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香化环境辟秽悦神

远古香事主要在于祭祀,与之并行的还有生活用香,即丁谓《天香传》所谓:“所以奉神明,可以达蠲洁。”蠲,通涓,具有清洁的意思。《诗·小雅·天保》:“吉蠲为。”芳香植物除了用于祭祀外,还被人们用来清洁香身、香化环境、辟秽祛邪,其历史也可溯及上古以至远古时期。尽管当时可用的香木香草种类还不是很多,仅有萧、兰、蕙、椒、桂等少数几种,但人们对其使用方法却已非常丰富,已有熏烧(如蕙草、艾蒿)、佩带(香囊、香花香草)、煮汤(泽兰)、熬膏(兰膏)、入酒等方法。

先秦时期,上至达官贵人,下到普通百姓,都有插戴香草、随身佩戴香囊的习俗。“香囊”,通常称为“容臭”,佩戴的香囊也称“佩帏”,就是将经过干燥的芳香植物,置于绸缎或纱布缝制的袋囊之中,使香气不断释放发散出来。佩戴身上,既有香身的美化妆饰作用,又可辟秽防病。屈原在《离骚》中,有“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的说法。

当时人们不仅披挂香囊以香身,还用兰花香汤来沐浴。《大戴礼·夏小正》中有“五月蓄兰,为沐浴”的记载。《九歌·东皇太一》亦曰“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说的就是用兰草、白芷制成香汤来沐浴洁身。

人们不仅“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而且用香草香料烹调食物、饮用加香的椒酒、桂酒等酒浆,也司空见惯,蔚然成风。屈原在《九歌·东皇太一》曾曰“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说明当时人们已经用兰和蕙烹调肉食,用桂和椒浸制酒浆,以备五味,供待弥敬。

古时常以动物油脂作灯油,为减轻膻气,人们还将兰草加入灯油之中。《招魂》中“兰膏明烛,华容备些”,说的就是以芳香植物为灯烛添香。

此外,人们还用香木搭建屋宇,用香草来装饰居室。《九歌》中曰“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说的就是人们以荪草装饰房屋室壁,播布香椒于其堂上,用桂木做栋梁,用木兰做屋椽,用辛夷点缀门楣,结薜荔为帷帐,擗析蕙草以为屋联,尽张设于其中。

◎香囊

为了满足如此众多的生活领域所需要的香草,人们广泛采收香草、香木,也就理所当然了。《诗经》中,就有若干记述当时人们采掇香草的歌谣。如《诗·王风·采葛》曰:“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离骚》中不仅有“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擥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既替余以蕙兮,又申之以揽茝”等关于采收香草的记载,更有种植香草的记录:“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此处所谓“滋”,即莳也、益也。“畹”,是古代地积量词,有人认为“十二亩”为一畹,《说文》则曰:“田三十亩曰畹。”然不管哪种说法,九畹都超过百亩以上,可见兰的种植面积不小。所谓“树蕙之百亩”之“树”,即种也。古代二百四十步为一亩。《司马法》曰:“六尺为步,步百为亩。”秦孝公之制,二百四十步为亩。由此可见,种兰往往多于种蕙,并以此说明古人贵兰轻蕙之意。所谓“畦”,亦为地积量词,通常五十亩为一畦。而“留夷”、“揭车”、“杜衡”、“芳芷”,皆为香草之名。《山海经》云:“天帝山有草,状似葵,其臭如蘼芜,名曰杜衡。”《本草》云:“叶似葵,形如马蹄,故俗云马蹄香。”

◎青瓷熏炉

更重要的是,除了实用之外,人们已开始将用香上升到道德修养精神层面,将其视为一种日常的礼仪。《礼记·内则》曰:“男女未冠笄者,鸡初鸣,咸盥漱、栉縰、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昧爽而朝。”陈澔注“容臭”曰:“香物也。助为形容之饰,故言容臭。以缨佩之。后世香囊,即其遗制。”意思是说,古代未成年人按当时礼仪,在将明未明之际拜见长辈问安之前,要先漱口、洗手,整齐发髻,系好衣服的丝带,为避免身上的不雅气味冒犯长辈,还要在衣穗上系挂香囊,以表达对长者的恭敬。

