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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处苦难说,点到为止最快乐

文/桃啃笙

你喜欢一个人一年,你可以轻松地将思念戒掉。你喜欢一个人五年,你可以寄托于时间帮你忘掉。可如果你十年如一日地,想念爱慕一个人,对他的相思早已是跗骨之蛆,对他的思念不与日俱增已是极好。刀剜不掉,火烧不尽,奈何相思入骨。

君不知。


1.

陆承禹从火车上刚下来,我就看到他了。他个子高面庞英俊,在人群中挺拔得像棵小白杨。“小白杨”穿着一套白色的阿迪运动装,手插在兜里,只背了个小运动包,嘴边带着痞痞的笑,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他就那么笔直地向前走,有几个姑娘偷偷从包里拿出手机,趁着他目不斜视的时候,咔嚓咔嚓偷拍两张。我远远地看着就发笑,不知道陆承禹的“玉照”明天会挂上哪位姑娘的微博。不过,他一向招蜂引蝶,并引以为傲。

一周前他给我打电话,说要来青岛。我问他来干嘛,他说遇上点儿烦心事,决定自我放逐一下子。思来想去除了人民币,就跟我的革命友谊最挺实了。我嘴上笑着,心里寻思着才不是这么回事儿呢。

我在青岛上大学,毕业后顺其自然地就留在这里。陆承禹大二那年来过一次,那看惯天地苍茫的北方汉子,在大海边儿上找到了同草原一样的辽阔宽广,从此就爱上了这片海,有事儿没事儿跑过来耍耍。

陆承禹说要久住,还拜托我帮他租个季度房。可看这架势,他压根儿就不是长住的样儿。一般人出差三天还得带两套换洗衣裳呢,更遑论陆承禹那恨不得一年四季开屏的。

谁知他可好,就背了个迷你包,我发誓那里面连个长款钱包都放不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把行李落火车上了。

这么想着,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陆承禹那货除了长着精神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糊涂的,脑子尤甚。以前他哥和他欧洲十国游,陆承禹跟散财童子似的,满世界丢东西。

我紧忙拿手机给陆承禹打电话,一摸包心凉了半截,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割了。我转头,发现一男的鬼鬼崇崇地正要往人群外挤,不时还贼眉鼠眼地回头瞄一瞄,发现我在看他,更是慌张地往外钻。

目标一确定,我立马追上去。幸好出站口等着接站的人,一个个挤得跟砌墙的砖头似的,严丝合缝片隙不留。这时陆承禹也看到我了,高高地伸直手臂,挥动着手朝我高喊:“林盏!林盏!”

财产危机在前,我也顾不得陆承禹了,扒掉脚上10cm的高跟鞋,举在手里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大有挡我者死的气势。人群不情不愿地给我让出一人的位置,我指着那小偷喊:“都给我堵住他!你个不开眼的贼,敢偷老娘的东西!”

那小偷可能是个新手,一下子更慌张了,好不容易钻出人群,到了稍微宽阔的地方,东张西望还在犹豫要从哪条道逃跑,一个犹豫的功夫,就被我追上了。我抡起手中的高跟鞋,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砸,那小偷嗷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脑袋直叫唤。我一下子还有点愣,心里有点儿小激动,要知道,除了我四岁那年,远距离抡砖头砸死了一只老鼠后,我就没投掷得这么准过。

我跑过去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抢先我一步。他一把制服住还想挣扎逃跑的小偷,两腿一夹小偷腰,双手反剪然后一条腿抵住后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飒利,不是陆承禹还有谁。

我呼哧带喘地双手撑膝,生怕自己一下子脱力,胸膛好像塞了一口四处漏风的老风箱。刚才跑得太用力,手拎着一只高跟鞋,披头散发的衣领也偏了,形象全无像个女疯子。唉,约摸着凌晨就爬起来,精心化好的妆容也毁掉了。

陆承禹站在那里,一脸的幸灾乐祸,嘴角还是痞痞的笑容,有点像《那些年我们一起追女孩儿》里的柯震东。我看着他身上挎着的小包,一下子想起来行李的事儿,冲他吼:“陆承禹,你白痴啊,你行李箱是不是落火车上了?”

