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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情侣对表

江君到家时,袁帅正在大扫除,扯着她床上的床单往下拽。江君看见床单就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傻愣着。他俩以前经常帮对方打扫房间,可还是第一次亲自看见他从床单被罩里拎起自己的贴身衣物往洗衣篮里放。

“我的大小姐,能不能动动手啊,看看你这屋乱成什么样了?”袁帅擦了把汗,松松衬衫的扣子,“吃饭了吗?”看江君摇头,他叹了口气,“我也没吃呢,你做饭去,我把炸酱面的料都备好了。”

“金阿姨呢?今天她没过来打扫?”

“她外孙这几天不舒服,不过来了,自食其力吧。我来拖地洗衣服,你做饭晾衣服,碗一起刷,够公平吧?赶紧动手,争取一点前搞定。”

江君总觉得心里别扭,可又说不出来,想想他俩以前也是这么过的,没觉得有什么,怎么今天就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呢?

江君搞定饭菜后,袁帅速度坐到饭桌上,夹起肉酱里的一大块肉,在江君眼前晃晃:“您今天的水平可是大幅度下降,都能当红烧肉吃了。”

江君也知道自己发挥失常,先是把黄瓜丝切成了黄瓜屑,又把肉丁切成了大肉块。她自然不会告诉袁帅自己失神的原因是因为他,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应付:“别废话,有的吃还嘚瑟,今天我丢一大单子,少惹我。”

“不就是让天汇挖了墙脚吗?不至于啊,上次那单比这个的损失可大多了,也没见你皱皱眉毛。”

江君看着袁帅的笑脸,有点恍惚,刚想说点什么,袁帅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接通的瞬间捂着话筒向江君做了个口形:“我爸。”

江君不言不语地闷头吃面,袁帅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拉门没关严,隐约能听见他的声音:“你这么晚了不睡觉,我还要睡呢。相什么相,我这才三十出头,青春年少,还好几年奔头呢……七仙女下凡我都不见……随便……要抽你就过来抽,飞机票我报销……又跟谁下棋呢?我的爹啊,求你了,您是六十二岁,不是二十六岁小伙子了,赶紧洗洗睡吧。”

江君觉得有点烦躁,没有心情吃饭。

袁帅打完电话回来,见江君不好好吃饭,而是一根一根地咬着面条玩,抬手敲了她脑门一下:“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不许浪费粮食。”

这一下打得不重,可仍是激怒了江君。她推开碗气呼呼地说:“不吃了,我还要加班。你吃完把碗放着就成,等会儿我收拾。”

袁帅跟朵解语花似的体贴地说:“您忙您的,小的不敢打扰。”随后把她剩的那小半碗面倒进自己碗里,拌了拌径自吃了起来。江君有气没地撒,咬牙切齿地进了书房。

因为常加班的缘故,书房里总是备着一大箱零食。江君跷着腿,抱着薯片桶咔嚓咔嚓啃了半天还是觉得饿。察觉到门被打开了条小缝,迅速把薯片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里,端正坐姿,一副女强人的架势。

“香喷喷的牛肉面,客官要不要来一碗?”

江君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被这碗面给抵了,边吃边在心里愤愤地骂道:“没天理了,圆圆哥哥这么好的男人,将来也不知道要便宜给哪个恶婆娘。”

袁帅见她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连汤都不剩一口,又给她盛了一小碗,江君抹抹嘴说:“不吃了,再吃该胖了。”

“你可拉倒吧,就你这小身板儿,来阵大点的风就能刮出二里地去。你说你吃得也不少啊,怎么就不长肉呢?”

