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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时光不可逆

文/陆屿

而我终于明白,时间会走,初爱难留,没有人会在逆行时光里等着我回头。


1.“逆行时光”

后来,我有努力回想过,离开的那天站在队伍最后的陆彦尘究竟都对我说了些什么,那些话隔着重重人群,还没有落入我的耳,就飞速地消逝在了风中。火车穿出了隧道,又再驶入光明,明暗的交替里,所有的思考变得疲惫而无解,只有高筑的铁道下层层起伏的金色稻浪占据在我的思维里,蜿蜒了一程又一程。

闭上眼睛,我仿佛又听见宁娓娓的声音,裹挟着伤感,笨重地穿透我的耳膜,她说:“恭喜你,林听,终于要离开你心心念念想离开的地方了,你一定很开心是吧?”

谁说不是呢,如果记忆能够过滤掉没有践行的约定,过滤掉空气中漂浮的叹息,也过滤掉逃离C城的那一段“惨淡”行程。

那天提着大箱子穿越鼎沸人群的我,预料之外的晕车了。大概是因为破旧的车厢太过拥挤,大概是隔壁座的中年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太过浓烈,总之那一天,已经多年没有晕过车的我在拥堵的车厢吐得一蹋糊涂。

也是在那种情况下,我第一次遇见段林锦。他跟在脚步虚浮的我后面,从火车站跟出来,再和我一起上了校车,在快要走到登记注册处的时候,忍不住把我行李箱的拉杆抢了过去。我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他像是一道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眩目得我想流泪。

不久之后,我知道这里有家咖啡馆叫“逆行时光”,大概是咖啡馆的宣传词写得太过煽情,走进去都能感觉到回忆扑面而来的味道。

是的,我喜欢这里。我并不时常来,但是它却在我和段林锦之间达成一种默契,如果我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这座城市,那么我一定来了这里。

那个时候我和段林锦已经相当熟悉,他在校学生会外联部任干事,而我辗转于城市的各个角落,做着各式各样的兼职。他每一次需要拉赞助之前都会联系我,因为我手上积攒了丰富的信息资源。最开始是礼尚往来,我帮他拉到一次赞助,他请我看场电影或是吃顿饭,偶尔还会送我个包包或者化妆品。三番五次之后,最后一点拘泥都消失殆尽,偶尔的客气都会让双方默契地笑出声来。

其实大一的我状态十分低迷,辛辛苦苦写的稿子投出去后全部石沉大海,揽下的学生工作大多半途而废,成绩也马马虎虎,可能只有不间断的兼职,能够稍许麻痹我空虚的内心。相比我,段林锦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大一下学期就当选了外联部部长,女朋友是礼仪部部长,各种大奖小奖奖学金拿到手软。当然,比起这些,他最大的成就其实是他那张倾倒众生的脸。

很多人不太理解我和段林锦之间的关系,恋人以下,却不止于朋友。同寝室和我关系最好的李月瑶曾经问过我:“林听,段林锦是有女朋友的人,你这样跟他耗着,真的好吗?”

我没有回答她,我无法告诉她,某些没有终场的往事像是记忆的黑洞,在时间的累积中吸纳膨胀,往我的感性区域灌满了暗能量。段林锦是光,却不足以拯救连光都要吸收的黑洞。没有谁跟谁耗着,我只是想借着段林锦这束光往前走,我不奢求能有终点,却渴望着能有岁月可回头。

段林锦毫不留情地指出我太软弱,我也承认我就是软弱,我就是做梦都想要时光逆行,我想重新拥有一个告别仪式,让遗憾的回忆在那场仪式里化为灰烬。

他跟我说:“林听,我的确喜欢你,但我不管你究竟喜欢我有几分,也不想要知道你有多么放不下过去,总之,我不可能等着你,你自己想清楚。”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残忍的告白,也深深被他的坦诚撼动。仅仅在我沉默几周之后,段林锦就毫不犹豫地牵了别人的手。

我继续过着我不温不火的小日子,只是偶尔会反复回想,那天坐在台阶上,在我低着头,冷静地回复了一句“我知道,因为你又不是他”之后,段林锦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2.受伤的少年

