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关等你

文/姚永涛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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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胡子先生曾经问我过，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就好。我含含糊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大胡子先生是我的大学同学，比我小，看起来却比我成熟。虚胖的身子驮着一米九几的个子，重要的是毛发比较旺盛，留了一脸络腮胡，虎眼高鼻梁的。

应该是体格的原因，大胡子先生在大一的时候就当上了班长，进了学生会，在众草根还没意识到该谈恋爱的时候，他身边早就有了莺莺燕燕。

与他同班的李小姐是学生会外联部部长，加上自身爽朗的性格，自然留在他身边最近的位置。

从一起穿着白衬衣带着工作牌参加系里的活动，到一起坐在食堂外的排椅上喝凉茶，再到漫无目的地骑着脚踏车去校外的河边踏青，加上三十公分的最萌身高差，格外羡煞旁人。

每次大胡子先生带着李小姐给他的零食回到宿舍时，都会遭到我们的哄抢，抢完下肚后还吵着叫他请吃饭，大胡子先生憋着闷气涨红了脸，幽怨地嘟囔道：“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一直到宿舍熄了灯，我们还在逼问：“那到底是哪样呀？”

大胡子捂着被子不肯说，黑暗里除了我们放肆到足以震亮楼道回声灯的笑声以外，我想也应该有他那张如蜜般的笑脸吧。

2.

大二的时候李小姐很少来上课，大胡子先生还是照样拿着李小姐的书替她占着座位，当老师要点名时，硬着头皮到处找同班的女生帮李小姐答到。

大胡子先生的生活突然变得只剩下他一个人，沦落到要跟我们这群雄性室友一起去逛无聊的商业街，去体育场打乒乓球。

我们都能看得出大胡子先生的心不在焉，于是大家纷纷献计，有位平时异常少话的同学却道出良策，拍着大腿跳起来对大胡子先生说：“你丫不是班长吗，你可以在周末组织一个班级活动呀，这都快上两年大学了，还没整过集体活动呢。你给李小姐打电话，她是班干部又是外联部长，肯定得来。”

暂且忽略这位同学想借着集体活动接近心仪妹子的私心，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大胡子先生急忙召集了几个班级的核心成员，商讨后决定把活动定为去河边自助烧烤，在准备好烧烤炉、木炭和肉串后，大胡子先生给李小姐打了电话，用深明大义且极度亲切的语气讲解了本次活动的意义和目的，并深情并茂地描绘了该活动的丰富程度，李小姐终于同意了。

大胡子先生一扫往日的颓废，对老板说：“再削一百个肉串，这钱我出……”

3.

活动的当天很热闹。

大家都积极洗着青菜、开着啤酒、给肉串刷着辣椒和酱油，还有几个不安分的同学去偷挖地里的红薯。只是菜也洗干净了，啤酒也下肚好几杯了，红薯也挖回来了，肉串都快烤糊了，李小姐还没来。

大胡子先生一边招呼大伙儿吃好喝好，一边给李小姐打着电话。伴着忙音大胡子先生几杯啤酒又下了肚，脸上写满了焦躁。

李小姐最终来了，带着墨镜开着自家的奥迪车赶上了活动的尾声，只是让大胡子先生没有想到的是，李小姐带来了她的男朋友。

大胡子先生一个猝不及防，险些跌到河里。

我们都帮忙打着圆场，留着李小姐的男朋友一起喝酒，礼貌性地喝了几杯酒后，李小姐和她的男朋友匆匆离去。

大胡子先生却乐呵了起来，一边和我们打着水仗一边狂照丑到无比的自拍，这傻X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润了。我相信大胡子先生并没有哭，李小姐只是一不小心掉进他眼睛里的沙子，而大胡子先生却不想流出泪滴。

那天活动后，我们都忙着在朋友圈晒大量的活动照片时，大胡子先生却一个人站在宿舍的阳台上不停地唱着：“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我知道这是马頔的一首民谣，歌词里藏着很多个版本的故事，我不知道大胡子先生唱的是哪一种，但总归是悲伤的。

4.

