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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2

13

亲爱的瘟木鬼:

你写了那么多页纸,我看只讲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总而言之,你让这个人从你的指缝间溜走了。事态非常严重,而我真的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让你免于承担后果,也不会帮你掩盖办事不力这一事实。病人认罪悔改,敌方称为“恩典”的那东西死灰复燃,按着你所描述的悔改和“恩典”的程度来看,我们简直就是一败涂地。这相当于第二次归信——而且可能比第一次归信更为深刻。

在病人从老磨坊往回走的路上,阻止你攻击他的那个窒息性云团是一种众所周知的现象,你本该认得出才对。它是仇敌最野蛮的武器,当祂以某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直接与病人同在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云团。有些人永远被这种云团裹着,我们连靠近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要说说你闯下的那些大祸了。首先,你让病人读了一本他自己喜欢的书,不是为了能在他的新朋友们面前故作聪明地评点这本书,而是因为他觉得读这本书是一种享受。其次,你任凭他步行到老磨坊去喝茶——穿过他自己真正喜欢的乡村,而且是独自散步。换句话说,你让他享受了两种积极的快乐,对此你还毫不讳言。你竟那么无知,连这其中的凶险都看不出来吗?痛苦和快乐痛苦,原文用Pains;快乐,原文用Pleasures。两个单词的首字母大写,表示真正的痛苦和快乐。——译注的特点就在于它们绝对是真实的,因此,它们会给有这两种感受的人一块检验现实性的试金石。

所以,你若是想让你的病人沉溺于想象出来的痛苦,像恰尔德·哈罗尔德恰尔德·哈罗尔德(ChildeHarold)是拜伦(GeorgeGordonByron,1788—1824)诗作《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中的主人公,孤傲、狂热、浪漫,内心孤独苦闷,却又蔑视群小,充满反抗精神。——译注或维特维特(Werther)是歌德(Goethe,1749—1832)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主人公,维特的行为仅仅取决于自己的感觉,是伤感主义的代表性人物。——译注一样自怜,也就是说,想采用罗曼蒂克法来毁掉他,那你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不经历任何真正的痛苦,原因很简单,五分钟真正的牙疼就可以揭示出罗曼蒂克式悲哀其实只不过是在无病呻吟而已,你的通盘计划就会露馅。但一直以来,你都试图用世界原文为“World”,特指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和今生的骄傲等等世俗产物。参见圣经《约翰一书》2:15—17。——译注来毁掉那病人,也就是说,要把空虚、喧扰、讽刺和昂贵的沉闷充当快乐出售给你的病人。最不应该让他接触的就是真正的快乐,你竟糊涂到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吗?难道你就料想不到,你一直以来辛辛苦苦教会他珍视的那些赝品一旦摆在真快乐旁边,就会因为相形见绌而被抛在一边?难道你不知道书和散步给他带来的喜悦是最危险的一种快乐?这种快乐会剥掉你在他感性上面渐渐结成的硬壳,并让他有一种回到家里、寻回自我的感觉,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你曾想过要让他迷失本性,由脱离自我过渡到脱离仇敌,在这方面你本来已颇有一些进展。现在,所有功夫都白费了。

当然,我知道仇敌也想使人脱离自我,不过方式很不一样。你要永远记住,祂真心喜欢这些小寄生虫,而且对他们每个人的个性重视到了荒谬可笑的地步。当祂说要他们放弃自我的时候,祂指的仅仅是要他们摆脱自我意志的搅扰。一旦他们做到了这一点,祂就把所有的个性又全都归还给他们,并且夸口(恐怕是当真的)说当他们完全属于祂之后,他们就会活得更加本色,远胜于从前。因此,祂一方面乐于见到他们把自己那无辜的意志全部献给祂为祭,另一方面却痛恨看见他们出于任何其他原因而偏离他们自己的天性。我们应该一直鼓励他们做仇敌痛恨之事。每个人的最深的喜好和冲动是仇敌当初给这个人的原材料,是起点。因此,我们只要让他离开这些喜好和冲动,就可以夺得一些优势;哪怕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要用世界、习俗或者时尚的标准来取代这个人自己真正的好恶。我自己就把这点做得很到位。我立下一条规矩,一定要让我的病人戒除一切除了罪以外的强烈个人嗜好,类似打板球、集邮或者喝可乐这样微不足道的嗜好也要务必根除净尽。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些东西本身根本就不包含德性成分;但我对这些嗜好里的那种天真、谦卑和忘我深表怀疑。一个人若真心喜欢上了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既不计较利害得失,也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只是为了这个东西本身的缘故而喜欢它,那么他就会因为这一事实,对我们最巧妙的攻击有了免疫力。你应该千方百计地让病人离开他真正喜欢的人、真正喜欢吃的东西和真正喜欢读的书,让他去结交“最优秀”的人、吃“正确”的食物、读“重要”的书。我就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他抵制住了在社交上的雄心抱负的强烈诱惑,原因是他更嗜吃猪肚和洋葱。

我们如何消弭这场灾难于无形,仍旧有待斟酌。重要的是不要让他采取任何行动。不管他对这次悔改有多么重视,只要他不把这次悔改转化成行动,就没有什么大碍。就让这小畜生沉溺于悔改中吧。他如果喜欢写书,那就让他写一本关于这次悔改的书好了。这往往是打压仇敌在人类灵魂里所播种子的绝佳手段。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把悔改付诸行动就行。我们若能把敬虔排除在他的意志之外,那他想象和感情当中的敬虔就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害处。有一个人曾说过,重复可以增强主动习惯,削弱被动习惯。他若经常心有所感却不采取任何行动,那么他采取行动的能力就会越变越弱,长此以往,他的感觉也会变得越发迟钝起来。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14

亲爱的瘟木鬼:

上次你对病人的评估报告中,最让我担心的一点就是,他不再像最初归信时那样自信满满地立志了。我从所收集的情报获悉,他不再信口开河地承诺自己会永远持守美德;他甚至不指望自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领受生命的“恩典”,他只希望每时每刻都能有一点儿微薄力量来面对那一时刻的诱惑。这真是糟透了。

我看目前只有一件事好做。你有没有让你的病人注意到,他自己已经变得谦卑起来了?一旦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具备何种品德,对我们而言,那种品德就没那么可怕了,一切品德概莫能外,不过,这招对谦卑特别管用。在他真正虚心起来的那一刻,要把他一把抓住,并在他脑子里偷偷塞入“哎呀!我变得谦卑起来了”这样欣慰的念头,而骄傲——对于自己谦卑的骄傲——几乎立刻就会出现。如果对此危险他有所警觉,企图压抑这种新型的骄傲,那就让他对自己这种压抑骄傲之感的企图感到骄傲好了,如此这般,你尽可以一直这样与他缠斗下去。但是这招不要用太久,免得唤起了他的幽默感和分寸感,那样一来,他就只会把你嘲笑一番,然后上床睡觉去了。

