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略一弯唇,轻轻抬眸:“燕尾剪秋,断魂碎浪,鱼王一出哭断肝肠。兆总领,你可听说过这句谚语?”
兆泷不屑地回瞪一眼:“都什么时候了,本统领哪里有心思跟你们咬文嚼字。”
洛无双闻言,回了他一眼,旋即悠悠解释道:“年年深秋,都是燕尾关中的渔民最为头痛的时候。因为每年此时,鱼王河豚便泛滥河上,害得别的鱼虾蟹蛇无处落脚,纷纷沿河入江,硬生生断了那些捕鱼为生的渔民的食路。更有甚者,鱼王遍布江岸,无处不在,是以河岸江边的老弱妇孺,一见鱼王,便会痛哭失声,悲怆哀号。”
兆泷闻声不屑冷笑:“这些渔民可真是死脑筋。我若是他们,即刻捞一网鱼妖,烹煮煎炸,既可食之果腹,又能发泄怨气,岂不是一举两得?”
洛无双斜眸一笑:“鱼王周身内外,剧毒遍布,兆总领要是有胆儿不怕死,现在就可以捞几条来尝尝鲜。”
兆泷听得此言,顿时一怔:“有毒?”
洛无双懒得解释,侧首转过了身。
兆泷想了片刻,愈发恼火,不觉跳脚骂道:“奶奶的。你们明明知道这些鱼妖子有毒,还要花大价钱来买这些劳什子的鬼物做什么?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想救侯爷,你们真正的目的,是要灭了我们楚侯军。”
言罢,利刃出鞘,径直抵在凤羽的脖颈上。
洛无双一见那剑气寒光,不由得紧张,急忙一把抓住凤羽的手,冷声道:“你想干什么?侯爷临去函谷之前,曾当众下令,你们所有人都要听命于我家主子。现在不过两日,你便敢如此这般对我家主子,难不成是想造反?”
兆泷怒目相向:“我兆泷生是侯爷的人,死了也要护佑侯爷,闯黄泉,下地府。谁他娘的能造反,我兆泷都不会造反。”
“那你还不收了你的剑。我家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璃洛……你家侯爷第一个拿你开刀。”
兆泷冷笑一声:“就算是死,我兆泷也要替侯爷保全这三千皇家军。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都休想得逞。”
言罢,猛然扬剑,就要朝凤羽劈头砍去。
突然间,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急切的通传:“报!”
兆泷闻声回眸,但见一名小卒一脸焦急地上前:“报总领,函谷关派人来传,明日午时三刻,要斩杀楚璃侯。”
凤羽被洛无双护在身后,此刻听得此言,面容之上不觉浮现丝丝犹豫。
兆泷猛然回头,再次狠狠盯着凤羽:“看来,我兆泷没有冤枉你。你果真是跟那匪贼一伙的。”
凤羽凝眉张口,正要辩解什么,突然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急切的通传:“报总领,断魂河上有异动。属下怀疑是函谷关前来攻关。”
兆泷恨得咬牙切齿,再次抬手将长剑对准了凤羽主仆。
凤羽略一沉吟,旋即凛然上前,全然不顾洛无双的担忧,清声问道:“断魂河上有何异动?可是雪浪丛生,金光耀目?”
那通传的小卒闻声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凤羽闻言,顿时拍手称快:“太好了。”
兆泷不解地将眸光在凤羽和那小卒之间一番游移:“怎么回事?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凤羽猛然回转身,双眸之中满是兴奋:“兆总领,我且问你,为救侯爷,你果真什么都愿意做?”
兆泷长剑舞空,再次将剑尖抵在她的胸前:“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好。”
凤羽大喝一声:“既如此,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破关之计。”
兆泷心存疑惑地躬身垂首,凤羽踮起脚尖,在兆泷耳边一阵耳语。
兆泷听得真切,一时间面容之上的表情异样地惊诧。
须臾,凤羽缓缓撤身,兆泷转眸思量了片刻,旋即咬牙跺脚,愤愤道:“好,我且信你!”