2.

在站前民警那里做了个笔录,小偷被拘禁起来。我钱包放到夹层里面,没被偷走,手机也完璧归赵。陆承禹还是只背了个小包,双手插在兜里,看着我一身一脸的狼狈和惊魂甫定,还算是有些良心,提出帮我开车。

在车上我问他:“你不是说要久住么?这就是你的全部行李?”

陆承禹专心打着方向盘,“我是走香港东路,还是南京路?”

“香港东路,下一个红绿灯右拐,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他笑了笑,面上带着些尴尬地说:“我前几天和女朋友吵了一架,都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连分手都说了。她哭哭啼啼天天堵在我家门口,我就寻思着出来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一下。”

我没说话,拨弄着手上的链子。

他看看我,知道我这是有些不开心了,我一不开心就喜欢摆弄点儿小东西。

“前几天我俩又和好了,但她让我陪她去云南玩,我都推了。”他有些讨好似地说着,“哥们儿最讲究的就是义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是,我和你说过要来,就来了。”

我看看他,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你准备待几天?”

“三天吧,明晚downtown有摇滚乐队要来,我都在豆瓣上关注了小半月了,怎么也得看完再走。”他一直以文艺男青年自诩,对大众小众音乐都略懂,所以兴致挺高,又自顾自地跟我零零碎碎讲了些乐队的八卦。看我也没回应,不时偷瞄我几眼,发现我还在摆弄手链,连忙又补上一句:“我最近工作挺忙的,这三天也是年假里挤出来的。”

“等你过年回老家,咱们有的是时间聚,到时候我工作也清闲不少。”他又转了个路口,“你今年该回去了吧?都三年了,父母孩子没有隔夜的仇,你也该……”

“你接着直走,从小区的侧门进,门口有个石墩子你小心点儿别撞上。”他听我这就是不想谈下去的意思了,也就不再当他的说客。他们全都不懂,一个人如果自己心里想不开、放不下的话,任谁再劝都是没用的。

我们两个一路无话,一直到我给他租的房子楼下。把钥匙给他,我和他说:“你先上去吧,我只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得回去。等晚上我请你吃饭,还是你上次喜欢的那家炉包行吧?”

他点点头,看着我要上车,帮我拉开车门。我想他连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又穿着那么容易脏的白色,就跟他说:“咱俩吃完饭后,去买衣服吧,你知道要来,哪怕不久住也得带换洗的衣服啊。”

陆承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得像蝴蝶的翅膀似的,从楼宇间斜照来的一缕阳光,打在他英俊立体的侧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金砂。高高的个子,挺拔地站在车旁,像棵小白杨。从小到大,他一直都那么好看,仿佛是被时光忘记的容颜。我当他没心没肺,他当我百毒不侵。

可陆承禹他本身就是我的软肋。

3.

算起来,我和陆承禹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一个医院大院里门对门的邻居,父母都是脑外的医生。陆承禹从小就好看,样子随了她妈妈那江南水乡的温软清冽,生得唇红齿白,尖尖的下颌白净的脸,梳着小西瓜头,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看书时,就像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对,院子里最漂亮的小姑娘都没他好看。

医生是个辛苦忙碌的职业,当医生不忙的少,尤其是我们爸妈当年的那个年纪。20尾巴、30出头,整天忙着职业进修、评职称、带学生上课做实验,几乎没时间照顾我们,反正院子里孩子多,就干脆贯彻散养。

我爸妈都是那种生性随和,心胸无比开阔的,说俗点就是心大。这倒也好,整个童年我都在院子里和那帮男孩儿疯玩傻闹,过着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这也为我活泼随性的性格打下了基础。

院子里女孩儿少,男孩儿多,比例不大协调,用他们爸妈训他们的话讲,就是“一看就是打光棍的命”。但话是这么说,四五六岁性别意识还没萌芽,又是各家的心肝宝贝儿,谁肯怜香惜玉。

