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关系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特别是在现代职场中,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往往被视为员工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对于从幕之人来说,人际关系的重要性不亚于肚子里的学问。人脉不通,就馆困难。这是所有幕友的共识。事实上,想做师爷这一行并不容易,第一道坎就是幕业人脉。
就算你不认识汪辉祖,最起码也应该听说过“绍兴师爷”。纵观清代幕业,做师爷的未必全是绍兴人,但“无绍不成幕”的民谚足以说明绍兴人对这一特殊行业的强大主宰力。其实早在明朝,绍兴人就以精通幕学而闻名于朝廷的六部各院。幕学多由世家传承或以师带徒的方式延续,绍兴同乡自然有机会获得冠绝诸省的幕学技能。绍兴人还特别讲究同乡帮衬,通过拉帮结派几乎把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排挤出了幕业。由此可见,“绍兴师爷”之威名正是来自于同乡交游、相互帮衬。说得不雅一些就是地域小圈子扎堆。
作为绍兴师爷中的第一流人物,汪辉祖也很清楚交游对打通人脉的好处。若能得到绍兴老乡会的推荐,读书人就有更多的就馆机会。然而,他在主张“广交游”的同时,还主张“慎交游”。
汪辉祖在《佐治药言》中说:“ 广交游,通声气,亦觅馆一法。然大不可恃。得一知己,可以不憾。同心之友,何能易得。往往交太滥,致有不能自立之势,又不若轻便自守者转得自全。且善善恶恶直道在人,苟律已无愧,即素不相识之人,亦未尝不为引荐,况交多则费多,力亦恐有不暇给乎。交而曰慎,择损益也,滥交不惟多费,且恐或累声名。”
广交朋友,互通声气,这也是读书人寻找就馆机会的一种常见手段。但是,汪辉祖说此法不一定都可靠。
人生得一知己,就可以无憾了。然而志趣相投、同心同德的益友,怎么可能轻易找到呢?可如果交友太过泛滥,致使自己无法独立自主,倒不如做个固执己见、闭塞于一个小圈子的人,这样反而更能保全自己。
世间万事,过犹不及。古人非常重视交友之道。什么样的朋友可以结交,什么样的朋友该绝交,都有一套完整的经验。例如南华真人庄周有言:“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礼记·表记》中也有这样的言论:“故君子之接如水,小人之接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
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时保留各自的生活空间,需要帮助的时候则仗义出手。表面上看起来关系疏远,实际上情义深厚。而小人整天黏在一起,看起来亲密无间,但一碰到事情就作鸟兽散。所以,古人推崇“淡以亲”的“君子之交”,而不赞成那种只求表面亲切的立足于利害计较的人际关系。
从幕之人广交游,通声气,是为了寻找一份好差事,带有强烈的功利主义色彩。而汪辉祖则更倾向于交几个志同道合的知心朋友,其他人脉没必要过多扩展。与其因交游太滥而失去了自己的人格独立性,不如“孤僻”一点,保持自己的本色不受干扰。
对于如何与他人搞好关系,汪辉祖也有自己独到的认识——律己立品,行善积德,自然讨人喜欢,自然有人愿意帮助你。
除了少数三观不正者,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善良之辈,厌恶奸恶之徒。按照天道轮回的原理,做好人有好报,做恶人有恶报。选择做善人还是做恶人,全凭一己之念。假如平时严于律己,不做亏心事,那么就算是素不相识的路人遇见了你,又何尝不想引荐你入馆呢?
积善之人,自有人助。光是广交游而不做善事,那么知名度虽然高,他人却未必会愿意举荐你入馆做师爷。绍兴老乡会重视乡谊不假,却也不会随便向官场举荐没有操守的同乡,以免连累整个绍兴幕友群体。所以说,广交游不如结善缘。
况且,按照上述的俭用原则,应当尽量少把工资花在无谓的人际应酬上。读书人交游越多,应酬所花费的钱财也越多。每个人的时间和钱财都有限,恐怕无力承担过多的交游吧!花费多了,自己家负担重;花费少了,别人又会说你不够朋友。所以说,交游应当慎重,千万要选择合适的人作为结交对象。滥交朋友不光花钱如流水,恐怕还会令自己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如此一来,反而不能打通人脉,顺利就馆。
就馆之后,是否应该多和官场同僚结为死党呢?不,汪辉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甚至也不主张攀龙附凤、巴结上司。
他在《佐治药言》中说:“登高之呼,其响四应。吾辈声名所系,原不能不藉当道诸公齿牙奖借。然彼有相赏之实,自能说项。如攀援依附,事终无补,非必其人自挟资自大也,即甚虚怀下士而公务殷繁,势不能悬榻倒履,司阍者又多不能仰体主人之意,怀利投谒,徒为若辈轻薄,甚无谓也……总之彼须用我,自能求我,我若求彼,转归无用,故吾道以自立为主。自立是敦品励学,求其在我。”
如果站在高处振臂一呼,响应你的人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那些达官贵人好比是高台,只要给师爷点个赞,师爷在官场上的声誉就会顿时响亮起来。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幕友极力依附幕主的根本原因。
汪辉祖认为理是如此,但却没必要这么做。他更相信勤勉刻苦才是最好的升迁之道,攀龙附凤反而不好。
假如你的实际表现能与权贵之人的赞誉相符合,自然能在政坛得到更好的名声。若是直接去攀援依附这些权贵之人,实际上对自己帮助不太多。
此话怎讲?身份显贵之人大多眼高过顶,目中无人,他们往往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比较蔑视。当然,也有不因身份尊贵而托大的有识之士。不过,官府公务繁忙得很,纵然招聘了几个幕僚辅佐,工作依然很紧张。即使他们的确有礼贤下士的情怀,也会因为太忙而没法抽时间接见士子。
春秋战国时期处处弥漫着“敬士”之风,一个外邦来的寒门士子可以直接向国君或权臣游说献策,看门的仆役大都会通报主君。游说者的运气好的话,可以被拜为客卿,运气坏的也能得一笔路费赞助。
但大清朝不是春秋战国,寒门士子想要游说显贵,他们的仆役门人未必能放行。这些仆役大多不能体察主人的敬贤礼士之心,生就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那些读书人带着名片请求拜见主人时,往往遭到这些宵小之辈的轻薄与羞辱。
在汪辉祖看来,读书人拿着名片四处求人收留,实在是有失水准的无谓之举。他认为:那些头面人物真打算用人时,自然会来邀请我们;我们若是主动拜见,反而容易做无用功。由此可见,汪辉祖的处世之道以自立为主,巴结朋党、攀龙附凤绝非他的作风。
历史证明,脾气耿直的汪辉祖没有在官场受阻,反而越混越受欢迎。一方面,他的业务能力实在是出类拔萃,特别是做刑名师爷时,审案明察秋毫,论罪兼顾情理法;另一方面,汪辉祖洁身自好,律己立品,始终保持极高的诚信度与人格独立性。当时许多从幕之人以钻营求发达,以攀龙附凤为能事,这让以自立为本的汪辉祖在口碑与才能上可谓鹤立鸡群,自然比那些滥交游的攀附者更能进入朝廷大官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