晚辈有了香物,也要先用来孝敬长辈。《礼记·内则》曰:“妇或赐之饮食、衣服、布帛、佩帨、茝兰,则受而献诸舅姑。”意思是说,凡媳妇接受他人赐受之物,包括佩兰、白芷等香草,都应该首先敬献给公婆使用。

朋友之间,也常常以香草作为礼物,相互赠送。《论语·东门之枌》曰:“视尔如荍,贻我握椒”,说的就是朋友间以香物作为赠礼。由此可知,先秦时期人们对香的情感态度,已十分明晰。

上面说过,秦汉之前,中原的香料主要是兰、蕙、椒、桂、芷、萧等少数本土植物。陈敬《新纂香谱》引《香品举要》载:“香最多品类出交广、崖州及海南诸国。”是说广东、广西、海南以及越南中部以南至南海西南沿岸一带,出产香料的种类及数量最多。但由于广东、广西、海南等地,在当时属于蛮荒瘴重之地,再加上当时中原地区处于诸侯争霸、疆域尚未统一的状态,所以与两广、海南地区鲜有往来,更谈不上了解这些地方盛产的香料了,这种局面一直到汉武帝刘彻(前156~前87)时,才有所改善。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年),南越王相吕嘉发动叛乱,杀害汉朝使节和南越王赵兴及王太后,武帝任命路博德为伏波将军、杨仆为楼船将军,率船队十万人会师番禺。次年冬,叛乱荡平,汉朝在南越地区开置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等九郡。此时,不仅广东、广西朝贡土沉香、降真香等香枓,而且包括扶南、天竺、安息、大食在内的南海及西域诸国,也都遣使到中原朝贡特产香料、珠宝等物。至此,沉香、檀香、龙涎香、乳香、安息香、蔷薇水、丁香、排草、茉莉等域外香料,开始传入中土。不过由于相对稀少,这些域外传入的香料在当时价格昂贵,使用“一片万钱”的海南沉香,也就成为当时一种时尚与高贵身份的象征。

尤其最重要的是,汉武帝大规模开拓疆域,使得产自西域的真正的“香料”,也开始逐渐传入了中土。由于有了真正的香料,便扩展了香的用途,打破了以往“香必用祭”的垄断,使汉武帝时的香事变得格外繁盛起来,后世野史笔记屡称不绝。宋吴曾《能改斋漫录》称:“又按汉武故事亦云,毗邪王杀休屠王,以其众来降。得其金人之神,置甘泉宫。金人者,皆长丈余,其祭不用牛羊,唯烧香礼拜。然则烧香自汉已然矣。”此外,汉武帝还曾遣使至安息国(今伊朗境内)寻求香料。《香乘》卷二引《汉书》称:“安息国去洛阳二万五千里,北至康居,其香乃树皮胶,烧之通神明,辟众恶。”所谓“树皮胶”,即香树脂,是为真正的香料。

汉武帝崇信仙道,为求长生,他惟神是敬,见仙即拜。《汉武内传》云:“帝于七月七日设坐殿上,烧百和香,张罽锦幛,西王母乘紫云车而至。”此处所谓“百和香”,指的是用若干种香料和合而成的香。道教典籍《要修科仪戒律钞》卷八引《五符序》云:“然(燃)百和之香以破秽。”由东晋王嘉撰后经南朝梁萧绮整理的《拾遗记》中也载:“汉武帝梦李夫人授以蘅芜之香,帝从梦中惊起,香气犹着衣枕,历月不歇。”此处所谓“李夫人”,即孝武皇后李氏,倡家出身,中山(今河北定州)人,父母兄妹都是以乐为职业的艺人。由平阳公主推荐给汉武帝。李氏被封为夫人,生汉武帝第五子刘髆(昌邑王),后追封为皇后。人们常说的“倾国倾城”、“绝世佳人”、“姗姗来迟”等成语,以及刘彻《落叶哀蝉曲》、李延年《佳人歌》等词曲,都是对李夫人的赞美与评价。尤其是白居易之《李夫人》,更是不吝笔墨,借助道家“反魂香”,道尽了汉武帝对李夫人的思念。其诗曰:“汉武帝初丧李夫人。夫人病时不肯别,死后留得生前恩。君恩不尽念未已,甘泉殿里令写真。丹青画出竟何益,不言不笑愁杀人。又令方士合灵药,玉釜煎炼金炉焚。九华帐深夜悄悄,反魂香降夫人魂。夫人之魂在何许?香烟引到焚香处。既来何苦不须臾,缥缈悠扬还灭去。去何速兮来何迟,是耶非耶两不知。翠蛾彷佛平生貌,不似昭阳寝疾时。魂之不来君心苦,魂之来兮君亦悲。背灯隔帐不得语,安用暂来还见违。伤心不独汉武帝,自古及今皆若斯。君不见穆王三日哭,重璧台前伤盛姬。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杨妃。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长在无销期。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青瓷熏香炉

