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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天,好多了……也糟糕多了。

说好多了,是因为雨还没下起来,虽然云层又厚又暗。这一天也轻松多了,因为我知道自己这一天都要做些什么了。迈克上英语课的时候坐在了我旁边,而且还把我送到了下一节课的地点,也一直喋喋不休,“象棋俱乐部成员”埃里克一直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人们不像昨天那样老瞅我了。我跟一大群同学坐在一起吃午饭,其中包括迈克、埃里克、杰西卡等好几个现在我已经记住了名字和长相的同学。我开始感觉自己是在踩水,而不是在往下沉了。

说糟糕多了,是因为我很累;我依然睡不着觉,因为风声还在房子四周回荡着。说糟糕多了,还因为三角课上我没举手,瓦纳先生却要我起来回答问题,而我又偏偏答错了。这天更痛苦的,是因为我不得不打排球,有一次球来了,我战战兢兢没从来球路线上躲开,就一球砸到了我队友的头上。说糟糕多了,还因为爱德华·卡伦根本就没来上学。

一上午,我都在担心午饭时间的到来,怕见到他异乎寻常的目光。可另一方面,我又想跟他面对面,要他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把要说的话都想好了。可是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真有那个胆子。我努力让自己这个胆小的狮子看上去像魔鬼终结者。

不过,我和杰西卡走进自助餐厅的时候——虽然我竭力不让自己东张西望地去找他,但结果还是完全没能控制住——我看见他的四个兄弟姐妹,一起坐在同一张桌上,而他没跟他们在一块儿。

迈克拦住了我们,要我们坐到他那张桌子上去。杰西卡似乎让他的这番殷勤弄得心花怒放了,她的朋友很快也加入了我们。但在我努力去听他们无拘无束的闲聊时,心里却特别不自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来的那一刻。我希望他来了以后,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从而证明是我怀疑错了。

他没有来,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变得越来越紧张不安了。

去上生物课的时候,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因为直到午餐结束,他依然没有露面。在去上课的路上,迈克忠诚地陪在我一旁,刚才他还在侃侃而谈金毛寻回犬的特性来着呢。到了门口的时候,我屏住了呼吸,可爱德华·卡伦也没在教室里。我松了一口气,向座位上走去。迈克跟在我后面,大谈特谈即将到来的去海滩旅行的事情。他在我的课桌旁一直赖到了打铃,这才依依不舍地冲我笑了笑,无可奈何地过去坐到了一个戴着牙套、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烫发的女孩儿旁边。看来对于迈克,我得想点儿招数了,而这不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这样一个小镇,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讲求策略是最要紧的。我从来都不是个很圆滑的人,对付过于殷勤的男孩子我还没经验。

我一个人坐着一张桌子,爱德华旷课,真是让我感到很宽慰。我一遍又一遍地这样想着。可我老是怀疑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没有来,这种怀疑搅得我心神不定。真是太可笑、太自以为了不起了吧,居然以为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那是真的。

终于挨到放学了,脸上打排球蹭红了的地方也不怎么红了,我飞快地换上了牛仔裤和深蓝色的毛线衫。匆匆地从女更衣室里出来,我愉快地发现,已经成功地将自己的那个寻回犬朋友暂时甩掉了。我快步朝停车场走去。停车场此刻已经挤满了飞奔的学生。我坐进车里,翻了一遍书包,看需要的东西是不是都带齐了。

昨天晚上,我发现查理除了会煎鸡蛋和培根肉外,不太会做饭。于是我主动请缨,我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厨房的琐事全交给我好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毫不犹豫就交出了餐厅的钥匙。我还发现屋里没有吃的。于是列了个购物单,从那个贴着“伙食费”的橱柜里找到了查理放现金的罐子,拿了钱,所以现在我就出发去施利福特威超市。

