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帝都,天龙殿。
钦天司身着官服,跪地叩首,朗朗言奏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微臣有罪,请圣上和太后娘娘,赐微臣一死。”
此言一出,天龙殿上顿时一片哗然。
“邚卿家,究竟所为何事,你且如实讲来,朕虽不敢自称圣贤明君,但也不会无故夺人性命。”
邚卜言闻言,愈发将头垂得更低:“皇上圣明。是微臣欺君罔上,有负皇恩,断不敢奢望天家半分宽恕。”
阆渊闻声眸中闪过一丝警惕,正要开口说什么,身侧的景太后陡然间开口,威声问道:“邚卿家素来言辞谨慎,但不知今日究竟为何,竟在这天龙殿上,道出这般惊人言论。不妨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五一十说个清楚明白,至于功过赏罚,自有皇帝依我南川律例裁定!”
邚卜言闻声,登时浑身惊颤,再次垂首,悲声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是微臣糊涂。”
景太后微微一笑,瞬目发令:“讲。”
邚卜言一五一十道:“微臣秉承圣恩,于圣上荣登九五之时,接管钦天司,参天道,悟玄机。本该兢兢业业,循礼守法,可就在圣上即位后不久,微臣无意中在钦天司发现了一本前朝余孽留下的祸世古籍。微臣深知圣上素来厌恶怪力乱神的祸世之说,可微臣终究抵不过探古寻奇之心,非但没有上报圣上,反而偷偷将其藏匿。微臣……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和太后娘娘赐死。”
阆渊和景太后闻言,不由得凝眉相顾。
须臾,阆渊挺直了脊背,冷声问道:“朕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祸世古籍,能让你如此这般铤而走险?”
邚卜言闻声,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褐色古匣,战战兢兢道:“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过目。”
阆渊自执事太监手中接过古匣,缓缓打开,只见一方重重的石制书卷,赫然呈现在眼前。
阆渊皱眉将那石卷缓缓展开在面前的书案之上,景太后侧目而视,将眸光在那石策之上一番浏览,但见入目之处,比比皆是看不懂的奇文怪符,景太后不觉再次皱了眉。
阆渊垂眸看了片刻,一时间面容上也是一片疑惑。
“邚卜言,这石策之上并非我南川文符,也不是当今天下其他三国的文字,但不知,你可看得懂?”
邚卜言闻声,一时间冷汗涔涔:“微臣……微臣耄耋混沌,自然……自然……只是一知半解……”
景太后暗暗握紧佛珠,转眸扫了一眼满面疑惑的阆渊,旋即起身,缓步走向匍匐在地的邚卜言:“邚爱卿,你既然不为人知地隐匿了此番石策,今日却为何这般大张旗鼓地请罪天龙殿?哀家素来听闻邚爱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莫非是邚爱卿从这石策之中,参悟到了什么天道玄机,今日倒不妨在这天龙殿一吐为快!”
邚卜言闻声一时间汗流雨下:“太后娘娘折煞罪臣。罪臣承蒙圣恩,参天道,悟玄机,终于昨日流星之夜,借着这……这谶纬石策,悟出几分端倪。无奈微臣垂暮耄耋,意识混沌,是以断不敢贸然断论,故斗胆上奏,惊扰圣驾,请皇上和太后娘娘万勿怪罪。”
“哦?但不知,这谶纬石策之上究竟写了什么,竟然能让邚卿家这般惊慌失措?”
邚卜言壮胆抬眸,偷偷瞧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阆渊,和缓步而来却周身上下满是杀气的景太后,支支吾吾道:“罪臣惶恐。昨夜流星雨降……罪臣……罪臣斗胆暗中行占星术,无意间发现……发现……发现这石策之中……之中言及……”
邚卜言话未说完,景太后的飞鸾踏云的锦绣靴,赫然映入了眼帘。邚卜言一见景太后顿足在自己身前,一时间愈发紧张慌乱,而满朝文武也在顷刻间愈发哗然。
景太后抬眸环视,天龙殿瞬间寂然无声。
“邚卿家,直言无妨。”
阆渊高高在上地发出一声命令,邚卜言心一横,再次匍匐,决绝地闭目,疾声道:“帝都天华,终有一日,必将没入流洪,横尸遍野,而南川王朝也会随着帝都陨落,而终结史册。”
话音刚落,天龙殿又是一番纷乱的喧哗。
“放肆。”阆渊怒然拂袖,从龙椅上一跃而起。
“皇上息怒。”百官齐齐叩首,一时间天龙殿上群臣俯首,莫不惴惴。
阆渊正要怒然问斩邚卜言,只见巍然立在天龙殿上的景太后,陡然间仰头,发出声声大笑。
阆渊见状,不觉凝眉,却在思量片刻之后,一脸疑惑地稳稳坐在了龙椅上。
片刻之后,景太后止住了笑声,悠悠垂首,兀自绕着那匍匐在地上的邚卜言,不紧不慢地问道:“敢问邚卿家,那石策之上可曾言及,那肆虐帝都的洪流,将生于何时?”
