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
万仞洞。
深七丈,壁厚数尺的水牢中,几尾鲨鱼暗暗游动在看似死寂一般的池水中。
洞内池中,一尊丈余高的石虎,栩栩如生地巍然而现。
但见那石虎张口呼啸,前蹄奔扬,余下的后肢却不偏不倚浸没在水中,仿佛是在无声无息地向那池中黑鲨宣告自己的威严与权力。
石虎的前蹄张扬而上,径直碰触上石虎斜上方的一块硕大的滚圆巨石。那巨石硕大无朋,紧紧擦着石虎的一只前蹄悠然而过,诡异地在空中兀自旋转。
巨石上方,横亘着一方坚实宽厚的柳叶状石碑,石碑的两端分别托着两个形似荷叶的硕大石盘。
此刻,一方石盘上,赫然放着一块寒气冉冉的矩形冰块,而另一方遍布锋刃的荷叶石盘上,却稳稳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男子。
镣铐穿骨而过,死死攀附住荷叶石盘,无比锋利的利刃穿透他的脚掌,点点血迹顺着荷叶石盘的边缘,肆无忌惮地四下晕染。男子的白衣早已被遍体的血迹污染了颜色,却依旧执着地透露着它的主人从骨子里透露的不可征服的本色。
三条锁链自洞顶飘摇而下,紧紧套在了白衣男子的脖颈和手腕之上,毫不留情地牵绊禁锢着他的自由。
一阵夜风吹来,他满头的乱发突兀地张扬在寒气逼人的洞穴中,满是伤痕的身躯本能地在夜风里打了一个激灵,下一刻,原本萎靡而闭的双眼,却在顷刻间陡然圆睁。
夜风疾,箫声起,那白衣男子布满血丝的双眸,却在顷刻间露出桀骜不驯。
不过须臾,箫声弥散。白衣男子微微凝眉,却在下一刻冷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嘲讽:“楚璃侯,你让本王等得好苦。”
话音刚落,一条黑影陡然间自洞口翻飞而落。
“璃洛,在本王面前,你就用不着戴什么面具了。因为你我都清楚得很,任是你如何变幻伪装,本王都能轻而易举将你揭穿。”
黑衣人闻声,黯淡的眸子里陡然间闪过丝丝阴狠,片刻之后,他缓缓转身,悄然摘下了盖在脸上的黑纱。
“凌睿王,你死到临头,却还是这般狂妄自大,本太子当真不喜欢你这秉性。”
凌睿王闻得此言,放声大笑,须臾,他缓缓垂眸,慵懒之中带着不屑的语气,幽幽道:“如此说来,璃洛太子纡尊降贵来到这函谷关,难道就是特地为了送本王一程?”
璃洛把玉箫横亘在腰间,抬眸扫了一眼凌睿王:“明人不说暗话。你既心知肚明我的来意,那就识相一点儿,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凌睿王扬唇一笑,挤出一抹不屑:“莫说是你璃洛一人,就是你璃洛三千皇家军全部集结函谷,都别痴心妄想。”
璃洛闻言自是不恼,只是负手在那水牢前一番走动:“你说得没错,本太子的皇家军或许派不上用场,但若是再加上天赐祥瑞的南川圣女,不知道本太子又有几分胜算呢?”
凌睿王闻声,顷刻间怒容满面,脖间手腕的铁链随之发出声声当啷:“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本王定要灭你东楚全族。”
璃洛不以为然地踱步而行,口中却是另一番毫不畏惧的冷笑:“真是想不到,风流成性的护花公子,不务正业的南川皇胄,竟会真的爱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弱女子?看来本太子此番南川之行,当真是要长长见识了。”
凌睿王冷哼一声,骂道:“你有这些花花肠子,早该结果了你那愚昧父王,好好治理你的东楚,何苦大费周折到我南川来讨人嫌?本王劝你早早带着你的三千狗卒滚回你的东楚,若是再敢觊觎我南川一丝一毫,本王活剐了你。”
“好!痛快!”璃洛冷然鼓掌,寥落的掌声回响在水牢中,听起来又是一番瘆人。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命不久矣的风流皇胄,要如何将本太子千刀万剐。”
言罢,猛然挥手运力,将脚下的一块石子,朝着凌睿王的丹田之处狠狠打去。
“啊……”一声惨痛的叫声响起,璃洛的面容之上,却悠然浮现出丝丝不屑。
“本太子再次警告你,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本王会发发善心,早日替你摆脱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悲惨处境。”
凌睿王面色苍白,却依旧倔强地咬牙道:“东楚狗卒,痴心妄想。”
“好,你尽管嘴硬。你就是不说,本太子用不了多久自己也能找到。只是可惜了你的睿王妃,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海老大蹂躏成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你说什么?”