我发动了那震耳欲聋的发动机,没去理睬那些朝我望过来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倒进了排着队等着出停车场的车中。等着的时候,我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那个雷鸣般的轰鸣声是别人的车子发出来的,这时,我看见埃美特·卡伦、爱丽丝·卡伦和姓黑尔的那对双胞胎正钻进他们的车子,就是那辆亮闪闪的新沃尔沃。当然,我以前没有注意过他们的衣着——他们的相貌太令我着迷了。这一看,我才发现他们显然都穿得特棒:衣服很简洁,却全都巧妙地显示出是出自设计师的手笔。凭这么出色的相貌,凭他们的风度,就是穿着洗碗布也同样会迷倒一大片。这似乎过于完美了,他们真是“财”貌双全。但就我所知,生活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这些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在这里得到认可。

不,我并不完全相信是这样。肯定是他们自己不愿跟别人在一起的。我想象不出凭着这样的美,还会有哪扇门敲不开。

我从他们旁边经过时,他们看了我那辆轰隆隆的卡车一眼,就跟所有其他人一样。我两眼始终直视着前方,好不容易出了学校,这才舒了一口气。

施利福特威超市离学校不远,往南只隔几条街,就在公路边上。在超市里边待着真好,感觉很惬意。在那边的家里就是我负责采购,所以我很乐意重新负起这个责任。商店里面很大,听不见雨水滴在屋顶上的声音,可以暂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到家后,我把所有的食品杂货都卸了下来,填满了我所能找到的空地。希望查理不会介意。我用食品包装箔包了一些土豆,放进了烤箱烤,用调味汁儿腌了一块牛排,然后平放在了冰箱里的一盒子鸡蛋上面。

做完这些,我拎着书包上楼了。做作业之前,我换了一套干爽的运动套装,把潮乎乎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还查了一下电子邮件,我来这里后还是第一次查收邮件,一共有三封。我妈妈写的——

贝拉:

一进门就要给我写信,告诉我你这一路飞行的情况。在下雨吗?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去佛罗里达的行李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可我找不到我的那件粉色衬衫,你知道我放哪儿了吗?菲尔向你问好。

妈妈

我叹了口气接着看下一封,是距第一封八小时之后发出的。

贝拉:

怎么还不回复我的邮件?你在等什么?

最后一封是今天上午发的。

伊莎贝拉:

要是我今天下午五点半以前收不到你的邮件,我就要给查理打电话了。

我看了一下钟。还有一小时的时间,可我妈“提前抢跑”那是出了名的。

妈:

您冷静冷静。我这就写。别做任何鲁莽的事情。

贝拉

把这个发了,我接着又开始写。

妈:

一切都很好。当然在下雨喽。我在等可写的东西呀。学校还不错,就是课程上有点重复。我认识了几个很不错的同学,他们吃午饭时都坐在我旁边。

您的衬衫在干洗店里——应该星期五去取。

查理给我买了一辆卡车,您能相信吗?我很喜欢。是辆旧车,不过真的很结实,您知道,对我而言这是辆适合我的好车。

我也想您。我会很快再给您写信的,但是我不会每五分钟查一次电子邮件的。放轻松,深呼吸。我爱您。

贝拉

我决定读《呼啸山庄》——我们目前英语课正在学这本小说——不过也是为了轻松一下,查理回家时我正好在读。我把时间给忘了,于是赶紧下楼把土豆取了出来,把牛排放了进去。

“贝拉?”我父亲听见我下楼时喊了一声。

还能是谁呀?我心里想道。

“嘿,爸,欢迎回家。”

“谢谢。”我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他把武装带挂起来了,也脱掉了靴子。据我所知,他出警时还从未开过枪。不过,枪还都是上了膛的。小时候我来他这里的时候,他总是一进门就把子弹给卸了。我猜想,他觉得现在我已经够大了,不至于玩枪走火发生意外,也没有抑郁到自杀的程度。

“晚饭吃什么?”他警惕地问道。我母亲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厨子,而她试出来的饭菜并不总是容易下咽的。我感到惊讶,也感到难过,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似乎对此还记忆犹新。

