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南笙胜有声

文/爱末

忘了是多久以前，你的名字像一颗种子一样滑落在我心里，随着时间生根发芽，开出一朵名叫爱情的花。

---

1.

顾南笙转到北城高中时已经过了新生报道的时间，她来到教室的画面非常突兀，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诗经，班主任就领着她招摇地闯了进来。

坐在座位上的顾南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新的班级，抬眼却看到了正盯着自己的陆子非，没来由脸就火烧似地烫了起来，匆忙低下头装作收拾文具。十六岁的顾南笙第一次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盘绕在心尖，她说不上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愫。

顾南笙很快就引起了学生间的好奇与八卦，这源于她优异的成绩和她高颜值的脸。最重要的是，顾南笙是个冰山美人，就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女不屑于和外界交流。放学铃声响起，就会按时按点有私家车接她回家。

很小的时候顾南笙就这般引人注目了，父亲是著名的钢琴师，母亲是园艺师。艺术气息环绕的小孩子总是有天生的气质。可上天不太眷顾这样美好的洋娃娃，剥夺了她发声的权利，先天声带发育异常而不能发声的她，十六年里，没有人听过这个少女的声线，她从诞生那天就不像其他婴儿一般啼哭，那安静就像一道流水轻轻然。学走路时即使嗑倒也不能跟别的小孩一样马上就嚎啕大哭，只是迅速红了眼眶，眼泪就吧啦吧啦掉下来，没有声音。这样的顾南笙就更让父母心疼的不行，不知道换过多少医生，也依然对这个不发声的陶瓷娃娃无能为力。

小小的顾南笙却不以为然，反而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不能说话也可以在和人交流时省下很多口舌之争啊，她有手可以跟父亲学钢琴，她的耳朵也能聆听夏日的蝉鸣，眼睛更能看到太多美丽的景致。

只是当她看到陆子非那一刻，她就这样慌了神。

陆子非和顾南笙一样也是个完美的光环少年，全国奥数大奖，英文演讲冠军，什么有关于学术的比赛他总是一个不落的照单全收。而最吸引南笙的是他在讲台上朗诵起古文那宛若银河般好听的声线，显得那样动人。

他是真正完美无缺的王子呢，顾南笙看着讲台上的陆子非心里悄悄地想。她像所有普通的十六岁女生一样，就这样怀揣着最清澈的少女心思暮想着讲台上优秀的男孩子。可是她又那么不同，她甚至做不到跟近在咫尺的他问一句好。

2.

也不是刻意隐瞒，所有的代课老师都在尽力保护好少女难以启齿的秘密。那些难解的几何运算与古诗词的解读统统都像橄榄球般抛向另一个方向。

同样成绩异常优异的她并不能像陆子非那样活跃于老师的互动，那是跟她的安静完全不搭的另一种活跃与朝气。每当这时候顾南笙总是静默地看着他，举起手的他，走上讲台用粉笔流利地写出解答题的他，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讲叙解答过程的他。每当陆子非好听的声线流入顾南笙的耳膜里，她都会不可抑止的紧张，可她只能慢慢让这种说不清的情愫，细密而绵绸的，流淌在心底。

因为，她不能说话。

林洁拿着一张新星歌唱比赛报名单递给顾南笙，友好地邀请她：“南笙你要参加这个吗？听说你父亲是钢琴家，你应该也会弹钢琴吧？可以报名钢琴演唱！”在那个吵杂的课间，第一次有人这样轻松与班里的冷面公主搭话，引来同学们不小的好奇。

顾南笙看着林洁，转而低下头拿着笔在她的笔记本上写道：很抱歉因为我不能说话，所以参加不了。

看着笔记本的林洁膛目结舌，她还想说什么，又好像嗓子眼突然被石块堵住般发不了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所有人都用期盼的眼光注视着林洁，那个活泼又单纯的女孩子在这样局促的场合显得无应适从。

“南笙的嗓子出了一些问题，康复前都说不了话的。”

那是顾南笙听过太多次的声线，她也幻想过他叫自己的名字，可当陆子非第一次说出自己名字时，顾南笙想都没想过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林洁听到陆子非的声音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冲他的位置跑过去。

“陆子非你什么时候回教室的！我还要问你报不报新星歌唱比赛呢！”

“报。顾南笙负责钢琴，我演唱。”

3.