言罢,将那长剑入鞘,兆泷一声威严的喝令陡然响起:“全军听令,势必要在日落之前,至少捕获三千条金目鱼王至军营。”
日落西山,弯月缓缓爬上苍穹。
淡淡月华之下,断魂河上,翻浪生涛。一阵阵波涛之中,一条条周身雪白的河豚,不时跃上浪尖,一双双闪着金光的鱼目,在苍茫的夜色下,愈发显得神秘玄幻。
河岸上到处都是满脸欣喜的渔民,此刻莫不穷尽所能地捕捞着四下的金目鱼王。
“真想不到,这楚侯军还真是言而有信。”
“是啊,我原本以为高价收购鱼妖子,不过是他们虚张声势的噱头。却不料,他们真的愿意出高价。哈哈,这下赚了。”
“他们既然帮了咱们,咱们也不能忘恩负义。劳烦伙计们费点劲儿,多捞他几网送给楚侯军。”
“得嘞!”
一众渔夫莫不熟地练撒网捕捉着那一条条雪白的金目鱼王,兆泷持剑御风,望着断魂河上无处不在的渔民,不觉惊讶凝眉:“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许扰民。让你们自己下去抓?怎么会有这么多渔民?”
身侧的小卒一脸慌张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统领饶命,兄弟们不谙水性,况且这金目鱼王狡猾得很,我们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它们便脱逃而去。这些渔民先前因卖河豚给我们得了甜头,心中对咱们感激得很,是以一见此状,便不由分说蜂拥下河,替我们抓了起来。属下并非有意违抗军令,还请统领……”
兆泷顾不上理会身侧小卒,心中却刹那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高价购买的不是那鱼妖子,而是人心。”
众人合力,不需片刻,便将三千条金目鱼王集齐至军中。
弯月如钩,毫不留情地扯开了身侧的层层浮云,暴露出黯黑的夜幕。
火把熊熊,耀亮了整个军营。
烈火汹汹,沸水腾腾。
一口偌大的铁锅里,一只只金目鱼王受不住水中的烧灼,不时怪叫着跃出水面,却在腾空片刻之后,再次无奈地坠入身下的沸腾。
待那金目鱼王彻底停止了反抗,军营四下的各个角落,莫不充斥着诱人的沁香。
凤羽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将水晶瓶中的最后一滴药液滴落。
待药液入锅,原本沸腾不止的热汤,顷刻间风平浪静。
待锅底炭火尽灭,凤羽面不改色地舀出一瓢热饮,继而转身走向兆泷。
“兆总领,请。”
兆泷眼睛眨也不眨,一把夺过凤羽手中的瓢,径直仰头,一饮而尽。
待瓢中毒饮一滴不剩地入喉,兆泷猛然将瓢摔碎在地,旋即抽剑出鞘,仰天长啸:“誓死护佑楚璃侯。”
一声方歇,众人顿时振臂而应:“誓死护佑楚璃侯。”
众人一边义愤填膺地振臂高喊,一边相继走至那铁锅前,毫不犹豫饮下毒饮。
凤羽不动声色地暗暗观察,片刻之后,陡然上前,高声喝道:“慢着!”
兆泷凝眉相向,凤羽快步上前,威声道:“三百人,足矣。”
众人闻声不解,愈发情绪激昂。
“我们要救侯爷,救侯爷。”
兆泷不解愤声:“三千将卒尚不能保证破关,你却让我领三百兵卒前去闯关?”
凤羽含笑转身:“谁说让你们破关。”
兆泷怒然:“你又在耍我?不是破关,难不成是去送死?”
“你说对了。就是去送死。”
兆泷大怒,凤羽却猛然转身:“各位将士,方才你们喝下的,乃本军医特意为你们调制的金阳万毒饮。喝下此汤,三天之内,你们非但不会死,反而会顷刻间转化成金刚不败之身。任何刀枪剑棒入肉破骨、穿肠过肚都不会亡命。所以,此番闯关,你们若是能在三天内救出楚璃侯和凌睿王,回到这燕尾关,本军医自然会给你们服下解药。但即便是服下解药,你们也再难恢复至先前的康健,更有甚者,余生便如行尸走肉,可谓生不如死。”
众人闻声不觉惊骇,一时间,交头接耳,窃语不休。
“所以,方才服下金阳万毒饮的将士们,你们若是有谁,心生惧悔,现在大可出列。半个时辰之内,我自会为其化去一身剧毒,保其安然。”
凤羽言罢环视,众人顷刻间寂静无声。
须臾,一名士卒高举手中长矛,愤声向天:“只要能救侯爷,我等万死不辞!”