“土豆加牛排。”我回答说,他看上去放心了。

他似乎觉得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傻站在厨房里,看着我忙前忙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笨拙地到起居室看电视去了。这样,我们都更自在。烤牛排的时候,我做了沙拉,摆好了桌子。

饭做好以后,我叫他进来,进来的时候,他拿鼻子闻了闻,看来很欣赏的样子。

“很香嘛,贝拉。”

“谢谢。”

我们默默地吃了几分钟,没有觉得不自在。我们谁都不会因为安静而心烦。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很适合住在一起。

“哦,对了,你觉得学校怎样?交到了朋友没有?”他添菜的时候问道。

“噢,我和一个叫杰西卡的女孩儿有几门课同班。我和她的朋友们一块儿吃的午饭。还有一个男生,迈克,很友好。每个人似乎都非常不错。”只有一个,特别例外。

“肯定是迈克·牛顿。不错的孩子——家庭也不错。他爸爸开了一家体育用品商店,就在城外。靠着那些过往的背着背包徒步旅行的人,他可挣了不少钱啦。”

“您认识卡伦家的人吗?”我犹豫地问道。

“卡伦大夫的家人?当然认识。卡伦大夫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们……他家的那些孩子……有点儿不一样。他们在学校好像跟大家不太融洽。”

查理显得很生气,令我大吃了一惊。

“这个镇上的人啦,”他咕哝道,“卡伦大夫是个杰出的外科医生,可以到世界上任何一家医院去工作的,可以挣他在这儿拿的那点儿工资的十倍,”他继续说道,声音更大了,“有他这样的大夫是我们的福气,幸亏他太太想住在小城镇。他是社会的宝贵财富,而且那些孩子个个都规规矩矩,很懂礼貌。他们刚搬来的时候,我也像对待所有那些被人收养的十几岁的孩子一样,对他们产生过种种怀疑,满以为会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的。可是他们都非常成熟懂事——我还没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惹过一点点麻烦。有些几辈人都生活在这个镇上的人家的孩子,跟他们简直没法比。而且他们很团结,就像一家人应该的那样——每两个周末就露营一次……就因为他们是新来的,所以人们免不了嚼舌头。”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查理一口气说的最长的话了。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议论,反应才这么强烈。

我马上改了口:“他们在我眼里似乎够不错的了。我只是注意到他们就自己几个人在一块儿。”“他们都很有魅力。”我补了一句,想多夸他们一些。

“你应该去见见那个大夫,”查理大笑着说,“好的是他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啊。医院里的许多护士,只要他在边上,精力都很难集中啊。”

吃过晚饭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我收拾碟子的时候,他擦完了桌子,接着又去看电视了。我用手——没有洗碗机——洗完了碟子后,不情愿地上了楼,去做数学家庭作业。我能感到一个新的作息时间表正在形成。

那天夜里,终于静下来了。我很快就睡着了,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这个星期其余的几天都平平淡淡。我已经习惯了上课的路线。到星期五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认识全校所有的学生了,甚至可能连名字都叫得上来了。上体育课时,我所在队的同学已经吸取了教训,不给我传球了,而且要是对方企图利用我这个弱点占便宜的话,队友会迅速跑位,抢到我的前面去。我会很高兴地给他们让出位置来,不挡他们的道。

爱德华·卡伦没有回来上学。

每天,我都会焦虑不安地注视着,直到看到他没跟他们中的其他几个进自助餐厅为止。然后我才能放下心来,加入午饭时间的闲聊。多数情况下,聊天的中心内容都是两周后到拉普西海洋公园去旅游的事,这是迈克最近一直在张罗的一件事情。我受到了邀请,而且我也答应去了,更多的是出于礼貌,而不是真心想去。海滩应该很热很干爽。

到星期五那天,走进生物教室时,我已经完全心安理得了,不再担心爱德华会在里面了。因为据我所知,他已经退学了。我竭力不去想他,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抑制住内心的担心,担心是因为我他才连续旷课的,虽然这听起来似乎很可笑。

