但是到了他手下,要检查的是最简单的胸环靶卧姿射击。对于狙击手来说,800米的距离可不算远,所以枪枪中靶是肯定的,所不同的是弹着点的散布不一样。这跟个人习惯有关系,也跟温度、湿度、风速等有关系。

这是位于东南沿海的狼牙特种大队基地。1991年东南战区组建特种部队以来,这里经过数年的发展已经初具规模。最早这里驻扎的部队是一个炮兵教导团,1985年在百万大裁军当中撤编了,所以遗留下很大的一块炮兵靶场。狼牙特种大队组建以后,原来的炮兵靶场就被分割为各个不同的轻武器射击训练场和特种战术训练场,穿着迷彩服的战士们远远看去跟迷彩色的蚂蚁一样跳上跳下,枪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间或有直升机降落或者起飞,搞得很是热闹。

海湾战争以后,中国军队开始转换战略思维,从准备第三次世界大战转换成为应对未来高科技局部战争。特种部队在越南战争时期的崛起,到以后越战后时代的辉煌,成为中国陆军精兵战略的研究和建设方向。正规建制的特种部队相继在各个军区建立起来,但是毫无疑问狼牙特种大队是全军特种大队的榜样。服气也罢不服气也罢,狼牙特种大队的飞速发展在兄弟部队当中是有目共睹的。因此总部和军区首长也非常重视,每年都会送一批青年军官出国到国际著名特种部队受训,逐次回来的青年军官成为特种部队现代化建设的种子。狼牙特种大队也逐渐成为不挂名的特种部队培训学校,各种先进的训练设施也建立起来。

狙击手集训队是总部组织的第一次针对战略和战术狙击的骨干培训,林锐比很多受训骨干都要年轻,却是当仁不让的集训队长。在狼牙大队的青年军官当中,他的素质最全面,实战经验丰富,也是公认的军政双优。

狙击专业教官严林中校懒洋洋地坐在车下的草地上,跟几个兵玩斗地主,耳朵听着枪声的节奏。

林锐下车,把望远镜递给他。

严林摇头:“不用看了,谁用心打枪,我听得出来。”

“有那么神吗?”林锐笑。

严林诡异地笑:“山人自有妙计——枪在真正的狙击手手里,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乐器。他的心里有节奏,所以枪声也会有节奏——左手第七个,是这里枪感最好的。他的靶子,我敢说弹着散布点最小。”

林锐看看。

第七个是韩光,他的枪声确实是有节奏的。

林锐拿起望远镜,韩光的靶子上,弹着点在10环和9环,是一个分布均匀的圆圈。

“他在根据风速调整射击,我们现在给他们用的不是狙击步枪专用子弹,很容易受到风速和地心引力影响。”严林边说边出牌,“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在借助射击点和靶子之间的杂草做参照物。”

“他原来是射击运动员。”林锐说。

“我原来也是——但是射击队教不了这个,男子步枪项目没有800米的靶子可以打。”严林说,“我们现在的部队训练也没这些内容,他是自学的。”

“他的综合素质表现也不错。”

“一个职业狙击手,需要具备的军事素质很多,这是个好苗子。”严林出牌,“他旁边的左手第八个,枪法很好,但是心态浮躁。”

林锐看过去,是蔡晓春。

“他的散步点也很小,但是不均匀。”严林说,“他心里没节奏,是个神枪手,但是不算优秀的狙击手。”

蔡晓春还在瞄准射击。

“他跟韩光是一个排的。”林锐说。

严林笑笑,抬头:“所以他在比——他不是在用心打枪,他的心都用在了赢上。有韩光这样的排长,他的枪法好也是正常的。因为他骨子里面不服输,我看过他的资料——自从参军以来,他就是神枪手。虽然他俩是战友,但是这种比也很正常,比比提高得快。不过他的心态不稳定,不适合做第一狙击手。”

“严教,你是最近改半仙了?”林锐纳闷儿,“怎么跟算命似的?”

“这是天分,你没那个天分。”严林笑着指自己的脑袋,“所以你是天生的突击队员,不是天生的狙击手。”

“严教,你要是转业就去当算命先生得了。”林锐笑骂,“从国外受训回来,就整天神神道道的。是不是被哪个中东大妹子给搞晕了?”

严林笑:“我可是有孩子的人啊!别胡说!”

林锐:“起来起来,该集合了。”

严林起身,狙击教学助理田小牛少尉跑步上去吹哨子:“集合!”

集训队员们立即利索地退膛,提着狙击步枪起身跑步集合。

林锐看着眼前的小方阵:“感觉怎么样?”

队员们都不说话。

孙守江:“报告!”

林锐:“讲。”

孙守江大声说:“感觉很枯燥。我以为狙击手集训队的训练内容,会跟我们部队的不一样。没想到,都一样。”

林锐点点头:“嗯,你说了实话——不过我问的不是你们今天上午跟那儿浪费子弹的感觉,是问你们——对比的感觉。”

大家都一愣。

“什么对比?”林锐笑笑,“就是杀敌和打靶的对比,我以为你们经历过那次开门红,好歹也得长点记性。今天上午能跟那儿自己琢磨一下,没想到一个个都跟那儿休养呢。听着!给你们争取到参加实战的机会,就是告诉你们——狙击手,打靶的目的不是表演,是杀敌!”

大家都一震。

林锐的笑容消失了:“本来这次行动用不着我们出面,是边防武警的活儿。为什么我们要死皮赖脸争取来?为了让你们都尝尝子弹打着活人的滋味!你们是全军特种部队的骨干狙击手,枪法练得再好,干吗用?我常常听兄弟部队的人开玩笑——说是现在你们特种部队有两大功能。”

大家都看他。

“哪两大功能?——第一,自己锻炼;第二,给领导看!”