于是在凭实力说话的大院里,若论最淘气最野的是谁,怕是整个院子里的男孩儿,在我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我那时是院子里的孩子王,我不光拿砖头砸过老鼠,也砸过临院来挑衅的男生,砸得那小子头破血流,哭得大鼻涕满脸花,抹着眼泪唧唧歪歪地说要回去找他妈。事后我妈知道了,拿着扫把满院子撵着我打,打得我屁股肿得老高,连椅子都不敢坐。

我没觉得自己错哪儿了,分明是那小子先来挑刺儿的。他说陆承禹长得那么白净儿,像个小娘们儿。我听着不顺耳,便反击:“你倒是皮糙肉厚的,脸皮拨下来一层城墙都得甘拜下风。”你来我往的话不投机,吵不过就打起来了。

晚上,我和我妈闹别扭不吃饭,蹲在院子后头的大树下偷偷地淌眼泪。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轻悄悄得像一阵风。

陆承禹手里拿了个烤地瓜,站在那里跟我说:“林小盏,你哭什么呢?”

我一看是他,连忙用手掌在脸上囫囵地抹干净眼泪,又用手指揩了揩眼角,把头转到一旁也不说话。

他推推我示意给他挪个地儿,然后坐在我旁边,把烤地瓜掰了一半给我。我接过来还是热的,尝了一口,甜丝丝的,甜进了心里头。

陆承禹看着我,笑了起来,左边脸颊上还有个深深的酒窝。

总有一个人的存在,能决定你一些稀奇的小癖好,我想我对有酒窝的人特别有好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他说:“林小盏,你慢些吃。我帮你吹凉一些,这半也给你。”

他说:“林小盏,其实今天周远说我像女孩儿,我真没生气,长得好看那是爸妈给的,他还嫉妒不来呢。”

他说:“林小盏,你以后别犯傻了,我是男孩子,以后我保护你。”

他说:“林小盏,诶……你怎么又哭了?”

经历过砸头事件后,我一战成名。和临院的周远不打不相识,成了十几年的最佳损友。周远说我是巾帼英雄,我不知道巾帼英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就说看《穆桂英挂帅》时,大家都那么叫穆桂英。

有天,周远死乞白赖地说要和我结为金兰兄弟,还变戏法似地拿出三个大馒头。我知道这是《天龙八部》里乔峰、段誉、虚竹结交的那个桥段,我觉得好玩,就应下了。要磕头的时候,周远说,咱俩得对着磕,磕三下。我寻思着是这么回事,就跟他磕了。磕完三个头,有点后悔,刚才为表诚意,太过用力。

一直起身来眼睛前全是小星星,晕乎乎地转啊转啊。周远比我大两岁,为人十分狡猾,怪不得他吃两碗饭都不长个,全长心眼儿上了。刚才对着磕头时,光听见我自己头撞地,撞得梆梆响,再看他,总是偷偷地看着我。

“浑蛋,他绝对是想我磕成傻子,以报砸头之仇。”这兄弟结交得忒不划算,幸好刚才没说“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要不我就亏大了。

这么想着,我就看见陆承禹了。他那天穿了件蓝白条纹的海军衫,问我:“你们俩干嘛呢?”

我就照实和他说了,他那时和周远混得也挺熟,兴致勃勃地要加入我们。周远多了个兄弟自然乐意,我却怎么都不肯叫他加入。

陆承禹当我是不肯和他再做好朋友,有点生气。周远在一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好不得意。我在一旁百口莫辩,干脆就不解释了,瞪了周远一眼,叫他乖乖闭嘴,心里和陆承禹说:“我这样阻扰自有深意,今天拜把子成兄弟了,以后我怎么嫁给你?”想一想还为自己的远见卓识洋洋得意。

有段时间,电视里热播李连杰版的《黄飞鸿》,整个大院都在哼哼哈嘿的模仿着里面的功夫招式和……爱情故事。小孩子哪懂得什么叫爱情,只见着里面的黄飞鸿成天追着十三姨跑。大院门口有两个之前铺路剩下的大沙堆儿,能有两米高一直堆在那里,也没人管。这两个沙堆儿就成了男女孩儿之间,性别懵懂的划分。当时所有的男孩儿站在左面的沙堆儿上,女孩儿站在右面的沙堆儿。

不过两边各有一个特别的存在,我威风凛凛地站在男生堆儿的顶端,冲着站在女生堆儿下头,一脸不情愿站着的陆承禹喊:“十三姨,你嫁给我吧,我娶你做老婆好不好?”

