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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先于西北风大规模的南侵,张宝带领田大牛、刘二虎、米三彪、田小豹、娄生产、柴有乐等愿意外出打工的26名小伙子扛着行李卷,登上了南下的列车。李有福把兔子交给了李连福,也追着打工队伍上了火车。绝大多数人是头一次乘坐这种绿色长龙,他们时而在自己的坐席上坐坐,时而盯着窗外观赏一会沿途景色,新鲜高兴得不得了。

张宝一行此次南下,在光棍窝村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有人认为,这是我们村治穷致富的伟大转折点;也有人认为,这个转折点应当是后来的“荒改稻”工程;还有人认为,把大力发展村办企业作为共同致富奔小康的转折点更为准确。我在写这本书时,省电视台正在拍摄反映光棍窝村改革开放经验的大型电视纪录片《华北平原上的一颗璀璨明珠》,就是持第一种观点。我以为,无论如何,张宝一行的这次南下,在光棍窝村史上都是值得浓墨重彩书写的。

种植西瓜失利后,光棍窝村的许多户人家像许季一样重新回到了种植小麦、玉米、高粱等传统农作物的老路上来。他们认为,还是种粮保险,发不了大财,也亏不了大本。只有梁直、张宝、娄生产等人于心不甘,仍在寻求着实现共同富裕的路子。为了降低风险,更是为了缩短探索的路程,张宝与他的铁哥们采取各自为战的方针,分别在自家的责任田尝试了种植萝卜、大葱、棉花以及白薯等经济作物,结果效益只比种粮略高一些,却费了许多的工时和农资成本。张宝认真回顾了一下这些年的生产情况。如果风调雨顺,每亩地平均打粮780斤,扣除种子、化肥、农药、水电等费用,纯利不足300元。张宝找到田广才拨拉了一阵子算盘珠,眼下盖四间浑砖到底的瓦房大体需要35000块钱,娶上一房媳妇少说得花上六七千元,照这种速度攒钱,大多数人家不得猴年马月才能把房盖起来、把媳妇娶进门呀?带领哥们摘掉光棍儿帽子的宏愿也没日子实现啊!今年广大村民的收益就更差了,夏末一场不算太大的暴雨忽然而至,蛤蟆洼的锅底有2500亩大田出现了积水,除了耐涝的高粱之外,其余作物几乎没了收成。据县广播电台报道,全县在这次暴雨中受灾面积达到3600亩,也就是说仅光棍窝一村占了近70%。光棍窝村生产条件的先天不足,进一步拉大了与周边村队在农业上的差距。全县大多数村队经过新中国成立以来持续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将耕地建成了旱涝保收的丰产田,而光棍窝村仍然有多一半的盐碱易涝地。毫无疑问,这也是小伙子们讨媳妇的障碍之一。我曾对张宝讲,近些年看一些农民迅速致富的报道,无一不是从事多种经营的。北京市郊区一位养鸡专业户自家买了小轿车,河南省郑州一位家中办着纺织配件厂的农户,竟然自己掏腰包买了一架农用飞机。对于光棍窝村来说,不在致富路上另辟蹊径,光靠种地只能解决温饱问题,在盖新房娶媳妇上与别的村庄的距离也会越拉越大。张宝表示同意我的看法。

“南下”的前三天晚上,张宝把田大牛、刘二虎、米三彪、田小豹、娄生产等叫到他家里,一起琢磨今后的致富方向。梅洁见张宝领来这么多哥们,忙着给大伙端出了一小簸箕炒熟的葵花子,又沏了一壶“三角牌”花茶。张凤担心小喜阳讨扰大家,哄着她去张卫华那里吃红枣了。大伙儿边喝边吃,边围绕着如何赚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有的说县城里的人有钱,应该到县城去开家饭馆;有的提议托周扒皮从信用社贷笔款办个工厂;还有的听说天津北京大城市有许多建筑活,可以到那里去当泥瓦工……最后大家敲定先到南方去找些劳务活干,刘升堂、刘雪儿父女俩这几年没少从南方给家中寄钱来。听说南方那边比北方工钱多得多,而且干一天的活拿一天的工资,没有任何风险。大家还盘算,等到时把钱攒足了再去办企业开饭店挣大钱。临散时,刘二虎问梅洁:“让大宝哥带我们出外去闯荡,嫂子舍得吗?”

梅洁说:“有啥舍不得的?我巴不得你们哪一天长了本事,到外国去挣洋钱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厢里的灯突然齐刷刷地亮了,服务员推着售货车在过道中来回叫卖着,车内的气氛更加红火起来。光棍窝村的小伙子们感觉好极了。米三彪说:“多亏大宝哥带咱们出来,要不这辈子就死炕头埋炕脚了。”

“是啊,就是挣不到钱,到南方那太阳边上溜达一圈也值。”

田小豹说:“就凭这一点,咱们得好好地谢谢梅洁嫂子。如果她不撒口,大宝哥哪能再和咱们这帮光棍儿四处乱跑呀?”

