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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危机

沈宅今天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再过一天就是沈家三少爷——沈万三成亲的大喜日子。老父沈佑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指手画脚地让仆人何定搬来梯子,把一段鲜红的绸子挂到了门楣上,眯着眼睛,看着那挂红艳的绸子,心满意足地自言自语:“在咱周庄,办喜事舍得花十两银子挂绸子的还真不多。”

何定嘿嘿一笑,迎合道:“老爷,说错了。”沈佑一愣,何定接着道:“不是不多,是一家也没有,咱可是周庄第一家,老爷您可是结结实实地拔了一个头彩!”按照当地风俗,筹办喜事的人家,通常都把一尺红布挂在家门口,以图好彩头,但舍得挂绸子的还真不多。

沈佑脸上的笑容越加舒展,何定很乖觉,又奉承道:“三少爷明儿就成亲了,要我看,咱家三少爷真是少有的全活人儿,不管庄稼里道的地里活儿,还是收租卖粮,都是把好手。待人接物,更是没的说,不要说在咱们周庄,就是可着昆山找,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往后老爷您哪,就等着抱孙子享清福了,反正什么事儿都有三少爷管着,再加上四少爷帮忙,没有难得住的事儿。”

沈佑默然一笑,随即叹口气:“我这两个儿子哪里都好,万三更是没的说,就是太有主意了,啥事儿都自己做主,就是这门亲事,也是他自个儿定的,你说自古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哪有自个儿找媳妇的道理?”其实他最满意的就是三儿子遇事能拿主意,有独到的见解,之所以故意数落抱怨,是故意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以便给别人创造一个夸赞儿子的契机。

何定跟他这么久,自然清楚他心里想什么,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不以为然道:“老爷,小的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就是您骂我,我也得给咱家三少爷说句公道话,您说三少爷太有主见,可要不是他给您出主意想办法,能把这几百亩良田鼓捣得这么好?”

本来,何定觉得自己这一番话,肯定能把沈佑说得笑逐颜开,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沈佑的神色感伤起来,幽幽叹口气,黯然道:“我有四个儿子,死了两个,老天爷也该发发善心了!”

沈佑有四个儿子,老大沈福、老二沈禄,这两个儿子早在幼年就夭折了,就剩下老三沈富、老四沈贵,这样一来排行老三的沈富理所应当地成了家里的长子,也是他最为倚重的人。在邻里乡间人们习惯按排行称呼,所以几乎人人都叫沈富的小名——沈万三(宋元以来,平民百姓多以行辈和父母年龄合算为名,据俞樾的《春在堂随笔》记载,元代百姓“无职不名”。除非有职位的人,一般百姓很少特意起名字,比如,明太祖朱元璋的父亲名五四,大哥重四,二哥重六,而他自己则叫重八;常遇春的曾祖名四三,父六六;汤和的曾祖五一,父亲六一等,皆是以数目为名。书中还会出现很多以数目为名的人物)。沈万三本人不怎么喜欢这个俗气的名字,不过别人都这么叫,他也无可奈何。就这样“沈万三”这个名字成了所有人对他的惯称,他的大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

沈万三十几岁时,沈佑就有意让他接触家务和管理田亩,沈万三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被磨炼得精明能干,现在几乎完全代替了沈佑,能独自掌家。看到儿子这么优秀,沈佑老怀大慰,但是曾经失去两个儿子的沉痛打击让他一直处在一种不可捉摸的不安之中,总是觉得类似的灾难还会降临,所以日夜盼着“长子”沈万三快点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使沈家人丁兴旺。

一年前,经过一番甄别挑选,他选中了周庄李家千金做儿媳。李家是周庄的大族,沈佑从南浔迁居周庄十多年,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本地土著,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以不得罪当地人为第一要务。若能和当地的大户联姻,沈家就能长久地在昆山扎下去,不再受人欺辱。可是一向极有主见的沈万三听了父亲的打算之后,却一口回绝了,这给满心欢喜的沈佑泼了一头冷水,但是在听了沈万三的说辞之后,他又为儿子的心思缜密、计算精到深深折服,直到今天他还时常想起儿子的话:

“爹爹当年拖家带口来到周庄,倾尽积蓄买下数百亩田地,经过几年的打理已经成了周庄最好的良田,有多少人看着这些良田眼红心热,想插一手?想和周庄大族联姻,找一个靠山,孩儿自然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李家是周庄的第一大族,如果要找人撑腰,他们最合适。可是,爹爹有没有想过,和李家联姻之后,李家自然觉得我们是攀附依傍,肯定会轻视咱们,到时候他们家就成了沈家最大的威胁,李家小姐的兄长父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咱家的事务,如果爹爹稍有不慎,得罪了他们,以后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不说别的,眼前李家就有很多族人是咱家的佃户,以后两家成亲戚,这租子是收还是不收?爹爹您不是找靠山,而是引狼入室……”

沈万三的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沈佑的念头,从此不再干涉儿子的亲事。不久之后,沈万三相中了吴县大族褚家的小姐——褚嫣然,并定下了这门亲事。

明天就是沈万三成亲的日子。

正在沈佑要带着何定进家门时,忽然看到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到了沈佑身边,那小厮微微躬身,客客气气地道:“沈老爷,是斜里布花甲主让我……”沈佑听到“斜里布花甲主”这几个字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差一点没有晕倒。那小厮不理他,接着道,“甲主大人让我给你捎句话,他明天来府上拜会……”

没等那小厮说完,沈佑扬手打了他一耳光,怒不可遏地道:“斜里布花啊斜里布花,你是不是要让我家破人亡才甘心啊……”

那小厮挨了打,不顾何定的拦阻,捉住了沈佑的衣领,骂道:“我是甲主大人的差役你也敢打?活得不耐烦了你……”刚要举起手打沈佑,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肩膀上一拍,回头看到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

何定叫道:“三少爷你可来了,甲主明天要来,你明天还要成亲,这……这可怎么好啊!”

青年就是沈佑的三儿子——沈万三,看到有人要打父亲,他却面带笑容,没有一丝怒色,客客气气地对那怒气冲冲的小厮道:“这位小哥不要动气,有话慢慢说。”

那小厮见是沈万三,没想到自己正跟他父亲打架,他还这么客气,不由得气势一衰,不过还是大声道:“沈少爷,是甲主老爷让我来给你们传个话,我刚张口说了不到两句,你爹就动手打我……”沈万三知道他越说越生气,一边把他拉到一旁,一边塞给他一张面值十文的中统钞。蒙元从忽必烈开始,大量发行纸钞,以中统元宝钞为主,面额不等,多则数十贯,少则十文,现在已经成了大元的主要流通货币。十文,对平时打杂跑腿的小厮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沈万三脸上还是挂着平静的微笑,道:“既然是甲主他老人家让小哥来的,有什么事儿尽管说,要是甲主家里缺什么,我们这些做甲民自然是不能让他老人家受委屈。”

那小厮一耳光换来一张十文的中统钞,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就客气起来,道:“行了,三少爷这么讲义气,我挨一下就挨一下吧。明天甲主要来府上,到时候好好伺候他老人家就好,我先走了。”

沈万三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送走了小厮,回转身,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不及回答父亲和何定的询问,马上吩咐道:“何定叔劳烦去把老四找来。爹,我们进去再说。”他隐隐感觉到一场灾难正在悄悄降临。

“甲主”是元朝的最低一级行政官员,蒙元自立国之初,就按种姓把人分为数个等级,最低一级是汉人,对汉人的管制可谓无孔不入,种种盘剥、限制名目繁多。

按规制,平民百姓每二十户编为一甲,甲主由蒙古人或者中亚人充任,对这二十户人家来说,甲主就是他们的主人,拥有无上权利,不仅要供给衣食住行,还可以随意索取被管辖人的田产物产,甚至可以买卖辖民。到后来,甲主的权力受到遏制,但是管辖户每年仍要缴纳数笔钱粮。至于具体的数目,就要看甲主大人的心情了,如果心情好,就可以适当减少,如果心情不好,那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一家人辛苦耕耘数年的积蓄,往往被甲主一下子索要干净,如果稍有不顺,马上拿人入狱,每年都有不甘财产被收没的人起来反抗,不是被流放就是杀头。所以听到甲主要来了,沈家人无不变色,明天就是沈万三办喜事的日子,甲主选在这个时候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难道他看中了未过门的新娘,要来抢亲?

这不是没有可能。斜里布花是一位世袭的甲主,年轻时随军征战,双腿受伤导致残疾,直到现在仍不能走路。虽然这个甲主因为行动不便,不常来盘剥,但是却一点都不好伺候,不仅每次驾临都索要大笔钱财,而且人老心不老。在上年看上了沈佑雇来的一个丫头,死活要带走做小妾,沈佑劝说阻拦也没用,只能由着他。得罪了甲主以后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这个道理他是懂得的。如果他真的是冲着新娘来的,是不是还要由着他把新娘带走?