凌睿王闻言心惊,猛然抬起了头,“璃洛,你把话说清楚,蕊儿现在在哪里?”
璃洛抬眸甚是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蕊儿?嗯,这个名字确实好听,只可惜啊,红颜自古多薄命。但对你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因为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在黄泉之下再次相见了。”
凌睿王听得真切,登时愣住。璃洛冷笑一声,下一刻出其不意地飞出玉箫,径直运力,穿透在那荷叶石盘上的冰块上。
“阆邪轩,本太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兵书在哪里,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凌睿王冷哼一声:“璃洛,你且等着看本王如何屠戮你东楚全族。”
“恐怕上天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璃洛愤然而语,旋即飞速出掌,将那嵌在冰块中的玉箫生生撤了出来。
玉箫着力,插冰碎石,顷刻间催生万千裂痕,待璃洛运力撤回玉箫,原本已然裂痕丛生的冰块,顷刻间崩裂四散,随着一声轰隆巨响,那宛如柳叶的横梁陡然间急剧倾斜,只在刹那间,那三根飞空而悬的铁链,便绷直了身躯,死死牵拉住凌睿王的脖颈和双臂。
璃洛飞转玉箫,冷然回眸,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万仞洞。
在他身后,原本巍然而立的石虎,伴随着头顶巨石的飞速旋转,顷刻间向着池中飞速下陷。池中那三尾早就嗜血贪婪的黑鲨,趁势逞凶,一个个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飞坠而来的凌睿王飞扑而去……
暗夜无光,紫纱飘摇。
通往函谷关的道路上,紫莹如鬼魅一般散发扶风,诡异前行。
凤羽睁着一双泪眸,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洒落一地绝望,连野草和浮尘似乎也在刹那间感怀而悲,停止了呼吸。
“长夜漫漫,圣女娘娘可是觉得无聊?莫不如,让本昭仪再来给你讲个故事。”
凤羽憎恶地闭上了眼,可紫莹的声音却依然死死纠缠在耳畔。
“圣女来自灵山,但不知可曾听过南川有一位百战不殆的常胜将军。”
凤羽闻声,猛然间睁大了双眼。
紫莹冷冷一笑,继续说道:“这位将军,姓凤名麟,字忠元,本是南川的开国功臣,无奈利欲熏心,意图谋反,被现在的皇帝设计屠戮,结果落得喋血朝堂,抄家灭门,下场惨不忍睹。”
凤羽百感交集,汹涌的情绪如怒浪狂涛拍打在胸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今天,我要给你讲的,不是他如何喋血兵变,谋逆朝纲,我要讲的是他在函谷关中的奇闻轶事。”
凤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恨意,拼命地让自己冷静。
“听闻凤麟凤老将军,曾率几千军卒,镇守函谷关,生生击退了数万来敌。只是,世人只知道争先传颂他的丰功伟绩、英明神武,却端的不知,这位凤将是如何能在短短数日之内,据关退敌,保家卫国。圣女娘娘,但不知,你可曾知道这其中原委?”
凤羽满腹狐疑,紫莹却等不及她的回应,径直高声道:“凤将之所以能据关而守,乃因为他有一本被称为旷世奇宝的兵书。”
凤羽猛然惊悟,是了,东楚在找兵书,恐怕这才是璃洛亲率三千皇家军直奔函谷关的真正原因。
“但凤将之功,又不全在兵书。”
紫莹的一句突兀,让本就疑惑重重的凤羽,愈发没了头绪。
“凤将之功,一半在他的传世兵书,一半在他的函谷贵人。”
贵人?是谁?