“你们看我像那种搂着媳妇忘了弟兄的人吗?陈胜咋说来着?苟富贵,勿相忘。”张宝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不然的话咱们就打个赌,只要你们没有娶上媳妇,我就与你们摽着膀子一同去挣钱。”

“那敢情好!”坐在张宝周围的几个小伙子伸出右手握在一起,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道。车厢前部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惊异地看着他们。

午夜,车窗外漆黑一片,车内的灯光也暗了下来。聊了一天多的小伙子们,终于消尽了首次远征的兴奋劲儿,互相挨肩靠背地进入了梦乡。张宝从厕所撒泡尿回到座位上,将一件褥单盖在了腿上,也准备入睡了。这时,从前边的车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张宝正在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只见一位身着乘务服装的中年妇女闯进张宝所乘的车厢,焦急地喊道:“各位旅客,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实在对不起,打扰大家休息了。请问在座的有公安战线或部队的同志吗?”车厢里没人应声。列车长表情更加焦急地重复了一次方才的喊话。

张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我是一个复员军人,请问列车长同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前节车厢有个流氓团伙正在劫持乘客的财物,调戏侮辱妇女,我们上前劝阻他们不但不听,还将一位男乘务员给扎伤了。我刚才已经通知乘警,可是他在火车驾驶室那边,我怕来迟了出大事啊!”

“行了,这帮王八蛋这回算是遇到克星了,我们这里的二十多个小伙子虽然没有参过军,但都是村里的基干民兵,对付他们算不得啥。”

张宝边说边让田大牛唤醒正在睡觉的同伴,然后振臂一挥:“弟兄们,跟我来!”

前节车厢内,两个留着长发的小流氓正将一位姑娘按倒在座位上,将手伸进姑娘的胸部揉搓着,随后就强行地解她的裤子,姑娘哭闹地反抗着。在这节车厢的尽头,一个剃着光头的家伙使劲儿拉着一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往厕所里拖,这位姑娘两只手死死地拽着车门,上身穿着的米色秋衣已被扯破,露出了粉红色的乳罩。另有两个手持匕首的家伙,在旁边大声叫喊着为光头助威。整个车厢内除了几个流氓的吼叫声和两位姑娘的求救声,别无他音。许多旅客害怕得低下了头,几个年轻妇女吓得直打哆嗦。

张宝没有吱声,箭步跨到车厢的前头,抬手朝那个光头流氓的太阳穴狠狠砸去,只听光头“哎呀”一声,身子像是被突然剃去了骨头,瘫倒在地。

田大牛、刘二虎同样悄声来到两个长头发流氓跟前,一人揪住一个长头发,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拽到车厢中间的过道上,与紧随其后的田小豹、娄生产、李有福将这两个小流氓按倒在地。

两个手持匕首的家伙见到张宝将光头打倒在地,一刹那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有人敢赤手空拳地往刀口上撞。“他妈的你不想活了?!”这两人一边骂着一边握紧匕首猛力朝张宝的胸口扎了过来。张宝早有准备,闪电般地就地一蹲,顺手将瘫在地上的光头提起,两个手持匕首的家伙欲收回刺出的匕首,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已经昏厥的光头再次发出了“哎呀”的吼叫,肋部和臂部分别挨了一刀。此时米三彪和刘治水已经来到两个手持匕首的流氓身旁,没容他们从光头身上抽出刀来,就使用从柴瘸子那里学来的土法铁砂掌,快而狠地朝他俩的颈部砍去,这两个流氓也像光头那样瘫倒在了地上。

这时,列车乘警匆匆赶来,给这伙已经被光棍窝村小伙子们制服的流氓戴上了手铐。列车长特意吩咐餐车厨师为这帮见义勇为的英雄们准备了一桌酒席,一是为了表示感谢,二是为他们压惊。张宝笑了笑说:“甭了,这有什么可谢的,任何一位有正义感的中国农民,见到这种情况都会像我们这样做的。”他朝田大牛、刘二虎、米三彪、娄生产、李有福等人看了看,指着他们说道:“至于压惊就更谈不上了,我们这哥几个自从生下来就不知道啥叫害怕。我倒觉得今天应该感谢的是列车长,因为我们当基干民兵的时候一直寻找这样的实战演练机会,今天您给了我们。”

无论张宝一行如何推辞,列车长这顿饭执意要请。张宝说:“这样吧,我们都去人太多,来来往往乱哄哄的也影响乘客们休息,我们去几位代表吧。”

在列车餐厅,张宝和田大牛、米三彪、娄生产、田小豹等五位代表毫不客气地饱餐暴饮了一顿。按张宝的说法叫既来之则安之,准备好了的东西你不吃也是浪费。列车长给他们敬了一杯酒后,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宝,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她这位姐姐,她从小生长在城市,与农村人接触不多。通过今天这事情,让她看到了农民金子一般的心,值得深交。张宝恭敬接过列车长的名片,得知列车长芳名张晴,与自己还是本家呢!