话音刚落,众人登时异口同声,莫不悲壮地喊道:“为救侯爷,万死不辞。”
“好。”凤羽扬手示意,喧哗声顿歇,转身对上兆泷满是惊诧和决绝的双眸,轻声道,“兆总领,三千楚侯军,不能全部拿来冒险。你们若是能在三日之内破关救人,我自然可保证三千军卒毫发无伤。”
战马嘶鸣,踏风疾行。
洛无双手持火把缓缓上前,眼见得兆泷等一骑人马,消失在夜色中,不觉凝眉轻声幽幽问道:“蕊儿,你说他们会成功吗?”
凤羽凝眉,微微摇头:“如果他真正的目标是东楚皇家军,那我只能说,这三日之内,他们即使不成功,也不会死。”
洛无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凝眉:“可……如果不成功,蕊儿你的这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另外,凌睿王到底是生是死,我们现在还无从得知,蕊儿你看,这函谷关的人会不会已经……”
“不会。”凤羽冷笑一声,打断洛无双的话,“璃洛就是为了自己,也不会让凌睿王死在自己前头。”
洛无双还要说什么,忽然间只觉肩上一麻,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径直瘫软在地。
声声玉脆,点点柔光,如梦似幻般,迷蒙在眼前。
伴随着肩头处的阵阵酸麻,洛无双渐渐恢复了意识,正要奋力起身无奈身体仿若被人生生抽去了气力,连眼皮也好似灌了铅一般,任她皱眉用力,却丝毫无济于事。
意识随着双肩上的酸痛愈发清晰,可恐惧也在顷刻间油然而生,可就在一瞬间,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叹息。
“唉,你到底还是醒了。”
洛无双一惊,径直停止了挣扎,可心中的疑惑却在刹那间层云叠嶂。
“蕊儿?是你吗?蕊儿?”
嘶哑之中带着惊疑的质问声方歇,耳畔却陡然间响起一声关切的话语:“双儿,你醒了也好。至少,我还能在临走前,和你说几句贴心的话。”
洛无双这次听得真切,愈发激动,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双手摸索着一把扶住身侧的柱子,拼尽全力撑身而起,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却不由得再次惊诧。
“蕊儿,你……你为何穿成这样?”
眼前的凤羽,嫁衣红霞,乌发高盘,朱唇盈光,一袭花冠锁鬓而落,几许镶金海棠玉,衬着两方游凤穿江步摇,静然无声地装饰着凤羽那惊为天人的容颜。
凤羽笑笑,抬足前行,洛无双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徐徐萦绕而来。
“双儿,你可好些了?”凤羽抬手轻轻搭在她的额前。洛无双想也不想,一把握紧她的手,满心疑惑地张口问道:“蕊儿,怎么回事?你要嫁谁?”
凤羽正要开口,窗外陡然响起一句清冷傲慢之声。
“自然是嫁她该嫁之人。”
洛无双惊声抬眸,只见烛光映照之下,一个黯黑的身影,犹如鬼魅般在军帐外悄然游动。
“谁?是谁在那里?”
洛无双一声惊疑方歇,但见帐帘一挑,紧接着一抹窈窕紫衣,顷刻间飘然而至。
凤羽抬头望了一眼满脸冷漠的紫衣女子,旋即回头,对着洛无双解释道:“她是东楚的紫莹昭仪。”
洛无双惊声呢喃之际,那一袭紫衣已然冷笑一声,悄然坐在了军帐中的桌案旁。
但见她冷眸之中闪着丝丝诡异,此刻却饶有兴致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身侧桌面上的一盏红玉杯盏。
“圣女娘娘,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世间所有的忠义诚信,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也不会有人会毫无所图地忠心于你。”
话音刚落,冷眸顿然一紧,顷刻之间,原本被她玩味在手中的红玉杯便碎玉成沙,簌簌而落。
紫莹瞥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凤羽,旋即甚是不屑地扫了一眼洛无双,一边伸出手指,看似不经意地玩味着桌案上的那一堆玉沙,一边冷冷地说道:“前夜兆总领亲率三百精兵,强闯函谷关。虽然你家主子口口声声说什么饮下那九阳万毒引,便会旦夕之间修成金刚不败之身,可一夜激战之后,函谷关外却挂满了我东楚皇家军的头颅。”
洛无双听得真切,一时间毛骨悚然:“蕊儿,是真的吗?他们都死了吗?”
