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孩子来说,日子总是快乐的。有吃、有住、有玩就可以了,即使饭菜并不那么美味,房子也略显拥挤狭小,但至少他还能去看斗牛。由于何塞先生对斗牛的痴迷,小毕加索常有机会去欣赏斗牛表演。因此他对这个仪式的各种细节十分熟悉。
毕加索并不常见到父亲何塞。父亲还要定时去教课,去博物馆上班,拜访老朋友。
这个家中的顶梁柱唯一的武器就是画笔,何塞先生从来不在家里作画,却经常把画笔拿回家清洗。毕加索从小就无比敬畏地看着这些神奇的画笔,这种敬畏慢慢转变成一种雄心壮志,使他一辈子也没有放下画笔。
毕加索4岁的时候,画出来的东西就使他的表妹们非常惊讶。表妹玛丽喜欢叫他画驴子,一会儿从驴背画起,一会儿从脚画起,一会儿又从耳朵画起,而他就从这一部分开始,把整个动物的身体画出来,或用剪刀在纸上把它们剪出来。不管从哪里画起,他用铅笔画的和用剪刀剪的,都和她们要求的像极了。
毕加索随时随地都在画画,就是后来上了学也一直画。在学校里,他没有学到一点算术和写字之类的东西。所以在他的一生里,他的字母始终拼得乱七八糟。即使这样,学校里也没有人看不起他,他的老师和同学都承认他是一个特别的人,认为不能用一般的法规去约束他。
无论是在多么宽容的学校里,如果一个孩子整天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或者自顾自地画着野牛和鸽子,肯定要受到老师的责骂。但是毕加索没有受到这种对待,虽然他常常迟到,坐下来就玩着鸽子标本或从父亲那儿弄来的画笔,并且盯着时钟,等着放学的一刻。他并不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坏学生,只是来自跟他们不同的世界。他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接受他的行为,在他独自站起身来,走出教室乱逛时,他们既不好奇,也不抱怨和模仿。
数字和时间对他而言特别困难。他只要自己高兴,就常跑到窗户旁边敲窗子,好让住在学校对面的安东尼奥姑父注意到他,他总是害怕他们忘记带他回家。而当他姑父问他什么时候下课时,他总是回答:“一个小时后。”他认为既然“一”是数字中的第一个,那么一小时应该是最短的时间。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小时的等待会这么长,简直是漫漫无期。
何塞似乎并不在乎儿子在学业上的成绩,但他确实是毕加索绘画和人格形成的最重要的启蒙者。何塞本身继承了西班牙传统的写实主义,因此提供给儿子一套扎实的、严守格律的基本技巧。从父亲的不断讲述中,毕加索接受了西班牙绘画的传统观念,尤其是戈雅的画风和理想。那可能是他们父子相处最愉快的一段时光。
有些孩子,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他们所作的画非常有天分,但到了七八岁以后,他们的天分却永远消失了,作出来的画也趋向平庸。
对美的感受,和对物体本身的注意,在小孩子中是很普遍的。毕加索曾经说过:“每个孩子都是艺术家,问题在于你长大成人之后是否能够继续保持艺术家的灵性。”大多人都记得自己曾经凝望着沙滩上的小石头、水坑上的色彩而出神。但在成长的过程中,多数人的这种视野都缩小甚至消失了,既成的道德和审美的观念把他们磨成了同一规格的产物。但这种事没有发生在毕加索的身上。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画确实非常孩子气,当他慢慢长大,他的画也不断地走向成熟。他的天分未曾被过分早熟的技巧所扼杀,到了晚年,他的一些作品完全是用孩子的手法来表现的,那新鲜的、纯个人的孩童天分一直没有消失,在多年以后,经由那只具有最高技巧的手再度呈现。
马拉加的日子是毕加索一生的回忆,在小孩子看来:挤满人的小房子,逃不出来的学校,不断的画画,星期天的人潮,穿着新衣的全家人,数不清的亲戚、朋友,一群群皮肤黝黑咯咯娇笑的姑娘,一堆堆衣着光鲜的青年,还有那永远灿烂的太阳,所有这些,加上近在咫尺的海洋和从海边吹来的温暖湿润的风,都是他生命中的要素。他一生都喜爱太阳、海洋,并喜欢有大群人陪伴他。这个地中海的世界是他永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