几位代表返回车厢座席时,天已经亮了,东方贴近地平线的那一带渐渐泛红,太阳又要升腾了。半夜中被光棍窝村小伙子们救助的两位姑娘,一前一后来到了他们面前。

那位被小流氓按倒在座位上的姑娘见到张宝,立即跪在了地板上,随后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谢谢大哥哥们!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我、我……可怎么去对家人说啊,我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张宝忙把这位姑娘扶起,听她口音也是绿野那一带的家。姑娘自我介绍说,她这次出来同他们一样,是到南方打工的。有几个伙伴前几天已经先走了,她因为等着相婆家才迟了两天。张宝听后显得更加亲近了,说:“咱们是邻县,正经八百的老乡啊。我们几个也是出来打工的,都是同一根藤上的瓜,没有什么可客气的,今后在南方遇到啥难事,尽管和我们说一声。”

那位长得像大学生的姑娘名字叫文芳,果真在北京的一所名校上学,不过大学已经毕业,目前正在读研。文芳长得身材匀称,皮肤细嫩,打扮入时,气质文雅,尤其那双黑宝石一般的杏眼和高挺的鼻子显得十分俏丽,怪不得那伙流氓为了占有她竟敢冒坐牢甚至杀头的危险呢!文芳礼貌地与小伙子们一一握了手,然后给张宝留下了自己的详细地址,让他有机会到北京去找她。

三天后,张宝一行到达了南方沿海的一座城市。这里比此时的华北平原暖和多了,花草树木依然色彩艳丽生气勃勃,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在公园在树上在河边尽情地唱着跳着,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遍布城郊。哥几个非常容易地谋到了一份差使——在齐天大厦建筑工地当小工。第二天晚饭后,刘二虎、李有福、田小豹三人走出工地,来到了附近繁华街道的一座商厦。李有福说:“今天我请客,每人买一包过滤嘴香烟抽抽,咱这工作也找到了,干啥还要苦着自己呢?”

在一楼的烟酒柜台,李有福指着玻璃橱窗里的一款包装一般的香烟说:“售货员同志,给我拿三包。”

一位中年女售货员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眼,慢腾腾地从柜台下面取出三包烟放在上面,李有福掏出两元钱递给售货员。

“我说你要看好了,这烟是五块六一包,而不是五毛六啦。”

“五块六一包,怎么这么贵呀?”

“这还贵?那大中华比这还要贵四五倍呢!关键是看给哪种人预备的啦,一个农民工充当什么阔佬啊!”

“我们农民工怎么了?听说这全世界都是先有农村后有城市,你们的祖先不也是农村来的吗?”

刘二虎说:“要论辈分,我们农村人是城市的爷爷!”

“你、你怎么骂人?野蛮!”这位售货员气得双手哆嗦,告诉另一位年轻女售货员,“去,赶快把保安找来。”

这时旁边一位身着米黄色将校呢旧军装的老人,拦住了准备去唤保安的售货员,老人的身后站着一位身穿军装的警卫战士。老人笑呵呵地说:“你们别吵了,这个农村小伙子说得有道理。我就出身于东北的一个小山村,从首次参加1947年东北野战军的冬季攻势,一路打到这座大城市的。我儿子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可是我那孙子刚一出生就是城市户口就吃商品粮了。”