我在福克斯的第一个周末过得很平淡。查理不习惯待在这平常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周末大部分时间都在加班。我打扫了房子,做完了作业,还给我妈写了一封电子邮件,这一次我装得更高兴。我星期六的确开车去了图书馆,但是里面的藏书实在是少得太可怜了,我也就懒得费那个劲去办卡了;我可能得定个日子,过几天去参观参观奥林匹亚或西雅图并找一个好点儿的书店。我闲得无聊,想到了那辆卡车的油耗有多大……这一想,我感到不寒而栗。

周末雨一直不大,很安静,所以能够睡得很好。

星期一早上在停车场,人们纷纷跟我打招呼。我并不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但我还是微笑着冲每个人挥了挥手。今天早上更冷了,但令人高兴的是没有下雨。上英语课时,迈克习惯地坐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老师搞了一次突然袭击,就《呼啸山庄》给我们来了一次小测验。题目很简单,非常容易。

总的说来,到目前为止,我感觉比我想象的要舒服多了。在这儿的感觉,比我预料的要舒服一些。

我们下课出来时,只见漫天飞舞着一些白色的点点。我听见人们在兴奋地相互大喊大叫。风吹打着我的脸颊和鼻子。

“哇,”迈克叫道,“下雪喽。”

我看了看那些小小的棉花一样的雪团儿,它们在人行道上越积越厚,从我的脸前横扫而过,狂飞乱舞。

“噫。”雪,我的好日子就这么完了。

他显得很惊讶:“你不喜欢下雪?”

“不喜欢。那意味着天冷得都不能下雨了,”显而易见,“而且,我还以为雪下来的时候,应该是一片片的雪花呢——你知道的,每一朵都很独特,等等。这些看上去就像棉签头儿似的。”

“你以前没见过雪?”他怀疑地问道。

“当然见过啦,”我顿了一下,“在电视上见过。”

迈克笑了起来。接着,一个湿漉漉的大雪球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我俩都扭过头去,看是从哪里扔过来的。我怀疑是埃里克干的,他正走开,背对着我们,方向与他下一节课的方向相反。迈克显然也持相同的看法。他俯下身去,拢了一堆白色的雪块。

“我们吃午饭的时候见怎么样?”我边走边说,“人们只要一开始扔湿东西,我就往屋里钻。”

他只是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埃里克远去的背影。

整个一上午,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下雪的事,显然这还是新的一年里的头一场雪。我没有开口。无疑,雪是比雨干一些——在你的袜子里化成水之前。

下了西班牙语课后,我和杰西卡一起去自助餐厅,一路上我都很警惕。到处都飞舞着软乎乎的雪球。我手里拿着一个活页夹,准备遇上情况就拿它当挡箭牌。杰西卡认为我很搞笑,但看了我的表情后,她放弃了扔我个雪球的念头。

迈克在我们进门时哈哈大笑地追上了我们,雪在他的发穗上慢慢化开。我们排队买饭的时候,他和杰西卡在绘声绘色地谈论打雪仗的情形。我习惯性地瞥了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一眼,然后就僵在那儿了。桌旁坐着五个人。

杰西卡拽了一下我的胳膊。

“喂?贝拉?你要点儿什么?”

我垂下头望着地上,双耳滚烫。我没有理由感到不好意思,我提醒自己,我没做错什么。

“贝拉怎么啦?”迈克问杰西卡。

“没事儿,”我回答,“今天我就要一杯苏打水。”我追上了队尾。

“你不饿?”杰西卡问。

“实际上,我有点儿不舒服。”我说,双眼依然望着地上。

我等候他们买好饭,然后跟着他们去了一张桌子,两眼看着自己的双脚。

我不紧不慢地啜饮自己的苏打水,胃里直翻腾。迈克问了两遍,问我感觉如何,瞎操心。我告诉他没事儿,可我心里在想,下节课我是不是应该装不舒服,逃到医务室去。

可笑,我凭什么非得逃跑啊?