陆承禹看着处在换牙期,一口豁牙的我,嫌弃地一撇头说:“我才不要呢,你长得还没我好看。”

每天傍晚,伴随着各家晚饭的袅袅炊烟,晚霞好像是一杯倾洒的红酒,那样瑰艳的深红色染透了半边天。我站在沙子堆儿顶端,痴痴地看着陆承禹,他的一颦一笑都刻在我的心头,魂牵梦绕。我觉得脸有些发烧,连妈妈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都没听到。

4.

外企的好处是环境活跃,薪资与业绩挂钩,坏处是业绩与加班时长挂钩。

晚上为了陪陆承禹买衣服,我忍痛舍弃了人民币。我对他的感情,始终要比他对我深得多。他觉得和女朋友吵架了,没地方去散心,我是和人民币一样坚挺的好朋友,可以投奔。

而我因为他和女朋友吵架了要散心,宁愿放弃人民币,也要陪他。

这话说得特别绕,因为情感这东西,一旦参与者大于一,就会变得特别复杂。而我从小到大一直想把他占为己有,可事到如今,非但止步于如此纯洁的朋友关系,还不得不掺和进他那一帮灿若星辰的前女友们。

多角关系里,除了身处中心点的那个坐拥一切,其他各个都是都是可怜人,仔细思量,真是难过。

我给了陆承禹我公司的地址,周围有一条特别有异域风情的小资街。我急匆匆出门时,发现有两个姑娘羞红着脸,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一抬头,就发现陆承禹那个一年四季开屏的大孔雀,站在我公司门口,手上端着两杯咖啡,笑得跟朵花似的。凡是发现姑娘盯着他超过三秒,就冲人微笑摆手,自带招蜂引蝶气场。

我快步走近他,赶紧拉走。虽然我想让他和我定居在同一个城市,但可没想过,叫他做公司前台。

谁料我的一走了之,留下无数八卦的哗然。

我把车子停到公司的地下车库,陆承禹依然主动担当司机。我问了问他平常穿的牌子,陆承禹表示作为一个行走的人形衣架子,他向来不追逐时尚,而是时尚追逐他。

我简直是爱死了这朵水仙少年——的不要脸。

我提议不如去百丽广场,那里牌子还算齐全,而且食物好吃,他一口答应。到了百丽楼下他去找停车位,我饿得不行,与他兵分两路打算先去觅点食吃。我俩约好了在旱溜冰场上方的空地见,可在我吃光了一份章鱼烧,一大块草莓冰淇淋华夫饼后,他才姗姗来迟。

“车位这么难找么?今天不是双休日,人不多呀。”我不禁疑惑发问

“So sorry,我刚才接了个电话。”虽口上说着抱歉,但脸上洋溢的笑容却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

“女朋友的电话,和好了?”虽然吃了一大块无比甜腻的华夫饼,但说这话时,心头还是有点酸。

“不愧是福尔摩盏!”陆承禹一把好哥们儿似地揽过我肩膀。只看到表面现象的小姑娘一脸艳羡,眼神还有点酸。

我一把隔开他的胳膊,“谢谢你,没像上次那样叫我‘福尔摩托’。”我把包往他身上一甩,他欣然接过。这样的感觉真好,哪怕只是在外人面前的伪装,但起码他们会认为我们是一对情侣。

你喜欢一个人一年,你可以轻松地将思念戒掉。你喜欢一个人五年,你可以寄托于时间帮你忘掉。可如果你十年如一日地,想念爱慕一个人,对他的相思早已是跗骨之蛆,对他的思念不与日俱增已是极好。刀剜不掉,火烧不尽,奈何相思入骨。

君不知。

5.