凤羽垂首凝眉,似是在沉吟什么。洛无双见她默然不语,一时间愈发惊惧,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一阵怪异的鸣叫声,自那桌案旁传来。
洛无双循声而望,但见紫莹那半绕在臂间的袖纱末端,赫然垂着两只通体雪白的伏翼飞鼠。
“兆泷闯关失败后,那海老大在函谷关楼头,亲自放归了我方的一名探子。并扬言,要余下的东楚皇家军全体缴械投降,如若不然,便将楚璃侯生生碎尸,撒海喂鱼。”
洛无双凝眉思索,片刻之后沉吟道:“那海老大与那凌睿王素有仇怨,如今凌睿王在他手中,想来必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紫莹冷笑一声,猛然起身,径直朝着洛无双走去。
“是啊,海老大与那凌睿王有伤目之仇、夺妻之恨,想必定是恨死了那凌睿王。不过海老大越是恨得咬牙切齿,圣女娘娘的利用价值岂不是会越来越大?”
“世人皆知,凌睿王为博圣女一笑,可谓不惜一切代价。如今圣女娘娘乃太后钦赐的睿王妃,双儿姑娘,你不妨替本昭仪计算一下,我要是用被凌睿王捧在心尖的圣女娘娘来换我家夫君东楚璃洛的一条命,这样的交易,若是换作你是那海贼王,你可愿意?!”
洛无双听得真切,刹那间恍悟,登时愤然起身,怒声道:“原来,是你逼迫我家主子嫁给那海老大。”
紫莹怒目向前,猛然躬身一把拽住了洛无双的衣襟:“是你们南川的狗皇帝不仁不义在先,如今你就怪不得我东楚心狠手辣!”
洛无双义愤填膺,全然忘却了恐惧,径直起身与那紫莹瞪目平视:“你们东楚若有种,合该找那皇帝报仇。无端拿蕊儿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做你们尔虞我诈的牺牲品,就算南川不灭东楚,想来东楚的亡国之日也不远了。”
“啪!”
话音刚落,紫莹便愤然抬手,扇了洛无双一个响亮的耳光。
洛无双本就孱弱,哪里受得住紫莹这怒然一掌,一时间踉跄坠地,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双儿。”凤羽心惊,急忙上前将洛无双紧紧护在胸前。紫莹胸中怒火燃燃,此刻早已飞掌而至,袖纱末端的两只伏翼飞鼠,此刻也瞪着血红的双目发出声声怪叫朝着凤羽嚣张,眼见双鼠要朝凤羽的后心袭去,凤羽怒然扭头,高声喝道,“紫莹,你究竟还想不想救璃洛?”
紫莹怒然顿掌,强压着心头怒火,闭目收回那伏翼飞鼠,旋即冷然转身,不容反抗地高声命令道:“半刻钟后,起身赴函谷。你们主仆二人,若再敢生半分反抗之心,我紫莹定要尔等不得好死。”
穿帘离帐,片刻之际,人已无踪,可军帐之中却依然处处弥散着她那嚣张狠辣的戾气。
“蕊儿,你不能嫁给那海老大。”
洛无双挣扎着起身,凤羽心疼地伸手擦去她唇角的斑斑血迹。
“双儿,我会没事的,你放心。”
“不。蕊儿,你从未曾与那海老大见过,你不知道他是何等龌龊凶残之人,今日你若踏入那函谷关,丝毫不亚于跨入鬼门关呢。蕊儿。”
凤羽心头暖暖,泪水不觉溢出眼角。
“谢谢你双儿,这世上除了你,怕是没有人再会这般为我的生死安危挂怀。但是双儿,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洛无双紧紧握住凤羽的手,疑惑再次涌上心头:“蕊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莫非你早已想好了脱身之计?”