汉武帝不仅置椒房以储宠妃,用沉檀之香所做的亭台楼阁不计其数,还作出了用香的若干规定,使香进入社会上层的日常生活之中,这对促进中国香事的发展,有着特殊重要的意义。《汉宫典制》规定,“尚书郎怀香握兰趋走丹墀”,意思是说,官员上朝必须要事先以香薰衣并佩香。蔡质《汉宫仪》中,还有关于尚书郎熏衣的定制,宫中还设有专门用香熏衣被的曝衣楼,一首描写宫女通宵紧张熏衣的宫词写道:“西风太液月如钩,不住添香折翠裘。烧尽两行红蜡烛,一宵人在曝衣楼。”《汉宫仪》中还有“含鸡舌香伏奏事”的记载,官员向皇帝奏事时,要口含“鸡舌香”(南洋出产的丁子香树的花蕾)以香口,以至于后来“含鸡舌香”、“含香”,甚至成为在朝为官的代指。

与金银珠宝一样,香料也是宫廷赏赐大臣的主要物品,并由此导致汉朝的王公贵戚们迷恋上各种香料,他们甚至还用这些新奇香料香身、香口、熏衣来炫耀财富,一争高下。《洞冥记》载:“金日既入侍,欲衣服香洁,变膻酪之气,乃合一香以自熏,武帝亦悦之。”是说汉武帝因获休屠王祭天金人而赐其姓为金之匈奴休屠王太子金日(前134~前86),在即将入宫拜见汉武帝时,为了改变自己因长期食用牛羊肉身上所带的膻酪之气味,还调配了一种香用以自熏,汉武帝也喜欢这种香的气味。

中国古代宫廷制香历史,也可以追溯到汉代。不过,当时制香人通常都是没有确切的职务的后妃或宫女。汉代的赵飞燕、赵合德,都是以擅长制香用香而闻名于世的后妃。不过她们所制的香品,大多为自我调和配制,自己品味享用而已。例如,由汉刘歆撰,晋葛弘所集之《西京杂记·飞燕昭仪赠遗之侈》云:“赵飞燕为皇后,其女弟在昭阳殿遗飞燕书曰:‘今日佳辰,贵姊懋膺洪册,谨上禭三十五条,以陈踊跃之心:金华紫轮帽……五层金博山香炉……青木香、沉木香、香螺巵、九真雄麝香……’”可见赵昭仪在进献给赵飞燕的三十五件礼物中,不仅有青木香、沉木香、香螺巵、九真雄麝香等四种香品,还有用以薰香的五层金博山香炉。

宫廷内,薰香、佩香、浴香等,更是寻常。据《赵飞燕外传》记载,赵飞燕曾浴“五蕴”、“七香”等汤。《太平御览》中载有东汉秦嘉给妻子徐淑书信,曰:“令种好香四种,各一斤,可以去秽”;“今奉麝香一斤,可以辟恶气”。香药,在当时是非常珍贵的,即使在今天看来,麝香一斤也足以令人瞠目咋舌。为了遏制这种奢靡之风,明德马皇后以“着帛布,无香熏之饰”,试图为天下树立节俭之榜样。据《后汉书·皇后纪上·明德马皇后纪》载,她曾曰:“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熏之饰者,欲身率下也。”