江君注意到袁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明显扫过自己的胸部,这以前是她的死穴,高中时吃了无数的木瓜也没能催起来。大学时觉得自卑,可现在是真的无所谓了,江大小姐出来混靠的是脑子又不是胸。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吃进去的都转成智慧了,你就是一大俗人,我这种身材是精英女性高智商的表现。”

袁帅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你柜子里那一大盒垫子是干吗的?我错了……别掐脸,明儿我要见投资推广署署长。”

第二天早上,江君换衣服时收到袁帅发来的短信:临时有约,自己开车上班去吧。晚上娇滴滴非要找我吃饭,又要烦劳您出马了。

江君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打开了衣柜抽屉,拿出许久不用的胸垫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衣,摆正位置,拢了拢胸部,自我安慰道:“咱不是俗,内外兼修而已。”

忙忙碌碌了一个白天,夜幕降临时袁帅准时等在楼下。江君今天的心情相当雀跃,一想到要干掉娇滴滴就莫名地兴奋,工作效率都比往日高了几分。下班路过Du的办公室时,她加快速度,生怕被这个工作狂人揪住加班。可不想怕什么来什么,Du的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老板大人站在门口,嘴里骂道:“一群废物!Juno,你这是要下班?”

江君镇定地点点头,脚步不停:“我约了客户吃饭。”

“你先等等。”

“等不了了,已经要迟到了,回头再说。”她才不想蹚这趟浑水,挥挥手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坐进袁帅的车里,江君捂着胸口使劲喘气。幸好跑得快,要不然今晚上还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呢。

“你这是演哪出啊,遇上色狼了?”

“赶紧开车。”

袁帅边发动车子边打量她:“今儿走俗人路线啊,精英不好当吧,高处不胜寒哪。”

江君恶狠狠地瞪他:“滚你的,再挤对我我就下车。”

吃饭的地方定在了自家的餐厅—“城门外”。整个餐厅设计完全是按照江君记忆中北京老宅的样子装修的,青砖,灰瓦,红廊柱,八哥,藤椅,葡萄架,地地道道的老北京味。当初江君说要入股和袁帅一起搞,可袁帅看着她报出的全部家当,颇为不屑地说:“你留着买冰棍吃吧,算你一份,不用给钱了。”那时候江君刚工作没多久,还保留着清高风骨,即便底气不是那么硬,但仍接受不了这份施舍。要搁在现在,她保证当下就让袁帅把合同签了,签字不算,还要按上手印。

到了餐厅才知道袁帅竟然包了场,江君酸不溜丢地想:还挺体贴,知道维护小明星的名誉,可这一晚上要损失多少人民币?这餐厅开到现在已经在本港颇有名望,想来吃顿饭需要提前一两天预订,这钱花得真是肉疼。

袁帅看出她那点小心思:“瞧你这抠门劲儿,今天下午电视台租了咱们的场子当外景,晚上再着急忙慌地开张也没意思,不如咱们好好享受一把。”

被袁帅和江君私下里戏称为娇滴滴的小明星,下午在餐厅拍完戏以后便一直等在餐厅不走,见袁帅搭着江君过来,便站起身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嗲声嗲气地唤道:“Zeus哥。”

江君和袁帅不约而同地抖抖身子,江君摸摸露在外面的手臂想:怪不得袁帅叫她娇滴滴,真是人如其名。

袁帅亲昵地搂住江君的小细腰,向娇滴滴介绍道:“白小姐,这是我女朋友江君,这餐厅其实是她的产业,我不过是代管而已,你要感谢就谢她吧。”

江君被袁帅扶在腰际的手弄得心跳急剧加快,她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仪态万方地微微一笑:“白小姐,久闻大名,去年LG那个化妆品广告拍得真不错,前几天和张董吃饭时我还跟她说,别换人了,继续用你多好。”

对方不知道江君什么来历,只是细细地打量她。江君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光是气势就高了娇滴滴九成,自然不怕被人看。这帮明星看人先看衣服首饰,江君的大衣套装和鞋子是公司出钱找名家手工定制的,就算看不出牌子,可料子和剪裁都是顶级。她浑身除了腕表没一件首饰,可就是这只为了配衣服而随手抓来的Breguet古董腕表令娇滴滴面露惊色。江君还等着对方出招呢,可娇滴滴却瞬间变脸,依旧是嗲声嗲气的,态度却是十二分的诚恳:“江姐和袁先生真是般配,我今天等在这里除了感谢你们肯借出场子给我们拍戏,最重要的是向二位道歉。前一段时间那些个狗仔队编了那么多绯闻出来,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一定通知小妹一声,让我也沾沾二位的喜气。”

江君只觉得无聊,对方段数太低,实在没意思,可袁帅心中妒火冲天。江君戴的这表全香港也就这么一只,是今年Du送给江君的生日礼物。Du出身豪门,家族是靠倒腾钻石起家的,在美国有好几家顶级珠宝店,弄到这只表不算是难事,但送给江君就有问题了。江君傻了吧唧的只当是老板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袁帅明白,Du这老家伙怕是起了歹心。

赶跑了娇滴滴,袁帅和江君落座吃饭,江君看袁帅闷头不作声,便调侃道:“没看到二女争夫、大打出手的精彩戏码是不是不过瘾?”