凤羽沉吟片刻,万千心语在喉头缠绕了片刻,到底没有说出口。
“双儿,或许他们都错了,我不是什么灵女,而是命煞绝孤的不祥之人。有些事,你不知道,对你来说才是最好。你若信我,眼下不要再追问什么,只要乖乖保护好自己便可。”
洛无双轻叹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依你便是。只是你我主仆一场,蕊儿待我如姐妹,如今分别在即,双儿以茶代酒,敬蕊儿一杯,一来祈祷上苍保佑蕊儿安然;二来,也算是双儿对姐姐这些时日的照顾聊表谢意。”
言罢,不由分说垂泪而起,径直倒了两碗茶水,忍泪含笑端给了凤羽。
凤羽垂泪接过那茶水,一饮而尽,旋即放下茶碗,正要跟洛无双说什么,忽然间只觉天旋地转,不由得一个踉跄跪在了床边。
“对不起,蕊儿,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去送死。如果那海贼王非要羞辱所谓的‘睿王妃’才能解恨,那么今晚,就让我代替你去嫁给那畜生吧。”
洛无双垂泪跪在凤羽身侧,悲声朝着凤羽磕了三个响头。
“蕊儿,今日一别,或许此生再无缘相聚。双儿今生承蒙上天眷顾,能与蕊儿主仆一场,今生死而无憾了。”
“双儿,你……”
凤羽还要说什么,可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眩晕感让她在顷刻间恍惚了神志。
只觉得洛无双颤抖着双手,悄然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嫁衣。
“双儿,不要……”
凤羽心中焦急,却丝毫没有了力气,一时间心急如焚。
“哼!我就知道,你这蹄子不会乖乖听话。”
一声冷冽的嘲讽响在耳际,紧接着身侧砰的一声巨响。
凤羽想要睁开眼看个清楚,身体却愈发疲软无力。
“紫莹,我求你,就让我代替我家主子吧。那海老大没有见过我家娘娘的真面目,他不会知道我不是娘娘。”
洛无双的哀求声响在耳侧,凤羽奋力睁开眼,却见得一片蒙眬之中,一袭紫衣缓步走了过来。
“本昭仪做事素来要求万无一失,更何况今日血嫁,关系到我东楚太子的身家性命,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条件,可以让我甘冒这李代桃僵的危险。”
“我……”
洛无双张口结舌,紫莹却冷然一笑:“不过,本昭仪倒是很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言罢,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洛无双的手。
“你……你要干什么……”
凤羽听得洛无双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心中愈发焦急,只能运尽周身气力,却不想出声是那般微弱:“住手,不要伤害她。”
孰料,话音刚落,只听得身侧砰的一声,又是一阵巨响。
凤羽拖着昏沉的脑袋,拼命朝着那声响处爬去。
“圣女娘娘,你权且做你的好人,今日就让本昭仪来做一回恶人,看看这个潜伏在你身边的洛无双,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刚落,只听得洛无双又是一声尖叫。
凤羽心急如焚,却连说话的力气都用不上,只好惴惴不安地揣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又是一声巨响,仿若震在了凤羽的心上。
“双儿,双儿……”凤羽心中焦急地呼唤,片刻之间,忽然间听到身侧传来洛无双惊惧的求救声。
“救命啊……啊……”
“双儿……”凤羽瘫软在地,想要爬向那声响之处,孰料身上仅有的一点儿气力,却好像在片刻之间消散无遗。
洛无双惊惧的呼救之声,一声响过一声,凤羽的心犹如刀割一般疼痛。
突然间,一阵怪异的花香,悄然飘进了鼻端,紧接着紫莹那冷冽阴狠之声悠悠响在耳际:“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让你亲眼看看,圣女娘娘你最信任的这个心腹,到底是谁?”