不过,自汉武帝时引入西域香料始,降及东汉、三国的三百多年间,香的使用还仅仅限于宫庭和上层贵族之中。《拾遗记》中,记有吴国第二任皇帝孙亮(243~260)为其宠姬四人合四气香事:“孙亮为宠姬四人合四气香,皆殊方,异国所献,凡经践蹑安息之处,香气在衣,虽濯浣,弥年不散,因名百濯香。复因其室曰思香媚寝。”《香乘》卷二引《五色线》称:“魏武与诸葛亮书云:今奉鸡舌香五斤,以表微意。”当然,当时即使在宫庭中焚香,也还是一种奢侈行为。《三国志》称:“魏武令云:天下初定,吾便禁家内不得熏香。”

后来,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特别是张骞通西域之后,出现了中外文化空前的大交融。中土与西域、南洋贸易往来日渐增多,中东和南亚地区盛产的各种香料及其香文化,也逐渐传入中国。汉朝时乐府诗云:“行胡从何方,列国持何来。氍毹、氇氆、五木香、迷迭、艾纳及都梁。”这其中,除前两种为毛织品外,后面四种皆是香药。班固在给其弟班超的书信说:“窦侍中令载杂丝七百尺,市月氏马、苏合香。”可见当时香药是丝绸之路中外贸易的主要商品之一。

魏晋南北朝时,人们对香料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和了解。晋郭义恭撰写的《广志》,是我国古代一部具有很高学术价值的博物志书,虽然现已散佚,但通过宋陈敬《新纂香谱》引用中,可以发现其中有很多关于香料的记载,如对乳香、熏陆香、迷迭香、艾香、兜纳香、甘松香、蕙香等当时的主要香料,均一一作了论述。

◎“禅茶悟道”陶熏炉

魏晋南北朝时的王公贵戚,将用香视为一种豪华的享受,香料也因此身价倍增。葛洪《抱朴子·内篇》曰:“人鼻无不乐香,故流黄郁金、芝兰苏合、玄胆素胶、江蓠揭车、春蕙秋兰,价同琼瑶,而海上之女,逐酷臭之夫,随之不止。”至晋武帝司马炎(236~290)时,外国开始朝贡异香,香料花色品种逐渐增多,宫廷巨富用香之风,更加奢靡。据《晋书·王敦传》记载,东晋巨富石崇家的厕所“常有十余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沉香汁,有如厕者,皆易新衣而出,客多羞脱衣”。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汰侈》亦曰:“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平素崇尚节俭朴素的尚书郎刘寔,去石崇家上厕所时,竟误以为自己错进了内室。《晋书·刘寔传》载:“如厕,见有绛纹帐,茵褥甚丽,两婢持香囊,寔便退。笑谓崇曰:‘误入卿内耳。’崇曰:‘是厕耳。’寔曰:‘贫士不能若此。’”一般的士大夫尚且不能如此奢侈地用香,更不用说平民百姓了。此处所谓“甲煎”,是一种香品名,通常以一种动物类香药甲香和沉香、麝香诸香料制成,可作口脂及焚爇,也可入药。北周庾信《镜赋》:“朱开锦蹹,黛蘸油檀,脂和甲煎,泽渍香兰。”唐陈藏器曰:“甲煎,以诸药及美果花烧灰和蜡治成,可作口脂。”李商隐《隋宫守岁》诗亦曰:“沉香甲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甲煎,以甲香同沉麝诸药花物治成,可作口脂及焚爇也。”