不过,让病人专心注意自己的谦虚品德,我们另有妙招。仇敌想要通过谦卑以及其他所有德性,把这个人的注意力从自我转到祂和周围之人的身上。所有那些卑屈和自厌最终都是在为这一目标服务;如果它们还没有达成使人脱离自我这一终极目标,就几乎对我们没什么害处;而这些卑屈和自厌若使人不住地关注自我,甚至还会对我们有好处呢,最重要的是,这种自我贬低可以被用来引出对他人的贬低,因此也可以成为忧郁消沉、尖酸刻薄、冷酷无情的起点。

所以你千万不要让病人知道谦卑的终极目的。要让他以为谦卑不是忘记自我,而是对自己才能和性格的某种评价(即一种较低的评价)。我根据情报了解到,那病人的确挺有才华的。要在他脑子里树立起一种观念,即谦卑在于试图相信他的才华比自己所认为的更微不足道。毫无疑问,他那些才华的确没有他所想的那样有价值,但这不是重点。最好让他重视一种评价,不是因为这评价符合事实,而是因为它符合某种品德,这样一来,就可以在他这种原本有可能蜕变为美德的品格中播下欺骗和虚伪的种子。我们用这种办法使成千上万的人以为,谦卑就是漂亮女人竭力相信自己丑陋,聪明男人力求把自己想成是傻瓜。由于他们试图相信的事情有时显然是荒谬可笑的,所以根本不可能成功,于是,我们就有机会让他们竭力去做那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使他们的心思没完没了地围着自我打转。要想揣测仇敌的策略,就一定要仔细推敲祂的目标。仇敌想让人类有这样一种胸襟:他有能力设计出世界上最好的大教堂,知道这个大教堂是最好的,并为这一事实而感到欣喜,如果别人做成了这件事,他会感到高兴,而且高兴程度不会比他自己完成这件事多半分(或少半分)。仇敌希望他最终能从一切利己的偏见中解脱出来,以至于他可以像为周围之人的才华高兴一样,怀着感恩之心,坦然地为自己的才华感到欣喜,这欣喜与他满怀感恩地欣赏日出、大象或瀑布的那种喜悦没有什么两样。祂希望每一个人最终都能认识到,所有受造物(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是荣耀而优秀的。祂想要尽快铲除他们那种动物性的自爱,不过,他的长远策略恐怕是要归还给他们一种新的自爱——一种对所有个体(包括他们自己)的仁爱和感激之情;他们若真的学会了爱邻如己,就将会得到许可去爱己如邻。因为我们绝不该忘记仇敌那最讨厌、最不可理喻的特点;祂真的爱自己造出来的那些身上无毛的两足动物,对于从他们身上拿走的东西,祂总是左手取右手还。

因此,祂要尽力使人不把其自身的身价放在心上。祂宁愿一个人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伟大的建筑师或诗人后就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也不愿意那人花大量时间、忍受极大痛苦来竭力把自己想成是个蹩脚的建筑师或诗人。你把极度自负或假谦卑渗透到病人意志中去的这一举动将会受到仇敌那边的抵制,仇敌将会用一种浅显易懂的方式来提醒病人,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对自己的才华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大可以在不关心自己名声有多响的情况下,倾尽全力地追求上进,使自己的能力臻于完善。你得要不惜一切代价,防止这一提醒进入到病人的意识层面。还有一种教导,仇敌尽力要让病人信以为真,而他们虽然口口声声地承认,却发现在情感上很难完全接受这一教导,即他们不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他们的才华是仇敌赐下的,因此,与其夸口自己的才华,倒不如为自己头发颜色而自鸣得意一番呢。但是,仇敌一贯的目标是无论如何都要让病人不再去想那些问题,而你的目标则是使他在那些问题上纠缠不休。

连病人的罪,仇敌都不希望他想得太多;一个人在悔罪之后,越早把注意力转向外部世界,仇敌就越高兴。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15

亲爱的瘟木鬼:

人类自己天真地称为“世界大战”的欧洲战争渐渐沉寂下来,这我当然注意到了,而病人的焦虑也相应地有所缓和,我也并不觉得惊讶。那么我们是鼓励他这样下去,还是让他继续忧虑呢?扭曲的恐惧和愚蠢的自信这两种精神状态都合我们的心意。我们在两者之间所做选择则会引出一些重要的话题。

人类生活在时间里,而我们的仇敌却命定他们进入永恒。我推想,因此祂希望他们主要专注于两件事情,一是永恒本身,二是他们称为现在的那个时间点。因为现在是时间触及永恒的那一瞬间。人类对现在这一刻的感受,有些类似于我们仇敌对整个真实的体会,也只有当下的感受能瞥见整体的真实;唯有在当下,他们才能得到自由和现实。因此,祂使他们连续不断地关注永生(这就意味着关注祂)或现在——也就是说,他们要么沉思于自己和祂之间永远的合一或隔绝,要么听从良心现在的声音,背起现在的十字架,接受现在的恩典,为着现在的快乐而感恩。

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让他们离开永恒,脱离现在。因此,我们有时候会诱使一个人(例如一个寡妇或一个学者)生活在过去。但是这种做法价值有限,原因在于他们对过去多少有些实际的认知,而且过去本质上的固定不变到了一个地步,致使它看起来就像永恒一样。更好的做法是使他们活在未来。基于生理需要,人类所有热情都早已指向那个方向,所以对未来的憧憬会激发出希望和恐惧。此外,未来对他们来说是个未知数,所以我们可以利用他们对未来的憧憬来让他们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总之,在一切事物中,和永生最不相像的就是未来。它是最捉摸不定的一段时间——因为过去已经冻结,不再流转移动,现在则有永恒之光照亮。这是为什么我们一直以来提倡类似创造进化论法国哲学家亨利·柏格森(HenriBergson,1859—1941)在《创造进化论》一书中提出这一理论。柏格森的创造进化论认为整个世界处于进化过程之中,而进化过程就是生命冲动的绵延,就是“生命冲动的不断的创造过程,而生命冲动就是精神,也就是上帝”,“生命冲动(即精神,上帝)是意识绵延的原动力,它内在于意识,使意识作用于物质,战胜物质,这也就是创造和进化”。——译注、科学人文主义代表人物为乔治·萨顿(GeorgeSarton,1884—1956),他认为科学不但本身具有人性,而且“我们必须使科学人文主义化,最好是说明科学与人类其他活动的多种多样关系——科学与我们人类本性的关系。这不是贬低科学;相反的,科学仍然是人类进化的中心及其最高目标;使科学人文主义化不是使它不重要,而是使它更有意义,更为动人,更为亲切。”其本质为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人文主义。——译注这样的思想体系,因为它们可以把人的感情牢牢固定在未来这一变化莫测之核心当中。这是为什么几乎一切罪恶都扎根于未来。感恩是在回顾过去,爱着眼于现在,恐惧、贪财、色欲和野心则眺望着未来。不要以为色欲是个例外。当下的快感一出现,这个罪原文为“thesin”。——译注(我们只对这个感兴趣)就完成了。在这一过程中,快感只不过是让我们扼腕的环节而已,要是没有快感也能促成这罪,那我们肯定就会把快感去掉。快感是仇敌添上去的,因此是在当下体验。罪则是我们的功劳,它眺望着未来。