如果说“逆行时光”是我对这座城市的记忆的话,那么我对C城的记忆,该是长江大桥上的那组夜景。总是需要一点点煽情的东西,才能够从回忆里轻松捕捉到时间的痕迹。

我对陆彦尘最初的记忆,就是在C城璀璨的夜景中产生的。那是高一开校之后的国庆前夕,江面对岸已经放起了烟花,正逢周六晚开心溜出学校的我,坐在江畔的小亭子里拿着手机正开心地拍着照,直到一身狼狈的陆彦尘坐到我旁边,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承认,我当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嘴上叼着一只烟,白色的衬衫上满是血迹和污泥,腿上也有几道擦痕触目惊心,倒是那张脸被护得很好没怎么挂彩。他很不客气地对我说:“同学,麻烦你帮我买点纱布酒精消炎药,这是钱,谢谢你,我这个样子去实在很不方便。”

同学一场,我当然不可能拒绝,但那一声“同学”让我的心凉了半截。虽然知道自己没有他那样引人注目,但同在一个班里,我也不是默默无闻,何至于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我生着气去给他买药,回来还没赶得上发作,就听他说:“对不起忘了你的名字,但我知道我们是一个班的,所以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下我背上的伤口,我自己可能不好弄。”

我真的很想拒绝,哪怕同学一场。

翻着白眼帮他涂好药贴好纱布,我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我倒只知道你擅长俘获一众少女芳心,不知道你竟然还擅长打架?”

陆彦尘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擅长这个?”语罢自我肯定地点点头,一脸玩味地看着我说:“怪不得你刚刚给我涂点药脸都能红成那样。”

“陆彦尘!”我气急败坏地朝他吼着。

“我在这儿呢。”他看着我笑,笑容太眩目,我怔在了那里。很久之后,当我遇到段林锦,当我忍不住重新在那样耀眼的笑容中沉溺,某些没有淘净的回忆就重叠在那束光里,照得尘霾四起,光影凌乱。

3.你从来不牵我的手

我自己也忘记了,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陆彦尘的。大概是后来我们变成了前后桌,他开始习惯性地招惹我;大概是明明两个相反的方向,他却始终腆着脸说和我同路回家;大概是他的眉头皱着,却看着我笑了,那一个明亮的笑容,就这样成了风,吹进了心中。

我问陆彦尘:“那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陆彦尘拍拍我的脸,“林同学,你到底知不知羞,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我看着他无知无畏地笑,他对着我无可奈何地叹气。

我总是喜欢踩着学校花坛窄窄的隔离栏上伸开双臂往前走,远远地朝着陆彦尘喊:“喂,你都不过来牵着我走吗?”

陆彦尘只好走回来,嫌弃地捏住我的衣袖,带着我往前走。

跑八百米的时候,让他带着我跑一段却始终不肯嫌太丢脸,永远只会在终点安安静静等着我,接住我倚靠过来的所有重量,牵着我的衣袖把我拎回教室。

三番两次之后,我忍不住气鼓着脸跟陆彦尘抱怨:“你永远都是牵着我的衣袖,从来都不牵我的手!”

陆彦尘好整以遐地盯着我看,“为什么要牵你的手?”

他的反问太具威慑力,让我猛地想起他的确还没有说过喜欢我这个事实,我心下一急,直接反应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陆彦尘在一旁手忙脚乱又哭笑不得地给我递纸巾。回忆像是一幅抽象画,却又真实得不可思议。

对于我来说,那时候最好的时光,就是陆彦尘陪我走过的那一个冬天春天和夏天。再到秋天的时候,文理分科,陆彦尘听从家里的安排选择了文科,而我毅然决然地留在了原来的理科班,文科楼和理科楼一南一北两相遥望,我和陆彦尘就这样分开了。

陆彦尘把一串手机号码写给我,说如果有事可以发短信给他,他会来找我。熙熙攘攘的环境中,我和他被搬书搬桌椅的人流撞开了,我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汗,累得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那个写着他号码的小纸条后来被我悄无声息地弄丢了,新环境的新鲜感让我慢慢忽略掉了陆彦尘。偶尔在学校里遇见他,我也只是寒暄几句就想开溜,陆彦尘无奈,却也默许。只是偶尔从热闹忙碌中停下来,我会带着不太确定的情绪回望着我和陆彦尘的关系,我总是企图说服自己那些短暂光阴的印痕已经被新的辙迹所覆盖,但还是忍不住在陆彦尘略带叹息的笑容里沉溺。