男人好香,在古代被视为是雅好风流的一种体现。东晋名将谢玄,就特别喜欢佩戴紫罗香囊,他的叔父谢安恐其玩物丧志,就巧妙地以香囊作为博戏筹码,将谢玄的香囊赢归自己然后烧毁之。谢安在知晓叔父的良苦用心之后,再未佩戴此类物件,遂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隋时,有众多方面的原因,促使香逐步走向普及。首先,佛教、道教的发展,而这两种教都尚香。颜持约《香史序》曰:“返魂飞气,出于道家;旃檀伽罗,盛于缁庐。”信众日趋广泛,导致民间用香风气大盛。其次,原先须通过西域进口的“西香”,逐渐由两广、海南进口的“南香”所取代。南香的大量涌入,使香的价格逐步降低,为普及提供了物质条件。明代周嘉胄《香乘》曰:“迨炀帝除夜,火山烧沉甲煎不计其数,海南诸香毕至矣。”唐苏鹗《杜阳杂编》亦载:“隋炀帝每至除夜,殿前诸院,设火山数十,车沉水香,每一山焚沉香数车……以甲煎沃之,焰起数丈,香闻数十里,一夜之中,用沉香二百余乘,甲煎二百余石。”如此焚烧沉香,中国历史上恐怕不作第二人想。难怪李商隐在《隋宫守岁》中曰:“消息东郊木帝回,宫中行乐有新梅。沈香甲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遥望露盘疑是月,远闻鼍鼓欲惊雷。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金莲不肯来。”

像前朝的帝王一样,唐代的许多皇帝,如高宗、玄宗、武后等,都对香料十分钟爱,而且依仗国力之雄厚,在用香的品级和数量上,都远远超过前代的帝王。据记载,唐朝皇帝“宫中每欲行幸,即先以龙脑、郁金藉地”,直到宣宗时,才取消了这种常规。唐代皇帝大多信佛,皇室佛事活动频繁,其用香数量之大,便可想而知了。唐代不少诗文著作,对朝廷用香皆有所反映。

唐代,宮中开始出现专门制作用香的合口脂匠,因此始有“皇朝初,置合口脂匠二人”的记载。唐代官员依照前代旧例,在邻鸡未鸣上朝前,就得熏衣留香。王建《官词》曰:“每夜停灯熨御衣,银薰笼底火霏霏。遥听帐里君王觉,上直钟声始得归。”刘禹锡《更衣曲》曰:“博山炯炯吐香雾,红烛引至更衣处。夜如何其夜漫漫,邻鸡未鸣寒雁度。”奏事时依例也要口舌含香,以示敬重。王维《重酬苑郎中》中有:“何幸含香奉至尊,多惭未报主人恩。草木尽能酬雨露,荣枯安敢问乾坤。”

不仅官员个人上朝需要熏衣、含香,宫殿、官署等办公场所,也不能例外。唐时官至中书舍人的贾至曾有《早朝大明宫》诗,描写朝堂设香炉薰香之事曰:“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琐,百啭流莺绕建章。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自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瀚侍君王。”惹得杜甫、王维、岑参等人也都按捺不住,纷纷挥笔与之相和。其中杜甫《和贾至早朝大明宫》曰:“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风毛。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王维则和之曰:“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杜甫不仅在《紫宸殿退朝口号》中曰:“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还在《宜政殿退朝晚出左掖》中曰:“天门日射黄金榜,春殿晴曛赤羽旗。宫草微微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并在《奉寄北省旧阁老两院故人》中曰:“去岁兹辰捧御床,五更三点入鵷行。欲知趋走伤心地,正想氛氲满眼香。忆昨逍遥供奉班,去年今日侍龙颜。麒麟不动炉烟上,孔雀徐开扇影还。”

◎线香

唐代,宫中花开时节,通常还会“括香”,即以重顶帐篷蒙蔽在栏杆上,以避免花之香气过早散失。与花香的短暂易逝、不能随时随意取得相比,香料、香药具有可以长期储存的优点,足以满足人们随时对香气的渴望。

唐朝贵族对香料或香材的使用,可以称得上是奢靡无度,并引进和开发了用于各种场合的若干香具。例如:镇压地毯一角的重型香炉;帐中熏香的鸭形香炉;悬挂在马车和屋檐上的香球,藏于袖中而动止皆香的香囊等等。

唐玄宗李隆基对香更是偏爱有加,仅通过华清池的装饰,即可见一斑。唐郑处诲在《明皇杂录·唐玄宗华清池宫汤池之豪奢》中载:“又尝于宫中置长汤屋数十间,环回甃以文石,为银镂漆船及白香木船置于其中,至于楫橹,皆饰以珠玉。又于汤中垒瑟瑟及沉香为山,以状瀛洲方丈。”《新唐书》卷七十六《杨贵妃传》载:“国忠既遥领剑南,每十月,帝幸华清宫,五宅车骑皆从,家别为队,队一色,俄五家队合,烂若万花,川谷成锦绣,国忠导以剑南旗节。遗钿堕舄,瑟瑟玑琲,狼藉于道,香闻数十里。”杨府五宅全体出发,可以香闻数十里,可见他们用香的阔绰,非同一般。