“当年凤将率残兵败卒退守函谷关,曾经在关内邂逅了一位隐士高人。凭借高人指点,凤将据关而胜,击退了数万来敌,自然对那高人是一番感激。岂料那高人不受金银、不图官禄,而是张口直言,要凤将将他凤氏家族中最重要的东西送给自己,作为报答。”
兵书。难道父将真的将兵书送给了函谷关中的高人?
凤羽凝眉,细细思量着其中的玄机,而走在前方不远处的紫莹,却在顷刻间爆发出一番冷笑。
“我早就说过,这世上不会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也不会有谁会毫无所图对其他人倾尽所能地付出。你看看,连世外高人,都会如此这般盘算,圣女娘娘,你合该看清楚这世间的人心,是何其肮脏。”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替你除掉了身侧的奸佞,那洛无双即便不是西戎祭司,也定然是有背景的心机之徒,我替你杀了她,你应该欣慰才是。”
凤羽心头又是一阵剧痛,可不过须臾,她便恢复了冷静。
“哈哈哈,紫莹昭仪果然言而有信。”
一声粗鲁响在前方,凤羽只觉身体一晃,下一刻整个人硬生生地被紫纱牵引着立在了地面上。
只是尚未立稳,紫莹翻手飞出一方红帕,飘然盖在了自己头上。
“海老大,睿王妃我已经给你送来了。你现在该践行你的诺言,放了我家太子吧。”
“唉,昭仪急什么,既然来了,哪能不歇歇脚就走?更何况,太子殿下在关内偶感风寒,这几日正在静心养病,实在不宜车马劳顿。”
紫莹闻声冷笑,兀自扬手在空中一番虚画慢捻,凤羽在顷刻间只觉颈间憋闷难当。
“睿王妃虽然到了函谷关,但璃洛太子一日不得安然,她的命便悬在本昭仪手上一天。海老大,你是个聪明人,可别一时糊涂,替人卖命,却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
海老大眼见凤羽跌坐在地,一番痛苦挣扎,不得不咬牙切齿,挥手命令道:“来人,请璃洛太子到斩龙台。”
函谷关西,斩龙台立。
凤羽覆帕而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往昔。
那一日,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年幼的她自噩梦中惊醒,哭着跑进了父将的书房。凤羽记得清楚,那夜父将喝了酒,慈爱地将她捧坐在肩头,安抚她的恐惧,滋生她的勇气。
“父将,这是哪里?”
她还记得,自己指着桌案上的地图上一处突兀的红色斑点,好奇地询问父将。
“此处乃函谷关。”
“函谷关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嗯,函谷关乃父将惩恶扬善之处。”
“那,是不是会死很多人?”
父将凝眉抬手,若有所思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含笑摩挲着她额前的碎发,闷声道:“羽儿当真和你的娘亲一样聪明。不过,羽儿你要记住,只有杀死坏人,才能保护像羽儿一样的好人。所以,杀坏人,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可怕的。”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杀死那些坏人,就能保护像羽儿一样的好人呢?”
她清楚地记得,父将满是沧桑的双眸中,在那一瞬间浮现一种她看不懂的情愫。不过,现在她明白了,父将眼神里的情愫,有着赞赏,有着担忧,同时又充斥着满满的无可奈何和来自心底的疼惜。
一阵夜风吹来,有意无意地扬起她的红帕,奔涌的眼泪就在这一刻随风而散。
海老大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再次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她忍住悲痛,继续前行,中断的记忆再次衔接。
“来,羽儿,父将给你讲个故事。”
“真的吗?”