我决定让自己再瞥爱德华他们几个坐的那张桌子一眼。要是他在瞪我的话,我就逃掉生物课了,就像从前一样,再当一回胆小鬼。

我没抬起头来,而是从睫毛下面往上瞥了一眼。他们谁都没望着这个方向。我稍微抬了抬头。

他们在哈哈大笑。爱德华、贾斯帕和埃美特的头发全都让融雪彻底浸透了。爱丽丝和罗莎莉正歪向一侧,因为埃美特在冲她俩使劲儿甩着滴水的头发。他们在尽情享受雪天的乐趣,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只是他们比我们其余的人更像是某部电影里的一个镜头。

不过,除了笑声和顽皮之外,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不一样,我说不太准确。我对爱德华的观察最为仔细。他的皮肤没那么苍白了,我判定——或许是打雪仗打红了的——他眼睛下面的眼圈远没有前几天那样明显了,但还不止这些。我一边盯着瞧,一边回想,试图找出是哪里有了变化。

“贝拉,你在盯着瞧什么呀?”杰西卡扰乱了我的思路,她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就在那一刻,他的目光闪过来和我的碰了个正着。

我低下了头,让头发垂下来遮住了我的脸。虽然我们的目光只有那么一刹那的交会,然而,我可以有把握地说,他的目光不像上次我看到他时那么锐利和不友好了。他只是显得既很好奇,又有些不满。

“爱德华·卡伦在盯着你看呢。”杰西卡在我耳边咯咯地笑着说道。

“他看上去没有生气,对吧?”我禁不住问道。

“对,”她说,听上去好像让我给问糊涂了,“他应该生气吗?”

“我认为他不喜欢我。”我吐露了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感觉要吐,我把头放到了胳膊上。

“卡伦他们几个谁都不喜欢……嗯,他们对谁都不多瞅几眼,怎么会喜欢呢?不过他还在盯着你瞧呢。”

“别看他了。”我嘘声说道。

她发出了窃笑,但还是把目光移开了。我抬起头看了看她,以确认她没有继续在看爱德华,思量着要是她拒不服从,我就使用暴力。

这时,迈克打断了我们——他正在筹划放学后在停车场搞一次超大规模的雪仗,并且想要我们参加。杰西卡热烈响应,她看迈克的那副样子,叫人看了丝毫不会怀疑,迈克让她干什么她都会乖乖地去干。我保持沉默,我恐怕得躲在体育馆里,等停车场没人了再出来。

午饭剩下来的时间,我都非常小心地把目光一直放在自己桌上。我决定尊重我跟自己达成的那个协议。既然他看上去不生气,我就去上生物。一想到又要坐到他的旁边,我的胃,的的确确吓得翻腾了几下。

我并不想像往常那样跟迈克一起去上课——他似乎是雪球狙击手们喜欢的目标——不过我们走到门口时,除了我以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唉声叹气。天下雨了,把所有的积雪都冲刷一空,像一根明净、冰冷的缎带似的顺着人行道流走了。我把兜帽拉了上来,心中窃喜。下了体育课,我可以直接回家去喽。

迈克在去四号楼的路上一直抱怨个没完。

进了教室后,我看见我的桌子还空着,舒了一口气。班纳先生正在教室里来回走动,在给每张桌子发一个显微镜和一盒玻璃片。课还没开始上,还要过几分钟,教室里嗡声一片。我克制着不往门口的方向看,漫不经心地在笔记本的封面上乱涂一气。

旁边的椅子挪动时,我听得非常真切,但我的目光依旧小心地集中在手头正在画的图案上。

“你好。”一个轻轻的、悦耳的声音说道。

我抬起了头,惊呆了,他在跟我说话。他坐得离我远远的,只差没坐到桌子外边去了,不过他椅子的一角冲着我。他的头发湿得滴水,凌乱得很——即使这样,他看上去也像刚刚拍完发胶广告似的。他那张光彩夺目的脸友好而又坦诚,完美无瑕的两片嘴唇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不过他的目光里却充满了谨慎。

“我叫爱德华·卡伦,”他继续说道,“上个星期没机会向你作自我介绍。你肯定是贝拉·斯旺。”

我有点晕头转向了。难道整个这件事都是我凭空想出来的?此刻,他是礼貌得没法说了。我得说话,他在等待。但是我想不出任何的客套话。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露出一个温柔而又迷人的笑容。

“噢,我想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全镇的人都在盼着你的到来。”

我做了个鬼脸。我知道事实也差不多是这样子。

“不,”我傻傻地追问,“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叫我贝拉?”