诚然,仇敌也希望人们去想想未来——为了现在计划安排那些明天很可能成为他们责任的公义或仁爱之举,只要想那么多就够了。计划第二天的工作是今天的责任;这个责任虽然取材于未来,却存在于当下,和其他一切责任没什么两样。这不是在钻牛角尖。祂不希望人们把心交给未来,把财宝原文为“treasure”,参见圣经《马太福音》6:21“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那里。”——译注放在未来。而我们却恰恰希望他们这样做。祂的理想是,一个人在为了子孙谋福利(若这是他的职业)而工作了一整天之后,把所有工作上的问题都抛开,把忧虑交托给上天,然后马上回转到他现在所需的忍耐或感恩中去。而我们却希望一个人被未来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幻想着天堂或地狱很快就将出现在地上,并饱受这一幻想的折磨;我们希望他做好准备去违背仇敌现在的命令,并且让他以为自己只要这样做,就可以进天国或免于下地狱;我们希望他把信心建立在一些计划的成败上面,而这些计划的结局是他有生之年根本无法看到的。我们希望全人类终其一生都去追寻一些海市蜃楼,在当下永远不诚实、永远不良善、永远不快乐,只把现在赋予自己的一切真实恩赐充作燃料,堆积在为未来而设的祭坛上。

总之,如果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结论就是:不要让你的病人活在当下,要使他对这场战争焦虑不安或充满希望(至于是哪一种,倒是无关紧要的)。不过“活在当下”这个词有些模棱两可。它可以用来描述一个过程,与未来的相关度其实并不亚于忧虑本身。你那病人可能对未来一无挂虑,不是因为他专注于现在,而是因为他说服自己相信,未来将会是一帆风顺的。如果那是他平静下来的真正原因,那这种平静反而会对我们有利,因为它只会在虚幻的希望破灭之前,帮他把失望越堆越高,从而不耐烦也越积越多。倘若情况相反,他知道那些可怕的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开始祷告,祈求自己能具备各种品德来面对那些事情,而与此同时,因为只有现在才是一切责任、一切恩典、一切知识和一切快乐的所在,所以他使自己连于现在。这种心态极为讨厌,应该立刻予以攻击。在这里,我们的语言学部队又打了一个漂亮仗;你可以试着把“安于现状”这个词加在他身上。话又说回来,他“活在当下”,很有可能不是出于上述任何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身体健康、工作愉快罢了。那这平静纯粹就是一种自然现象。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仍旧会去破坏它,因为没有一种自然现象会真正对我们有利。况且,这个被造物凭什么就该快乐起来呢?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16

亲爱的瘟木鬼:

在你上一封信中,提到这个病人自从信教以来就一直固定去一个教会,而他其实对那教会并不完全满意,对此你只是一笔带过。我真要问问,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他对这个教区原文为“parish”,是指一个本地教会的服务覆盖区域。英国圣公会亦把教区作为行政区域划分单位。——译注的教会那么忠诚,原因何在?我为什么没有收到你关于这个的报告?难道你不知道,除非他觉得去哪个教会都无所谓,否则对教会忠心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你想必知道,如果一个人去教会这毛病无法根治,那就该退而求其次,打发他在附近四处寻找“适合”他的教会,直到他成为一个教会的品尝师和鉴赏家为止。

道理很简单。首先,教区是按照地域而非个人喜好把那些阶层、性格迥异的人按照仇敌的心意团结了起来。相反,公理会原则即“congregationalprinciple”,起源于16世纪的英国,与教区制相对的一种体制,在教会组织体制上主张各教会独立,会众实行自治。——译注把各个教会变得有点像俱乐部一样,如果一切顺利,它最后就可以把各教会变成个小宗派或是一个排外的小圈子。其次,仇敌希望人在教会里做小学生,而寻找一个“合适”的教会使这个人变得对教会挑三拣四起来。祂固然希望教会里的平信徒在拒绝那些错误或无益之事方面可以挑剔一些,但是,祂还希望他们能以不批评论断的方式具备一种完全包容的态度——不去浪费时间想自己到底排斥哪些东西,而是保持开放的态度,不做任何评论,谦卑地接受一切正在进行的牧养。(你看看,祂多么地卑下,多么不属灵,真是低俗得不可救药!)特别在讲论的时候,这种态度会创造出一种能使人类灵魂把陈词滥调都听进去的环境(一种对我们通盘策略危害最大的环境)。如果病人以这种受教的心态去听或去读,那对我们而言,几乎任何一次讲论或任何一本书都是凶险万分的。所以拜托你打起精神,尽快领这个傻瓜到周围的各个教会逛逛。到目前为止,你的记录还从未让我们有多么满意过。

我在办公室里查了离他最近的两个教会的材料。两个教会都有一些地方是归我们所有的。其中第一块领地在第一所教会,那里的教区牧师为了使一群他以为会抱怀疑态度且顽固不化的会众更容易接受信仰,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往信仰里掺水,而今,不是他的信仰让人惊讶,倒是他的不信让教区居民感到震惊。他使很多灵魂的基督教信仰由于根基毁坏而逐渐淡化。他主持的那些礼拜同样让我们拍案叫绝。为了让那些还不信的人免于遭遇任何“困难”,他已经把《读经集启应文》一种《圣经》经文集,供聚会时宣读。有各种版本,其共同之处在于所选经文覆盖了大部分圣经教义,较为系统全面。——译注和所配搭的赞美诗弃而不用,现在正不知不觉地在他最喜欢的15首赞美诗和20篇讲论里无休止地循环往复、原地踏步。因此我们大可放心,不用怕他和他所带领的会众会透过圣经学到任何他们不熟悉的真理。话又说回来,也许你的病人现在还没有傻到会去这个教会的地步——或许以后有去的可能?

在另外一所教会里,我们有史百可神父这里用的是Fr.称呼,他应为一位天主教神职人员。——译注。人类常常捉摸不透他那些观点的范围所在——为什么前一天他差点成为共产主义者,第二天就摇身一变,几近于某种神权政治的法西斯主义;前一天他还是一个经院哲学家经院哲学是以逻辑即辩证学的方法探究基督教理,是要取得救恩的内在确据,是一种对教义理智上的理解,较为注重理性,往往强调国家的主体性。——译注,第二天就准备好全盘否定人类一切理性;前一天还沉醉于政治学政治学是关于治理一个主体(例如国家)的艺术或科学,研究内容包括处理主体的内部管理和控制内外事务的方法。——译注,第二天就宣告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同样在“审判之下”。我们当然清楚其中的关联,那就是憎恨。这个人无法勉强自己去教导那些不会让他的父母以及父母的朋友们震惊、难过、困惑和丢脸的内容。只要是那种人能认可的内容,对他而言都是平淡无奇、味同嚼蜡。他还有一种很有出息的虚伪性格。我们正在调教他,使他把“我几乎可以肯定最近我在读马利坦马利坦(JacquesMaritain,1882—1973),法国天主教哲学家,是新托马斯主义(NeoThomism)的代表人物。——译注或者是那类人的作品”这一真实想法,说成是“今天教会讲论的内容是……”不过,我可要警告你,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真的相信仇敌。这一缺点有可能会让我们功败垂成。