林锐厉声说:“我的回答是——不对!特种部队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杀敌!有的同志说了,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吗?我忠告你们各位,在这儿别跟我扯什么和平年代的淡!作为一个军人,一口一个和平年代,是他妈的军人的耻辱!所以我要让你们一进集训队,就先尝尝战斗的滋味!以前有人告我,说我拿兄弟部队参加集训的队员生命开玩笑——废话,怕战死你还当什么兵啊?”

这批本来心里乱七八糟的骨干们全明白了,都看着这个年轻上尉。

林锐淡淡一笑:“当然,作为特种兵,战死也不是光彩的。特种兵要能在任何情况下活着,继续战斗!只要有一口气在,敌人就别想睡好觉!狙击手更是如此!——你们现在算得上是神枪手,但是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吗?——送你们俩字,垃圾。看你们昨天战斗的熊样子,一个个都跟被拍晕了的老鼠似的。怕什么?你们都是特种部队的尖兵,这是你们的本行工作!腿软手酸的,能当狙击手吗?——告诉我答案。”

“不能……”有气无力。

林锐怒吼:“我要答案!”

“不能——”

“这还差不多,有点骨干的意思了。”林锐把望远镜丢给严林,“他是你们的严林副队长,也是狙击专业教员。昨天他刚刚从国外讲学回来,没赶上战斗。今天开始,他教你们狙击战略和战术。”

严林挎好望远镜,敬礼。

大家注视个子不高的严林。

严林笑笑:“我没更多可说的,你们的训练由我来安排。今天下午,你们是观摩,没那么累。都好好收拾收拾——记住,穿迷彩服,不戴军衔臂章。”

大家都蒙了。

“出去观摩,所以你们都不能暴露身份。”严林笑道,说得很轻松。“去吧,午休以后,到楼下集合上车。不许带相机,只能带眼睛,当然——嘴巴也不许带。解散。”

大家都有点蒙。

孙守江斗胆问了一句:“副队长,我们去哪儿观摩啊?”

“啊?去地方,公安和武警有个大活动,这也是我们争取来的。别好奇了,下午你们就知道了。”严林笑笑,转身走向那几个兵。“来来来,我们继续玩牌。”

“这都给我们安排的什么训练啊?”蔡晓春有点纳闷儿,“先是莫明其妙地打一仗,然后是跟新兵似的卧姿射击,接着要出去观摩公安和武警活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光舔舔嘴唇,没说话。

孙守江苦笑:“去观摩警察大练兵吧?我高中同学是警察,现在全国警察都忙这个大练兵。”

“警察的大练兵有什么好看的?”蔡晓春抱怨,“真拿我们当新兵蛋子了。”

韩光好像意识到什么,还是没说。

“排长,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蔡晓春说,“你倒是分析分析啊?”

韩光看看他俩,又看看打牌的严林:“我希望我猜错了……”

“那你倒是说啊?”蔡晓春问。

“总不能是让我们去学习特警的狙击手训练吧?”孙守江也纳闷儿,“我们部队驻地的公安特警狙击手还是我带的呢?”

韩光苦笑一下:“我说了,希望我猜错了……”

3

韩光到最后都没有说自己猜的答案,蔡晓春问了几次未果,觉得他故弄玄虚,吃完饭自己就午休了。没几秒钟,蔡晓春踏实的呼噜声就从韩光上铺传来。

孙守江睡不着,他觉得韩光肯定猜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不想说。这种感觉让他饭也吃得不怎么香,虽然中午食堂做的是他最爱吃的红烧肘子,还一人来了一碗豆腐脑。夏天的热带丛林山地,午饭居然有北方的豆腐脑吃,这让很多来自北方的集训队员在感叹南方人跟自己思维不一样之外,一口气吃掉了红红白白的豆腐脑。孙守江注意到韩光没有吃豆腐脑,别人问他,他说自己吃不习惯,就送给别的队员了。

红烧肘子他也没怎么吃,只是挑了点蔬菜。在特种部队,吃素的兵基本是绝种的。蔡晓春的饭量大,就直接嘿嘿一笑把排长的红烧肘子端走吃掉。孙守江本来不是这么磨叽的兵,可看着韩光在想心事,自己也觉得心神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韩光的忧郁眼神里面有东西。他佩服这个不好说话的韩光,不光因为他的枪法确实好,还因为他的沉稳冷峻。这在习惯咋呼的年轻军人里面是不多见的。孙守江是部队子弟,父亲就是部队干部,他记得父亲偶尔跟探亲的他提起手下的干部,总是会说一句:“内敛之人,必成大器。”

孙守江记得这句话是因为老爹一再告诫他要改掉中学时代咋咋呼呼的坏毛病,他心里不服气——内敛怎么跟士兵打成一片?自己是排长了,要有自己的带兵方法。何况现在的兵脑子都活,自己不打成一片还不被兵给玩儿了?

但是在他注意到韩光的眼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或许错了。

一个不爱说话的排长,未必得不到士兵的尊重。孙守江是从战士提干的,所以他了解战士的思维。韩光的眼神里面一直有一种东西,让人敬畏。虽然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尉,但是每次看见韩光,他总觉得自愧不如。他明白,这种眼神虽然不会让士兵们主动去接近他,但是跟着他去出生入死你会觉得踏实。

因为,他的眼神从不游离,带着一种坚毅,和一丝看不懂的冷峻。

韩光躺在床上一直在想着心事,安静得像个计时器。倒是对头的孙守江不断辗转反侧,终于耐不住了,起身对盯着上铺床板发呆的韩光问:“老韩,你到底猜到什么了?”

韩光眨巴眨巴眼,想想:“我现在只是希望我是错的。”

“对错你也跟我说一声啊?”孙守江问,“你闷在心里不难受啊?”