他似乎被我问蒙了:“你喜欢叫你伊莎贝拉?”

“不,我喜欢人家叫我贝拉,”我说,“不过我想查理——我是说我爸爸——肯定背着我叫我伊莎贝拉——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知道我叫这个名字。”我试图解释,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低能儿。

“哦。”他放下了这个话题。我尴尬地望到一边去了。

谢天谢地,就在这时,班纳先生开始上课了。我努力集中精力听他讲我们今天要做的实验。盒子里的玻璃片的顺序是打乱了的。作为实验伙伴,我们得把洋葱根尖细胞的玻璃片按照它们所代表的有丝分裂阶段分开,并把相应的阶段标出来。不允许我们看书。二十分钟后,他将来回检查,看谁做得正确。

“开始。”他吩咐道。

“搭档,女士优先?”爱德华问。我抬头看见他一脸坏笑,可笑的是那样的好看,害得我只能像个白痴似的盯着他瞅。

“要不我先来,如果你愿意的话。”笑意逐渐消失了,他显然是想知道我的智力是不是能够胜任这个问题。

“不,”我红着脸说道,“我先来。”

我这是在卖弄,不过也就一点点吧。我早就做过这个实验了,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应该很容易。我啪的一声把第一张玻璃片放到了显微镜下面适当的位置,并迅速调整到了四十倍物镜。我简短地看了一下玻璃片。

我对自己的估计很有信心:“前期。”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我准备把玻璃片拿开时,他说了一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不让我拿。他的五指冰凉,仿佛上课前一直插在雪堆里似的。但那还不是我把手猛一下子抽出来的原因。他碰我的时候,我的手像被扎了一下,似乎一股电流从我俩身上穿过去了。

“对不起。”他喃喃道,马上把手缩了回去。不过,他还是继续去够显微镜。他查看玻璃片的时候——时间比我的还要短——我看着他,心还在跳。

“是前期。”他同意我的判断,并在我们的记录单的第一个空白处工整地记下来了。他迅速将第一块玻璃片拿走,换上了第二块,然后粗略地瞅了一眼。

“后期。”他低声说道,边说边记了下来。

我尽力保持我的语调如常:“我可以看一下吗?”

他得意地笑了一下,把显微镜推给了我。

我急切地把眼睛对准了目镜,结果很失望。该死,他没弄错。

“第三块呢?”我伸出了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递给了我,看上去他好像很小心,生怕再一次碰到我的皮肤。

我以最快的速度看了一眼。

“间期。”他还没来得及要,我就把显微镜递给了他。他快速地扫了一眼,便记下了。他看的时候我本来可以记的,但他那一手秀丽、优美的字把我吓得不敢班门弄斧了。我不想我那笨拙不堪的鬼画符把记录单给毁了。

在所有的小组都还没头绪的时候,我们第一个完成了实验。我看见迈克和他的搭档拿着两块玻璃片在那里比来比去,另外一组则在桌子下面翻着书。

这让我无事可做了,唯一可做的就是努力不去看他……结果还是没忍住。我抬头瞥了一眼,而他正盯着我看,眼神还跟原来一样,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挫败感。

“你戴了隐形眼镜?”我想都没想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似乎让我这出乎意料的问题给问蒙了:“没有。”

“噢,”我咕哝道,“我觉得你的眼睛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耸了耸肩,望到一边去了。