开元中,宫中开始流行赏木芍药(牡丹花),玄宗与杨贵妃在沉香亭赏花,召李白作诗,李白遂作《清平调词三首》。天宝年间(742~756),交趾国进贡如同蝉蚕形瑞龙脑香,但皇帝只赐给杨贵妃十枚,贵妃用这龙脑香熏衣,其“香气彻十余步”。玄宗一次趁暇与亲王弈棋,令乐工贺怀智在侧弹琵琶助兴。贵妃立于局前观看时,“风吹贵妃领巾于怀智巾上,良久回身方落”。贺怀智归家,觉满身香气异常,遂将幞头收藏于锦囊之中。多年之后,仍然香气勃发。安史之乱后,唐明皇回宮,追思贵妃不已,贺怀智遂把所保存的幞头献上,并将此事向明皇奏明,明皇泣曰:“此瑞龙脑香也。”

唐敬宗李湛还用龙脑香、麝香粉末造纸箭,与嫔妃们戏乐。宋人陶谷《清异录》卷下载:“宝历中,帝(唐敬宗)造纸箭、竹皮弓,纸间密贮龙麝末香,每宫嫔群集,帝躬射之。中者,浓香触体,了无痛楚。宫中名‘风流箭’,为之语曰:‘风流箭中的人人愿。’”

唐懿宗李漼的女儿同昌公主乘坐的七宝步辇,四角缀有五色锦香囊,内装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都是外国进献的贡品,其中还杂有龙脑金屑。据说,同昌公主每次乘坐这具步辇出游时,满街流芳。某日一群权贵子弟到广化旗亭吃酒时,忽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飘来,感到诧异,便问当垆卖酒者,卖酒人答道:“适才同昌公主的步辇仆夫,曾在我这里用锦衣换酒喝。”众人让酒家将锦衣拿出来看看,异香果然是从此件衣服上发出的,众人皆叹稀有。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皇室如此,权臣富豪、士大夫们,自然也不甘后人。有史料称,宁王每与人谈话,先将沉香、麝香嚼在口中,“方启口发谈,香气喷于席上”。唐苏鹗《杜阳杂编》记载唐代宗朝宰相元载造芸辉堂以芸辉屑涂壁事曰:“元载造芸辉堂。芸辉者,香草也,出于阗国,其白如玉,入土不朽,为屑以涂壁。”《天宝遗事》载,权臣杨国忠,还在家中建造“四香阁”,即“用沉香为阁,檀香为栏,以麝香、乳香和为泥饰壁”,每到春天聚宾友在阁上赏木芍药,比皇宫中的沉香亭有过之而无不及。长安富商王元宝,在床前置木雕矮童二人,捧七宝博山炉,彻夜焚香。咸通年间(860~874),崔安潜到宰相杨收家中拜访,见客厅台盘前置一香炉,烟出成台阁之状,但崔安潜闻到的却是不同于熏香及女性所佩戴的异常酷烈的“似非烟炉及珠翠所有者”的另外一种香气,于是崔安潜四下顾望,不明所以。杨收见状问明缘由后,即命仆人从厅东间阁子内缕金案上,“取一白角碟子,盛一漆球子,呈崔公曰:‘是罽宾国香。’”崔安潜感到非常惊奇。《太宗实录》上记载有罽宾国进献拘物头花,它散发的香气数里地内都能闻到,也许就是杨收所说的这种罽宾国香。拘物头花,也是佛教经典中常提到的供佛香花之一。