不过,有一个优点是这两个教会共有的——它们都是宗派教会。我记得以前曾告诫过你,如果不能阻止你的病人去教会,就应该至少让他狂热地支持教会的某个宗派。我说的可不是在真正的教义问题上面分党;他对那些教义越不关心就越好。况且,我们主要不是靠教义来制造嫌隙。有些人把掰饼聚会称为“弥撒”这里指的是英国圣公会的高派教会。他们仍沿用“弥撒”这一称呼。——译注,有些人称之为“圣餐礼”这里指的是英国圣公会的低派教会。——译注,他们根本无法以任何形式陈述教义(例如胡克胡克(Hooker·Richard,1553?—1600),英国基督教神学家,他的《论教会体制的法则》(1594年)是英国圣公会神学的核心组成部分。——译注。

思想和托马斯·阿奎那托马斯·阿奎那(St.ThomasAquinas,1225—1274):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哲学家和神学家,自然神学最早的提倡者之一,也是托马斯哲学学派的创立者。——译注思想)之间的区别,也无法坚持自己的观点超过五分钟,在这两派人当中挑拨离间才是真正好玩的事情哩。所有诸如蜡烛、服装这类纯属鸡毛蒜皮的事情是我们娱乐消遣的绝妙场所。我们已经使人把保罗这个伤风败俗的家伙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过去经常在关于食物和其他琐事的问题上有所教导保罗的教导参见圣经《哥林多前书》8:1—13。——译注——即那些心里并无不安的人要让着心里软弱的人。你总是以为,他们不可能不理解怎么去应用。你总是以为,“低派”的牧师会让自己屈膝跪下并在胸前画十字,唯恐他使“高派”弟兄的软弱良心陷入不敬虔,而“高派”神父则会节制这些修行,免得他把自己“低派”的弟兄引入拜偶像的歧途。多亏了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上述情形才免于发生。如果没有我们那些努力,在英国圣公会里各样仪式的多样性早就成为滋生仁爱和谦卑病菌的温床啦!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17

亲爱的瘟木鬼:

你在上一封信中提到用贪馋这一招来捕获灵魂时,很是鄙夷不屑,这只暴露出了你的无知而已。在过去一百年间,我们最大的成就之一就是让人在这个问题上面失去辨别力,所以到目前为止,你在整个欧洲几乎都找不出一篇关于贪馋的讲道,也几乎找不到一个人因为嘴馋而良心不安。之所以这样卓有成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把所有工夫都花在对美食的垂涎上,而不是在暴饮暴食上。我在档案里查到,你那个病人的母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或许你已经从咕剥鬼那里有所耳闻了。她如果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在受这种感官享受的奴役,可能会大为震惊。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对此满怀希望。这种感官享受所涉及的食物量很少,所以她才会被完全蒙在鼓里。只要我们可以用人类的口腹之欲来制造牢骚、不耐烦、无情和自私自利,量少又有何妨?咕剥鬼把这个老妇人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对女主人们和仆人们来说,她绝对是一个讨厌的人。给她端上食物之后,她总是别过脸去,故作端庄地小声叹一口气,微笑着说:“哦,拜托,拜托……我想要的只是一杯茶和一丁点儿烤面包片而已,茶要淡一些,但不要太淡,面包片要脆一点。”你明白了吗?因为她想要的比摆在她面前的食物要少,花费要小,所以她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置麻烦别人于不顾而决意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贪馋。在她放纵自己食欲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正在操练节制。在挤满顾客的餐馆里,疲倦不堪的女服务员把食物摆在她面前,她对着这盘子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说道:“噢,太多了!把这个端回去,我只要四分之一那么多就行了。”若对方有异议,她会说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浪费;而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我们已经使她受制于自己对特定精致度的追求,看到那些端来的食物比她碰巧需要的量多,她觉得自己的精致度受到了侵犯。

这个老妇人的肚腹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她的生活,咕剥鬼长年以来在这老妇人身上默默地做着不起眼的工作,其真正价值可见一斑。这个妇人现在处于一种可以称为“我只是想要……而已”的精神状态中。她只是想要一杯泡得恰到好处的茶而已,或者只是想要一个煮得恰到好处的鸡蛋而已,或者只是想要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而已。但是她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佣人或朋友能够把这些简单的事情做得“恰到好处”——因为在她的“恰到好处”当中隐藏着一种贪得无厌的需要,要求得到她想象当中自己过去记忆里那种精准且几乎无法满足的味觉快乐;她把过去那段时间称为“你可以找到好佣人的日子”,但我们知道,她的感官在那段时间更容易取悦,在那些日子里,她还有其他的快乐,这使她不那么依赖餐桌上的享受。如今,日积月累的失望使得她每天脾气都很糟:厨娘辞职不干,朋友日渐疏远。如果仇敌让她怀疑自己对食物的兴趣是否有些过分,咕剥鬼就会打消这一丝疑虑,暗示她说,其实她并不在乎自己吃什么,但“的确想让她的儿子吃得好”。当然,多年以来,她对食物的过度要求其实一直是他在家里感到不自在的主要原因之一。

有其母必有其子。你在其他阵线上奋力拼搏固然很对,但与此同时,也千万不要忘记在贪馋方面悄悄地做一点渗透工作。他身为男人,不太可能落入“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而已”这个圈套。最佳办法是借助男人的虚荣心来把他们变成贪馋之人。要让他们认为自己对饮食很有见识,让他们发现城里唯有一家餐馆把牛排烧得“恰到好处”,并让他们为这一发现而沾沾自喜。你可以把这起初的虚荣心渐渐转化为癖好。但不管用什么手段,你最好能让他对一样东西上瘾(至于是哪种东西倒是无关紧要,香槟、茶、烤鱼、香烟都可以),离开这样东西就是“要了他的命”,到了那个时候,他的仁爱、公义、顺服就全都任由你摆布了。

比起嗜好美食来,单纯的暴饮暴食价值可就少多了。它主要的用途是为攻击贞洁准备好进攻的炮弹。在这方面,要让你的病人保持一种错误的属灵状态。永远也不要让他注意到生理因素。让他一直想不通,到底是哪一种骄傲或者信心缺乏致使他落到你手里。其实只要简单地回想一下自己过去24小时里吃喝的东西,他就会知道你的弹药来自于何处,然后只要对饮食稍加节制,就能截断你的运输路线了。如果他非要去考虑在性方面守贞的生理因素,你就可以搪塞他说,过度运动和随之而来的疲倦特别有利于守贞,这是我们已经让英国人信以为真的大谎言。即便有水手和士兵在好色淫荡方面声名狼藉的这一事实摆在面前,他们居然还能相信这个,倒是很可以去问问他们原因何在。不过,我们曾利用学校里的老师们来散布这个谎言——那些男人推荐通过举行体育比赛来节制性欲,其实他们只是把节制性欲当作举行各种比赛的借口罢了,对守贞根本不感兴趣。但是整件事情太过庞大,绝非能用三言两语在信尾讲清楚的,所以只好就此搁笔了。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18

亲爱的瘟木鬼:

性诱惑这个常规技巧,即便是噬拿鬼当院长,学院想必也不会不教你。鉴于这整个学科对我们这些灵来说真是沉闷透顶(虽然这是我们课程里的必修课),我还是略过不谈了。不过,我认为在性诱惑所涉及的那些更为重大的课题方面,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仇敌向人类所提出的要求让他们左右为难:要么彻底禁欲,要么遵行绝对的一夫一妻制。自从我们的父第一次取得重大胜利指的是撒旦诱惑人违背神的命令,吃了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后被逐出伊甸园。请注意,这里的禁果并不是指性。(参见圣经《创世记》3:1—24)——译注以来,我们就已经使人很难做到前者。至于后者,在过去的几个世纪中,这条躲避性诱惑的出路被我们堵得越来越窄。我们之所以能够做到这点,是因为我们通过诗人和小说家来说服人类,只有他们称之为“恋爱”的那种非同寻常、往往只是昙花一现的感觉才是婚姻高尚的唯一基础;婚姻能够而且也应该让这种激情持续到永远;一个无法维持激情的婚姻就不再具有约束力。这种爱情至上的信念是我们对一个来自仇敌观念的戏仿原文为“parody”,意义与中文的“恶搞”更为接近,但它是正式用语,指的是一种艺术手段,通过夸张而滑稽地模仿一种严肃主题,建构出喜剧或讽刺效果,在当代流行文化中很常见。——译注。

整个地狱哲学的根基建立在一个公理之上,即此物非彼物、是己则非彼。我的好处归我,而你的好处归你。一个自我的所得必为另一自我的所失。连非生物的存在,也是通过把所有其他物质排除在它所占空间之外而实现的;如果它要扩张,就要把其他物质排挤到一边,或者是把其他物质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一个自我亦是如此。这种“吸收”对于野兽而言,是以撕咬吞食的形式出现;对于我们而言,这就意味着一个弱者的意志和自由被一个强者吞没。“存在”就意味着“竞争”。

然而,仇敌的哲学却偏要不断地企图规避这个一目了然的真理。祂旨在制造一个矛盾体:万物既多种多样,却又莫名奇妙地归于一体。一个自我的好处同样会让另一个自我受益。祂把这种不可能的事情称为爱。我们在祂所做的一切事上,以及祂所是或祂自己宣称祂所是的一切内容中,都可以嗅到这枚单调乏味万灵丹的药味。因此,连祂自己都不满足于只是纯粹算术意义上的一。于是祂声称自己是三即上帝的三个位格,圣父,圣子,圣灵。——译注,同时也是一即上帝的三个位格为同一本体,同一本质,同一属性。——译注,好让这种关于爱的无稽之谈在祂三位一体属性里找到立足点。另一方面,祂引入了有机体原文为“organism”,有一个内部各组成部分相互依存的体系之意。——译注这个淫亵的发明,在有机体中,各个组成部分逆转了它们竞争的自然命运,被迫进行相互合作。

只要看看祂是怎样对性加以利用的,就可以一眼识破祂把性设定为人类繁衍后代方法的真正动机。从我们的观点来看,性本该是单纯的。性本来只应该是一个强者猎取另一个弱者的又一模式而已——实际上应该像蜘蛛一样,在交配之后,蜘蛛新娘通过吞食自己的新郎来完成婚礼。但在人与人之间,仇敌却多此一举地把性欲和双方之间的感情扯到了一起。他还让儿女必须依赖父母,又给了父母一种抚养儿女的冲动——这样就产生了家庭,家庭就像个有机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尽管每个家庭成员更具独特性,然而却同时以一种更加自觉而尽责的方式结合在一起。事实证明,仇敌硬要把毫不相干的爱牵扯进来,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祂又一个爱的载体而已。

现在笑话来了。仇敌把一对夫妇描述为“一体”。祂没有说“一对婚姻幸福的夫妇”或“因相爱而结婚的夫妇”,不过你可以使人类对此不予理睬。你还可以让他们忘记,他们称为保罗的那个人并没有把“一体”局限在已婚夫妇之间。保罗认为,单单发生性关系就有“一体”之实了该教导参见圣经《哥林多前书》6:15—17。——译注。因此,你可以使人类把对性交真正含义的平实描述当成是“恋爱”的华美颂歌。实际上,一个男人只要和一个女人上床,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在他们之间就会建立起一种超验原文为“transcendental”,又可译为“先验”,即超出人类知识、经验和理性范围,常常有宗教或灵性内涵。——译注关系,他们要么永远享受这种关系,要么永远忍耐这种关系。这种超验关系本来是用来制造感情和家庭的,而且人若听命顺服地进入这种关系,往往也会产生感情并建立起家室,你可以让人类从这个真命题出发,推出错误结论,让他们把感情、恐惧和欲望的混合体称为“恋爱”,认为只有“恋爱”才能让婚姻幸福或者圣洁。要制造出这种误解并不难,因为在西欧,“恋爱”的确经常发生在顺服仇敌设计而缔结的婚姻之前,也就是说,“恋爱”发生在为彼此忠贞、为传宗接代和良善愿望而缔结的婚姻之前;就像宗教情怀虽然经常伴随着归入信仰而生,却也并不总是与其同步的。换句话说,仇敌其实是把“恋爱”作为婚姻的结果应许给人类,而你则要把“恋爱”涂上浓墨重彩并加以扭曲,鼓励人类将之视为婚姻的基础。这样会有两个好处。首先,可以使那些没有禁欲恩赐的人因为自己还没有“恋爱”的感觉,就怯于以婚姻作为满足性欲的解决之道,而且多亏了我们,他们才会认为除了恋爱之外,为任何其他动机结婚的想法似乎都是卑鄙而自私的。是的,他们就是那么想的。若一种伴侣关系是出于相互扶持、持守贞洁、传承生命而缔结的,他们就会认为忠于这样的关系是低俗的,不如出于一阵短暂的激情而结成的伴侣关系来得高贵(别忘了要让你的病人对婚介所产生极大反感)。其次,任何性欲迷恋,只要有结婚的意向,都会被视为“爱情”,而如果一个男人娶了一个非基督徒,一个傻瓜或一个荡妇,“爱情”可以为他脱卸一切内疚感,并且让他免于承担一切恶果。然而其中好处还未道尽,下一封信中再叙吧。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19

亲爱的瘟木鬼:

你在上一封信中提出的那个问题让我苦思良久。我曾经清楚地阐明,所有自我本身固有的特性就是竞争,因此仇敌所标榜的爱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说法,若果真如此,那我为何又再三警告说祂真的爱那些人类寄生虫并希望他们得到自由和永生?乖侄儿,我希望你没有把我那封信拿去给其他魔鬼看。当然,这根本不打紧。任何一个魔鬼都看得出来,表面上我似乎落入了异端邪说的陷阱,而这纯属无心之过而已。顺便提一下,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那些贬低噬拿鬼的话纯粹是在开玩笑。我其实对他怀有最崇高的敬意。我还说不会在上司面前回护你,当然这话你也千万别当真。你尽可放心,我一定会挺身维护你的利益。不过,还是要把所有信件锁上,务必妥善保存。