实际上,我敢肯定有什么地方变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上次他瞪我那一眼的时候,两眼是百分之百的黑色——和他苍白的皮肤及红褐色的头发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反差。今天,他的双眼完全是不同的颜色:一种怪怪的浅橘黄色,比淡棕色要深一点,但却有着同样的金色调。我不明白这怎么可能,除非他出于某种原因,不承认自己戴了隐形眼镜。要不可能就是福克斯使得我成了真正的疯子了。

我垂下了头。他的双手又使劲地攥成了坚硬的拳头了。

这时,班纳先生过来了,来看我们为什么不做实验。他的目光越过我们的肩膀,瞅了一眼已经完成的实验,然后更加目不转睛地检查了我们的答案。

“看来,爱德华,你认为伊莎贝拉不应该有机会摸一摸显微镜喽?”班纳先生问道。

“是贝拉,”爱德华不假思索地予以纠正,“实际上,五个当中有三个是她找出来的。”

班纳这时把目光投向了我,一脸怀疑的表情。

“你以前做过这个实验?”他问。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用的洋葱。”

“是白鱼囊胚?”

“是呀。”

班纳先生点了点头:“你在凤凰城学过大学先修课程?”

“对。”

“哦,”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你们俩做实验搭档挺好。”他走开的时候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了点儿别的什么。他走开以后,我又开始在笔记本上乱涂起来。

“下雪不是太糟吧?”爱德华问。我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是在强迫自己跟我聊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我又开始犯多疑症了。好像他听到了我跟杰西卡午饭时的谈话并试图证明我错了似的。

“不会吧。”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而不是像所有其他人那样假装正常。我还在试图把那愚蠢的疑神疑鬼的感觉撵走,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

“你不喜欢冷。”这不是在问我。

“或者说湿。”

“福克斯这个地方,你肯定很难待下去。”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根本不了解情况。”我不高兴地喃喃自语道。

他好像让我的话给迷住了,我想象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的脸色是那样地魂不守舍,弄得要不是出于必需的礼仪,我都不敢看了。

“那么,你干吗要来这里呢?”

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像他那么直截了当,完全是在盘问嘛。

“原……原因很复杂。”

“我想我能听下去。”他催促道。

我顿了好一会儿,然后犯了个错误,跟他凝视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他那双深色的金眼睛让我犯晕了,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我母亲又嫁人了。”我说。

“这听上去不是很复杂嘛,”他表示了异议,但他突然很同情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九月份。”我的声音听上去很伤心,就连我自己听了都这么觉得。

“你不喜欢他?”爱德华猜测道,他的语气依然很友好。

“不,菲尔很不错。或许,太年轻了一点,但真的够好了。”

“你干吗不跟他们在一起呢?”

我捉摸不透他的兴趣所在,但他依旧用那双具有洞察力的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我单调乏味的生活经历极其重要似的。

“菲尔老东奔西跑。他以打球为生。”我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听说过他吗?”他问,回了我一个微笑。

“很可能没有。他的球打得不好,严格说来还在小联盟混。他老是在东奔西跑的。”

“所以你母亲就要你到这里来了,这样她就可以跟着到处跑了。”他又在主观臆断,而不是在问。

我稍稍仰起头:“不,不是她要我来这里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的两簇眉毛挤到了一起。“我不明白。”他承认道,而且他似乎对这个事实感到很失望,其实大可不必。

我叹了一口气,我干吗要跟他说这些呢?他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里充满了明显的好奇。

“我妈妈一开始一直和我一起生活,但是她也想念菲尔,这让她并不快乐……所以我决定是该跟查理好好待一段时间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已经有点儿凄凉了。

“可现在你不快乐。”他指出。

“然后呢?”我向他事事都擅自作判断提出挑战。

“这似乎不公平。”他耸了耸肩,但他的眼神并没轻松下来。

我哈哈一笑,一点儿都不幽默:“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吗?生活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我相信以前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他干巴巴地说道。

“这不就结了嘛。”我坚持道,心里纳闷他干吗还是那样盯着我。

他的凝视变成了评判的眼神。“你的戏演得还真不错呢,”他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倒很愿意打个赌,赌你内心的痛苦比你流露出来的要多。”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忍住了像五岁的小孩子那样吐舌头的冲动,把脸扭向了一边。

“我说错了吗?”