韩光笑笑:“不难受,挺有意思的。”

“八锥子扎不出来你一个屁来!”孙守江盘腿坐在床上很无奈。

“别问了,越晚知道越好。”韩光突然冒出来一句。

孙守江一愣:“什么意思?”

“真的,越晚知道越好。”韩光的语音很诚恳,“你像我,猜到了,还不知道对不对——我就睡不着了,我心里不踏实。”

孙守江很意外:“你也有不踏实的时候?”

“是人都有恐惧心理,我也一样。”韩光的声音很飘,“只是我不表现出来罢了。别问了,相信我。”

孙守江看看还在发呆的韩光,又看看周围吃饱喝足的队友们都在睡觉,郁闷得恨不得撞墙:“你这不诚心的吗?我哪儿还睡得着啊?你想什么呢?”

韩光笑笑:“我在想,小时候躺在老家的房顶看星星。那些星星,都很亮。我就是那个时候,跟奶奶学会认星星辨方向的。一直到现在,我都还在用这个辨别方向,我信不过所有的仪器……”

“我都快被你憋死了,你跟那儿看星星?”孙守江哭笑不得。

哨子响起来,田小牛在外面喊:“狙击手集训队的,集合了!”

大家一下子就起身,飞速穿迷彩服军靴往外跑,都光着头。按照严林的吩咐,都把军衔臂章摘了,所以帽子也没办法戴了。大家跑出去在楼前站队,孙守江是今天的值班员,按照条例很标准地跟严林汇报。严林和田小牛也穿着没有军衔臂章的迷彩服,光脑袋,大家今天都是平级待遇。

严林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一笑:“走吧,上车——不要喊番号了,别的单位还在午休。”

大家就悄没声地跟着田小牛往大轿车那走。

蔡晓春就纳闷儿:“哎?怎么不是军车啊?”

大家仔细一看,果然不是军队牌照,是地方牌照。严林就对着他笑,还是不紧不慢:“啊,说过了,这是为了保密。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个机会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警方提出的前提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去观摩了。”

韩光始终没说话,跟着大家一起上了车。大轿车开了,韩光的眼神更加忧郁,他仿佛预感到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孙守江在前排回头:“到底你想到什么了?说啊?”

韩光看看他,没说话。

孙守江叹息:“唉,不说我也不问了,马上就知道谜底了。”

大轿车拉着三十多个集训队员出了部队大门,径直开上高速公路,开往省城的方向。大家都是议论纷纷,严林总是笑而不答。韩光则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有了一丝以往从未出现的焦虑。

蔡晓春纳闷儿:“你到底咋了,排长?想什么呢?从未见你这样过?”

韩光看着他,无声叹息:“我们没有选择。”

蔡晓春:“什么?”

韩光:“因为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蔡晓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凉得吓人:“你怎么了?!”

韩光淡淡一笑,却很苦涩:“我们都会变成冷血动物。”

孙守江看着窗外,已经接近市区。公路多了一些巡逻的警车。还有武警在交通要道跟交警一起把守,武警还是荷枪实弹的。他本能抬头看楼顶,居然发现了分布严密的武警狙击手。他很纳闷儿:“怎么了?出事了?”

严林还是那样淡淡一笑,不紧不慢:“我告诉过你们了,是大活动。”

随着车进入市区,警察越来越多,而且今天都是戴着钢盔腰里带家伙,甚至胸前还挎着长枪。都是戴着白手套,神色严肃,站得笔直跟钉子一样。武警这样不稀奇,公安也个顶个儿都是站得笔直确实少见。

“我们去体育场,还是直接去目的地?”田小牛回头问。

“去目的地,体育场开会有啥好看的?”严林说。

司机就开车,径直穿越整个城区。大家都看着外面的戒备森严,都感觉到一种无穷的压力。部队与世隔绝,他们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谁也没心情看当地的报纸。虽然三天前的日报就登出了今天的大活动,而且是系列报道,但是谁有时间和心情去看报纸啊?

韩光长出一口气,苦笑。

孙守江是城市参军的,他看着外面的阵势逐渐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开始变白,回头看韩光。

韩光只是点点头,孙守江一下子觉得胃口开始反了。

4

持枪武警仔细查看了严林手里的介绍信,核对了一下人头,把介绍信还给严林下车了。他挥挥手,大轿车继续往前开。这里已经是城市的北郊山区,山路上还是一样的戒备严密,很多队员还在议论到底是什么规格的汇报演习。严林只是笑而不答,大家就觉得更神秘了。有的就煞有介事地推测是不是中央头几号首长要出席?要不干吗不让带相机,只能带眼睛?大家就笑,有的就说军委主席来了最好,咱们问问什么时候去解放台湾啊。

大家哄笑。

孙守江却根本笑不出来了,只是觉得心虚得厉害,胃口在反。他压抑着自己,千万别吐出来!

韩光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他从小就内向,喜怒不形于色。极强的自我控制力,让他可以在旅程当中彻底压抑住自己剧烈的心理活动。他开始数天上的星星,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是他想着的是躺在奶奶怀里的幸福夜晚。那时候的农村,星星很亮……

蔡晓春不安分,走到车前越过田小牛的肩膀往外看。

“哎呀——”

蔡晓春的惊呼让这些精悍的特种兵们瞬间做出了本能的职业反应,不少人伸手到腰里摸枪。

蔡晓春回头,脸白了,额头开始冒汗。

严林只是淡淡的一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大家都起来,往前面看,于是脸都白了。

孙守江没看,他已经知道答案。

韩光更没看,他早就不需要看。

蔡晓春看着目瞪口呆的队员们,说出俩字:

“刑场……”

5

今天是省城大出红差的日子,严林说得没错,确实是公安和武警的联合大活动,而且也是空前的联合大行动。由于执行枪决的人犯当中有在境内抓获的跨国黑社会组织头目,有线报说黑社会出重金请了境外的雇佣兵,准备救他出去,所以警方真的是如临大敌,出动了比平时行刑多两倍的警力。