这样的摇摆让我更加不敢面对陆彦尘,所以后来我总是远远看到他就绕道走。开始陆彦尘只是疑惑,也会生着气把我揪出来,发现我屡教不改之后,他也开始看到我就绕道走。绕到再也绕不过去的时候,陆彦尘就视而不见地和我擦肩而过。我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他头也没有回。

可是自从陆彦尘不理我之后,我心中摇摆的天平才平衡了,如果沉溺比这样的退缩开心,我甘愿沉溺。

于是在又一次被陆彦尘明目张胆地无视之后,我气势汹汹地上前截住了他,红着眼睛憋出一句:“陆彦尘,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话一出口我就反悔了,我泛红的眼眶因为懊恼更加湿润,索性就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不得不说陆同学心理承受能力真强,被我哀怨的哭声污染耳膜这么久,还能那样安之若素地站在原地做出思考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瞅着我。半晌,就在我作势擦擦眼睛想要偃旗息鼓独自离开的时候,陆彦尘走到我面前把手递给了我。我凶狠地说:“你干嘛?”

陆彦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含笑,“咳咳,不知道以前是谁抱怨我没有牵过她的手……你知不知道,我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4.小奶糖

那个烦躁的冬天就以我们的和好结束了。我不满意地跟陆彦尘抱怨:“为什么你都不跟我吵架?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了,你还不解释你那时候为什么就不理我了!”

陆彦尘勾着我的小指头走在操场上,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这很重要吗?”

彼时正是初春,迎春花在操场的围墙上趾高气扬地盛开,未来得及修建的操场到处都是碎炭块,陆彦尘找了块空地铺上剪开的塑料袋拉着我席地而坐。尾随了一路的小奶糖这时候欢喜地蹦到陆彦尘面前,殷勤地“喵喵”叫着,就等着他交出食粮,傲娇的尾巴翘得老高。

小奶糖是陆彦尘在学校养的一只流浪猫,跟着他一年之久了。小奶糖之所以叫小奶糖,是因为陆彦尘第一次见到它时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衣服口袋里的一颗奶糖,他本来以为它不会吃的,但是小奶糖嫌弃地嗅了嗅,最后还是因为饿得不行吃了下去。

从那以后,小奶糖就死心塌地地跟着陆彦尘了。后来,我也像个黏人猫一样跟着陆彦尘,小奶糖也就顺便黏上我了。

打从那一个春天开始,小奶糖就跟在我们后面,见证无数次的吵吵闹闹与分分合合。在那个年纪勾勾小指头就能开心一整天的小爱情里,我起初是着迷,后来是沉溺,直到他住进我的呼吸,渐渐地和我相依为命。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近乎疯狂地依恋着陆彦尘,太长时间看不到他,我会着急得想哭。

为了每天能够更多地和陆彦尘腻在一起,我几乎挪用了自己所有的脑力,把我们能够腾出来的时间段拼凑在一起,孜孜不倦地温习着青涩的脸红心跳。

我还是时常问他为什么不肯说一句喜欢我,他每次都以紧握我的手来回应。有时我们会争吵两句,有时是一两天的冷战,好在每次都以陆彦尘的妥协而告终。那个时候我还不会知道,在陆彦尘的内心世界里早就有了很多我不能明白的东西,他总是比我想得更多,看得更远,以至于在某个时刻,我终于追不上他的脚步,时光开始化作背向而驰的力量。

回首那些年的时光,我们真的都努力过,陆彦尘拿出了他最大的耐心纵容着我所有无理的要求。可是这样的妥协终究不能维持太久,事情也不会总按照我们最想要的方式发展。我分明能够察觉到陆彦尘累了,看我的眼神里也多了敷衍,我委屈地声讨,却换来了陆彦尘的毫不避让。他无奈地看着我说:“林听,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疯狂,我不想连下课十分钟都得挤出时间与你见面,我不想每天十六个小时都必须知道对方的动态,我不想我每天的生活都被你压榨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愠怒中的陆彦尘,竟说不出一个字。他根本不知道我那么黏着他是因为我多么缺乏爱,他不知道我的家庭充满了争吵和暴力,我只是想在他身上极力寻找那一丝丝的温暖。我也很想吵,也很想大声宣泄内心堆积的不满,可我只是克制地看着陆彦尘,在他说出这些话后,自尊心不允许眼泪的背叛。