邚卜言周身不寒而栗,垂首颤声道:“罪臣……不知。”
“那帝都天华,又将于何时何日,丧城而没?”
邚卜言汗流浃背:“罪臣……无能,未能参透。”
景太后猛然间俯身而下,看着那邚卜言疾声而问:“那我南川王朝,又将在何时何日,以何种方式,终结于何人之手?敢问这些,那谶纬石策之中,又可曾写得分明,邚卿家又可曾看得清楚?”
邚卜言摇头:“罪臣……无从而知。”
“你不知道,哀家知道。”
景太后拂袖而起,愤然转身,一边快步走向稳坐龙椅的阆渊,一边朗声道:“自古君临天下之帝王,莫不期冀自己的江山,百代千秋,亘古长存,可放眼天下,又有哪一个王朝能真正长盛不衰地屹立于历史沧海之上。”
百官闻言,莫不惊诧相顾,却没有一人敢出声应和。
景太后面不改色地转身而坐,再次威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句奉承恭贺之词,众卿家想来都不生疏吧。但哀家想要问问,这世间历朝历代的帝王,有哪一个真正做到了万世千秋?”
众人闻声垂眸,鸦雀无声的天龙殿上,气氛陡然间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间,景太后轻叹一声:“就连上天钦赐的灵山圣女,如今也在函谷之乱中生死未卜,遍寻无踪,更何况身为凡夫俗子的你我。”
百官摸不透景太后的心思,没有一个敢应声附和,只好静静垂首,洗耳恭听。
景太后又是一声哀叹,紧接着缓缓盘转起手中的念珠:“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世上若真有什么亘古不变,那便是历朝历代的次第更迭。”
“太后娘娘圣明!”
众人齐声附和,孰料景太后念珠一顿,再次厉声道:“但是……”
景太后话锋一转,百官不由得再次惊心,一时间再次默然。
“尔等既然身为我南川臣子,只要我南川王朝存世一天,尔等便该恪尽人臣之本分,兢兢业业,做好各自分内之事,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高风亮节,侍君为民,共同辅佐仁君圣主,以图盛世乾坤。但不知,哀家所言,是也不是?”
众人闻声齐齐拱手,高声禀告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我等受教!”
话音刚落,只听景太后又是一声长叹:“哀家老了,怕是看不到日后南川的昌盛繁荣,也没有福气来感受我南川将来的宏图霸业。但,哀家相信,尔等的子子孙孙,必然会亲历我南川的盛世繁华。到那时,哀家在九泉之下,定会安然瞑目。”
众人环眸相顾,旋即重重叩首,齐声道:“太后娘娘千秋万岁,定然……”
孰料话未说完,景太后便不耐烦地扬手打断了众人的恭维:“罢了,你们也不用说这些劳什子好听话来恭维我,哀家只是想让诸位爱卿明了,能颠覆我南川王朝的,不是什么石策谶纬上的天机谶言,而是尔等效忠我南川的诚心,究竟有几分?”
众人闻言,惊声齐奏:“皇上圣明!太后娘娘英明!吾等效忠南川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景太后冷艳的面容之上泛起丝丝微笑:“如此一来,哀家便放心了。即便这石策之上谶言我南川王朝明日便会亡国,但在哀家看来,也不过是一番经不起推敲的儿戏之言。诸位卿家,可觉得哀家所言是也不是?”
百官齐齐颔首:“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谶言一说,实为无稽之谈!”
景太后转眸扫了一眼那依旧匍匐在地的邚卜言:“邚卿家,哀家所言,是否有违天道,不敬天机?”