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才会讲仇敌真的爱人类。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祂是一个存在原文为“being”。——译注,而他们是独立于祂的。他们的好处不可能成为祂的好处。祂所有那些关于爱的空话一定是为了掩饰另一种东西——祂创造他们,还为他们费尽心思,这背后一定藏有某种真正的动机。正是因为我们无法查明其真正动机,大家才会容易偏题,谈起来好像祂真的拥有这种不可能存在的爱一样。他一意孤行地要把他们打造成什么样子?这个问题仍旧悬而未决。告诉你也无妨,这个问题恰恰是我们的父和仇敌反目成仇的一个主要原因。早在创造人类这一计划还在讨论阶段的时候,仇敌就毫不客气地承认,祂预见到将会有十字架那一出戏,很自然地,我们的父就找上门去,要祂解释一下。仇敌根本没有回答,只是编了一个关于无私之爱的荒唐故事来搪塞,这个谣言自那以后就一直被祂四处散布。我们的父当然无法接受这一解释。它恳请仇敌有话直说,并给足了机会来让祂摊牌。我们的父坦言自己真的非常渴望知道这个秘密;仇敌回答说“我衷心希望你能明白”。我猜想,我们的父对这种毫无来由的不信任感到恼火,于是在谈话落到这步田地的时候,它忽然在仇敌面前消失,用无穷大的距离把自己与仇敌隔绝开来,这还引出了仇敌那个可笑的故事,说我们的父当时被强制性地摔出天堂。撒旦被摔出天堂的故事参见圣经《以赛亚书》14:12—17,《以西结书》28:11—19。——译注自那以后,我们就明白过来那个压制我们的暴君原文为“Oppressor”,这里的暴君指的是上帝。——译注为何如此诡秘。祂的王位靠的就是这个秘密。祂那个小团伙屡次供认,只要我们理解祂所说的爱是什么意思,这场战争就会结束,我们就会再次进入天堂。难就难在这里了。我们知道祂不能够真正去爱:没有谁能真正去爱:这根本说不通。我们要是能查出祂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就好了!我们试遍了各种各样的假设,还是了无头绪。但我们永远不会绝望;我们会想出越来越精妙的理论,收集越来越多的资料,给那些有进展的研究者越来越丰厚的奖赏,对那些无法有进展的研究者施加越来越严酷的惩罚——精益求精、再接再厉,直至时间的尽头,我确信这一切绝不可能不成功的。

你抱怨我在上一封信里没有讲清楚,一个人进入恋爱这种精神状态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说真的,瘟木鬼,这种问题应该让他们去问才对!就让他们去讨论“爱情”是“对”还是“错”好了,或者让他们去评判爱国主义、独身主义、在祭坛上点蜡烛、绝对禁酒主义、教育这类事情此处作者列举的是当时社会上一些颇具争议性的话题。——译注的是非对错。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根本没有答案的?要紧的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一种精神状态会使一个特定的病人靠近仇敌呢,还是离我们近一些;除开这一点,那些是非对错全都是无所谓的。因此,让这个病人去评判“爱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对我们非常有利。如果他傲慢自负,对属肉体的事鄙夷不屑,自以为这是出于纯洁,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弱不禁风——如果他总喜欢对旁人赞同的事嗤之以鼻——那一定要设法让他唾弃爱情。要把自以为是的苦行主义逐渐渗透到他的心思意念中,然后,等你把他性欲中的人性泯灭之后,就要用某种更具兽性和侮蔑性的性欲来压住他。另一方面,如果他是一个感情用事的轻信之人,那就给他灌输守旧派的蹩脚诗人和下三流小说家的作品,直到令他相信“爱情”是不可抗拒的,无需任何理由,单单爱情本身就已配得称颂。我向你保证,这种信念在制造一夜情方面并没有多大帮助;但它的确是制造那种藕断丝连、“高贵”、浪漫、悲剧性通奸的绝妙良方,如果一切进展顺利,这种通奸将以谋杀和自杀收场。这种观念即便没有让病人开始一段不伦之恋,也可以驱使他进入到一个有用的婚姻里去。因为婚姻虽是仇敌的发明,却仍可派上用场。在你那病人住处附近一定会有几个年轻女人可以使他的基督徒生活难度倍增,只要你能够说服他娶其中的一位就行了。请在下一封信中给我作一份关于这方面的报告。同时,在你自己心里一定要非常清楚,这种坠入爱河的状态本身不一定对我们有帮助,另一个阵营也未必捞得到什么好处。这只是一个我们和仇敌都在尽力挖掘的机会而已。其他诸如健康与疾病、衰老与青春、战争与和平这些能激起人类热心的事物,从属灵生命的角度来看,大体上只不过是原材料而已。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20

亲爱的瘟木鬼:

目前,你对病人性贞洁方面的直接攻击被仇敌强制性地拦截下来,我对此极为不满,现已记录在案。你本该知道仇敌总是在最后关头出手,所以就应该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这下可好,你的病人在目前情况下发现这些攻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危险真相;无知的人类会以为自己根本没有摆脱我们的希望,只有举手投降一条路可走,这原本是我方最厉害的武器,在病人发现真相之后,你就再也无法使用它了。我猜想,你尝试过说服他相信持守贞洁有害健康,对吗?

我还没有收到你关于病人家附近那些年轻女人的报告。这个报告我马上就要,因为我们若不能利用他的性欲来使他犯奸淫,就一定要设法运用性欲来为他促成一个理想的婚姻。同时,如果我们最多只能做到让他“坠入爱河”,那我就要给你一些指点,让你知道要鼓励他和哪一种类型的女人(我指的是身体类型)坠入爱河。

当然,那些在冥界更深处的魔鬼们已为我们快速而高效地解决了这一问题。这些伟大魔头们的职责就是在每一个时代制造出一种所谓的性“品味”,对性进行全面误导。他们通过流行艺术家、时装设计师和广告人这一小撮决定时尚造型的人来开展工作。目标是让每个人远离那些最有可能结成于灵性有益、幸福美满、能繁衍后代的婚姻的异性。因此,近几个世纪以来,我们都胜过自然,使得男性的某些第二性征(比如说胡子)落到几乎被全体女性排斥的地步——在这方面,还有一些东西是你绝对想不到的。至于男性的品味,我们做过很多种改变。在一个时代,他们的性欲被我们引向那种如雕像一般有贵族气质的美女,我们把男人的虚荣心和欲望糅合起来,鼓励他们挑选那些最为傲慢和挥霍成性的女人来繁衍后代。在另一个时代,我们挑选了一种女性化被过度夸大的那种类型,她们娇弱无力到了随时会晕倒的地步,这样一来,这种类型女人通常会有的愚蠢、懦弱、造作和狭隘思想就会变得走俏起来。我们当前所采取的手段与之相反。华尔兹时代已被爵士时代取而代之,现在,我们要教男人喜欢那些体形和男孩子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女人。由于这种美丽比大多数的美更不持久,我们就可以顺势加剧女性对衰老一直挥之不去的恐惧(由此取得了很多优秀战绩),使她更加不愿意生小孩,同时也降低她的生育能力。这还没有完。我们已经秘密策划,要让社会尺度大大放宽,使那种捏造出来的裸体人像(不是像真人一样的裸体人像)在艺术领域任意表现,在舞台上或海滨浴场里尽情展示。当然,这全都是假的;在流行艺术中的那些人体被画得与真人相去甚远;那些穿着游泳衣或紧身衣的真人其实是被勒紧、支撑起来的,这能使她们看上去既苗条又有男孩子气,而一个自然而然发育完全的女人根本不可能瘦到那个地步。同时,我们却教导现代人相信,这才是“率真”、“健康”、回归自然。结果,我们一步一步让男人的欲望指向某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让眼睛在性欲里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与此同时,使眼睛所渴求的越来越难以在现实中找到。你很容易就能预见到结果会怎样!