那天我没想到的是,陆彦尘先受不了那样的僵持转身离开,小奶糖在原地看着我们俩,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陆彦尘走了。

我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奶糖翘着尾巴也望了我一眼,陆彦尘却始终没有回头。

5.唯有时光不可逆

从那以后,我和陆彦尘很久都没有再联系。我废寝忘食地上自习恶补之前落下的课程,时间在一朝又一夕中飞快地流逝。而关于我和陆彦尘,宁娓娓试探性地问起过,我总是不予回答。其实我没有告诉她,有好几次周末自习时,我都看到过陆彦尘带着小奶糖从教室外面走过,只是我都故意埋头做题,装作没看见。

他真的没有来找过我,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悄悄看过我几次。其实现在想起来挺感谢他当初的离开,那段时间我补了很多功课,成绩飞升了好几个台阶。我也反省着自己,那些曾经的疯狂是青春,但更多的还是稚嫩。

我原以为,我就快要慢慢走过这一段暂时的泥泞,回到陆彦尘的身边了,可现实却是我们还没来得及走到冰释前嫌的转角,新的暴风雨就这样降落了下来。

那一年八月,人们和炽热的天气一样躁动,历来就不和的父母竟然在学校公然大吵大闹,将整个家长会搅得一团糟,全然不顾我铁青的脸色和溢满泪水的双眼。那之后,不仅我们班,连整个年级,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家暴的父亲和一个同样歇斯底里的母亲。往日里乐观自信的我,好像被突然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瘫软了,那些极力隐瞒的阴暗被暴露在阳光下,我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了之后的日子,父母终于离了婚,而我像被人抛弃了一样,愈发孤独寂寞了。我自顾自地学习,吃饭,休息,只是自尊心的力量太有限,它支撑着我面色平静地走过人群,却没有多余的部分支撑我走完四下无人的长街。

我就这样在全世界指指点点的目光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孤独的三天。第四天的中午,陆彦尘背着书包,抱着一大箱书出现在了我的教室门口。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而我率先没有表情地从他身旁沉默地擦身而过。

陆彦尘果然都把书搬去了我在的那个小角落,我每天对他视而不见,他也就安静陪着我,不说话。他每天早早地就到教室,帮我整理课桌,往我的水杯里灌满水,帮我做值日,帮我排队买饭,晚上静静地陪着我自习到最后一刻所有人都走光。有好几个晚上我都躲在宿舍楼的转角处,静静地看着陆彦尘一个人从教学楼走出来,形单影只一脸寂寥地消失在人群。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特别想哭,我会忍不住想曾经的陆彦尘带着小奶糖经过我的教室默默地看着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故事多么让人难过,无论情节如何变幻,选择视而不见的那个人始终都是我。

父母离婚的打击让我日渐沉默,我就在这样的朝夕之变中体悟到了成长的残酷,而陆彦尘成了我的氧气,陪着我跋山涉水,哪怕归途无期。

我在每天沉默的坚持中身心俱疲,有一天我终于再也无法对这样的陆彦尘视而不见,我将他给我买好的教辅书扔到地上,吼道:“陆彦尘你烦不烦!这样插手我的生活我就会感激你吗?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怜悯不需要你的自作多情!”

陆彦尘蹲下去把书捡起来,慢慢坐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为我擦眼泪,结果他伸出双手捂住了我的双耳,他说:“林听,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你从来没有比任何一个人差过。”

我的泪水终于在他给的这安全的小空间里不断地往下淌,我终于找回一点正常的情绪,哭着质问他:“可是你疯了吗?都要高考了,你转回理科班干吗?我不要你这样,我不需要你这样……”

陆彦尘的眼眶慢慢地红了,“没关系,林听,这是我想要的,我想要这样陪着你,我怕我不能这样陪着你。”