袁帅心里正赌气,下意识地黑着脸厉声呵斥:“以后别戴这表了。”

江君被袁帅阴沉的脸色弄得有些不安:“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袁帅的失态也就是那么一刹那,很快恢复了理智:“这表是好看,可都是老太太戴的,你一年轻轻的漂亮小丫头戴着这么个老古董,特不协调。”

江君倒是无所谓,她是挺喜欢这表,但没必要为了件死物和袁帅争执,不戴就不戴呗。

她本以为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哪承想袁帅不依不饶地非要带她选一块新的手表。江君从来不把脑细胞花在首饰衣服上,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用奢侈品长脸面是必要的,但江君有好几块名表,个个都值六位数以上。她平时不爱戴这些玩意,觉得特累赘,也真心觉得没必要再买新的。但袁帅这人轴起来没边,江君明白,不顺了他的这番心意,这家伙肯定折腾个没完,于是认命地陪他跑了几家表行,终于选到了袁少爷满意的一对对表。结账的时候袁帅说:“AA吧,我买女表送你,你买男表送我。”

江君心想:袁帅这是要疯啊,各付各的不就完了?再说了,她看上的一块表可比袁帅选的女表漂亮多了。

袁帅美滋滋地举着手腕左看右看,又抓着江君的手腕细细欣赏。

卖表的小姑娘嘴巴很甜:“先生和太太真是好眼光,这对情侣表全港只有两对,设计虽然简单,但里面的宝石镶嵌都是有讲究的,象征着生死不渝的爱情。”

江君听见“情侣表”这三个字就头大,又听是象征爱情还是生死不渝的,更是觉得荒诞。她想了想,小声问袁帅:“咱俩戴着这个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觉得挺好,万一哪天我出车祸死了,你认不出我的脸还能认出咱俩的表。”

“你他妈的真是有病。”江君怒骂一句,气冲冲地付款走人。

之后的日子,江君一直戴着这块表,一方面是袁帅督促检查,另外一方面她隐约觉得这表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这种认知让她封存已久的某种感情蠢蠢欲动。

她的确想过要霸占袁帅一辈子,甚至有过冲动想对袁帅说,要不咱俩在一起吧,凑合凑合过一辈子得了。她知道袁帅肯定会磕巴都不打地答应下来,但没有爱情的婚姻对于袁帅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她觉得袁帅是不会爱上自己的,要爱早就爱了,何必拖到现在?她也不想再主动去爱一个人了,乞讨来的爱始终不是真正的爱情。她已经得到了血的教训,实在没命再来一次。

疏远,有时并不是因为讨厌,而是怕控制不住地爱上那个人。江君刻意地把自己的日程表进行了调整,尽量减少和袁帅独处的时间。她想冷静一段时间,沉淀一下,以她目前的状态,每天对着袁帅只会让自己的情绪更加混乱。她平日里工作本来就很忙,袁帅对她日日晚归甚至不归也见怪不怪,只趁着早上送她上班时劝她注意身体。

她和XV集团的靳董夫妇关系一直不错,时常约在晚间玩桥牌。接到袁帅的电话时,江君和她的拍档再一次被击败,手机铃响起时,她按掉没接,专心应酬对面的两位财神。和她搭档的是靳太的外甥阿翔,也算是她的校友,这个平日只对球类运动感兴趣的大男孩半年前突然兴致勃勃地主动要求学习桥牌,并加入战局。靳董对阿翔的牌技十分不满,阿翔倒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姨父,我可是舍命陪你们打,我学这桥牌学得头发都要掉光了,比读博士学位还要难,你饶了我吧。”