邚卜言的官服早已被周身冷汗从里到外湿了个透,此刻听得太后娘娘问话,登时提足了十分精神,惴惴不安地谨言道:“是罪臣糊涂。”
话音刚落,景太后便高声一语接上了他的话:“将朝政之事,全全寄托在一本石头做成的书册上,哀家想,这便是前朝帝君之所以祸国殃民的根本原因。”
方过须臾,阆渊却陡然间俯身抬手,将邚卜言亲自扶起。
“邚卿家,起来说话。”
邚卜言稀里糊涂地被阆渊搀扶起,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圣上,罪臣……”
邚卜言刚一张嘴,阆渊却再次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藏匿禁书,暗地里修行占星术,自是触犯了我南川律例,此罪若是不罚,定难服众。”
阆渊一语方歇,邚卜言的双腿便再次颓然而软,正要屈膝而跪,却不料阆渊陡然伸手,将他搀起。
“只是这世间之事,素来福祸相依。今日若非这本石策谶纬之书,朕又怎么能如此清楚明了地看透邚卿家效忠我南川的一片忠心。”
邚卜言被阆渊这突如其来的赞扬彻底弄晕了头脑,一时间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阆渊微微一笑,负手转身,径直朝着龙椅走去。
偌大的天龙殿,在顷刻间响起阆渊的威严之声:“自古圣贤明君,皆以居安思危为治世安民的座右铭。朕虽不才,却也想鞠躬尽瘁,效仿明主。想来这天华帝都,自朕登基以来,短短三年,便历数劫难。先有凤麟喋血朝堂,后有天雷震壑毁我宫墙,一个月前,我帝都天华之臣子百姓尚未得以休养生息,便再次罹遭飓风天龙之祸。如此种种,使得我帝都黎民深处水深火热之中,朕身为一国之主,彻夜难眠,是以今日上朝,原本是有一事,想与诸位爱卿相商。”
众人一番疑惑,却自是猜不透半分圣意,顿时齐声道:“臣等洗耳恭听。”
阆渊龙袍一甩,威严端坐,朗声道:“朕虽不才,却深慕圣主贤君‘垂拱而治’的盛世之景,是以一早便有‘施文治谋天下,树德仁求人心’之夙愿。只可惜,两朝战乱的阴霾尚未散去,帝都天华便遭遇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使得朕不得不暂时搁浅了此番心愿。试想,连一国之都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朕还有什么脸面,去跟天下百姓,谈什么垂拱而治?”
阆渊说完,环眸将百官一番审视。
太史令卓濂蚣凝眉沉思,不过须臾抬足出列,拱手道:“皇上圣明。依老臣看来,安人祸,自可遣兵卒以镇,但这天灾之事,怕是自不由人。况且帝都天华之百姓官贵,因久经祸乱,是以头脑之中早已被‘以暴制暴’的崇武精神所浸淫。皇上若是想要以天华为标榜,推行文治,怕是难上加难。”
“卓卿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朕最为担忧之处。此外,邚爱卿所言谶言之事,虽不足为信,但也不可否认地印证了朕对天华城地理位置的担忧。若是连制造这石策谶言的无聊之人,都能看出天华城是备受天灾青睐的祸患之处,那朕端的是该考虑一下,这天华城,究竟还有没有资格来荣冠‘帝都’这一称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惊呆。须臾,一位官员回过了神,惴惴拱手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迁都?”
震元帝三年,时值冬岁,南川国君于朝堂之上,宣旨国事,筹谋迁都。时有钦天司邚卜言,因私藏禁书,被罢官黜职,幽禁在府。太后感其忠心,惜其才华,又念邚卜言诚心悔改,遂面圣力荐其为新都选址出谋划策,以将功折罪之法,平息石策谶纬之乱……
是夜,月隐星遁,夜黑如墨。
邚卜言独立窗前,仰首望着头顶那一片漆黑,不时发出声声叹息。
“老爷,不好了,老爷,宫里来人了。”
自从朝堂请罪、坦言谶纬一事后,邚府上下个个犹如惊弓之鸟,是以但凡言及皇家宫廷等相关字眼,没有一个不心惊肉跳。
“快,快接驾。”
邚卜言心中惊慌错乱,顷刻间两股战战,待那一顶黑锦华盖的轿辇还没在府门口落定,他便双腿一软,垂首匍匐,颤声道:“罪臣邚卜言,恭迎圣驾。”
话音刚落,忽听那黑锦华盖下的花轿之中,陡然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怎么,莫非这邚大人的府邸,只有皇上来得,而本宫就来不得?”