年幼的凤羽双眸之中异彩纷呈,她做梦也想不到,平素里不苟言笑,对自己百般严厉的父将,会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亲昵地抱着自己,还要主动为她讲故事。
父将似是看懂了她的欣喜若狂,一时间愈发将她搂紧。
“当然。咱们今天就来讲讲函谷关里斩龙台的传说……”
父将的音容笑貌依然浮现在脑海,凤羽却早已模糊了双眼。人世间有一种痛,叫作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此痛让人欲忘难休、欲语无词,噬心刻骨般融进人的灵魂深处。
“天刀不仁斩蛟龙,地剑无光破苍穹。”
身侧紫莹的一句言语,彻底唤醒了沉浸在往昔伤痛中的凤羽。
斩龙台,应该是到了。凤羽强打起精神,深深吸了一口气。
传言,函谷建关之初,并无斩龙台。后因天雷地火,劈山断石,有石台悬崖而生。传说此台一生,天降伏龙于风火雷电之中,身披铁网绝命于此,是以托名传世“斩龙台”。
斩龙台下的断崖,形状奇异,远望犹如一把弯刀,巍然矗立。其崖面光滑无比,且刀刃横弯,俯瞰着身下的江流,借苍穹鬼斧神工之势,成就不可逾越的险峻。
正因为如此,历来守关之人,都将此处当作函谷关内最为安全的天然屏障。
凤羽正凝眉思索,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通传。
“报!海大人,大事不好,璃洛他……”
“璃洛怎么了?”
紫莹和海老大闻言,齐齐惊声抬步,走向那通传的小卒。
“回海大人,璃洛……璃洛太子不见了。”
紫莹闻声怒然转身,飞起袖纱径直袭向身侧的海老大。
海老大眼疾手快,顷刻间飞身转形,一把拽住了袖纱。
“海老大,璃洛太子若有丝毫闪失,今天本昭仪就让你陪葬。”
“昭仪急什么。璃洛太子素有彻地通天的本领,我这小小的函谷关又岂能把他怎么样?”
眼见得那海老大转眸思量,紫莹冷哼一声收回了袖纱,另外一只手却陡然翻转,悄无声息撤去了附在凤羽头帕上的巫术。
凤羽只觉得头上红帕一阵飘摇,正要伸手拽下,紫莹却飞步翻身落在了自己身侧。
“既如此,那就不劳烦海大人,本昭仪自己去找。”
言罢,一把抓起凤羽的手,就要走下斩龙台。
“慢着!”海老大一声大喝,紧接着脚步一转,便挡在了二人面前。
“昭仪敬请自便,至于这睿王妃,哼,还是乖乖待在我海某人身边才是。”
紫莹斜眸一笑,不屑地说道:“等本昭仪找到了璃洛太子,自然会把圣女娘娘双手奉上。海老大,识相的就乖乖让开,否则,别怪本昭仪手下无情。”
海老大嘿嘿一笑,弥散周身的嚣张。
“紫莹,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竟然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老子不妨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海老大不仅要灭了凌睿王,连同那璃洛竖子也要一并祭了鲨鱼。”
紫莹翻掌绕纱,冷笑一声道:“本昭仪倒真想看看,你这条海鲨还能在这浅滩上折腾多久。”
话音刚落,海老大已然拔刀相向,径直朝着紫莹砍了过去。
紫莹暗眸生出狠辣,待钢刀迎面,顿时仰面躬身,一边避过那钢刀杀气,一边飞出一条长长的袖纱,缠在了斩龙台上的两根乌黑的曜石柱上。
凤羽摇摆着身躯踉跄倒地,头顶的红帕在顷刻间随风滑落,顾不得身后的冉冉杀气,急忙飞步到了那两根黑曜石柱中间。
眼见得那原本柔软无力的红帕,此刻却好似着了魔一般,硬生生地顺着那紫纱的走向,飞快地来回穿梭。不过须臾,那一面完整的紫纱,便被那红帕割裂成五条等宽的纤细长条。
凤羽心中兀自感叹:“看来,她没有骗我。”
心思方转,但见那红帕顷刻间化红生光,一团红彤彤的火焰升起,点燃了那缠挂在黑曜石柱间的五条紫纱。
火红烈焰燃烧着紫纱,赫然映入凤羽的双眸,一如那夜风雨之中,父将书房里那盏通明的烛火。
“羽儿,父将告诉你一个秘密。所谓伏龙身披铁网绝命函谷的传说,乃不明真相之人以讹传讹。斩龙台之所以神秘玄妙,是因为此处设有坚不可摧的护关阵术。当初斩龙台得天地之势,应生函谷,先人见此处地势虽然险峻,但相比关中其他各处,此处却是最容易被敌方攻破入关之处。为了将函谷关真正加强为固若金汤的关隘,先人便在此处想方设法布下了奇门遁甲之护关阵术。阵术一出,斩龙台才成了真正无坚不摧的天关险要之地。”
“无坚不摧是什么意思?”