严林带着自己的集训队队员在一个山坡前站着,武警在他们身后已经排开了警戒线。没有围观群众,没有媒体记者,只有公安和武警自己的摄影摄像在忙活着,准备留下资料。法医在警戒线外面等待,然后就是准备运尸体的几辆救护车。

严林还是不紧不慢,面对自己的队员:“你们面前五米的白线,就是枪击行刑手的位置。所以你们会很清楚看见子弹击中死囚后脑的场景。我的要求是——不许闭眼,不许叫喊,只能默默地看。”

队员们一片肃穆。

韩光的眼在注视着群山绿水,突然说了一句:“风景真美,谁能想到,这里是人的生命的终点……”

孙守江苦笑,想说话但是胃在反,还是算了,咬紧牙关。

其余的队员表情各异,但是显然都被现场的肃杀气氛震撼了。呼吸都变得很急促,很多队员额头都在冒汗。而蔡晓春则有着一丝兴奋,他压低声音:“我还真没这么近见过爆人头,这次集训还真的长见识了。”

这话不仅队员们听见了,严林也听见了。他的眼唰地盯着蔡晓春,跟以往的皮笑肉不笑相比非常严肃,甚至是严厉。蔡晓春满不在乎地笑笑:“严教,放心,我不会眨眼的。”

严林看了他半天,没吭声,挪开了自己的眼。

韩光眯缝着眼,看着远处的一个山头。严林走到他的面前:“你在看什么?”

“反光。”韩光没挪开眼。

“什么反光?”严林纳闷儿。

“狙击步枪瞄准镜的反光,没什么。”韩光说,“估计是武警在那布置了狙击手,不过我很纳闷儿,为什么枪口对着这里?那是个最佳的狙击位置,不是防御位置。”

严林立即转脸看去。

500米开外的树林里面,一个穿着吉利伪装服的枪手在往枪袋里面放自己的苏联制SVD。他脸上都是迷彩,看不清楚容颜,却可以看出来他很紧张。他身边的观察手在收拾观察仪器,都很匆忙。狙击手对着耳麦低声用英语说:“我被发现了——马上撤离!大陆武警要来搜山了!”

他侧面的山头,树林里面的灌木丛开始晃动。几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悄然滑落到下面的洼地,然后转身提着自己的武器装备迅速撤离,动作都很轻。

严林没有看见反光,纳闷儿:“你确定?”

韩光:“我确定。”

严林立即走向现场的武警中校,说了几句。武警中校急忙挥挥手,命令一个班的武警战士跑步上山。

集训队队员们都看过去,严林看看上面,又转向队员:“安静。我们只是来观摩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命令。”

树林里面,观察手背上了自己的M4A1卡宾枪跟着前面的狙击手在匆匆小跑:“蝎子,我们放弃了吗?大陆武警没有多少战斗力,我们可以拼一下。”

“撤吧,这个单我不能做了,双倍退钱——我见到了一个熟人。”狙击手摘下吉利服的帽子在快步撤离,露出一张抹满迷彩油的亚洲人的脸。他嘴唇很厚,牙齿很白,眼窝深陷。狙击手叹息:“是跟我打过交道的一个狙击手,他是高手当中的高手。中国有句古话,既然世界上有了诸葛亮,何必再生出来周瑜……没想到10年后,我和他又见面了,还是在这种场合。”

“蝎子,你一枪击毙他不就得了?”观察手很纳闷儿。

“他不是武警,他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教官。他身边那些没军衔标志的小伙子,也不会是武警,应该是他培训的特种部队队员。”狙击手蝎子感叹,“一旦真的打起来,除非我有把握把他们三十多个人全部一下子爆头,否则,我们占不到便宜。这是内陆,一旦纠缠起来,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观察手苦笑:“难道大陆警方知道我们今天要动作?专门请了他们来震场子?”

蝎子摇头:“不会……他们应该是来观摩枪决死刑犯的,这更验证了我的判断——这是三十多个特种部队的狙击手,我们不能下去。”他到了树林的边沿,拿起匕首在树上刻着什么,转身跑了。

武警班长匆匆下山:“什么都没发现!”

武警中校:“你确定?”

武警班长:“我确定,我在上面布置了观察哨。”

武警中校点点头:“好的,你去吧,我再派两个班上去。”他转向严林:“上面没有狙击手。”

严林笑笑:“也许是我太紧张了。”

“有备无患,你倒是提醒我了。”武警中校又派人上去了。这时候一个参谋跑过来:“总指挥问,可以进场了吗?”

武警中校转向严林:“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严林摆摆手:“没有,这是你的活儿。”

武警中校:“进场!”

等待在外面的车队鱼贯而入。

集训队员们都睁大了眼,看着几个死囚站在卡车上,脖子后面插着白牌子,名字上都打着叉。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一个女人,甚至可以说是女孩儿,睁着惊恐的眼。今天死囚都穿着自己的衣服,但是裤腿都被扎紧,是为了防止大小便失禁。两个武警押着一个往这边走,甚至可以说是拖,因为死囚的腿都软了,在地上是被拖着走的。押送武警除了穿着迷彩服戴着钢盔,还戴着墨镜和口罩,手上是白线手套。所以看上去挺吓人的,其实是为了防止被辨认出来相貌,遭到死囚同伙的报复。

集训队员们默默看着这五个死囚被拖到白线边跪下。那个女孩跪不下去,腿都僵了。一个武警在后面踹了一脚她的膝盖弯,她跪下了,脸色苍白,想喊但是脖子被绳子勒住,喊不出来。押他们的武警把他们稳定住,身子都往外靠。

“那么年轻就被判死刑?”严林感叹。

“贩毒。”武警中校说,“还是个大学生,在学校贩毒,刚满二十岁。”

严林点点头。

集训队队员们都看着现场,表情各异,但是显然都不是很舒服。唯一例外的是蔡晓春,他的眼里带着一丝兴奋。严林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在韩光脸上定住了。韩光没有表情,跟面前什么都没有一样,还是那种冷冷的沉默。

五个行刑的法警提着56半自动步枪跑步过来。他们也戴着墨镜和面罩,手上也戴着手套。他们跟任何人都没交流,直接跑到死囚背后一一对位,然后提起手里的步枪利索地上膛,紧接着一个弓步出枪,枪口准确地对在死囚的后脑位置。

集训队员们没有说话,但是呼吸都很急促。

现场指挥的法警警官在一边高喊:“好!”