晚上十点,酒吧live刚进入暖场。灯红酒绿的暧昧灯光下,锦衣夜行的男男女女在觥筹交错间,刚刚拉开夜生活的序幕。

而我终于有一天不用加班,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沙发上,脸上糊着厚厚的睡眠面膜,手上带着美白的硅胶手套,穿着下午买的和陆承禹只区分颜色的同款MUJI睡衣,心情愉悦得想要飞起来。

微信信息震动,我绷着脸小心翼翼地从茶几上捻过手机,发现是陆承禹传来的现场live照片,黑乎乎的一片,只能看到几只拿着闪光棒的爪子,和乐队主唱拍摄模糊的脸。

当晚我做了一场好梦,我梦见陆承禹当了那么多年的潜水爱好者,终于肯甩掉那些莺莺燕燕,为我上岸了。我梦见他为我披上爱的婚嫁,在教堂里,神父问他:“你愿意娶林盏小姐为妻吗?”他高吼一声:“我!愿!意!”声音之坚定响亮,甚至震破了屋顶,直冲云霄。

醒来时,我把这场梦境记录下来,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这已经是我第五次梦见相似的情节,我将小本子捂在胸口,满满都是笑意。是不是梦见七次就可以召唤来一场婚礼,我期冀。

6.

婚礼还没到,噩耗抢先一步来了。

陆承禹刚到青岛第二天,他那小女朋友就跟来了。周远说要请我俩吃饭,我开车去接陆承禹时,他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等我开到楼下,看到他手里牵着个姑娘时,我就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还没发话,那姑娘已经抢先一步,自己扣好副驾驶的安全带,坐在我旁边,向我伸出手说:“您好林盏,我是陆承禹的女朋友,叫我小鹿就行。谢谢你对他的照顾,我已经批评他了,我们之间的小矛盾,怎么能麻烦外人呢,影响你上班,真是不好意思……”

小姑娘年龄不到,说话看似客气,实际一字一针锋,我都成外人了,还是个爱搀和别人私事的事儿妈。

可我还是把手回握过去,维持了面子上的客套。小鹿一脸娇笑,眼神却十分犀利,若有深意地紧紧捏了下我的手,然后在我想报复回去时,又装作不经意地收了回去,一副胜利者居高临下看loser的表情。

我气得胸口发闷,下意识回头去看陆承禹,却看到他一脸痴汉的表情,只对着他的小女朋友。

我被现实猛扇了一个大耳光,却只能就着血往下吞。小鹿倨傲地看着我,我却再没了力气回瞪回去。我的软肋倾向她,已是她最有力的武器。青梅竹马的情谊,真是讽刺。

一路上,我不再开口说话,倒是小鹿叽叽喳喳地和陆承禹一口一个秀恩爱。我想起那三只小石猴,不听,不看,不说。心里却早已奔腾而过一万匹狂躁的草泥马,掀飞了满屋的桌子。

到了饭店,周远早就等在那里,看到陆承禹的女朋友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叫陆承禹给介绍。我站在一旁太过尴尬,周远一推我说:“林盏,我还没点菜呢,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去。”

席间气氛还算热络,如果说陆承禹是交际花,那他大多数时间只是捕获姑娘的芳心。而周远不同,他算是个段子手,暖场王。小鹿听说他是个作家,掏出本子叫他给签名,周远望了我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挡了下,说改天给小鹿邮去本带签名的新书。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闷头喝酒。过去只要别人不灌我,我绝不肯自己沾一滴酒,因为喝完第二天喉咙就会发炎,但那天自斟自饮,意外发现崂山啤酒很好喝。于是一杯接一杯,决心喝个酩酊大醉。杯中日月长,醉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什么眼色都不用看了。

周远见我苗头不对,举杯子撞撞我问:“小盏,啤酒好喝不?”