“你真应该向Juno多请教请教。”靳太太抿了口茶,对江君笑道,“阿翔最近这份工作也是投行,在天汇银行,每天忙得不得了,我三催四请才抓他来陪我们吃顿饭。Juno你有时间多教教他。”

“天汇?”江君瞬时明白了什么,随即冲着阿翔笑起来,“你是不是又惹你爸爸生气了?自家的公司不进,巴巴地跑去天汇受苦。”

“年轻人出来锻炼下是好事情。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靳董起身离座,江君正欲告辞,却被靳太抢先拦下:“我叫厨房准备了夜宵,吃完再走。先坐坐,我去看看准备好了没。”

“Juno,过几天会有个校友Party,你要不要去玩玩?”阿翔凑近江君,开始耍赖,“去吧,去吧,我大话都放出去了,要带你这个学姐回去,让他们长长见识,看看真正的美女银行家是什么样子。”

江君白了他一眼:“你少来,赌资是什么?”

阿翔嘿嘿一笑:“Agera,你喜欢就归你,到时候借我开几天就好。”

“再说吧,你那边工作怎么样?”

提起工作他颇为得意地说:“从项目经理做起,不过上个月底我们刚拿下了个大Case,从你们MH手里抢的,老板说我会打破最短升职的纪录。顺便说一句,我可是隐姓埋名在做事,绝对没有靠家里。”

江君笑而不语,算是确认了之前自己丢单的原因,不过她实在搞不懂阿翔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进投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记得不久前他还说过,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拍一部能让所有爱过的人都感同身受、又哭又笑的,看完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电影。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满是自信和快乐,好像只要轻轻一伸手梦想便会实现。

“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这工作,虽然这行工作时间长,压力大,同事基本上都是浑蛋,但的确很有成就感和挑战性,我喜欢。”阿翔剥了块牛奶糖含在嘴里,做了个挑衅的手势,“你要小心喽。”

江君就当没看见他说瞎话时眼里的闪烁,附和着应道:“是,是,以后我还要靠您多提点。”

“聊得这么开心,快来吃点东西。”靳太招呼他们,“Juno你不要学那些女孩子减肥,一把骨头没什么漂亮的。”

应酬完靳太,江君被强迫着坐上阿翔的车。车子开到离自己公寓不远的地方时,袁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江君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行踪和方位,余光看到阿翔的耳朵竖得像兔子,便好笑地把电话凑到他面前说:“你要不要跟他打个招呼,叫声姐夫?”

阿翔大惊:“Du?”

江君干脆打开了免提,她对自己和袁帅间的默契一向自信,袁帅果然也如她所想开口就说:“妞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声音懒洋洋的,带着胡同里老爷们儿那股子痞气的浓重北京腔,与Du一贯有板有眼的标准得如同新闻主播的普通话有着天壤之别。

阿翔像听到了件骇人听闻的消息,惊呼道:“Bellatrix还能谈恋爱?Voldemort怎么办?”

江君已经习惯了这孩子间歇性的脑筋短路,只要是个人都能挂到某部电影里的角色上。

“我渴了,你请我上去喝杯咖啡行吗?”车子停到江君公寓门口时,阿翔很不见外地提出了要求。

江君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阿翔怔了片刻后,尴尬地笑起来:“我真的是口渴。”

“临时车位在前面的石道边,只能停三十分钟,停好车到大堂来找我。”江君拿起包,径自下车。

阿翔停好车,快跑进公寓大堂时,江君已经买好了咖啡,还拎着个纸袋子在等他。

“你的咖啡,Venti的,怕你太渴又买了果汁和矿泉水,你慢慢喝吧。”

“我又不是水桶。”阿翔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似乎想缓和下气氛。

事到如今,江君不想和他多做纠缠,直接说:“阿翔,我很喜欢你,所以愿意和你做朋友。就算你是抱着某些目的故意接近我,我也不计较,但我有我的底线,不知道你和Du有什么恩怨,可你选我下手真的错了,他没在我家,我们更不是你想的那种情人关系,当然你信不信都无所谓。”

“对不起,对不起。”阿翔急切地道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可你知道的,就是好奇嘛,有人问我,我太八卦了,真的对不起。”

“好了,回去吧。”江君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公寓区的大门。阿翔反应过来想追进门时为时已晚,站在玻璃隔墙外对着按下电梯键的江君喊:“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探听你的隐私……我把这些都喝光,好不好?”