“但凡阵术波及之处,飞鸟虫鱼,走兽人畜,皆不得生。凡有犯阵者,死。”
红焰灼烧完最后一片紫纱,五条色彩斑斓的琴弦,映着周身炎炎而生的紫色火焰,赫然呈现在凤羽眼前。先前引火而燃的那团红帕,在五彩琴弦生成的瞬间,便悠然分散成点点朱红,点缀在了琴弦间。
凤羽心中的惊叹一浪高过一浪。
“烈焰琴。”
海老大拼尽周身气力,一下震断了身上的紫纱。
紫莹撤掌点足,飞身落在了凤羽身侧,得意扬扬道:“海老大,你的死期到了。”
眼见得紫莹双眸中暗暗流动着得意,不由得愤然道:“臭娘们,你道我当真想和你做什么劳什子交易?我呸,老子不过是跟你小小玩了一把调虎离山。你且等着为你那三千皇家军收尸吧。”
紫莹冷笑一声:“真是可惜了,海老大,今日你若当真死在函谷关,怕是到了阎王殿也是个糊涂鬼。”
话音刚落,忽听夜空中传来一阵阵箫声,那箫声听起来时快时慢,韵律节奏也甚是怪异。凤羽竖耳倾听,身侧的紫莹却愈发得意。
“是璃洛这龟儿子在吹箫?”
海老大低声谩骂了一句,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通传:“不好了,海老大,大事不好。”
海老大猛然扭头,凶神恶煞地对着那小卒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海老大,那燕尾关人去关空,东楚皇家军在我们赶到之前,已经消失无踪。”
“哦?”海老大皱眉,心中不觉闪过丝丝恐慌,正要追问那小卒什么,忽然间只见那小卒一个翻身躺倒在地,紧接着七窍流血,不过须臾,便一命呜呼了。
“怎么回事?”
海老大心惊上前,紫莹却陡然发出一声冷笑:“海老大,本昭仪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你那几千兵卒定是好奇,为何燕尾关军营之中,会赫然摆满了华贵飘香的大箱子。殊不知,这正是本昭仪为他们准备的一份大礼。看来,你的这些军卒对本昭仪的窃魂蛊还真是喜爱得不得了呢。”
海老大回眸怒目:“好歹毒的娘们,你早就知道你我的交易不过是个幌子?”
“海大人谬赞,正所谓无毒不丈夫,今日本昭仪也让你海贼王尝尝我东楚昭仪的厉害。”
“哈哈哈……”海老大闻言,不觉仰天大笑。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道我海某人丢了几千军卒,便会被你们这两个妇人夺了性命。哈哈哈,你太小看我海某人了。”
言罢,猛然击掌,高声喝道:“传我的命令,调兵五千,给本大人围了斩龙台。就是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东楚的女人,本大人还没尝过鲜,但是今晚,本大人要给兄弟们开开荤。”
一声令下,关内顿时犹如雷动。
紫莹凝眉侧首,对上凤羽的一双明眸。
凤羽心思百转千回,双手缓缓抬起,却在即将碰触到那烈焰五行琴的时候,戛然顿在了半空。
紫莹眉心一跳,惊步上前:“怎么,你后悔了?难道你不想救洛无双了。”
凤羽侧首:“紫莹,你究竟带了多少东楚军?”
紫莹暗眸一闪:“自然只是不足三千的皇家军,只为拯救璃洛夫君而来。”
凤羽轻叹一声,不觉想要垂手。
紫莹心中焦急,一双暗眸在顷刻间千思百转。
“你不信我?”