与“焚”香不同的“隔火熏香”的方法,此时也开始流行。所谓“隔火熏香”,即不直接点燃香品,而是先点燃一块木炭(或合制的炭团),并将其埋置入香灰之中,再于其上敷置一层传热的薄片(如云母片、银片等),最后在薄片上面放上香品(单一的香料或调制的香丸),使其慢慢“熏”烤,既可消除烟气,又能使香味散发更加舒缓。虽然程序繁琐,由于没有烟气,因此也倍受青睐。李商隐《烧香曲》曰:“钿云蟠蟠牙比鱼,孔雀翅尾蛟龙须。漳宫旧样博山炉,楚娇捧笑开芙蕖。八蚕茧绵小分炷,兽焰微红隔云母。白天月泽寒未冰,金虎含秋向东吐。玉佩呵光铜照昏,帘波日暮冲斜门。西来欲上茂林树,柏梁已失栽桃魂。露庭月井大红气,轻衫薄袖当君意。蜀殿琼人伴夜深,金銮不问残灯事。何当巧吹君怀度,襟灰为土填清露。”说的就是这种隔火熏香方法。

五代十国时,南楚国君王马希范性好奢侈,曾为自己建造九龙殿,明周嘉胄《香乘》载:“以沉香为八龙,各长百尺,抱柱相向作趋捧势,希范坐其间,自谓一龙也。朴头脚长丈余,以象龙角……凌晨将坐,先使人焚香于龙腹中,烟气郁然而出,若口吐然。”时人评论道:“近古以来诸侯王奢,皆未有如此之盛也。”

◎紫砂莲叶卧香炉

《陈书》记载,南唐后主李煜造有临春、结绮、望春三阁,皆用沉香、檀香木建成。虽为亡国之君,他的排场也丝毫未减,仍然在宫中安排主香宫女,持百合香粉各处均散。宋洪刍在《香谱》中提到,后主还自制“以丁香、沉香及檀香、麝香等各一两,甲香三两,皆细研成屑,取鹅梨汁蒸干焚之”的“帐中香”。当然,李煜“帐中香”远不止这一种,在宋陈敬的《陈氏香谱》中,就收有名同方不同的一款,也许这是因为帐中熏香不能一成不变所致,但也不能排除有后人附会之作。另外,南唐宰相韩熙载,喜对花焚香,他认为花不同,香亦有别。例如木樨宜龙脑,酴釄宜沈水,兰宜四绝,含笑宜麝,薝卜宜檀。南唐知制诰、翰林学士、吏部尚书徐铉喜月下焚香,常于月明之夜在庭院中焚烧自己制作的“伴月香”等等。

宋时,香料大量传入中国,宫廷中用香更是史无前例,被后人誉为“艺极于神”的宋徽宗赵佶,极富文人气息,在历代帝王中少见。赵佶极喜书法,十六七岁时即以其艺术成就,驰誉大宋王朝,二十岁左右于书法独创一体——瘦金体。他还极爱绘画,邓椿《画继》中载曰:“即位未几,因公宰奉清闲之宴,顾谓之曰.‘朕万几余暇,别无他好,惟好画耳。’”元汤垕在《画鉴》中曾评说道:“凡天地间所有之物,色色具备,为工甚至,观之令人起神游八极之想,不复知人间世奇物也。”当然,这些成就的取得,与他勤奋学习,不断向前人汲取艺术营养,是分不开的。诚如他在《宫词》中所说:“纹窗几砚日亲临,雅玩娱情务讨寻。笔格砚屏皆宝制,镇书惟重马蹄金。”通过这其中“娱情雅玩务讨寻”之“务”字,可以说明这一切。他在绘画、写字过程中,自然离不开与香相伴。如同他在《宫词》中所曰:“羲献真迹胜古初,搜求方得到皇居。退朝彝鼎燃沈水,因染霜毫更学书。”他不仅上朝时离不开香,即使退朝,也仍然“彝鼎燃沈水”,终日与香相伴不辍。为此,他还设有专门为宫廷制香的造香阁,其中,于宣和年间(1119~1125)所造的香,就被称为“宣和香”。宋末元初周密《癸辛杂识》载:“宣和时常造香于睿思东阁,南渡后如其法制之,所谓东阁云头香也,冯当世在两府使潘谷作墨名曰福庭东阁,然则墨亦有东阁云。宣和间宮中所焚异香有亚悉香、雪香、褐香、软香、瓠香、猊眼香等。”南宋时有几位皇帝都沉迷于玩香,时常亲自调香合香:“宣政间有西主贵妃金香,得名乃蜜剂者,若今之安南香也。光宗万机之暇留意香品,合和奇香,号东阁云头香,其次则中兴复古香,以占腊沉香为本,杂以龙脑麝香薝卜之类,香味氤氳,极有清韵。”作者曾见一则宣和御制香的制法:“沉香七钱 剉如麻豆 ,檀香三钱 剉如麻豆烛黃色 ,金颜香二钱 另研 ,背阴草 不近土者,如无用浮萍 ,朱砂二钱半 飞细 ,龙脑一钱,麝香 別研 ,丁香各半钱,甲香一钱 制过 ,右用皂儿白水浸软,以定碗一只慢火熬,令极软,和香得所次入金颜脑麝研匀,用香蜡脱印,以朱砂为衣,置于不见风日处窨干,烧如常法。”因选材名贵、香味氤氳,宋宫中制作的薰香料一直为世人所称道,并被赋予各种雅名妙号。