这就是当前的总方针。但在这个大框架里面,你会发现在引导病人性欲方面仍有两种方向可供选择。如果你认真仔细地研究过男人的心思,就会发现他至少被两种想象中的女人吸引——贤妻良母型的维纳斯和地狱型的维纳斯,而且他的情欲根据其对象的不同在性质上也有差别。第一种类型的女人会使他的欲望自然而然地依顺仇敌心意——那种女人很容易搅和上仁爱,随随便便就听命完婚,披戴着我们唾弃的那种敬虔和自然的金色光环;还有另外一种类型的女人,他如野兽一般地渴望得到她,而且渴望满足这种兽性肉欲,这种类型的女人的最佳用途是吸引他彻底远离婚姻,但即便结了婚,他也会把这种女人当成一个奴隶、一个偶像或一个帮凶来对待。仇敌称为邪恶的那种东西有可能渗入他对第一种类型女人的爱情中去,但这只是意外情况;那男人会希望她不是另外一个人的妻子,而且为自己不能够合法地爱她而感到难过。但在第二种类型的女人那里,他就是要去感受邪恶;他所追求的正是那种“强烈刺激”的味道。在那种女人的脸孔上,有他所喜欢的露骨兽性、冷峻、狡诈和残酷,在她的肉体上,有一种和他素来称为美的类型迥然不同的东西,一种他在神志清醒的时候甚至可能认为丑陋的东西,而通过我们的艺术手法,这种东西可以拨动他隐秘处邪念的那根粗神经。

毫无疑问,地狱型维纳斯的真正用途是做妓女或情妇。但如果这个人是个基督徒,而且如果他在关于“爱情”不可抗拒、爱情可以开脱一切罪责这种无稽之谈上受过良好培训,往往就会被诱惑去娶她为妻。这件事情非常值得一做。那时候,你虽然会在通奸和自闭等恶癖方面败下阵来;却仍可以采用其他更为隐蔽的手段,利用性欲把他毁掉。顺便提一下,这些手段不仅有效,而且非常可喜;其所制造出来的那种忧愁经久耐用,简直无懈可击。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21

亲爱的瘟木鬼:

没错。施行性诱惑的这段时间很适合对病人的坏脾气发动侧面攻击。只要他认为坏脾气微不足道,你甚至可以将其升级为主要的攻击点。不过,就像其他方面一样,你对坏脾气进行道德袭击之前,先要扰乱他的理智。

单单运气不好并不会激起人们的怒气,只有他们把运气不好看成是一种伤害的时候才会气恼。受伤害的感觉会在合理要求遭到拒绝时产生。因此,你的病人在生活中认为自己理当得到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常会有受伤害的感觉,结果,脾气就会越来越暴躁。然后你会看到,若他发现一段本想自己支配的时间被意外剥夺,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让他大发雷霆的了。是那位不速之客(当他正想晚上安静一会儿的时候来访),或是朋友那个饶舌的妻子(当他期盼着可以和朋友两人促膝长谈时忽然出现)让他情绪失控。现在他还没有无情或懒惰到认为这些小小的礼节性要求本身就很过分。这些事情之所以会惹他生气,是因为他把他的时间当成是归自己所有的东西,所以觉得别人正在窃取自己的时间。因此,你必须花大力气捍卫他脑子里那个“我的时间归我自己所有”的古怪想法。要让他开始每一天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二十四小时的合法所有者。要让他觉得在这笔财产中,那不得不转让给他雇主的一部分时间是一项极重的税赋,而经他允许用于履行宗教义务的那部分额外时间则是一份慷慨的捐赠。要让他认为,在某种神秘的意义上,抵扣这些支出的时间总体是他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绝不容他对此有丝毫怀疑。

在这儿,你要执行一项微妙的任务。你要让他一直相信这个假设,而这一假设是如此荒唐,以至于一旦受到质疑,连我们都找不出一丁点可以为它辩护的论据。人既不能创造,也无法挽留时间的一分一秒。时间完全是白白地馈赠给他的;他若把时间看成是归自己所有的东西,那还不如把太阳月亮也当成是他的私有财产呢。还有,从理论上说,他应该全身心地侍奉仇敌;因此,如果仇敌以肉身的方式向他显现,要他一整天都全心侍奉祂,他不会拒绝。如果那一天只不过是要他去听一个蠢女人讲话,他就会如蒙大赦;而如果在那一天中有半个小时空当,仇敌说“现在你可以自己去消遣一下了”,他几乎会如释重负到有些怅然的地步。所以,他若对自己先前的假设稍作思考,即便是他也必定会意识到,自己其实每天都是在这样接受赐予。因此,当我说要让他一直相信那个假设时,我的意思绝不是要你向他提供为这一假设辩护的论据。一个论据也没有。你的任务纯属负面任务。不要让他的思绪转到这上面去。要把这个假设用黑暗包裹起来,使他认为自己的时间归自己所有,并让这种感觉静静地蛰伏在那片黑暗的正中心,未经省察却暗暗发挥着作用。

普遍的占有感应该时时得到鼓励。人类总是宣称自己拥有种种所有权,无论在天堂还是在地狱,这些宣告听起来都同样地滑稽可笑,因此我们要让他们一直这样自作主张下去。现代人之所以在性方面对守贞有抵触,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们相信身体归自己“所有”。但身体其实是一笔巨大而危险的财富,搏动着那股创造世界的能量,他们还没来得及同意,就发现自己在身体里面了,而他们何时被撵出这些身体,也全由不得他们自己!就好像一个国王出于爱,把某个地域辽阔、由一些明智之士管理的省份列于自己的小儿子的名下,而这个小王子却因此以为这些城市、森林和粮食像育婴室地板上的积木一样真的归自己所有。

我们不仅通过骄傲,还通过混淆来制造出这种拥有感。我们教他们不去注意物主代词的不同含义,不去区分物主代词“我的”出现在“我的靴子”、“我的狗”、“我的仆人”、“我的妻子”、“我的父亲”、“我的主人”、“我的国家”和“我的上帝”中时,其内涵存在着由低到高的细微层级差别。我们能教会他们把所有这些“我的”的含义都简化为“我的靴子”中归我所有的那一层意思。连托儿所里的小孩也可以学会“我的泰迪熊”就是“那个只要我喜欢,就可以把它撕成碎片的熊”,而不是与自己有一层特别关系的那个老掉牙的假想爱心对象(若我们不够小心,仇敌就会把这层含义教给他们)。在那些含义层级的另一端,我们教导人们以说“我的靴子”那样的口气来说“我的上帝”,意思就是“那个因我的出色事奉而有义务补偿我的上帝,那个我在讲道时充分利用的上帝——那个被我垄断的上帝”。