我自然回:“好喝啊。”

他又说:“那陪我喝两杯吧,不过咱们兑雪碧喝,我不喜欢直接喝。”

“成啊,都随你。”周远叫了两瓶雪碧,跟啤酒2:1兑好。我举着杯子发现除了酒的颜色,压根都没有酒味儿了,但人家的好意我再当面拂了,就更里外不是人了。和他干杯一饮而尽。

陆承禹中途喝多了要去上厕所,小鹿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头从陆承禹肩上挪开,那边门一关,小鹿就对着我娇滴滴地说:“林盏啊,我可真羡慕你,有周远这么好的男闺蜜,懂得体贴人,不像我们家陆承禹,看似挺温柔的,但一点都不解风情,不过这样也放心,起码不会被外头的野花一勾就走……”

周远一把揽过我肩膀,拍拍自己胸口,冲着小鹿说:“我可不是男闺蜜,我是她的追求者,小盏现在点头,我下午就娶她,钻戒我都随时揣着,只是林盏不答应我罢了。虽然作为一个男性情感作家,但我也奉劝你少看些少女小说,统统是骗人的,男人和小说一样,半真半假,千万别把话说得那么死,谁信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他说这话时,声调和风细雨,像是过来人对小辈的谆谆教诲。小鹿脸色变了变,陆承禹不在,她不好说其他的,只是等陆承禹一回来,她就捂着肚子说不舒服,想先走一步。

周远挥挥手说:“反正大家见了面,也很开心,你就先带着她回去吧,改天再聚。”

他俩走后,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强颜欢笑再是演不下去,“我就想不通了,她在我面前跟陆承禹那么黏糊是干嘛呢?跟狗撒尿划分地盘似的!要知道,我认识陆承禹的年头,她还不知道搁哪儿哭咧咧地抹大鼻涕呢!”

“打住打住,人一走你就来精神了,刚才怎么就那么怂呢?”好半天没吱声的周远,两手垂直交叉,做了个休止手势。

“林盏,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从你进门开始,你就像一个抓到老公出轨的怨妇,顶着一张大臭脸。”周远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想要点参考意见的话,那我接下来的话多难听你也得听进去,忠言逆耳,你知道,我从没害过你。”

我闷哼向后一靠,双手抱膝,头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那你说吧……”

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难得我没反抗,还在他安抚的动作里,感受到久违的归属。

“小鹿说那些话时,陆承禹是个什么态度,你注意到了吗?”

见我默不作声,他继续说:“你始终刻意地模糊掉陆承禹的态度,说明你的内心,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倾向,只是不愿面对,一味逃避罢了。”

“林盏,感情里有没有先来后到,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

我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

“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前提都是一个‘情’字,一个‘爱’字,可陆承禹当你是什么?”

“哥们儿。”

“这不就得了,你俩之间光你单方面散发雌性荷尔蒙,他感受不到啊,就跟蓝牙配对似的,你都打开蓝牙好久了,他还不知道你在搜索他呢。”

我抬起头,盯着他许久,刚觉得眼睛发酸,喉咙已经不自觉呜咽起来,接着变成了毫无形象可言的嚎啕。

周远一见我这样,明显慌了,手忙脚乱地从茶几上抓了一把纸抽递给我。

“我什么都明白,只是我始终不愿承认……”

周远叹了口气。

“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趁人之危……但林盏,刚才饭桌上说的那些,我的确是为了帮你气小鹿,但没有一句是玩笑话。林盏,我的蓝牙也打开好久了,你能不能别总是跳过我,咱俩连接一次试试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单膝着地跪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神情坚定又温柔。

“从小到大,我跟你玩笑似的表白,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了吧?但我语气始终不够当真,所以你也只当是个笑话,其实每次我玩笑的语气下,都无比的认真。因为我知道你喜欢陆承禹,我怕我一逼你,以你的性子,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想抽回手,反而被握得更紧。

“林盏,我可以向任何人发誓,我喜欢你绝对比你喜欢陆承禹还要深。”

“我不会逼着你做决定,更会尊重你的选择。反正我等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不介意继续等下去……”

“你追累了,记得回头看看我。不要跑太远,就算你跑远了,我也有信心赶上的。”

“所以,不要排斥我,不要拒绝我,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听着,林盏,我爱你。”

不是发小之情,不是哥们儿义气。是男人对女人的,我爱你。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回复,周远已经站起来了,他揉揉膝盖说:“蹲这么半天怪累的。”

接着他自嘲地笑道:“你不用急着给我回复,陆承禹后天走,我约了他明天来我家,不许带他女朋友,你俩之间也该有个结果了。”

7.