陆子非的回答让顾南笙出乎意料。她确定没有转到这所学校之前根本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擅自决定跟她同台演出？只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的？顾南笙的脑袋里一下多出来太多问题，但更多的，是胸口小鹿乱撞般的心跳，扑通扑通简直要炸出来了。

顾南笙花了一节英文课的时间，硬撑着把心里的那份激动强压下去，告诉自己对方没有当真的意思。陆子非的小纸条就这样传过来了。

“以后每天放学抽出点时间，去学校的音乐教室练习吧？”

顾南笙就瞬间忘记了她肚子里的所有疑问，生怕他变卦立马回了句“好”。

放学铃声传过来后，林洁就冲到顾南笙的座位上友好地等着她收拾东西，这才知道，原来他说的练习，不是单独的两个人。不过能和陆子非这样相处，也足够让顾南笙满足要死。因为说不了话的缘故，她只是在纸上与他们作出简短的交流，像是罗列出几首自己擅长的钢琴曲。而林洁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开口就没个停：“哇，南笙你钢琴弹得真好啊！”“南笙你嗓子是什么问题啊？”“你和陆子非之前就认识吗？”“陆子非你打算唱哪首呢？真期待啊！”

此后林洁便以文艺部部长的名义天天赖在音乐教室里，总是在南笙和陆子非练习过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两盒酸奶或者两块小布丁。顾南笙怎么能感受不到林洁的别有用心，可她又多羡慕这样的林洁，欢脱的，主动的，有朝气的。不像自己，只能自导自演着哑剧的内心戏。

也正因为林洁的关系，顾南笙和陆子非的交流极其的少，因为林洁总会像个小传话筒一样把她写在纸上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的字绘声绘色地描述给陆子非。南笙写要弹首《天空之城》，林洁就马上拿起纸说：“陆子非休息下，南笙要给我们弹那首久石让很著名的《天空之城》听。陆子非你知道吗？就是宫崎骏很著名的那个动画片诶！南笙你真厉害！这首曲子好难的！”

南笙非常喜欢久石让谱写的这首曲子，那动人心弦的曲调在她很小的时候听父亲弹奏时就莫名让她温柔地落泪。后来跟父亲学了钢琴后才发现那只是很简单的旋律与音调，却在每一次弹奏中随着自己的节奏融入了千百种感受。她把她最喜欢的钢琴曲，用她竭尽所能的方式分享给眼前的男孩子。她也不懂他会不会喜欢这首歌，也不明白为什么想弹给他听，但那便是顾南笙最赤诚热烈的表达了。她只是还不明白喜欢到极致，就是想要把自己最喜欢最好的，都分享给对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陆子非就这样悄悄从她的眼里，流淌到心里了。

4.

林洁和陆子非从报了新星比赛后就越发近了起来，偶尔也会有同学间的起哄调笑，这让少女的秘密随着满满红起的脸颊全展露了出来。陆子非也不当真，把林洁当哥们儿似的依然打打闹闹着，可这些全部成为了南笙孤单的心事。陆子非今天走进教室到自己的座位比往常多了二十步，因为他走到林洁的座位帮她带了份便当。陆子非今天打球的时候磕到了膝盖，林洁买了纱布和消毒水亲手帮他包扎……时间越久，顾南笙就越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不能开口的关系，那是骨子里小小的柔弱与自卑，陆子非就像那夜空闪耀的星辰，那么遥不可及。