凤羽苦笑摇头:“我不知道该信谁。”
斩龙台阵术一破,攻破函谷势必不在话下。可若是驱走了海老大这只猛虎,却请来了东楚的贪婪豺狼,又该怎么办?到那时,东楚一族势必据关而强,对峙南川朝廷,那自己岂不是助纣为孽,真真成了祸害南川的罪魁祸首?
紫莹见她犹豫,一时间恼怒,径直飞起一只伏翼飞鼠附在了她的喉头:“你若不破阵,我让你死无全尸。”
凤羽淡然而笑:“看来我当真不能信你。东楚,果然心怀不轨。”
“你……”
紫莹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夜空之中响起一声怒斥:“何人造次,竟然敢挟持本王的爱妃。”
凤羽闻声,心头一怔。
“是他?阆邪轩。”
话音刚落,但见空中一个白影飞速闪过,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
海老大一见凌睿王,顷刻间变了脸色。
“阆邪轩,你有种。想不到万仞水牢都困不住你。”
白衣染血的阆邪轩冷冷一笑,缓缓转身,夜风扬起他散乱的乌发,沾满鲜血的白衣随着夜风散发出令人逼仄的血腥和压抑。
“海老大,你的死期到了。”
他一语威严,使得行令而来的五千军卒齐齐惊呆在斩龙台下。
紫莹诡异的双眸飞速将凌睿王一番打量,一时间心思斗转,挥手撤回附在凤羽颈间的飞鼠,转眸说道:“睿王爷来得正是时候,这贼人贪图王妃美色,意图对王妃不轨,今日就让你我二人联手,彻底断了这贼人的性命。”
凌睿王闻声侧首,径直扫了一眼那满腹诡异的紫莹,冷冷道:“东楚能让你这样一个龌龊的女人来做窃贼,看来当真是离亡国不远了!”
紫莹闻言,顿时铁青了脸:“阆邪轩,现下你若不与我联手,死无全尸的恐怕就是你。”
海老大闻言,疾步上前,沉声道:“昭仪,你我之间本无恩怨,况且太子对我有活命之恩。海某人虽是受人所托,但丝毫未曾伤得璃洛太子分毫。可眼下阆邪轩这竖子却大放厥词,对东楚举国大为不敬。海某人愿助昭仪一臂之力,一举除掉这狂妄之徒,以报当日太子活命之恩。”
紫莹闻声,双眸之中顷刻间生出丝丝得意,只见她一边挟持着凤羽,一边快步退下斩龙台,径直朝着海老大退去。
“自作孽,不可活。阆邪轩,看来今日你注定是要命丧斩龙台了。”
海老大一见紫莹退步而来,一时间心生得意,眼见得凌睿王握掌成拳,虎视眈眈地瞪向自己,顿时高声恶语,大手一挥,命令道:“杀。”
众人得令,顿时挥舞着钢刀长矛,朝着手无寸铁的凌睿王齐齐冲去。
凌睿王怒眸之中,烈焰冉冉,待众人一拥而上,顿时运足了真力,与一众精兵战作一团。
紫莹一边挟持着凤羽,一边凝眉观战,却不见身侧的海老大悄无声息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出其不意地朝着紫莹的腰背,狠狠刺去。
紫莹忍痛回神,顷刻间飞出伏翼飞鼠,径直将海老大踢开,却不料身侧的凤羽却在这一刹那间,被海老大生生拽了过去。
紫莹忍痛直起身,怒然骂道:“海老大,你敢伤我。”
海老大将凤羽挟持在身前,顷刻间露出一副狰狞的嘴脸:“你道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呸。这世界上,还没有哪个人是我海贼王碰不得的主儿。今日既是你自己送上门,那就怪不得海某人心狠手辣。来人啊,把这个自以为是的东楚巫婆子给本王绑了。”
话音刚落,便有数百兵卒,自身后猛然蹿出,径直与紫莹战在一起。