当你迟迟不想面对一些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这种难得的独处都是之前求之不得的,只是这一次,我不想面对。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我预想过我与陆承禹的无数种结果,最悲情的一种,大概要在今天发生。

“陆承禹你记不记得,我们大学毕业那年,结伴去内蒙古月亮小镇上的天池,据说绕着那里走三圈,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你走了一圈,鞋子就陷满泥,怎么都不肯继续走下去,可是我一个脚印一腿泥地走了六圈。等我上岸后,你还笑话我贪心,问我许了什么愿,我不肯告诉你。今天我全都说给你听。我只许了三个愿,每个许了两遍。第一,愿亲人安康;第二,找到一份好工作;第三,我希望同你在一起,做不成情人也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其实我最初只希望同你做情人,只是我怕自己太贪心,所以在三圈走完后,又补上了一条,做不成情人也要做朋友。

陆承禹我太怕失去你,怕到所思所想都成了执念。

执念太深,自救不得。

“喜欢你喜欢得那么辛苦,可我还是不肯放弃,就这么一眼望不到头的喜欢,费心又费力。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唯一期望的就是,对你的喜欢不会与日同增,听到你的名你的姓,你所在的方向,不再会条件反射地笑个不停。”

“我连青岛的天气预报都不关注,却还是订了一份来提醒你。我就是这样自作聪明地做着在你眼里徒劳无功的事情,即使这样,都耗尽了我积攒了一年又一年的勇气。”

“我从来没有对自己这般恨铁不成钢,这般无能为力。单向喜欢一个人,真是未解难题。”

“对不起……”三个字,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也算是了结了我半生的执着。

8.

那天和陆承禹告白后,我低落了大半年。我和周远说,我大概没有办法和他继续做朋友了,当年许下的愿望,当真是年少无知。掏心挖肺地喜欢一个人,知道无法与他在一起后,怎么肯甘心再做朋友。

“林盏,你总取笑我是写小黄文的,骂我流氓。我承认,这世上有的是人打着青春的旗号耍流氓,但我深知,不会有人永远活在青春里,沉沦在回忆里,不过是打着青春的旗号回避现实。所以我不会许诺你,陪你走过青春,我只是想现在和你在一起,好好地在一起,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

周远深情地凝望着我,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我曾用相同的目光追寻陆承禹许多年,跨越万水千山,苇渡脉脉经年。

那目光中包含着万千情绪,有炽热的爱慕,有卑微的不甘,有执着的信念……而今有一人用同样的目光凝望着我,我不由得心跳加快。

“你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我会选择你?”

“你忘了吗?你七岁那年可就同我拜堂成亲了。”

我想起当年那几个大馒头,和周远说的那句“我们得对着磕三下”。

我当时一心念着陆承禹,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脸烧得通红,恼羞成怒抬脚就要踢他,他也不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我一时又慌张不已,问他有没有踢痛。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将头按在他胸口。他心跳得极快,扑通扑通一下下强有力地撞击着宽阔的胸膛。我昂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在他的目光里有浩瀚星海,有澄澈月光。

被人喜欢是件顶值得欢喜的事情,何况有一人爱我,爱得如此深沉,爱得如此不计回报。

我想我可以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已往不谏,来者可追。我要抓住这近在咫尺的幸福。

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好好地和你在一起。

作者简介: 桃啃笙,送你一碗鸡汤,附赠一记耳光。代表作《他没那么喜欢你》。新浪微博:@桃啃笙;微信公众号:桃子叨哔叨。 TBa6QXhJVLTZCW41tcvVKRywCsLCqUsmZKMztQBPrD8n7Hvf3CIWpbPb78D/vs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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