几乎在一瞬间,五个法警同时开枪,死囚头部中弹。7.62毫米的步枪子弹威力很大,于是有一个死囚的头盖骨被掀开了,大脑一下子露出来,白花花的脑浆也一下子喷出来。两边押着人犯的武警一下子放手,于是死囚就倒下了。

行刑完毕的法警几乎同时丢掉手里的步枪,摘下白手套丢掉,走向等待在外围的一辆面包车。最后一个法警上去,面包车就开走了,门还是在开动的时候关的。

五个死囚倒在那里,白花花的脑浆在黄土地上格外醒目。

孙守江一下忍不住了,哇地吐出来。

其余的集训队员也跟着吐了出来。

只有两个人没吐,一个是韩光,因为他压根儿没吃什么东西;另外一个是蔡晓春,他看着这些没有恐惧,相反是一种孩子般的新奇。

严林都看在了眼里。

6

回到部队的集训队员晚上肯定吃不下饭,只有两个人动了筷子。一个是韩光,他还是吃得很少,还是蔬菜。蔡晓春吃得跟往常一样,也没什么情绪的变化。严林坐在桌子边看着那些没动筷子的队员们:“吃啊?怎么了?特种兵的伙食标准是每天22块,都不吃,饿瘦了回去你们单位领导肯定说我们大队克扣你们的伙食费。”

孙守江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放,但是肉进去他就反胃了,跑出去就在门口开始吐,都来不及跑到厕所。其余的队员都没动筷子,但是也有两个跑出去吐了。

严林还是皮笑肉不笑,继续吃饭,慢条斯理的。围着圆桌坐着的队员们都没动,好像吃饭不是享受,成了一种折磨。严林吃着:“既然都不想吃,那就运动运动——出发,10公里武装越野。”

蔡晓春已经吃完了,起来抹了一把嘴掉头就跑。韩光也放下筷子出去了,其余的队员慢吞吞地站起来,都还难受着呢。严林一声厉喝:“快点!磨磨蹭蹭的,还想吃豆腐脑?!”

于是都跟兔子一样跑出去了。枪都是在身上挎着的,背囊都整齐放在食堂门口。他们飞快地跑出去背上背囊,一溜烟儿地就都跑远了。

严林继续吃饭。林锐带着两个警察走进来,纳闷儿:“嗯?怎么吃饭时间跑越野?”

“这帮少爷兵不都没吃吗?”严林笑笑,“既然不想吃,我就让他们运动运动——这二位是?”

警察敬礼:“我是省厅刑侦总队的,我们总队长让我们来找您,严教官。我们是刚调来的,所以第一次见面。温总让我们跟您问好,说下次请你喝酒。”

“老温又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儿了?”严林一点也不意外,拿起餐巾纸抹抹嘴起身,“等一下,我去拿我的枪。你们那枪不好使,还是自己的用着顺手。”

“不是的,严教官。”警察赶紧说,“没有人质劫持事件。”

严林纳闷儿:“没人被劫持,找我干什么?找我难道帮忙查案?”

“对,是帮忙分析一条线索。”警察说。

“这倒奇怪了?”严林看他俩,“说吧,什么事儿?”

“我们在刑场500米外的树林里面发现了这个。”警察拿出一组照片递给严林,“技术部门鉴定,是下午新留的。”

严林接过照片,是刻在树上的一行文字,下面是个蝎子的图形。

“是越南话。”警察说。

Bô của chay lây người。”严林随口就念出来,“溜之大吉。”

警察几乎是崇拜地看着他:“您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啊?我们找了很多专家,都不认识越南话,最后电传到公安部才解决的。早知道直接来找您了!”

“没什么,战争逼的。”严林看着蝎子图形。

“这个图形,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警察小心地问,“公安部的专家说,这个蝎子该是一个什么人或者部落的签名图形……我们查不出来是谁,温总说来找您试试看,您在前线打过仗,多少了解点越南。”

“蝎子,是一个人的绰号。”严林看着照片,“这个人,我很熟悉。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跟他熟悉到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的程度。”

警察纳闷儿,看着他。“阮文雄,越南特工队狙击手,当时的军衔是少尉。”严林还给他照片,“他在苏联特种部队受训,学的是狙击手专业,曾经作为优秀学员去阿富汗战场实习。由于他狡诈凶狠,一起参战的苏联阿尔法特种部队队员,都叫这个亚洲小个子狙击手——蝎子。”

“越南特工队渗透到内陆了?战争都结束那么多年了啊?”警察脱口而出。

严林淡淡苦笑:“两国关系正常化以后,他脱掉军装转业了,去了欧洲。大概在1993年的时候,他到中国来过一趟,还专门找我叙旧。我跟大队长汇报过,得到允许前去赴宴。在酒桌上,他除了跟我畅谈和我互相瞄着脑袋的往事,还邀请我去他所在的公司工作。我当然没答应,因为我是中国军人。”

“什么公司?”林锐很好奇。

“非洲战略资源公司。”严林说。

林锐点点头:“我明白了。”

“那是什么公司?”警察没明白。

“African Executive Outcomes——非洲战略资源公司,简称AO。是一个老牌的国际雇佣兵公司,”严林说,“一群为钱卖命的雇佣兵,大部分是各国退役的特种部队老兵。”

“看来我们事先得到的线报是准确的!”警察反应过来,“谢谢你啊,严教官!我们马上布置追捕,封锁各个出入境口岸!”