从头到尾,最好笑的地方就是:“我的”这个词所表示的若是严格的独自占有之意,那人类其实无法把任何一样东西说成是“我的”。从长远来看,要么是我们的父,要么是仇敌,将会对每一样存在的事物,特别是对每一个人说,这是“我的”。不用怕,人类终将会发现自己的时间、灵魂和身体真正的归宿——无论结局如何,这些绝不会归于人类。目前,仇敌仗着祂创造了这个世界,就迂腐而教条地把所有一切都说成是“我的”;我们的父则希望靠着征服一切这个更现实而合乎时宜的理由,最终能对着万事万物说,这是“我的”。

疼爱着你的叔叔

私酷鬼

22

亲爱的瘟木鬼:

好啊!你那病人谈恋爱了——爱上的还是最糟糕的那种类型——而在你发给我的报告中,连这个黄毛丫头的影子也看不到。你曾抓住我其中一封信中一些无心之辞不放,企图让密探误会我,也许你有兴趣了解,这场小误会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以为靠打小报告就能迫使我帮你做事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也要为你铸成的其他大错承担罪责。随函附上一本刚刚发布的小册子,介绍新成立的失职魔鬼劳改所。这册子里图文并茂,你会发现每一页都很精彩。

我查了这丫头的档案,查询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她不仅是个基督徒,而且是个真基督徒——卑鄙恶劣、偷偷摸摸、扭捏作态、假装正经、寡言少语、胆小如鼠、苍白无力、毫不起眼的一位小姐,从未被男人碰过似的,一点儿也不浪漫。小贱货。她让我作呕。她那卷档案里的每一页都臭不可闻、乌烟瘴气。整个世界越变越糟,这简直让我发疯。要是在以前,我们早就把她扔到斗兽场里了这里指的是早期罗马帝国对基督徒的极大迫害,其中残酷刑罚之一就是把那些不肯放弃自己信仰的基督徒放进斗兽场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野兽撕裂吞吃。——译注。她这种类型的人天生就该死在斗兽场里。但即便在那里,她也不会干什么好事。表里不一的骗子(我了解这类人),看上去一副见血就晕的样子,死的时候嘴角却带着微笑。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看上去温顺敦厚,其实讽刺的本领高人一等。她就是那种认为我滑稽可笑的人!丑陋乏味、假装正经的矮个子女人——但却好像所有发情的动物那样准备向这个呆子投怀送抱。如果仇敌对处女贞操那么痴狂的话,为什么不给她一巴掌?祂反倒坐视不管,还在那里咧嘴大笑。

祂骨子里是个享乐主义者。无论是禁食还是彻夜祷告,无论是火刑柱还是十字架,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些幌子,或者只像是海滩上那些泡沫一样。在海的远处,在祂那汪洋的远处,有快乐,而且快乐更多。祂对这一点并不隐讳;在祂右手边有“永远的福乐”该句取自圣经《诗篇》16:11,全句为“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有永远的福乐。”——译注。呸!我认为他对我们在悲苦直观原文为“MiserificVision”,作者这里指在地狱中对于种种悲苦折磨的直接接触,与“BeatificVision”相对。“BeatificVision”即荣福直观,是指完全净化的灵魂直接面见至善的上帝的完美境界,又被称为真福神视。——译注揭示的那种崇高苦行的奥秘一无所知。瘟木鬼,祂下流粗俗。祂的思想像中产阶级一样平庸。祂把祂的世界塞满快乐。那些人类一天到晚在做祂丝毫不会介意的事情——睡觉、洗澡、吃喝、做爱、玩耍、祷告、工作。这一切若没有被我们扭曲,就会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我们是在极端劣势下开展斗争的。没有什么会自然而然地对我们有利。(这绝不会让你免受责罚,我马上就要和你算账了。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只要胆子一大起来,就要骑在我的头上。)。

当然,你那病人随后就和这个女人的家人以及整个朋友圈子熟识起来。她居住的那个房子是他本来永远不该进入的,难道你连这点都不明白吗?这整个地方都弥漫着那种致命的臭气。那里的园丁只不过在这里呆了五年而已,就开始沾上了这种臭味。甚至只逗留了一个周末的访客,在转身离开时身上也会带上同样的味道。那里的狗和猫也染上了这种臭气。这个房子满是高深莫测的谜团。我们确信(这关乎基要真理),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肯定都在以某种方式利用其他人——不过,到底怎样利用,我们无从知晓。他们就像仇敌自己那样,小心翼翼地严守着这个秘密,不让我们知道这种无私之爱的幕后真相。整个房子和花园是一大片伤风败俗之地。这块地方恶心之极,活像一个人类作家对天堂的描述:“那些地方除了生命之外别无他物,因此,在那里唯有音乐和静默。”

音乐和静默——我对这两样都恨之入骨!谢天谢地,自从我们的父进入地狱以来——这比人类出现要早上无数年,地狱里没有任何一寸空间、任何一段时间降服于这两种可恶的力量,喧嚣占领了地狱的所有一切——喧嚣,伟大的活力,是一切狂喜、残忍、精力充沛的生物在声音上的表现——单单喧嚣本身就可以保护我们远离愚蠢的良心不安、绝望的愧疚和无法忍受的希望。最终,我们要把整个宇宙都变成一片喧嚣。在地球上,我们在这方面已有长足进步。天堂的旋律和静默终将被喊叫声压过。不过我承认,我们现在的声音还不够高,还不成气候。研究正在进行。与此同时,你这个可恶的小——〔此处手稿忽然中断,并以一种不同的笔迹续成〕。

我写得正酣,却发现自己由于一时疏忽,化成了一只大蜈蚣的样子。因此,信件余下内容由我的秘书依据我的口述写成。现在这个变形已经完成了,我知道这是一个周期性现象。关于这种现象,人间也流传着谣言,在弥尔顿弥尔顿(JohnMilton,1608—1674),英国诗人,思想家。因其史诗《失乐园》和反对书报审查制的《论出版自由》而闻名后世。——译注的诗歌中,对此现象的说明歪曲了事实,他荒谬可笑、添油加醋地说,这种蜕变是仇敌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一种“惩罚”。不过,一个更加现代的作家——名字叫萧这里是暗指萧伯纳(GeorgeBernardShaw,1856—1950,英国作家,戏剧家)。萧伯纳以自创的宗教反对传统宗教。他自创宗教的名字叫“创造进化论”,就是认为生命力在永远地、努力地使一切生物向前进化,使之达到完美;人类并非生命力的最终目标,其最终目标是“超人,然后是天使,接下来是大天使,最终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他认为上帝就是一种生命力。——译注什么来着——倒是把握住了真相。蜕变从内里开始,而且这蜕变是生命力量的光荣示威,我们的父除了自己以外,从不崇拜其他任何东西,若非如此,他肯定会崇拜这股生命力量的。在我现在这个外形里,我感觉自己更加热切盼望见到你,更加渴望在一个永恒的拥抱中,把你纳入怀中,与我合为一体。

(签名)

凑歹鬼

[受命于深邃无比的私酷鬼副部长(衔略)]。 D75sZbPTBPfcbc+WXqyKRuIODro3D7KXijQ/zCyc0sf2S+bRBCWjW6rVycSZki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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