花香缕缕入鼻,凤羽的神志渐渐清晰,身上的力气也在渐渐恢复。
凤羽奋力撑身,支起耳朵探寻洛无双求救声的来源,却发现那声音竟是来自身侧的一个鎏金红木箱。
凤羽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那箱盖上的锁头扔掉,飞速打开了箱子。
“双儿,你……”
想要问候的话语尚未说出口,凤羽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但见那箱子之中,处处布满了五颜六色的蛇蝎,洛无双浑身战栗地蜷缩在箱角,一条条色彩斑斓的长蛇早已缠上了她的四肢。此刻,一只黑色的巨大毒蝎,正举着它那足以一击致命的毒尾,赫然盘踞在洛无双的头顶。
洛无双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此刻眼见得凤羽掀盖而来,不由得泪如泉涌,战战兢兢地哀求道:“蕊儿,救我……”
凤羽义愤填膺,想也不想就要伸手去抓洛无双的手,孰料刚一伸手,整个身躯便被紫莹飞来的紫纱稳稳束缚。
“圣女娘娘,你先别急着去救她。先来回答本昭仪一个问题。”
凤羽奋力挣扎,无奈越是挣扎,那紫纱缠得愈发紧,凤羽恨得咬牙切齿:“双儿她是无辜的,你放开她。”
紫莹悠悠倒了一杯茶水,缓缓呷了一口:“圣女娘娘,如今函谷关中,可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啊。前有南川王侯客居函谷,后有东楚太子纡尊降贵,听说北辽的墨月公子此刻也正在暗中窥视着那函谷关中的一举一动。想来函谷天关,自建关以来,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热闹!只是可惜啊,本昭仪总是觉得这热闹非凡之中,似是还少了什么人。”
凤羽一颗心全系在洛无双身上,眼见得一条青花蛇吐着血红的芯子,寸寸逼近洛无双的脖颈,凤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紫莹,我没心情跟你打哑谜,你快放了双儿,如若不然,我现在就自尽。大不了鱼死网破,你心心念念的璃洛,恐怕也就只能落得碎尸喂鱼的地步。”
紫莹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她的威胁:“圣女娘娘急什么?你要是猜不到这函谷关中少了什么人,本昭仪便再给圣女娘娘讲个故事。相传,西戎国度,自开朝以来,便有尊祭司奉天命的传统,是以西戎祭司,在西戎国内,尊贵不输君主,神圣礼与天齐。这西戎祭司的人选,也只能在最为圣洁的处女之中选取。但几十年前,一位荣升西戎祭司的处女,却不知为何,突然怀了身孕。”
“西戎国君大怒,下令将这位失贞辱德的祭司连同她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活活烧死。”
“可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每每要烧死那祭司之时,便会天降骤雨,浇灭火把,保佑那孕妇安然。此事一出,举国震惊,西戎各地百姓传言,斩杀祭司乃逆天之举。西戎国君迫于民意,不得不赦免了这祭司的死罪,但为了昭彰天威,下令要赐死祭司腹中胎儿。祭司为了护佑胎儿,连夜脱逃,却被西戎军一路追到了海边。祭司海边分娩,临危之际,将刚出生的婴儿,托付给了一直爱慕自己的一名禁卫军。”
“其后,禁卫军连同那刚出生的女婴,一同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西戎国君为了安定民心,一直将祭司殉海之事对外隐瞒,而新祭司的选任,也就无可奈何地被耽误了下来。”
“直到十年前,西戎国连年灾祸,不知何时,西戎举国开始传唱一首神秘的歌谣。”
“歌谣唱曰:海生白莲,女旺西戎;覆水能收,万世千秋。”
凤羽听得紫莹声声冷冽响在身后,不觉皱了眉头,再看那身处蛇蝎箱中满脸惊惧的洛无双,不自觉地咬唇愤目,旋即狠狠回头,高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现在马上放双儿出来。”
紫莹闻声起身,一边收起袖纱,一边缓步上前,屈身蹲在凤羽身侧:“圣女娘娘,难道你明知道你所谓的心腹,不过是要利用你达到自己目的的敌人,也要拼死维护她吗?你这样做,值吗?”