沈万三思潮起伏,飞快地想着应付眼前局面的办法。“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让他把嫣然带走!”他暗暗下决心。沈万三遇事冷静,惯于从大局着想,要是换作别人,有人要抢自己的老婆,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动刀子拼命,他却很早就明白以卵击石的道理。明知自己不是对手,还要去逞一时的痛快,这不是英雄而是傻子,不仅不能保护要保护的人,还会害了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忍得一时之气,徐图再起的才是英雄,一时一事的成功算不得成功。

“爹,咱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沈万三知道甲主来了,带走一笔银子是必不可少的。银子是沈佑的命根子,虽然现在很多家事都是由沈万三出面处理,但是家里到底有多少积蓄,沈佑却一直没有露底。

“哪里有多少银子啊!这几年积攒的银子都买地了,你成亲又拿了不少彩礼,没剩下多少。”沈佑心里清楚儿子问银子肯定是对付斜里布花的,但是还是近乎本能地抵触。

此时,沈万三的四弟沈贵跟着何定匆匆跑了进来,一进门他就大叫大嚷道:“妈的,这个老瘸狗,要是敢动我嫂子一下,我活劈了他!”沈贵一直被沈佑逼着读书,希望以后能考个功名,可是他却不喜欢什么诗云子曰,每天假借找学友的名义,逃出去闲逛。

看到四弟激动的样子,沈万三依旧一脸平静。他知道,自乱阵脚才是最可怕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他大声对沈贵道:“老四闭嘴,谁说甲主是冲着你嫂子来的?他来无非是要粮食要银子,给他就是了,不必大惊小怪。”

对于“要粮食要银子”这几个字,沈佑听得心惊胆战,像割他的心头肉一样。

接着几个人开始商量,最后决定婚礼推延。不管斜里布花是不是听说了沈家明天要办喜事,想来一闻新娘香泽;或者趁机勒索,都不能让他把婚事给搅了,同时,为了打发他必须准备一笔银子。

沈万三知道父亲一生节俭,实在不想跟他提出银子的事儿,但是眼下银子是绝对不能省。他小心观察着父亲,小声道:“爹,既然家里银子不多,我看不如把那些陈年的旧债要回来……”

沈佑一拍大腿,跳起来,叫道:“老四你拿着账本去讨债,先从吴四六开始,这老东西欠我几年的租子了都没给,不管是给粮食还是给银子,今儿非得给我个说法不成!”

沈贵一贯喜欢表现,听到在这个非常时期用到了自己,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马上拿账本去了。沈佑唉声叹气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离沈万三成亲还有一天的时间,现在女方已经准备好了嫁妆,也通告了亲戚朋友,忽然推迟婚期让人家怎么跟亲戚邻里们交代?这确实是一件难事,想了想,道:“婚期推迟的事儿咋告诉褚家?唉,这嘴可怎么张!”

“我看还是我去,何定叔你去买一些礼品,跟我走一趟。”沈万三轻声吩咐何定。何定马上去做,他知道,现在三少爷的地位已经和老爷差不多了,只要是少爷吩咐的不用经过老爷同意,去做就是了。

何定很快拿来了一些礼品,沈佑不停嘱咐,到了褚家说话要注意分寸,千万不能惹亲家生气。沈万三点头答应,和何定一起上了一艘小船。江南水道纵横,舟船好比是北方的牛马,出门必备。两人摇着小船,在水上走了半日,直到小船停到了褚家门前河沿石阶前,才从船上下来。沈万三来之前特地穿了一件崭新的衣服,整了整衣衫,何定上前叩门。沈万三来过褚家两次,老管家看是新姑爷来了,心里一惊,哪有成婚前一天姑爷登门的道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也不敢多说,把他们迎进门后,赶紧去通报。

褚老爷也是疑窦丛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忙出来,把沈万三迎进客厅。沈万三知道,此时不能说一丝假话,更不用找什么托词借口,直说出来反而更好。于是,一五一十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身为乡绅的褚老爷没少和管辖自己的甲主打交道,自然知道成亲这种喜事,能避开甲主“瘟神”最好,加上他为人豪迈,不拘小节,所以,呵呵一笑,道:“这没啥,你还亲自跑一趟,派个下人来说一声就成了,这两天还够你们家忙的,告诉我老哥,不要急,我这边儿没事,我自然理会得。安安心心忙你们的就对了。推迟就推迟,大不了我多跑几步路,跟明天要来的亲朋道个不是。”