紫莹缠断身侧的最后一名兵卒,待海老大身后众人再次涌上来之前,急忙飞身点足,飞纱破出一条血路,落在了凌睿王身侧。
“阆邪轩,我知道你对东楚心怀芥蒂,但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保住你我的性命,至于南川和东楚日后的恩恩怨怨,等你我活着走出这函谷关再细究不迟。”
阆邪轩空手套过迎面而来的兵卒手中的一把钢刀,一刀结果了两名接踵而来的兵卒的性命。
“本王向来只喜欢将女人压在身下欣赏,但就凭你这令人作呕的身形,就算脱光了躺在本王身下,本王都会觉得恶心。你这辈子都没资格跟本王站在一起浴血杀敌。”
“你……”
紫莹气怒交加,再加上真气耗损过多,不过须臾,便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凌睿王斜眸冷笑,狠狠道:“这就是你胁迫本王爱妃的下场。”
眼见得凌睿王越杀越勇,海老大不觉有些心惊。
凤羽被海老大死死钳住,丝毫动弹不得,正心急如焚地想着如何脱逃,眼角的余光却突然间看见在身后不远处的树丛中,恍惚闪过一个身影。凤羽只觉得那身影甚是熟悉,可一时间竟怎么也想不出那人究竟是谁。
待得又有数百名精兵强卒在须臾之际命丧凌睿王刀下,海老大迅转双眸,片刻之后,猛然间高声叫道:“阆邪轩,你若还想让你的睿王妃活着走出函谷关,现在就立刻投降。”
此言一出,阆邪轩顿时怒然回眸。
原本被凌睿王杀怕了胆儿的一众兵卒,此刻闻得海老大一句威胁,一时间再生恶胆,莫不捡起丢在地上的兵器,再次将凌睿王团团围绕。
阆邪轩扬刀劈空,径直指向那海老大,愤然命令道:“海老大,放了她!”
海老大闻声冷笑:“好,我不杀你的女人。但阆邪轩,你弄瞎了我的眼睛,还夺走了我的老婆,如此深仇大恨,你且说说,我海某人该怎么向你讨?”
阆邪轩收刀抬足,一步步走向海老大,冷声道:“当年你胡作非为,滥杀无辜,还从活人身上剜目练功,本王当初没有杀你,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小惩罚了你一番,没想到你却如此这般执迷不悟。早知如此,本王莫不如当初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
“我呸。”海老大猛然间啐地而骂,“少在这里给老子装好人。你一介纨绔皇胄,整日里只知道沉迷女色,当初就连我重病的老婆你也不放过。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老子讲仁义道德,国法家规。”
阆邪轩冷笑一声:“你怎么断定是我害了你的夫人?我阆邪轩虽然风流,但不是什么人都能收入胯下。更何况,你的夫人还是个奄奄一息的病秧子。”
海老大闻言愈发激怒:“阆邪轩你这个畜生,你生生祸害了我老婆,还把她送入了秋水坊,如此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就让你也尝尝当年老子所受的痛苦。”
言罢,双掌猛然运力,一把撕开了凤羽的红霞嫁衣。
“啊……”凤羽本能地惊呼一声,一阵刺骨的寒凉,顷刻间从内到外将自己包围。红霞嫁衣在海老大的掌力之下,碎落在夜风之中,薄如蝉翼的中衣在夜风里是那样不堪一击,瑟瑟包裹着凤羽打着寒战的身躯。
“混账!”