凤羽抬眸定定望着紫莹:“我不管她以前是谁,以后是谁,我只知道,现在,她叫洛无双,是我的姐妹。”
洛无双闻声垂眸,两行热泪顷刻间簌簌而下。
紫莹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这世间的假仁假义,还真是多啊。”
言罢,猛然撤掉了凤羽身上的紫纱,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名身有白莲的女子,混迹南川十几载,后又大张旗鼓地返回西戎,做了那荣宠无上的祭司。只不过,奇怪的是,几年前,这位白莲祭司却突然间再次销声匿迹,而西戎国举国上下却鲜有人知。”
话音刚落,紫莹猛然甩出紫纱,一把牵拉起洛无双的右手食指,径直迎上头顶上的那只毒尾。
“啊……”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号,洛无双双眼一闭,彻底昏死了过去,整个人刹那间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那五颜六色的毒物之中。
“双儿。”凤羽心惊疾呼,再也顾不得多想,伸手去抓洛无双,想要将她拉出箱子。孰料刚一弯腰,缠在洛无双颈间的那条青花蛇,便陡然间张开大口,狂吐着芯子咬在了她的虎口上。
凤羽吃痛凝眉,本能地伸手,奋力抓在那青花蛇的七寸上,那青花蛇一番挣扎之后,霎时软了身躯。
凤羽恨恨甩掉那青花蛇,猛地起身撞开身侧的紫莹。
“双儿,你醒醒,双儿……”
凤羽含泪疾呼,洛无双却全然不省人事,只是那一张原本煞白的脸庞,在顷刻间变成骇人的铁青。
“双儿……”凤羽奋力将洛无双拉出那毒物箱子,拼命地摇晃洛无双的双肩。
身侧的紫莹踉跄立定,面容之上却顷刻间呈现惊诧。
“不是她?怎么可能?”
似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紫莹猛然间飞步上前,飞出伏翼飞鼠将凤羽掀翻在地,而自己则再次抓紧洛无双那只被毒蝎蜇了的手,仔仔细细地来回打量。
但见洛无双原本雪白的右臂,早已随着蝎毒的蔓延,幻化出青紫交加的骇人肤色,任由紫莹如何擦拭洛无双的右臂及掌心,洛无双右手掌心和右臂之上,始终没有出现自己预料之中的那一朵印肤白莲。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不是她,不可能不是她!”
紫莹发疯一般自语,手下不由自主地反复狠狠擦拭着洛无双的胳膊。凤羽趁着紫莹走神,奋力摆脱那伏翼飞鼠的纠缠,疾步上前再次将紫莹撞开,悲声怒吼道:“别碰她!”
紫莹凝眉垂首,幽幽合上了她满是失望的双眸。片刻之后,她猛然睁开了双眼,飞舞在空中的两条袖纱,悄然飞环在她的身侧。
“圣女娘娘,时辰到了,我们该启程了。”
凤羽紧紧环抱着周身铁青的洛无双,愤然道:“紫莹,早知你歹毒如斯,我根本不会跟你做什么交易。”
紫莹冷笑一声,冷眸之中满是诡异:“现下恐怕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言罢,猛然收掌,径直朝着洛无双吸去。
凤羽见状,急忙转身护住洛无双,正要拔足跑向军帐外,孰料那两只附纱而来的飞鼠,却再次不失时机地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圣女娘娘如此重情重义,紫莹当真是佩服!”
紫莹缓步前行,五指自空中一番虚划,两条飞舞的袖纱,陡然间分别缠在了凤羽和洛无双的身上。紫莹冷眸顿缩,两条紫纱顷刻间用力牵扯,凤羽还来不及回过神,只觉怀中一空,下一刻,但见洛无双的身躯随着那一条袖纱横空而行,片刻之后,不偏不倚再次坠落在那毒物箱中。
“双儿。”
凤羽痛声疾呼,无奈袖纱牵绊,她举足不得挪行半寸,一时间气怒攻心,只觉胸口一阵刺痛,紧接着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眼见得紫莹的双手在空中又是一番舞弄,原本敞开的毒物箱,砰的一声合上了盖子。
“双儿……”凤羽痛声呢喃,整个人顷刻间瘫软在地。
紫莹不屑一顾地回眸扫了一眼那紧闭的毒物箱,旋即冷然一笑,缓步走出了军营。
她的身后,凤羽一动不动地悬空而躺,两只伏翼飞鼠声声怪叫地牵引着两条袖纱萦绕在凤羽的身侧,诡异地朝着函谷关的方向飘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