江君不为所动,绷着脸直接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前,她看到阿翔竟真的仰头灌下了那一大杯咖啡,样子狼狈至极。随着电梯门的合拢,江君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这小朋友太有意思了,丁总这个老鬼的小儿子竟有着这么单纯透明的心,怪不得老头子劳心劳力地为他铺路搭桥。

回到家,她讲给袁帅听,袁帅白了她一眼,不满地责怪道:“你又欺负小朋友,丁家那小男孩多好一孩子,活得跟童话似的,你也真忍心。”他刚洗完澡,身上还挂着水珠,大咧咧地往她身边一坐,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今天回家倒是早。”

江君摆摆手,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累死了,明天还要陪美菱的孙太太打麻将,真是要了命。”

袁帅没说话,抬手帮她揉起肩膀来。江君开始还没在意,可肌肤相碰那一刹那,如遭电击,肌肉更加僵硬。这距离太近了吧?她觉得脸开始发热,局促不安地扭过身体,避开袁帅的双手。

袁帅清清嗓子,打破了两人间这诡异的沉默,轻声说:“君儿,我想了很久,觉得咱俩……”

江君怕袁帅还在为那晚上的事情纠结,提出什么要负责的傻话,赶紧岔开话头:“你怎么还不睡?对了,你那儿有可乐吗?我的喝完了。”

袁帅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低头笑了下,站起身拉好浴袍:“给你买好了,放在冰箱里。我明天去罗马开会,大概要四五天,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

“冰激凌呗。”江君转过身装作找电视遥控器,控制着情绪跟他调侃,“不是安妮公主吃过的那种我可不要。”

袁帅拍拍她脑袋:“你就是公主的矫情,丫鬟的命。就你那破胃都快漏了还冰激凌呢。走了,你早点睡吧。”

江君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背影,那肩膀,那小腰,嗯,还真是性感。她突然有点懊恼,怎么就喝醉成那样,什么都想不起来,白白浪费了春宵。

三天后,江君因为同其他组的同事撞单,正吵得不可开交时,收到袁帅发来的照片。他坐在满桌的冰激凌前嘚瑟地摆出各式Pose,邮件题目是:吃不到,吃不到,气死你。

她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低头给他发了条信息:好好吃吧,这脸大得跟Pizza似的。

等她强忍住笑意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Du揉揉太阳穴,摘下眼镜低头擦拭。

江君心情大好,竟然觉得没必要再为这事儿纠缠,于是乎大方地说:“算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谁做不是做。但我们这组之前的工作不能白做,你们吃肉,我们喝汤就好,分四个点就行。”

对方急了:“什么?”

“就这么办。”Du戴上眼镜,一锤定音。

“Du,你这偏袒喽。”

“是偏袒。”Du说得特坦荡,“如果你有脑子就好好想想我在偏袒谁。”

“抱歉,我接个电话。”江君看着电话皱眉,是阿翔。她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Juno,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干吗?”

“说好的校友会啊……你不是还在生气吧?之前不是说了原谅我吗?”

江君一拍头,真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其实她根本没把科大读EMBA的这段经历当成真正的读书,只是当初Du要她去科大读EMBA时,袁帅也举双手赞成跟着起哄。用袁帅的话来说,读这个学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搭上谁,这是打开人脉圈子,提升她客户档次的好机会。老话里有四大铁,就是能搭伙合作建立稳定关系的四种最佳途径: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上过床,一起分过赃。扛枪、上床、分赃这都是没戏,江君唯一的选择就是同窗,于是乎刚刚升职的江君拿着MH的推荐信,花着公司的钱,与一帮平均年龄三十五岁以上的大哥、大叔、大姐、大婶成了同学。阿翔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这少爷之前一直在国外读电影专业,回港后被老子逼着进了科大读MBA。