邚卜言闻声一怔,一时间愈发慌乱,急忙低垂着脑袋,改口恭迎道:“太后娘娘恕罪,罪臣老眼昏花,折辱了太后您老人家,罪臣……”
话尚未说完,忽然间只见轿帘一掀,一袭青衣的云无暇不慌不忙从那轿辇之中跳了下来。
“看来邚大人不仅是眼睛不好使,这耳朵似是也不怎么灵光了。”
云无暇低声一言揶揄,使得邚卜言一时间再次惊呆。
“罢了,既然在邚大人心中,只有皇上和太后娘娘两位主子,那本宫此番前来,当真是多此一举呢。云儿,咱们这就打道回宫。”
邚卜言的惊骇翻江倒海般汹涌,眼见得那漆黑的轿帘被几根修长锋利的指甲轻轻挑起,一时间倒抽一口冷气:“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罪臣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贵妃娘娘您屈尊而来,未能及时迎驾,请贵妃娘娘责罚。”
言罢,只听得那轿子之中,陡然间发出一声冷笑。
“哦?原来邚大人且还记得,这南川后宫之中,还有本宫?”
邚卜言磕头如捣蒜,谢罪之词不绝于耳:“贵妃娘娘万万恕罪,罪臣只是没想到,贵妃娘娘会突然莅临,罪臣罪该万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云无暇冷冷一笑,悄然挑起了轿帘,不过须臾,凤凰便自那轿辇之中,缓缓探出了身。
邚卜言一见凤凰,愈发紧张,只好匍匐叩首,高声恭迎道:“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凰一双锐利的眸子中,寒光四溢,不屑地将邚府门面上下打量,旋即微微一笑,抬足迈向邚府。
孰料前脚刚进府院,迎面便嗖的一声蹿出一条人影。
“小心。”
云无暇惊呼一声,急忙伸臂挡在凤凰身前,凤凰一惊,正踉跄退步,忽然间只见一阵寒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哗的一声巨响,下一刻凤凰主仆径直被一盆彻骨寒凉的井水从上而下浇了个透。
“放肆。”凤凰怒吼一声,径直将手中湿透的锦帕摔在地上。
“贵妃娘娘息怒。”邚卜言惊惧不安,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凤凰面前,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只听身后响起一声焦躁:“跪什么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和双亲。她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贵妃吗,哼,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邚卜言正不知该如何向凤凰请罪,如今听得身后这番嚣张的言辞,不由得气得浑身哆嗦,愤然喊道:“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邚青柳给我绑了。”
话音刚落,几名回过神的家仆,早已慌慌张张朝着那口出狂言之人,疾步跑去。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别碰我,我看你们谁敢碰我。”
随着声声喧闹和一阵烦乱的脚步,片刻之后,只见一名身着粉衣的女子,大大咧咧地负手朝着凤凰和云无暇不疾不徐地走来。
云无暇抬眸将粉衣女子一番打量,只见她粉腮玉面,一身绫罗。乌黑的秀发倔强地束在头顶,一根成色上好的白玉簪霸气外露地斜插在发间。粉雕玉砌的面容上,两只黝黑的眸子中,满是不屑与没有来由的娇傲。
眼见得云无暇凝眉打量着自己,那粉衣女子黑溜溜的眸子一瞪,嚣张地骂道:“看什么看,下贱坯子。”言罢,目中无人地径直对上凤凰,伸手拍着自己胸脯,高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水就是我邚青柳泼的。你们要是不爽,尽管冲着我来,少拿我爹来消遣。”
凤凰寒眸微转,径直看着她小巧的耳垂上那一对明目张胆的丹凤朝阳玉坠,心思在一瞬间百转千回。那邚青柳似是没有觉察到凤凰眸中生出的异样,反而愈发嚣张地负手绕着凤凰转了一圈。
“你就是凰贵妃?”
邚卜言又气又急,仰头愤声道:“混账东西,见了贵妃娘娘还不快跪下!”
“哼!我为什么要跪?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妃娘娘,我邚青柳将来可是这南川的皇后娘娘。要跪,也是她跪我才是!”