时间突然在这一刻静止了,我的心突然袭上一阵钝痛。离开C城之后,我连做梦都会梦见这个画面,梦见那个一直温暖开朗的我心上的少年,红着眼睛对我说:“我怕我不能这样陪着你。”

回忆把我带到很久之前,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一道光学的填空题,陆彦尘突然侧着头看着我,半开玩笑半伤感地说:“为什么所有的光路都是可逆的,只有时光不可逆?”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中午,陆彦尘说完这句话后,旁边有一个同学在课桌上有节奏地扣了三下,下课铃声就响了。我还来不及回应他的话,就反射性地跟着人群跑出了教室,我用余光看到陆彦尘沉默地停在座位上没动,心下一窒,却不敢回头。

只是有些事陆彦尘不知道,其实那一天我刚跑出教学楼就后悔了。我泪眼模糊地努力逆着人流往回走,我突然对那句“只有时光不可逆”产生了和陆彦尘一样的伤感。我终于看明白了陆彦尘眼里的失望,我终于敢于渴望拥有那种可以不顾一切想要拥抱他的力量。

可是时间没有等我,他亦没有等我,当我终于回到了起点,偌大的教室早就已经空空荡荡。

6.你不配

后来时间流逝得越来越快,以一种无法招架的仓促推搡着我们走到高考前。印象里的高考像是黑白墨片,陈旧得没有颜色,我只能记起阴暗的天空中压抑的层云,窥视着浩渺人间,等着在这个六月积蓄力量倾盆而下。而我始终都不敢去回忆陆彦尘,他期盼而温暖的眼神变成了我不敢眺望的海,从此让我成为一个心灵走失的瞎子。

高考完的那个晚上,宁娓娓喝得酩酊大醉,她敲开我寝室的房门,质问我为什么没有跟陆彦尘在一起。她带着厚重的哭腔说:“林听,你知道吗,我都放弃一切了,只为了他能够好好和你在一起,可为什么你们没有!为什么?!”

我紧紧抱住了她,哪怕她狠狠给了我一耳光,“林听,你不配。”

是的,我不配。我不配陆彦尘的喜欢,甚至不配宁娓娓的这个拥抱。是我擅自计划了自己的人生,不顾所有人的感受,是我自私懦弱,拼了命地想逃开,离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和事,以为这样就能够洗清一身的狼狈,彻底走出曾经灰暗的世界。

为此我放弃了所有人,不留余地,没有退路。

事实上陆彦尘没有能够陪我多久,在距离高考四个月的时候,他去了一个全国著名的教育培训机构进行高考急训。后来我才知道,陆彦尘当初为了转回理科班,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他家人做出的最大退让就是他读理科能考上T大,否则就得依照家里人的安排出国。

陆彦尘当时很犹豫地问我他究竟要不要去高考急训,他很用力地握住我的手,似乎我说一句不要去,他就能不顾一切地留下来陪我。

我看着他许久,最终狠下心点了点头。他轻声对我说:“林听,等我。”

陆彦尘走了之后的日子变得特别煎熬,为了不被孤独的力量侵蚀掉,我每天都和宁娓娓形影相随。我慢慢地将所有的前因后果拼凑出了一些始末,我也终于看懂了宁娓娓眼里的敌意。

而我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陆彦尘的呢,大概是家长会上见到陆彦尘卓尔出众的父母时却想起了我再也不敢走进的破碎的家,大概是宁娓娓眼里的陆彦尘太闪耀却变成了我身边无法静止的美好,大概是深夜梦见微笑的陆彦尘却等不到他的归来,大概是我终于等来了曾经让我心潮跌宕的答案却让我心痛得无法呼吸。

距离高考前两个月的时候,陆彦尘从集训营偷跑回来,气喘吁吁地站在街头,终于说了那句:“林听,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强装作微笑的样子,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和他约定着高考之后再告诉他我的答案。可转身后的泪水太诚实,让我无法欺骗自己,那时的陆彦尘早已不在我未来规划的蓝图。

是的,我们终究没能够践行这个约定。那年我的高考在过度紧张的情绪中惨败,我在一种迷茫而沉郁的心情里无暇顾及其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纵容着自己狭隘的自尊心,推开身边所有的人包括陆彦尘。他站得很远沉默地看着我,终究没有再走近。