江君低头审视了下自己今天的穿着。Party是在阿翔投资的一家夜店里办,古板的套装明显是不合适的,但楼下店里存放的也只有几件长礼服,回家取已来不及。思来想去,她给徐娜打了个电话,让她用最快的速度搞一条裙子来。徐娜办事一向麻利,没过五分钟就发短信告诉江君取衣服和鞋的店址,江君短信转发给阿翔,让他先帮忙去取一下。

安排好一切后,江君一抬头,发现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盯着她看。虽然她没仔细听Du之前讲了什么,但看当下的态势应该是摆平了此事,接下来就该是如何给对方面子的问题了。江君站起身,态度万分真挚,表示会全力配合交接工作,如果以后有问题也会尽力协助。她假模假式地跟对方说了半天要加强沟通,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同事情谊之类的客套话。最后江大小姐看了看表,直接告辞:“约了人见面,先走了,你们慢慢谈。”

她手脚麻利地处理完今天必办的公务,花了十分钟化妆梳头后,又在办公室里喝了杯咖啡才等到阿翔。

这位少爷举着她的衣服,抱着鞋子,不顾秘书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连门都不敲便冲进办公室,嘴里抱怨道:“你真是大牌,我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人!”

江君接过衣服挂好,客气地问:“喝点什么?”

“可乐。”阿翔四处打量江君的办公室,“比我老板的那间气派多了,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向你挑战。”

“您还真是志向远大。可乐在休息室的冰箱里,叫我秘书带你去。”江君拉开门唤道:“Ammy,你找人好好照顾这个未来的业界大佬,他要喝可乐,顺便给他找块Cheese Cake。”

“赶我走?”阿翔一惊,“不是一起去Party吗?”

“废话,你不走我怎么换衣服!”江君推他出门,“乖,屈尊一下,跟姐姐们去吃蛋糕。”

打开衣袋,江君顿时太阳穴抽筋。这衣服一看就是好友徐娜的风格,低胸紧身,曲线毕露。她费了半天劲才把自己塞进裙子里,低头看看觉得还好,但总感觉哪里别扭。

屋子的落地镜被她前几日发脾气砸掉了,新的还没送来。江君拉开条门缝探头想叫Ammy进来帮她看看,却看到Du坐在Ammy的位子上看报纸,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她。

“你怎么在这儿?”江君看看表,“我晚上有事,别跟我说要我加班。”

Du指指桌上的空杯子:“我想喝杯咖啡,结果秘书不见了,自己去倒却挤不进茶水间,你猜为什么?”

“因为很多小姑娘都挤在那里。为什么挤在那里?是因为我带来的那个小帅哥。”江君拿了他的咖啡杯,转身回办公室,“你真无聊。”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他忽地笑出了声,江君回头看他,Du当即收敛了笑容,快步走进办公室并关上门,“你和你那个弟弟晚上去哪里玩?”

“校友聚会。”江君把自己杯子里的咖啡倒给他,“这杯我没碰过,还热着,你凑合凑合吧。”转身递给Du,却发现后者正捂着嘴闷笑。

“你到底在笑什么?”江君纳闷极了,转过身背对着Du,偷偷提了提胸口的布料,哪知Du的笑声越发响亮。江君生气了,端起桌上的杯子怒目相向:“到底怎么了?别惹我。”

Du举起双手示意投降:“好好,你放下杯子,我投降。”

见江君放下杯子,Du拉她到落地窗前,拉高百叶窗帘,扶住江君的肩膀转了半个圈,一本正经地指指她臀部的位置:“你自己看。”

江君狐疑地扭转身体,看向玻璃窗的影子。不动时看不出来,可一动桃红色的小内裤便在臀部两侧争先露脸地交相辉映,银色的连身裙更是映衬出它们的娇艳。江君眼睛都红了,怒气冲冲,心想:这个弱智设计师,在这里设计两个侧拉链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Du,见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臀部,便咬牙切齿地说:“要么现在拿着你的咖啡滚蛋,要么就等我掐死你。”

Du收回目光,淡定地点点头,端起咖啡:“我走了,祝你玩得愉快。对了,那白色部分是翅膀吗?不愧是Victoria's Secret的设计,真是……Sorry,玩得愉快。”

江君要死的心都有,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随便补了补妆,抓了外套皮包就往外走。茶水间就剩阿翔一个人,正举着可乐发呆。江君过去拍拍他,他才回了神,抓着她的手臂说:“不愧是Voldemort,这气势,倒咖啡都这么有型,看来我要多加修炼。”

江君颇为无奈:“你疯了吧?你爹可是本港有名的地产大王,怎么不跟你老爸好好学学?”