我努力不去理他。

“我可不这么认为哟。”他自鸣得意地说。

“这关你什么事呢?”我生气地问道。我眼睛仍然望向一边,看着老师巡回检查。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他低声说道,声音小得我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呢。不过,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我确定那是我会得到的唯一答案了。

我叹了一口气,生气地瞪着黑板。

“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他问。他听上去很开心。

我想都没想,就瞥了他一眼……并且又一次告诉了他实话:“不全是你惹的。我更生我自己的气。我这张脸太不争气了,太容易看透了——我母亲总说我是她的一本打开的书。”我皱起了眉头。

“恰恰相反,我发现你这本书太难读懂了。”尽管我什么都说了,他也什么都猜对了,但听他的口气,好像说的是真心话。

“那么,你肯定是个很会看书的人。”我回答说。

“八九不离十吧。”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完美无缺、超白的牙齿。

班纳先生这时让全班同学安静下来了,我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听讲。我简直不相信自己刚才把我枯燥无味的生活说给这个举止奇异、相貌英俊的男孩子听了,他可能会看不起我,也可能不会。我们聊天时他似乎全神贯注,可此刻,通过眼角的余光,我可以看见他又歪向一边去了,他的双手抓着桌子的边缘,显而易见,紧张得不行。

班纳先生用投影仪上的透明幻灯片讲解时,我努力摆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虽然讲解的都是那些我用显微镜不费吹灰之力看到过的东西,可我的思绪却硬是不听使唤。

终于打下课铃了,只见爱德华和上个星期一一样,迅速而又优雅地冲出了教室。而且,同上个星期一一样,我也目瞪口呆地目送了他的背影。

迈克迅速地蹿到了我的旁边并帮我把书捡了起来。我想他简直在摇尾巴了。

“太难了,”他抱怨道,“看上去全都一模一样。你真走运,有爱德华做你的搭档。”

“看这个我倒没有什么问题,”我说,他的主观臆断我听了很不是滋味,可话一说出去,我马上就后悔了,“不过,我以前做过这个实验。”我趁他的感情还没受到伤害,赶紧补上了一句。

“卡伦今天似乎挺友好的嘛。”在我们套上雨衣的时候,他评论道。对此,他似乎不太高兴。

我努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语气:“我不知道他上个星期一怎么了。”

去体育馆的路上,迈克唠叨个没完,我却老走神,没听进去多少,而且体育课也没强到哪里去,我同样也是老分心。今天迈克和我在一个队,他很有骑士风范,除了守自己的位以外,还守了我的位,所以,我的胡思乱想只是轮到我发球时才得以打断;每次我跳起来的时候,我们队都得小心翼翼地躲闪避让。

我去停车场时,雨已经只是一片雾雨了,但坐进了干爽的驾驶室后,我还是更为高兴一些。我打开了空调,一时也顾不得发动机那极度的轰隆声了。我拉开了上衣的拉链,把兜帽放了下来,抖开了湿气沉沉的头发,以便回家的路上空调可以把头发吹干。

我朝四周瞧了瞧,以确定周围没有东西。也就是在这时,我看见一个静止的白色身影。爱德华·卡伦斜靠在离我有三辆车远的沃尔沃的前门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个方向。我迅速将视线移开并猛地倒起车来,匆忙之中,差点儿撞上了一辆破旧的丰田花冠。幸亏我及时猛踩了一脚刹车,那辆丰田才逃过一劫,而丰田车正好是撞上我的卡车就会碎成废铜烂铁的那种车。我长吸了一口气,眼睛依然看着车子另一边的外头,又小心地往后倒起来,这一次成功了。我从沃尔沃旁边经过时,眼睛盯着正前方,不过我还是用余光偷看了一眼,我敢发誓,他正在笑话我。 jTuZHv3/zQ7c6NlKncr0Gpi3C6SA6qm48zIkFkddjxiBV7cKOHfxRpMp0XWc+t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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