陆彦尘最终考上了T大,但他却选择了出国。宁娓娓分数不高,却幸运地上了T大调档线。而我的志愿填得七零八落,最终被北方一个二线城市的某所大学录取。

送我离开C市的那一天,他在进站口的广场上紧紧抱住我。我忍住眼泪和他告别,站在长长的队伍里不敢回头看。

行李箱过了安检之后,我突然发疯般越过人流向外跑。我想要找到他,我忽然很想很想和他再多说几句话。我拉着行李箱狼狈地在人群中寻找着,狼狈地掉着眼泪,直到情绪终于崩溃,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天的陆彦尘就在我几米开外的地方,沉默地抽完一支烟。

7.尾声

后来我来到了北方的这座小城里,遇到了这个充满煽情色彩的咖啡馆,也遇到了段林锦。

我跟他说,我做梦都想要时光逆行,我想要拥有一个告别仪式,让所有遗憾的记忆在这场仪式里化为灰烬。

而我终于明白,时间会走,初爱难留,没有人会在逆行时光里等着我回头。

离开C城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过那么璀璨的夜景,所有的故事边走边风化,渐渐褪成记忆里模糊的影子。

陆彦尘和宁娓娓后来都找过我。在我把自己的消息瞒得滴水不漏的前提下,陆彦尘在学校门口守株待兔地等了好几个小时,才等到从学校外面兼职回来的我。那是大二那年的圣诞节,他从太平洋彼岸飞了回来,又坐了九个小时的火车,仅仅为了陪忙得焦头烂额的我上了一晚上的自习。

送他走的时候,我又没有忍住双眼泛红。陆彦尘的手举在半空停了一下,我以为他是想抱我,最终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再见,林听。”

我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想象着山高路远,终有一日,他就会这样消失在我的世界尽头。

其实我也曾和陆彦尘保持着频繁的联系,有时是邮件,有时是短信,有时是长达几个小时的越洋电话。也许我们都曾费尽心思讨好时光,只是兜兜转转,我们总是错过命运最仁慈的时刻,绕得太远,再也绕不到回到对方身边的路。

宁娓娓跟我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爱,却没有谁能真正去等待一个人。可是陆彦尘他等过,他一直都在等着你长大,等着你愈合创口,等着你结茧成痂,最后终于等到心灰意冷,甘愿放弃。

宁娓娓离开之后,我再也忍不住靠在墙角哭了起来。那是我离开C城以后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曾经的选择,痛恨时光的力量,甚至痛恨自己不曾为失去他痛哭一场。

大四毕业前的高中同学会上,我最后一次见到陆彦尘,他的眼神越过人群安静地递过来,而我被包裹在段林锦手心里的右手一片温热的濡湿。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好多酒,感慨时光飞逝。借着醉意,我跟陆彦尘说了好多以前我从来不敢跟他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曾经岁月里我万分渴望和他分享的一切。我笑着和他碰杯,咽下每一口苦涩的曲终人散,咽下已无岁月可回头。

我走的时候,陆彦尘拿着外套追了出来,说要送我离开。我回过头看着陆彦尘身后一片华灯璀璨,再无迟疑地摇了摇头,“别送了,就到这里吧,陆彦尘,我们就到这吧。”

我们就到这吧。

他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没有再坚持。

离开的时候我再没有回头看,“逆行时光”只是咖啡馆的一个煽情的童话,终于像坍塌的城堡消失在我曾经执著的幻想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时光倒流回高考完的那个晚上。梦里我找到了陆彦尘,找回了那些他缺席的青春。我们像是在一条长得没有尽头的街道奔跑,我们的手紧握在一起,时间像卷轴滚动,记忆重塑得像飞扬的流苏。突然,他消失了,四周的风景迅速变换,长街突然有了尽头。

我看着站在长街尽头的段林锦,眼泪就那样掉了下来。

作者简介: 陆屿,永远处于忙碌中的学医狗。自由撰稿,散见发表。作品见于《南风》、《故事林》、《青春美文cute》等杂志。新浪微博:@陆屿66。 Ft0jNpfx5ajho6hZOxpE2UDK7ssN/+dc4BUwXwcSPkwKHfd9G6vEHzlB2tKP1V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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