因为整个学校的报名统计，林洁反倒忙了起来，没太多时间当陆子非的小跟班了。在距比赛日期仅剩两星期的时候，陆子非执意要把原准备好的钢琴演奏换成王杰的《我是真的爱上你》。他把奏谱递给顾南笙：“南笙，任性的临时决定要换曲子，为难你了。”南笙接过奏谱，音乐教室里难得的两人独处，新谱子意外的默契与合拍，钢琴曲调完美的音弦配合着少年柔和的嗓音，竟唱出歌曲里那种浓烈痴迷不舍的味道。

顾南笙终于耐不住好奇写了句“为什么临时决定要换曲子？”的纸条递给眼前的陆子非。他却冲着她笑，洁白的牙齿亮闪闪的。陆子非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拿过她手中的签字笔写道：“因为我想唱给喜欢的人听。”

她看着那一行字呆了呆，脑海就立马浮现出林洁那张小巧的脸。是有难过吧，她是在帮他给别的女孩子表白吗？

顾南笙悄悄收起了那张彼此简短对话的纸条，回到家后反复地练习起陆子非给她的谱子。她想如果没有经历，顾南笙自己也不知道这就是人们嘴里常言的那句：如果你想，如果我力所能及。

5.

比赛海选那天，地点设在市中心电视塔旁边的小剧院，顾南笙换好衣服就赶到了被选手挤满的化妆间补妆。从小都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她，哪里见过这么嘈杂混乱的场面，所以化妆间的吊顶隔板掉下来时，她没有惯性地本能躲开。陆子非是听见林洁的尖叫声跑过去的，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比赛抱起顾南笙就往医院跑。

陆子非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比赛竟然能出这样的乱子，候在病房外的他又气又恼。好在只是轻微的皮外伤，只要住院修养几天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可南笙的父母哪里受得了这惊吓，生怕再来个什么闪失瞒着南笙趁早就给她办了休学。原本就打算让她出国进修钢琴，这次事故就提前加快了父母预期的行程安排，南笙毫无理由推脱。

怎么也没想过，再回国竟是七年后的事情了。

二十三岁的顾南笙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年轻钢琴家，面对改变了不少的街道，她才恍惚地发现，自己心爱的少年，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自己弄丢了。

可她还是偏执地开了场演奏会，在市里最大的影剧院。那场演奏会的主题是“欠你的告白”，大荧屏上清晰地写着：我不能唱给喜欢的人听，只有竭尽所能弹给他听。

那场演奏会顾南笙弹了曾经和陆子非在音乐教室里弹过的所有钢琴曲，收尾用了陆子非当初执意临时更改的那首《我是真的爱上你》。

那首曲子难得突破了顾南笙往日清扬恬静的曲风，奏出那浓而烈的乐章赢得了台下惊艳的掌声。可是顾南笙知道，这些都是陆子非带给她的。那个笑起来彷如天上星辰的美好少年，她再也见不到了。

6.

当父母不厌其烦地预订好医生为南笙诊治后，顾南笙只是习惯性地接受安排。意外的是这次就诊会面竟然被安排到了咖啡厅，刚推门就听到那熟悉又带着岁月磨合过的磁性声线流淌进耳膜：“顾南笙，我在这里！”

男生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

“你以为世界那么小，我会找不到你吗？你回国第一次的演奏会我去听了，跟你以前水平差不了多少嘛！”

“好久不见，我是你这次接受治疗的主治医师，陆子非。”

原来，他从小就喜欢她父亲的钢琴曲，也很早就知道她父亲有个说不了话的小公主，可是他没想过她竟然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让他在她刚转来时就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他不敢去主动邀约她，他怕因为不能开口的原因让她难堪。可是怎么也没想过，因为那场意外她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他在自责与懊恼中决定为了她做点什么，从小痴迷奥数的他竟然学了医。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又是那么聪明，两个本科学位轻松到手，还在医院实习时院长就有意要签下他，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当然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更靠近她。

“顾南笙，你别急着感动，因为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想给喜欢的人唱一首歌。这首歌拖了七年还是没唱出来，作为补偿，你要把自己给我。”

顾南笙，我知道你说不了话，可是你不知道你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它帮你诉说了全部心事。如果你不能说给我听你爱我，那么让我说给你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