后来大胡子先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李小姐偶尔来上课的时候大胡子先生依旧帮她占好座位，帮她完成老师布置的论文和课时作业。李小姐身边频繁地换着男朋友，但依旧会给大胡子先生买零食，会打电话过来和大胡子先生聊聊生活的琐事。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们没有大一时那么亲密了。

那时候，“男闺蜜”这个词还没有现在那么流行，不过大胡子先生毋庸置疑就是李小姐的“男闺蜜”。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宿舍的人变得越来越少，有的找了工作有的忙着考公务员，不多的人天天找借口聚会喝酒，都花光了自己的生活费。

五四青年节那天，我突然睡醒了，拉着大胡子先生想出去转转，他光着黑乎乎的大腿躺在床上不肯下来，嘴里含糊地说：“还转什么呀，连吃饭和坐公交的钱都没有了……”我摸了摸兜里的二十多块钱，对他说：“你想吃啥，我请你就是了。”

大胡子先生说他想吃西关的一家炒面。

换乘了两趟公交车，一路听着大胡子先生夸赞那家炒面有多好吃，我竟然对这西关有了些许向往。

西关是这座城市的一个边陲小镇，迈着闲散的步伐走在破旧的马路上，头顶映着树荫里斑斓的阳光，配合着这晚春的花香和鸟鸣，倒也有些情趣。

大胡子先生一边走一边说：“不知道那个炒面馆还在不在。”

我问他：“你以前来过？”

他说：“三年前，和她。”

我知道大胡子先生说的是李小姐，一时接不上话。

还好那个炒面馆还在，但没有大胡子先生吹嘘得那么好，只是最为普通的面馆，店里没什么饭客，只有几只苍蝇随着楼顶残破的电扇飞来飞去。

我叫了两份炒面，大胡子先生说他的那份要打包带走。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她爱吃。

当时我兜里就只剩下回去坐公交车的钱，就没有再给他叫一份，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这并不算特别的炒面。本来想说，这炒的面是什么玩意儿，还没咱学校路边摊小哥炒得好吃，看着一脸沉默的大胡子先生，又没能说出口。

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大胡子先生望着车窗外问我：“到底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我望着他手里提着的那袋还冒着热气的炒面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又紧了紧拿炒面袋的力度，手指上的瘀痕红透起来，转过头问我：“是不是一直留在她的身边就好？”

若是平时，做为段子手的我嘴里应该会吐出许多形容词、程度副词、平仄相间的完美句型，可是这一刻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后来我发过一条大胡子先生和李小姐都没有注意到的微博，配图是大胡子先生给我的那张他觉得非常有意境的照片，我查了资料才知道是日本插花师川濑敏郎的作品，瓶中小黄花盛开，旁边有个粗大的枯枝为伴。

我配的内容是：我很久没见过你，我想乘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走在你的影子之后，带着春风与鸟鸣，还有杏雨和梨云。你忘啦，我是昨夜的无花果，长在你未绽的连理枝。

5.

毕业后他们真的没有再见过。

大胡子先生去了别的城市考建筑类研究生，每天背着英语单词画着手绘图。

李小姐留在本市当了教师，偶尔在微博上晒晒和同事的自拍。

去年我和几个同学创业，店快开业的时候大胡子先生过来帮我们，见面时依旧是傻呵呵的模样，只是深聊时少了些话，越来越喜欢带着耳机，听的依旧是那些民谣。

忙完后我们去喝酒，感叹着青春短暂，也庆幸着还好我们几个离得不远，还能看见彼此。只是再没人提起过李小姐。

大学四年的时间很长，长到可以让你遇到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再遇到另一个人。大学四年的时光又很短，没有留给我们回首的时间，当你觉得余音绕梁时那些时光早已消逝在街角不见。

后来，我们身边换过很多人，但再也不是大胡子先生和他的李小姐。我们对生活的不满咆哮得愈发大声，也再没人大声喊过：我在西关等你。

哪怕只藏在内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