阿翔满脸仰慕:“你不懂,我爸爸那套过时了,Du这种才潮。”

“我知道你为什么对Du感兴趣了。”江君恍然大悟般暧昧地凑近阿翔轻声说,“原来你是这种取向啊?怪不得一直不交女朋友。”

阿翔红了脸,推开她:“胡说什么,我是觉得他厉害,男人的偶像崇拜其实比女性更疯狂、更丧失理智……他要是肯一起来就好了。”

江君吃了一惊:“你请Du参加我们的校友会?”

“是啊。”阿翔咧出可爱的虎牙,“Voldemort带着Bellatrix Black出场才够拉风,哈哈!”

江君抄起一瓶可乐砸过去:“拉你个头,真是个惹祸精。”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由阿翔这个不靠谱的小男生牵头组织的这场校友聚会肯定是场灾难。果不其然,这可不是个普通的Party,而是化装Party,主题是:精英会。

“如果没有自备面具的话,我们会提供。”服务生礼貌地提示道。

江君拿起主办者提供的面具清单,只看了几行,当即拔腿想撤。

“来了就玩玩嘛。”阿翔兴奋极了,指着名单上Juno的名字对服务生说,“这个。”

江君看着放在托盘中酷似自己的人脸面具,汗毛乍起,杀意顿生:“这是你干的?”

阿翔解释说:“我可是按你上财经杂志专访用的照片来定制的,还是蛮像的。”

“像你个鬼。”江君戳戳那面具,越看越气愤,“太恶心了,我打死都不会戴着个。”她抬头想骂阿翔,却看到Du,不,是戴了Du的人脸面具的阿翔。

“怎么样,气场够不够?”阿翔开心地转了个圈,“这个是按上次Du参加亚太经济论坛的官方照做的。我这身西装跟他当时穿的是同款哦。”

“你真是疯了。”江君摇摇头,忍不住又仔细看了几眼,玩性大起,伸手在假货Du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死了,这个是超薄仿真的。”阿翔捂着脸揉揉,很委屈地说,“你对他有怨气不要往我身上发,好不好。”

江君想到这名单有Du、有自己,那应该还会有袁帅才对。她忙问阿翔:“有GT的Zeus吗?”

“有啊,有名气的Banker都在名单上,不过看起来似乎没几个人戴面具嘛。”

服务生解释说:“贵宾大部分都自带了面具。”

江君来了兴致,对服务生说:“我要Zeus的。”

当晚,江君和阿翔的出场成为Party的高潮,满堂喝彩,口哨四起。江君是不怕丢人的,反正丢也是丢袁帅的脸,她和阿翔摆出各种亲昵的姿势任人拍照,玩得不亦乐乎。

“哎哟,我说谁胆子那么大呢。”有人拍她肩膀,江君根本不用回头,一听声儿就知道是袁帅的本尊到了。

江君等他拍够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头,藏在面具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你竟然用我的脸?”

袁帅上前搂住她的腰,贴近她,话音里笑意十足:“彼此彼此,来来,我们也照一个。”

“滚!”江君一扭腰,甩开他。

阿翔喝了不少酒,此时已High到极点,笑得连面具都起了皱痕。他冲袁帅大喊:“Zeus!我认出你了,但你肯定猜不出我是阿翔!”

袁帅和他拥抱,故作惊讶:“Du,你这家伙,竟然不服老,跑去打羊胎素?”