“没用了,他已经走了。”严林说。

“那我们也得试试看。”警察转身跑了。

林锐看着严林:“有一件事情我没搞明白——当年在战场上,蝎子怎么能逃过的你的枪口呢?”

严林长叹一口气:“因为他也在拿枪口对着我的脑袋。”

7

跑完10公里的集训队员们都气喘吁吁,在兵楼前列队。严林站在兵楼前等着他们,只是脸上没有了那种皮笑肉不笑,变得很严肃。队员们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谁也不敢说话,都是自动站好。严林注视着他们:“草包!”

都沉默。

“一个草包,我还能容忍,因为军队很大,个把草包滥竽充数还是可以理解的。”严林厉声说,“一群草包,我不知道怎么容忍?!你们以为可恶的战争距离你们很远吗?以为现在是当和平兵少爷兵的时候吗?是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悠闲时光吗?——不是!就在今天下午,就在我们观摩死刑的刑场上,几乎要爆发一场袭击作战!”

队员们都睁大眼,韩光也有一点意外。

“一群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从境外渗透,潜伏到刑场附近的山上,准备劫法场!”严林厉声说,“你们都是特种部队骨干,该知道保密纪律——我告诉你们,不是当作喝酒的谈资!也不是让你们当作搞对象的时候,吹牛的本钱!我是想拷问你们,拷问你们每一个人——作为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骨干狙击手,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队员们都不说话,真的是在流汗。

“如果这群雇佣兵没有悬崖勒马,及时改变主意,撤离现场,一旦袭击发生,你们——这些中国陆军特种兵,军中精锐,三百万人民解放军的佼佼者——有信心有把握,跟武装到牙齿的境外雇佣兵来一场血战吗?!”

还是沉默。

“报告!”

蔡晓春高喊。

“讲!”

蔡晓春出列,敬礼:“报告严教!如果这群雇佣兵真的敢袭击,我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看!我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吃素的!”

“对,不是吃素的,是吃肉的!”严林说,“吃完了就吐的!滚回队列!”

“是!”蔡晓春敬礼,入列。

严林怒视他们:“幸亏袭击没有发生,否则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脸,都会被你们丢光了!——在这里,我要表扬韩光。”

韩光苦笑一下,没吭声。

“虽然他跟你们一样草包,但是他还是发现了潜伏在山上500米外的狙击手。”严林说,“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懂得观察周围环境,懂得作为一个狙击手,在任何时候都要有敌情观念!要去观察——发现,但是韩光为什么也是草包?因为他不会判断!他没判断出来对方是敌是友,没有及时向我报告!”

“是,严教批评得对。”韩光心悦诚服,“我以为是武警的狙击手。”

“你们现在明白了没有?为什么我要让你们去刑场看杀人?看子弹爆头?”严林说,“因为战争虽然没有爆发,但是战斗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作为特种部队,要随时准备投入这种战斗!如果雇佣兵真的发动袭击,要靠公安,靠武警去跟他们干吗?——不可能!特种部队,就是国家武装力量的第一道防线和最后一道防线!当战争没有爆发的时候,特种部队要和其余的国家机器一起,将对国家安全的类似威胁扼杀在摇篮当中;当战争爆发以后,当敌军在我境内进攻和袭击的时候,当城市被占领百姓被蹂躏的时候,特种部队就要和敌军周旋到底!血战到底!”

队员们看着严林,眼睛都很亮。

“一个爆头,就让你们恶心得吃不下饭,还说什么共和国武装力量的第一道防线和最后一道防线?!交给你们,老百姓能安心睡觉吗?”

严林今天的话很多,也很毒辣。

“狙击手是干什么的?狙击手就是爆头的,就是要看着子弹从自己枪口出来,然后打爆目标的脑袋的!你们没做好准备,敌人做好准备了!保家卫国,你们胆子都破了,还保家卫国?玩球去吧!——你们要时刻拷问自己,做好准备了吗?!明白了吗?!”

“明白了!”队员们怒吼。

“把你们洗干净,去简报室集合!我不想简报室里面都是你们的臭汗味!我给你们上课,明天开始战术狙击训练!解散!”严林说完就上了伞兵突击车走了。

队员们留在原地,互相看看。

田小牛看着他们:“五分钟,开始计时。现在还有4分55秒……”

队员们立即风一样冲进兵楼,一片脚步声。步枪和背囊被整齐放在门口的床铺上,接着都拿起脸盆冲向水房,边跑边脱迷彩服。冲进水房就开始按照预定好的方案轮流接水,拿起脸盆就往身上冲。他们的肌体都很强健,浑身都是黝黑的腱子肉,跟剥皮的田鸡腿一样,但是肯定不会引起食欲,倒是很能引发女人性欲。

三十多个光头小伙子们在三分钟内冲洗完毕,接着就拿着衣服和迷彩服冲向宿舍。一片混乱以后,都穿着新迷彩服和擦得反光的军靴跑向楼下。田小牛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军容。按照特种部队的夏季着装规定,迷彩服的袖子必须挽到肘部以上两厘米,迷彩面朝外;领口第一颗扣子不扣,翻领朝外整齐,里面是黑色T恤;黑色贝雷帽必须左三右四戴好……这些必须在剩下的不到一分钟完成,骨干就是骨干,所以军容是挑不出来毛病的。

田小牛挨个儿看完了:“出发!”