阆邪轩怒然高吼,似是情不自禁地变了声调,周身的杀气在陡然间腾冲而上。
海老大死死钳住凤羽的双手,穷凶极恶地对着阆邪轩叫嚣道:“时至今日,我海老大还有什么不敢的。在你临死之前,我一定要让你尝尝心上人被人凌辱是什么感觉。”
言罢,又是一掌运力,撕裂了凤羽肩头的中衣。
凤羽雪白的肩膀,在顷刻间,瑟瑟地暴露在寒风之中。
“住手。”
阆邪轩血目狰狞,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却在海老大狠辣决绝的眸光之中,猛然将钢刀丢在了身下。
“海老大,你若还是条汉子,就冲着我来。男人之间的恩怨,自应该由男人来解决,你放了她。有种,你自己来取我阆邪轩的项上人头。”
凤羽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此刻却只能咬牙不语,满头的乌发被海老大狠狠揪着,雪白的脖颈在火光之下,显得愈发洁白无瑕。
凤羽仰面朝天,任由眼泪簌簌滑下,泪眼蒙眬中,她恍惚看到在头顶斜上方的树梢之上,闪闪亮出了点点黄光。
凤羽的心中一怔,尚未来得及回过神,只觉得右侧肩头又是一阵刺啦声响,下一刻,中衣滑落,凤羽那如雪的香肩顷刻间被一众兵卒一览无余。
“畜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阆邪轩如暴怒的狮子,发出一声震彻天宇的怒吼,双掌紧握成拳的他,条条青筋赫然攀上面容。
“我要你死。”海老大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我要亲眼看着你,死在我海老大的面前。”
阆邪轩怒然抬步,只是方挪动一寸,海老大便陡然间伸手一把拽住了凤羽系在颈间的肚兜丝带。
“凌睿王,你若果真想要让睿王妃一丝不挂出现在这斩龙台,那就尽管再上前一步试试。”
紫莹喋血伏地,眼见得此番情景,顿时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嘲讽:“阆邪轩,本昭仪告诉过你,自作孽,不可活。”
凌睿王满腔怒火呼之欲出,但见凤羽痛苦地含唇闭目,眼泪簌簌而下,旋即猛然仰首,对着夜空发出一声大吼。
海老大紧握丝带的手满是汗水,凤羽却在顷刻间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好。我成全你。只要你放了她,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凌睿王猛然垂首,运气飞足,一把掀起地上的钢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海老大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惊诧,但不过须臾便被心中泛起的仇恨蒙蔽。
“你若果真敢血祭钢刀,我海贼王说到做到,自然再不会为难她。”
“好。一言既出。”凌睿王双眸之中,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驷马难追。”海老大面容之上,满是报仇雪恨的贪婪。
凤羽的牙齿打着寒战,满是惊讶和怀疑地望向凌睿王。凌睿王飞转钢刀,再次稳稳地架在了脖颈上,但见凤羽一双泪眸惊讶地望着自己,微微一笑,戏言道:“爱妃放心,本王给你的承诺,就是到了黄泉也算数。眼下为夫先行一步!”
言罢,正要运力,忽然间只见空中箭光一闪,紧接着只听当啷一声,凌睿王手中的钢刀陡然间飞坠在地。海老大还来不及回眸,忽然间只觉身后掌风凌厉,紧接着一掌快如闪电劈在自己的后心。
迎着箭气踉跄蹒跚的凌睿王,眼见凤羽挣脱束缚,顷刻间点足飞身,一把将凤羽拉在了怀里。
“蕊儿,没事了,蕊儿。”
凌睿王解下自己染血的衣衫,不由分说将凤羽包住。凤羽却猛然间抬手,将满腹的委屈化成一个响亮的耳光,生生打在凌睿王的脸庞上。
只是,这次,他再也没有躲,也没有丝毫的反抗。
凤羽的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心中那纠结在一起的情绪,让她再次扬手,恨然又是一掌。
凌睿王任由她宣泄着心中的惊吓和委屈,继而抓住她的手,恨然在自己的脸上一掌又一掌地拍打。
凤羽见他如此,旋即固执地想要抽回手掌,不想凌睿王却拼死抓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狠狠将她护在胸前。
而那一侧,一个矫捷的身影正和那穷凶极恶的海老大恶战在一起。
先前呆愣在一侧的兵卒,眼见得这般状况,一时间齐齐举起兵器,径直朝那黑衣人袭去。
孰料那黑衣人非但身手敏捷,克敌制胜的招数也甚是怪异,不过须臾,那些一拥而上的兵卒便齐齐闷声倒地。
凌睿王抬眸扫了一眼那移形换步快若闪电的黑衣人,不觉悄然凝眉,兀自呢喃道:“不是璃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