“别讨厌。”江君在他背后拽拽他衣角。

“你跟Juno很熟?哦,对了,你们都是北京来的。”阿翔晃晃头,“你们北京男人说话是不是都一个调调?听着都好像。”

江君怕阿翔发现袁帅和电话里装她男朋友的是同一人,忙岔开话题:“我跟Zeus好久没见了,这么巧能在这儿碰到。”

袁帅很不配合地想拆台:“你个小没良心的,上周才见过。好吧,最近怎么样?”

明明是自己的脸,怎么就这么欠抽呢?江君也不管袁帅看不看得出来,使劲冲他翻了个白眼,嘴里虚与委蛇:“不错,看起来你也过得不错。”江君指指站在他身边的化装成小甜甜布兰妮的姑娘,问,“这是你新女朋友?这么可爱。”

袁帅介绍说:“这是小雅,新亚建材高董的女儿,还在读中学,停车时遇到的。”

“我表妹。”阿翔在江君耳边注解道。

江君很不爽地反问:“不是校友聚会吗?”

阿翔心虚,忙不迭地献殷勤:“我请的西点师相当不错,要不要来点甜品?”

袁帅拍拍阿翔:“我想她现在只想切Pizza,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有些事情想单独和Juno聊聊。”

“我们去跳舞吧。”那个叫小雅的姑娘挽住袁帅的手臂,娇声道,“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Zeus,什么时候兼职家教了?GT付不出你的工资?”这话江君一说出来就后悔,自己都觉得酸得牙疼。

“楼上安静,没人去的,你们到那里慢慢谈吧。”阿翔似乎看出俩人之间异常的气场,赶忙扯着那姑娘离开。

袁帅走过来伸手挽住江君的手臂,像个娘们儿一样抛了个媚眼给她:“您真有型,长得帅就罢了,身材还这么火辣。”

“闭嘴。”面具下的江君面孔绯红。

“走吧,上楼去,我有件礼物要送你。”袁帅拉着她到楼上,找了个昏暗的角落站定后,方扯了自己和江君的面具,从口袋里掏出个Tiffany的小盒子给她:“你的冰激凌。”

江君打开一看,是个冰激凌造型的挂坠。

袁帅说:“在机场看到的,知道你不爱戴首饰,这个可以当成手机链,回头送店里改一下就成。”

“你当我还是小女孩啊。”江君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举着那挂坠对着光晃晃,果然精巧可爱。

袁帅看她喜欢,也跟着笑道:“你当你多大?”

江君把挂坠塞进自己的斜挎小包里,满意地拍了拍:“那我就笑纳了啊。”

“德行。”袁帅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

气氛变得有些玄妙,两人谁也不主动说些什么,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笑无语。

楼下响起传统的舞曲,竟然是《月亮河》。江君回过神来,扶着隔栏探头观望片刻,对袁帅说:“这种场子跳华尔兹?阿翔还真能想得出来。”

“咱也来跳。”袁帅搭住江君的腰,带她转了个圈,“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长进。”

江君瞬间僵硬。她的肢体不协调是出了名的,当初袁帅教她跳舞时被她踩得脚疼了好几天。尽管后来大学时专门上过此类的课程,也参加过许多的舞会,Du还专门请人教她,但江君的舞技始终令人无法恭维。

幸好袁帅是了解她的,只是带着她慢慢踱步。江君放松下来,微微扬起下巴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袁帅翘着嘴角摇摇头:“没公主,不好玩,所以提前回来了。”

“回来就直接杀来泡妞啊,这种烂Party竟能请动小爷你。”

“他们说你会来,你都来了,我还能嫌弃什么?”

“刚刚那个小美女挺有意思的。”

“你也觉得她笑起来像你小时候?你这几年瘦得太厉害了,原来脸肥嘟嘟的,多好玩。喂喂,这算什么表情,你不是吃醋了吧?那小姑娘才十六岁,你当我是怪叔叔啊。”

“才十六岁?打扮得太成熟了吧。”江君想起那姑娘气呼呼地瞪着她,像是被抢了心爱玩具的表情,有些好笑。她不禁想起自己的十六岁,年少轻狂,懵懂执拗。 EVFM+7w/DYOTxhQhJxTUl5EkWWx8pruYpK4O+X/1DNCIH3Ysa8rOvgEpMSSTIB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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