队员们就走向简报室,但是没喊番号,因为都觉得脸上无光。都是在原来部队拔尖的人才,被这么海训一顿肯定是脸上无光。严教训得也真的不过分,如果问现在的中国军人——面对战斗,你做好准备了吗?

有几个敢说——时刻准备着?

灰溜溜但是很整齐走进简报室,发现严教穿的迷彩服跟自己的有点不一样。仔细一看原来没军衔,是一套边境战争时期的侦察兵迷彩服,带风帽的丛林迷彩。看样子是有年头了,但是谁也不知道严教今天穿这个干什么,他敢公然违反部队日常着装规定?严林看着他们进来站好:“坐下!”

唰——都坐下。

韩光看着严林,眨巴眨巴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严林的桌子上摆着一把85狙击步枪,模样并不出新,不过狙击步枪的枪身上缠着麻袋剪成的伪装布。

“这是我当年用的枪。”严林拿起来,唰地拉开枪栓,保养得很好。

大家都看,还没明白。

“我拿着这把枪,在战场上一共打了150发子弹,战果是149个半敌人。”严林的声音很冷峻,“那半个是打在小脑上,居然没死,命大,成了植物人。”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年轻的狙击手们都看着严林手里的枪,好像在看刽子手的绞架。

“我今天要给你们看这些,不是想跟你们显摆我的什么狗屁辉煌战绩!”严林放下枪,“而是要告诉你们——第一百五十一颗子弹,我没有打!”他又拿出一颗子弹,举起来:“这颗子弹,我保管了多年!它本来要钻进敌人的眉心,但是我没有扣动扳机——因为,他的枪口也在对着我的眉心!”

队员们睁大了眼。

严林放下枪和子弹:“这是我的狙击手生涯当中,唯一的一个遗憾,也是一个终生的耻辱……”

8

“那是战争的最后一年,也是我们十二侦察大队上前线的第三个年头。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但是双方的侦察袭扰作战还在继续,而冷枪作战,则是两个东方民族的军队都很擅长的。我作为西线战场的骨干狙击手,成为敌人眼中的一颗钉子……”

“小严!小严!”

大队参谋雷克明钻进帐篷,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到!”

睡眼惺忪的严林一下子精神起来,爬起身站好:“雷参谋,有任务?!”

旁边的观察手也起来,两人都快中午才返回驻地。

雷参谋递给他一堆传单:“这是情报部门送来的,敌人给咱们阵地打了传单。”

“传单?”严林还没明白过来,“什么玩意儿?”

“你自己看看。”

严林拿过来就吓一跳,传单上是自己穿军装的标准照,士兵证上的。旁边是越南话,他仔细看看:“老天!我的脑袋这么值钱了?”

“对啊,敌人这次可花血本儿了!你的脑袋值二十万人民币!”雷克明笑道,“陈勇刚才还不乐意呢,你现在身价跟他一样了!”

严林笑:“一班长比我值钱……”

“你不知道,你上个礼拜打死的是敌人一个军区副参谋长,是个将军!”雷克明说,“怕你骄傲,就没告诉你。没想到这次闹到敌人国防部了,他们下了血本儿准备搞你!”

“就这事儿啊?”严林说,“雷参谋,没任务我睡觉了,困死了……”

“有个情报,你得知道。”雷克明严肃起来,“我们的情报部门搞到的,非常确凿的情报!”

严林也严肃起来:“又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来前线视察?”

“一个少尉。”

严林苦笑:“雷参谋,一个少尉,至于让你这个副营干部这么紧张吗?”

“他是在苏联特种部队学习的少尉,阮文雄。”雷克明递给他文件夹,“刚从阿富汗战场调回来,是因为你调回来的——他也是狙击手。这是我们的情报部门得到的资料,你仔细看看。”

严林打开文件夹,看他的照片。是穿着苏联特种部队土黄色制服的阮文雄,他很年轻,抱着一杆SVD狙击步枪,背景是阿富汗的群山。

“你别小看他,他在苏联特种部队的名声很响。”雷克明补充,“他十三岁就参军了,枪法超群,是作为优秀骨干送到苏联阿尔法特种部队学习的。他的成绩并不比你差,也有100多的战果——狡诈凶残,都叫他蝎子。”

严林翻看资料:“都是俄文的?”

“情报部门刚送来的,前指正在组织翻译。”雷克明说,“小严,你真的遇到对手了——要好好对待!”

严林看着照片,照片上的阮文雄和他一样年轻,但是充满了傲气。

侦察大队提高了警惕,严林是战功显赫的战斗英雄,要是出了事,脸上确实不好看。加上即将撤离战区,所以也压缩了严林的狙击任务,变相让他提前停战了。严林每天都待在驻地,郁闷得要命。但是命令就是命令,没有命令他也只能待着。后来命令来了,但不是去执行狙击任务,而是参加英模报告团。严林一下子就泄气了,坐在床上发呆。

本来严林觉得,这次真的是离开战争了。收拾好自己的行装,准备去参加报告团。战斗还在继续,自己却要去参加报告团,好像怕了那个什么“蝎子”似的。这让严林非常不服气,却又不能不服从命令。就在第二天凌晨,他正要上车的时候,新的命令又来了。

这次来宣布命令的居然是前指副参谋长,严林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走进大队部的帐篷,副参谋长穿着没戴肩章的85军装,戴着别着军徽的解放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就是严林?”

“是,首长。”严林说。

“名气不小啊!”副参谋长苦笑,“敌人这次,看来是非得要逼你出来不可了!而我们,也只能派你上去了!”