见岳丈大人这么通情达理,沈万三心里感激,盼望着能见到未婚妻褚嫣然一面,当面向她解说推迟婚期的种种原因,但是没成亲之前不好要求见姑娘家。等了一会儿,把能说的话都说了,褚老爷也没什么说话,两人坐着不免尴尬,所以起身要走。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希望褚嫣然忽然出现,可是直到出了大门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有些着急,刚要上船,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低声说:“沈公子,我们家小姐在竹林里等着您呢。”沈万三认得是褚嫣然的丫鬟,让何定在船上等一会儿,急忙跟着丫鬟走向不远处的竹林。

看到褚嫣然微胖的倩影,沈万三想加快脚步迎上去,又怕丫鬟笑话,但还是不由自主走快了些,没想到,褚嫣然却径直冲他面前,用手指着他,劈头盖脸说道:“你跟我爹说的话我在后堂都听见了,说,你是不是在骗我爹,不想娶我了?”褚嫣然的名字文雅恬静,但是为人却跟她父亲一样,极是豪爽,一般男子都赶不上,奇怪的是沈万三就喜欢她这种性格。

丫鬟想笑又不敢笑,当着外人的面儿受到责难,沈万三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站着。褚嫣然冷冷地对丫鬟道:“想笑到外面笑去。”丫鬟捂着嘴离开,没走远已经笑出声来。

“你看你,都惹人笑话了,往后当着外人别老熊我,”沈万三笑着,慢慢走到褚嫣然身边,用肩膀蹭了蹭她,看她还是紧绷着脸,又道,“哪个浑蛋王八蛋说我不娶你了?我真是怕甲主来了,要是看到了你,还不被你闭月羞花的容貌给迷住?我可不想我媳妇被人掳走!”

一向矜持的沈万三一和褚嫣然在一起,立即变得油嘴滑舌起来。褚嫣然看他不像说谎,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来。本来就觉得沈万三不会辜负自己,但是婚事延期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不得不让她起疑。脸上转怒为喜,道:“别看甲主有权有势,想要抢走我,也没那么容易,要是敢跟我动手动脚,我先打他一顿好的。”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把揪住沈万三的耳朵,问道,“那你来我家为什么不见我?我要是不让人叫你,你是不是就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沈万三的耳朵被她扯得生痛,害怕被人听到又不敢叫痛,一个劲儿地抱拳求饶,小声道:“我怎么不想见你,我们还没成亲呢,我怎么好当着这么多人见你?我总不能跟老泰山说,把你女儿叫出来,让我瞧瞧瘦了没有吧?哎呀,你先放手……”

“对,你说得也有理。”褚嫣然想想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就放开了手。沈万三揉着耳朵,道:“我这耳朵是功臣,往后你不准再欺负它,听到没有?”褚嫣然故意板着脸,道:“你耳朵怎么是功臣了?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沈万三佯装大怒道:“啊,原来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呢?”

褚嫣然吓了一跳,道:“我哪里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要是心里没有你,我叫你过来干什么?再跟我瞎嚼舌头,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

沈万三噗地一笑,道:“有道是兔死狗烹,你刚刚把我骗到手,就要杀害耳朵功臣了,唉……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褚嫣然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懒得去想,又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哼了一声,道:“我这叫兔死耳割,不叫兔死狗烹,说不说!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沈万三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急忙求饶道:“我说我说,咱俩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因为你揪了我的耳朵,我跟你理论,咱俩不就是不打不相识,打了之后就相识了吗?”

褚嫣然疑惑道:“你是不是记错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你不小心踩了我的脚,然后我才揪了你的耳朵,要是说功臣应该是脚才对,怎么会是耳朵?”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又放开了手。

沈万三这次学聪明了,马上跳到一旁,免得又被她扯到耳朵,道:“你想不想知道是因为啥?”褚嫣然一脸迷茫地点点头,沈万三忽然变得神情紧张,向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害怕有人偷听。看到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褚嫣然也紧张起来,害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沈万三严肃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千万不能被人知道,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褚嫣然小声问道:“到底咋了?”一边说,一边靠了过去。沈万三把嘴巴靠在她耳朵上,褚嫣然以为他马上就要说出什么重要的机密,可是他的嘴巴却忽然转向,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一口亲在脸上,褚嫣然立马像被电到一样,被施定身法一般,呆呆地一动不动,本来,接下来她应该要痛打沈万三一顿的,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动手了。沈万三趁机溜之大吉,褚嫣然醒悟过来,想要追上去报仇,沈万三停在远处,叫道:“没有耳朵,我怎么听你骂我?所以耳朵是功臣嘛,我走了,过几天,我来娶你……”

听到“我来娶你”这句话,褚嫣然双颊晕红,心中甜蜜无限,跺了跺脚,停了下来,道:“谁要你娶了,我又看不上你。”

沈万三坐船回去后,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有人叫他,转头看是四弟沈贵。沈贵一脸愁容,道:“三哥,你快别忙了,先帮我出个主意,那个作死的吴四六还是没钱!”