邚卜言一听此言,顷刻间面如土色,再也顾不上其他,径直跳起来,啪一掌,狠狠打在了邚青柳的脸上。
“混账!贵妃娘娘面前,哪里容得你这般大放厥词,还不快快给贵妃娘娘磕头赔罪!”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呜呜呜,不行,我不干。呜呜呜,我要去告诉娘亲。娘亲,娘亲,爹爹他……”
邚青柳正要转身,却不料邚卜言一把将她拉住,旋即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她的腿弯。邚青柳痛呼一声,下一刻却不由得双腿一软,径直跪在了凤凰主仆面前。
邚青柳被两名家丁按着双肩,任是一番挣扎,却无济于事,心中不免气恼,猛然间仰起头,对着凤凰大声叫道:“你叫凤凰是吧?有种你跟我单挑,看看究竟是你这个假凤凰厉害,还是我这个命中注定要统领后宫的真凤凰厉害。”
“住嘴。”邚卜言气得浑身打战,反手朝着邚青柳的脸又是一掌。
邚青柳气怒交加,顿时发疯一样地大喊大叫:“你凭什么打我?你这个胆小如鼠的侏儒,整天就知道对着一堆破烂玩意儿,钻研什么狗屁谶言。如今出了事,你就怕得要死,整天龟缩在你的书房里长吁短叹,我受够你了,我早就受够你了!你这孬种!你这个奴颜媚骨的窝囊废!你凭什么打我!”
邚卜言见她越说越是嚣张,旋即发狠咬牙:“来人啊,封了她的嘴,把她关在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再有惊扰贵妃娘娘圣驾者,老夫定然严惩不贷。”
邚卜言说完,大手一挥,径直让人将邚青柳塞了嘴,束缚上绳索,不由分说朝着柴房拉去。
“贵妃娘娘,您大慈大悲,菩萨心肠,且莫与小女一般见识。罪臣教女无方,冲撞了贵妃娘娘,深知罪孽深重,难辞其咎,是以只有一死,来替小女赎罪。”
跪地垂首的邚卜言,声声惊颤地涕泪纵流,言罢,猛然扭头,朝着身侧石柱,狠狠撞去。
邚卜言一头撞在身侧的柱子上,顷刻间血流不止。
凤凰唇齿之间发出一声冷哼:“现在想死?想得美。”
云无暇闻声,顿时颔首退身,沉声道:“奴婢明白了。”
言罢,飞快地转身,抬足跑出了邚府的大门。
几名跟在凤凰身后的邚府家仆,眼见得此番情景,心中的惊惧疑惑愈发强烈。可一看到凤凰那周身湿淋淋的锦衣,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只好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
凤凰垂眸侧身,瞥了一眼众人,旋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如若不想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就管好你们的嘴。”
“奴才明白。请娘娘放心。”
又过了半晌,邚府上下只顾着手忙脚乱地伺候昏死的主子,丝毫没有听到邚府的大门口,不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敲门的女子凝眉,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失望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斗篷女子:“娘娘,没人回应,怎么办?”敲门的女子正要举步往回走,忽然间只见那黑衣斗篷女子猛然间扬起了头,发出一声清冷的决绝:“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旋即猛然抬步,狠狠扬手拍向那邚府大门。却不料她用力过猛,原本虚掩的大门顷刻间闪出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太好了,门开着呢。”斗篷黑纱女子惊喜地低呼一声,想也不想,便飞步进了邚府的大院。
“奇怪……”她心中满是疑惑,“邚府今日怎么这般怪异?”
适才敲门的侍女,一把抓住那黑衣斗篷,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娘娘,我看我们还是改日,禀明了圣上,再光明正大来这里吧,奴婢……奴婢怎么总觉得这里……怪怪的,你看,我们从进门到现在,一个人都没看见呢。”
“不行。”侍女话未说完,那黑衣女子便陡然再次发出一声决绝,“今日我一定要见到邚大人。”
刚走了片刻,忽然间只听身侧的一间房屋中传来声声窸窣。
“娘娘,有鬼。”侍女惊叫一声,瞬间吓得面如土色,蜷缩着身子躲在了黑衣女子身后,战战兢兢。黑衣女子心中一惊,不由得停止了脚步,旋即竖起耳朵,一番倾听。
待听得身侧的房屋之中,似是有人在发出声声沉闷的挣扎,黑衣女子不由得好奇凝眉,旋即抬步,警惕走上前,伸出手指在纸窗纸上轻轻一点,俯身向里窥去。
只见昏黄的烛火下,一名粉衣女子,正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堆干柴上。那女子生得眉眼俊俏,却被生生封了口,此刻正拼了命地挣扎,发出声声沉闷。
黑衣女子看得分明,心中却疑惑丛生,不由得低声自语道:“奇怪。邚大人府中,怎么会绑着这样一个少女?”
正凝眉思忖,忽然间只听邚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云无暇那素来沉静的声音陡然响起:“关太医,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