严林不明白。

何志军把一堆资料打开,摆在他面前:“自己看吧。”

严林一看,都是被狙杀的我军官兵照片。

“短短五天,我们有十七名官兵牺牲在同一名狙击手的枪下。”副参谋长说,“其中级别最高的,是步兵团的副团长,年龄最小的,是一个刚刚十七岁的战士。‘蝎子’在疯狂狙杀,他在逼你出去。”

严林把照片放下,抬头看何志军。

“你有把握吗?”何志军问。

严林咬住嘴唇:“我上!”

当天晚上,严林和观察手小周仔细分析了作战地图和沙盘,将“蝎子”所有的狙击案例进行了分析,寻找他的狙击习惯和狙击阵地的设置。等到忙完天色已经大亮,严林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其中有三起狙击案例,他都无法确定狙击地点,虽然有几个考虑,但是……无法确定敌人狙击手的位置,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第二天,他俩睡了一天。当天擦黑的时候,他们起床准备出发。换上迷彩服,给狙击步枪和冲锋枪裹上了麻袋片,并缠上密密麻麻的枝叶,检查开枪和换弹匣是否方便,对着镜子一道一道画好迷彩油,然后开始披挂自己土造的伪装服——用212指挥车的伪装网剪成的伪装衣,随后战友们在他俩身上插上密密麻麻的枝叶。乍一看上去就跟俩灌木人似的。

一切收拾妥当,俩人便准备登车出发了。严林笑着跟战友们道别:“等我好消息!”其实自己心里面也没太大的底气,战友们都神色凝重,“蝎子”的情报已经传达给了他们。严林还是笑笑,坐在大屁股吉普车上远去了。

到达指定位置后,俩人开始爬山。在事先找好的位置设置了狙击阵地。正在深夜,严林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他按照自己理解的“蝎子”活动规律设置了这个阵地。要在平时他是不会设置在这里的,但是狙击手都明白对方的思维,所以他必须设置在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方。

他和小周潜伏的位置是一片碎石山头的山腰,这里断断续续长着灌木丛。俩人潜伏在碎石之间,这次的潜伏不好受,因为身子下面都是石头。但是严林必须潜伏在这里,正因为这里难受,所以狙击手不会长期潜伏在这里——所以,“蝎子是不会想到他会潜伏在这里的。”

就看谁能先发现谁了,因为彼此都是绝顶的神枪手。

严林凑在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边,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拂晓时分,边境地区开始了鸟叫。从严林的位置看上去,面前是一片开阔的丛林。他把面前分割成网格状,开始让小周一个一个排除,自己保持随时开枪的姿势。但是小周没有发现目标,严林更紧张了。他开始自己一格一格搜索,搜索得很慢,希望可以找到痕迹。

他的瞄准镜慢慢滑过1000米开外的一片杂草,突然,他挪了回去!

在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对方的狙击步枪也在对着自己!

阮文雄也是刚刚发现严林,两人就这样,枪口对着枪口,相隔1000米。

安静得要命,只有风声。

严林平稳地呼吸着,瞄准了阮文雄。

阮文雄也平稳地呼吸着,瞄准了严林。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敢动。

严林的鼻尖儿开始冒汗,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阮文雄跟他的情况差不了多少。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动作,一直到天黑……

在80年代,双方的军队都没有装备单兵夜视仪,所以天黑就意味着远程狙击作战的结束。

严林带着小周撤离了狙击阵地,对方显然也撤离了,因为第二天再也没有狙击手狙杀我军目标的坏消息。而战争,也很快结束了……

9

“我承认,我怕了。”严林带着几分酸楚地说。

队员们默默地看着他。

“在我的狙击作战生涯里面,那是第一次被对方的狙击手抓住了目标——我相信,对于他来说,也是第一次。我们都怕了,因为我们都第一次被狙击步枪对准了眉心,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严林缓缓地说:“我相信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生难忘的经历。我回到驻地,向大队领导和前指首长做了汇报。前指首长经过考虑,命令我不要再上去了,因为他已经知道马上要停战,而我们当时是不知道的。我们的情报部门得知,阮文雄回去以后也向上级做了详细的汇报,他的上级也命令他不要再上去。其实双方的领导都是一个考虑——战争即将结束了,没有必要再让战士这样流血,因为战后的军队需要参战的老兵作为种子……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也是我一生的耻辱——因为,我被他抓住了。”

队员们都是听得惊心动魄。

严林说:“为什么今天我跟你们讲这些,是因为今天下午在刑场出现的雇佣兵——就是阮文雄,‘蝎子’。”

投影上出现蝎子的留言。

“你们还说什么和平年代吗?——我们随时面临着各种威胁,我们不仅是为未来战争在训练,也是为了应对现实的威胁!”严林说,“在你们恶心呕吐的时候,蝎子这样强劲的对手就出现在你们身边不足500米的地方!他在拿狙击步枪对着你们,你们做好战斗准备了吗?”

队员们被问得很惭愧。

“你们都很年轻,都自认为自己是硬汉,是战士,是无敌的特种兵。”严林淡淡地说,“其实你们还差得远,太远太远……你们来参加狙击手训练,为的是成为优秀的狙击手。你们渴望成为优秀的狙击手,但是你们还不知道狙击手要面对什么。孤独?疲劳?——那些都是皮毛,真正要面对的是死亡。死亡的威胁,当你们潜伏在狙击阵地,随时面对的都是死亡。因为你们往往要深入敌后,没有退路,一旦被发现,只有一个归宿——死亡。”

严林注视他们:“记住我的话——并且刻在脑子里面。下面我给大家介绍这次狙击手集训的主要内容……”

队员们都认真听着,做着笔记。这次那些刚来的时候桀骜不驯的特种部队骨干们都老实了,因为严教的故事,他们在任何军校的课本和教室里面,都不曾听到过。 WGDTKN0eRra3ZEFR9f6tkYPMuFWUqSUcMGR1hCGVFYtkUNBhb/pu624vI5D+2j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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