沈万三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点不惊讶,淡淡说道:“酒铺里怎么说的?”

一听这个,沈贵更加懊恼,气鼓鼓地说道:“真他妈的倒了血霉,三哥你不提酒铺还好,一提酒铺我就一肚子火,我去了才知道,吴四六欠他们的不比欠咱们的少……咦,三哥你怎么知道我去酒铺了?”

沈万三瞪了他一眼,道:“就你这俩心眼儿,能干出什么事儿我还不知道?吴四六的家当都花在酒铺里了,你去要账,不去酒铺看个究竟能放心?”

沈贵仰慕地看着哥哥,说道:“那我怎么去跟咱爹交差?三哥你给出个主意。”

沈万三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办法,除非你用你的私房钱替吴四六垫上。”

沈贵一甩袖子,说道:“我倒是想替他垫,我也得有钱呀,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里就那么二三两零花钱,自己都不够使,哪还有钱替别人填窟窿?再说了,我凭什么替他还钱?这个狗东西,他家老大要打我,他也不拦着,好歹我也是他们家的地主少爷吧?一点都不怕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了。”

沈万三看四弟为难的样子,刚想帮他,但转念一想:让他吃点苦头,杀杀他的娇气也不是坏事儿。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有事儿,一会儿再说吧。”说完也不管沈贵怎么央求,转身就走。

沈万三推门进屋,父亲沈佑穿着一件绸布汗衫,四仰八叉地躺在凉榻上睡得正熟。他叫了几声,沈佑噌地一下子坐起来,受惊一般连叫:“甲主大人,我们家可就这么多了……”沈万三心想,看来父亲连做梦都在和甲主交涉。

看是沈万三,沈佑松口气道:“是万三呀,褚家怎么说?”沈万三就把经过简单说了,沈佑大喜,没想到亲家这么通情达理。爷俩又商量一些明天甲主来了怎么应付的事儿,沈万三又把四弟要账空走一趟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万三从小就有一个习惯,每次和重要的人物说话,都时刻注意观察着对方,通过捕捉哪怕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来判断对方的意图。他紧盯着父亲,看他刚要喝茶,把茶杯一摔,并要把沈贵叫来当面责问,还要把欠债的吴四六告到官府。沈万三却没动,而是坚定地说道:“爹,我看咱们不应该告吴四六,还应该再借给他一些种子,让他接着种咱的地。”

随着年龄的增长,沈佑没了年轻时的那份精气神,变得优柔寡断,对什么事都斤斤计较。听了儿子的话,他先一愣,不由自主问:“老三你是什么意思?咱沈家遇到大事了,谁知道斜里布花这个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明天来了,狮子大张口,要一个天价,不把债讨回来拿什么给他?”

沈万三慢条斯理分析道:“就是吴四六把银子还了也没多少。再说,在咱家的这些佃农里,吴四六是最会种地的老把式,年年收成最多,唯独嗜酒嗜赌,把那么一点点家业都败光了。要是咱把他告到官府,顶多让他坐几个月大牢,他欠咱家的债,该拿不回来的还是拿不回来,不仅如此,还得罪了一户人家,更丢了一户好佃户,对咱们来说没一点好处。儿子我想了好多天,这要债可是一门大学问,紧了不行,松了更不行,好比是催鸡下蛋,催得急了把鸡逼死,不仅鸡没了,蛋也没了,咱们还是留着这只鸡给咱下蛋为好。我们要是不计前嫌,不仅不逼债,还接着给他粮种,落下一个好名声不说,还能让吴四六感恩戴德,相信离他还债的日子不会远了。”

沈佑听儿子分析得入情入理,想点头同意,却又不甘心,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老四沈贵慌忙跑进来,叫道:“爹,甲主来了……”沈万三心里一惊,斜里布花怎么提前来了? g1c9xLKfGo7eP6vPoRq4gRkx7wboGDvdRASDpbUTS3bOH86aukOhnL9OdI/xFK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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