宋代香文化达到了全盛时期,贵族们对香的热情更加炽盛。陆游《老学庵笔记》写道:“京师承平时,宋室戚里岁时入禁中,妇女上犊车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二车中又自持两小香球,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尘土皆香。”由于当时所焚之香,皆天然名贵,非现在合成香料所能比,因此这种描述,应非作者过于夸张之谈。这也可以通过其他人的描述来加以印证。辛弃疾也有“宝马雕车香满路”;晏殊有“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李清照有“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此处所谓的“香车”,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悬挂香球的马车。蔡京在有客人前往府邸拜访时,常常喜用“无火之香”,即先在正厅一侧房间中焚香,待房间内香气浓郁之后,再卷起帘幕使香云飘然涌入正厅,造成气势。一则可故弄玄虚,令客人感到惊讶;二来亦可使香烟火气平淡。

明时,宫廷用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香也成为官吏晋献的主要礼物之一。例如,与岳飞、张煌言并称“西湖三杰”的于谦,在由山西、河南巡抚任上返京时曾作《入京》曰:“手帕蘑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人们常说的成语“两袖清风”,即源于此。

明代文人以焚香为风雅时尚之事。明文震亨在《长物志·香茗》中曰:“香、茗之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可以清心悦神;初阳薄暝,兴味萧骚,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拓帖,挥麈闲吟,篝灯夜读,可以远辟睡魔;青衣红袖,密语谈私,可以助情热意;坐雨闭窗,饭余散步,可以遣寂除烦;醉筵醒客,夜语蓬窗,长啸空楼,冰弦戛指,可以佐欢解渴。品之最优者,以沉香、岕茶为首,笫焚煮有法,必贞夫韵士,乃能究心耳。”并在其《跋》中曰:“有明中叶,天下承平,士大夫以儒雅相尚,若评书、品画、瀹茗、焚香、弹琴、选石等事,无一不精。”高濂在《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中亦曰:“他如焚香鼓琴,栽花种竹,靡不受正方家,考成老圃,备注条列,用助清欢。时乎坐陈钟鼎,几列琴书,帖拓松窗之下,图展兰室之中,帘栊香霭,栏槛花研,虽咽水餐云,亦足以忘饥永日,冰玉吾斋,一洗人间氛垢矣。清心乐志,孰过于此?”

人们通过曹雪芹的《红楼梦》,便可窥见清代用香之一斑。第十八回《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伦乐宝玉呈才藻》中,描述了贾妃元春返家省亲时的豪华场景,见大观园中“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一对对凤翣龙旌,雉羽宫扇,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元春入室,更衣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当贾妃“进入行宫,只见庭燎绕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馥馨的名香奇芳,把整个场面环境渲染到繁华奢丽之极致。另外,书中描写日用的香囊、香串、香瓶、香珠、香鼎、薰炉等香疗制品和用具,也都是古代用香的生动写照。 IjpBsPD+dne7y2pa3PpteBteE3VrzkkQQ7EB7oQjYP7xouiGXKn4atmkt4oiMO82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