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致力于小说的写作、文学作品的编辑和批评。我一直严肃地对待小说创作,现在依然如此。小说在我们的社会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小说给很多读者提供了他们所了解到的唯一的人生哲学;小说给他们建立了伦理观、社会准则和物质标准;小说肯定了他们的偏见或开放了他们的头脑,使他们能够接纳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毎一本被广泛阅读的书籍的影响力都是难以估量的。如果它哗众取宠、劣等、低俗,则我们的生命在阅读中会因为它所设定的低俗标准而变得贫瘠;如果它是一本真正的好书,思想表达诚实,写作态度诚恳,虽然极少遇到这样的好书,则我们都会因为它而彰显生命的高贵。电影并没有削弱小说的影响力。相反,电影扩大了小说的领地,把已经在读者中流传开的思想传播给了那些因为年纪太轻、没有耐心或没有能力读书的人。
小说给很多读者提供了他们所了解到的唯一的人生哲学;小说给他们建立了伦理观、社会准则和物质标准;小说肯定了他们的偏见或开放了他们的头脑,使他们能够接纳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我不会因为认真地写出小说作家遇到的困难而道歉,但是我会为两年来我没能为作家书库添一本书而心怀歉意。在我自己学习写作的过程中,以及在我的学徒期本该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坦白地说我阅读了我能够找到的所有关于小说技巧、情节安排和人物描写的书。我虔诚地求教于各种学派的教师门下:我听过一位最时髦的 新弗洛伊德派 对小说写作的分析;我倾心于一位热衷腺体理论的人,他把个性决定论看作人物创作取之不竭的源泉;我从一个人那里接受了画表格式的写作指导,又从另一个人那里学来了先列出大纲,再慢慢填充材料,进而写出一个完整故事的方法。我曾经活在文学的“殖民地”里,聆听那些已经开拓领地的作家各持己见。他们把写作或是当成一种生意、一种职业,或是(相当盲目地)称之为一门艺术。一言以蔽之,我亲身经历过时下各种写作指南的洗礼,我的书架充斥着我从未谋面的指导者的著作。
弗洛伊德把无意识看得比意识更重要,他认为人的行为动机主要来自于本能冲动,相信儿童时期对人格形成具有重要作用。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讲,他认为,文学创作是作家在现实生活中未实现的白日梦,经过乔装改扮,为读者所接受;文学创作的动力是作家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层心理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主要是来自人的本能,与作家人格的形成密不可分,尤其认为作家的创作与其童年的经历有密切关系。运用心理分析方法进行文学批评主要是分析作家的精神传记、作家经历与其文学人物塑造和作品形成之间的关系。
新弗洛伊德主义不满于弗洛伊德对本能特别是性本能的过分强调,在很多方面突破了弗洛伊德的理论局限。他们重视青春期和成年初期的经历在人格形成上的作用,以及社会文化力量在人的发展过程中的作用。
文中提到的新弗洛伊德派大概是试图教导作者从作家的人格形成对小说创作的影响这一角度分析小说。
但是两年前我自己开始教授小说写作课程。此前许多年里我都在为出版社审读书稿,为一家在全国发行的杂志遴选小说,写文章、小说、小说评论以及内容更广泛的文学批评,与编辑及各种年龄的作者商讨他们的书稿。两年前,在我第一次讲课的时候,我脑子里没有多少自己的想法,讲课的内容中充斥了从大量参考书中引用的内容。虽然此前我对大多数的写作指南书已经感到失望,但直到我也加入了写作教师的行列之后,我才认识到我失望的真正原因。
我失望的真正原因在于:一般的学生或大多数初学写作者所遇到的困难并不是小说创作技巧所能够解决的困难,他需要解决的是我能不能写的自信心问题。多数情况下,这些初学者对此毫无觉察。如果这些初学者能够找到自己写作枯燥乏味的原因,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参加任何写作班。此时他们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那些成功的作家已经克服了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无法逾越的困难。他们相信,所有成功的作家都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或者用最通俗的话说,就是某种成功的秘诀。如果他敏感而且认真,他也许会大吃一惊。他们进一步猜想,讲授写作课的教师知道那种神奇的魔力,可能会在班上透露只言片语的天机,就像芝麻开门的咒语一样。正是寄希望于听到这种秘诀,他们恭恭敬敬地端坐在教室里,认认真真地聆听一系列的课程,学习故事类型、情节设置……这些写作技巧与他们的困难毫无关系。他们会购买或借阅所有标题中带“小说”的书,他们会拜读作家讲述他们创作方法的文章。
一般的学生或大多数初学写作者所遇到的困难并不是小说创作技巧所能够解决的困难,他需要解决的是我能不能写的自信心的问题。
对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况,这些初学者最终都会感到失望。在第一次的导论课中,在书中的头几页,在他们所钟爱的作家文集的字里行间,一个简单的断言总能跃入眼帘:“天才是教不出来的”。他原本渺茫的希望就这样被泯灭了。因为无论他是否意识到,他正在寻找的那个神奇的魔力,就这样被那一句盛气凌人的话给摧毁了。他大概绝对不会冒昧地把自己想要用文字将他脑海中的世界诉诸笔端的莫名冲动称之为“天才之举”,他大概也绝对不会有片刻的胆大妄为的想法,把自己归为不朽的作家之列。但是大多数教师和作家好像都觉得,“天才是教不出来的”这一否定的观点必须尽早并且尽可能突然地表达出来,这才真正是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的丧钟——他曾经渴望听到,写作确实存在一种神奇的魔力;他曾经渴望知道,有人能够引领他进入伟大作家的行列。
我认为,确实存在这样一种神奇的魔力,而且这种魔力是可以传授的。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就是讲述关于作家的神奇魔力。
我相信,这本书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相信,他的渴望是正确的。我认为,确实存在这样一种神奇的魔力,而且这种魔力是可以传授的。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就是讲述关于作家的神奇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