张宝和田大牛随后赶到了现场,他俩是听说刘二虎等离开了工地,放心不下才来找他们的。张宝并不担忧这仨人在外面受人欺负,而是害怕他们惹祸,尤其是刘二虎。他的祖上是著名的大力士,传说在晚唐时期,在今天的华北地区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墓地,在田间干活的人们常到这里歇息。有一天,一帮挑野菜的姑娘们来到这里做游戏,看谁能把盛菜用的柳条筐套在墓道边的石人脑袋上,这个石人就是她的丈夫。结果套到石人脑袋的这位姑娘,后来嫁给了刘二虎的祖先。一年后生了一个力大无比的男孩,起名叫刘石。有一天,刘石到运河边玩耍,看到一个运粮官把船篙放到一边用铁棍撑船,一打听这人是唐朝当时著名的武士王彦章。刘石客气地要过王彦章的铁棍把玩,只见他双臂稍一用力,这根铁棍成了麻花,再一用力又被揉成了铁砣。正在王彦章瞠目结舌之际,刘石又一点点地把它抻长捋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王彦章服气地说,世上有你刘石,就显不着我王彦章了。后来刘家祖辈习文练武,到了咸丰年间,他的老太爷曾因武精力大被皇上御点为榜眼,留在兵部供职。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他受命出征,在身中数枪的情况下,仍用标枪搠杀了两名英国鬼子。据说,柴瘸子爷爷的那点武功还是从刘二虎老太爷这里学的呢!虽然时过境迁,但是从刘二虎的身上,仍然能够寻得一些他祖上的遗风。刘二虎身高一米九,膀阔二尺一,腰围四尺三,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硬似铁疙瘩。刘二虎十七岁那年在地里打草,时近中午口渴难忍,便到附近的瓜田找到看瓜的娄实,请求他送给自己一个瓜吃。娄实坚决不允,说生产队的瓜怎么能随便送人。刘二虎说,那我要是硬抢呢?娄实举了举他的双拳说,那我就用它们来揍你小兔崽子。刘二虎说,用拳头您肯定不是我的对手,干脆我把胳膊伸出来由您咬吧。结果娄实费了很大的劲儿,也没有把刘二虎的胳膊咬破。一般情况下,五六个小伙子合在一块未必是他的对手。在经济发达地区,如果他失手打伤了人,哪里赔得起呀?恐怕把大伙儿这一冬的打工钱都搭进去,也不一定够。听了田小豹的介绍,张宝连忙向这位老人表示感谢,向售货员说了两声“对不起”,便拉着刘二虎,与李有福、田大牛、田小豹一同离开了商厦。

张宝此时又想起了前些天在火车站附近吃饭时,听到来自北京一位有记者证的小伙子讲,他在此处搜寻了两个来月没有找到一份适宜自己的岗位,因为这个城市并不缺乏文化,少的只是金钱、美女和你们这样省钱费劲的劳动力。与他坐一趟列车来的几位姑娘到这里第二天就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工作,说是在宾馆歌舞厅当伴舞女郎,天知道她们会干个啥哇!这位小伙子还说,这里的宾馆、歌厅、浴池、洗头房,到处都有鸡。张宝有些吃惊地问:“那没人管吗?”小伙子继续介绍说,管倒是有人管,谁要是撞到公安的枪口上,起码关上十天半月的,要不就得掏出三五千元罚款,只是一百个也逮不到俩儿。

张宝觉得很有必要给大家打支预防针,没事不能到处瞎转悠。这帮欲火熊熊的小伙子,没有多少法制观念,要是遇到比干柴还渴的小姐,不噼噼啪啪地燃起来才怪呢!临睡觉之前,他把二十多个弟兄召集到一块,规定了约法三章。他说:“咱们丑话说在头里,谁要是因为那种事被关进去,我可没有钱去赎。再说了,大伙儿谁也别把自己不当成宝儿,你们可全是清一色的处男啊!能把第一次随便交给鸡吗?”

“大宝哥,你说得也不是全对。”刘二虎指着柴有乐说,“他就不是处男,在十多年前就让人家给破了。”

“哈哈……”

刘二虎的话引逗得大伙儿哄然大笑。

柴有乐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人,只生了一儿一女。家中孩子少且柴有乐又比他父母多了几分厚道,便成了一些调皮捣蛋者挑逗欺负的目标。那是柴有乐十五岁的时候,准流氓带领四个比他年龄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互相嘀咕了一阵后,便猛然把他放倒了。其中两人拽胳膊,一个人压着腿,另外两个小伙子则脱下柴有乐的裤子,攥着他的老二玩耍起来。开始柴有乐使劲地叫喊反抗,但由于寡不敌众则渐渐地平静下来。五六分钟过后,他似乎觉得很舒服,便禁不住地挺起屁股笨拙地配合起来。直到柴有乐的那玩艺流出一股黏稠的东西,两个嘎小子朝柴有乐的私处撒了一把土,众人才坏笑着一走了之。“看瓜”在当时的农村比较普遍,光棍窝的许多光棍儿的那玩艺被别人看过,只是这帮嘎小子玩得有些过火了。当然,也有自己给自己“看瓜”的。刘豁嘴在队长派他夜间看场时,清晨社员们就曾在他住的窝棚里发现了他干这种事的污物。治保主任柴学庸称这种现象是光棍儿砍椽子——穷乐心。直到跨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村的群众才弄清它的书面表达叫“手淫”。

柴有乐脸涨得通红,虽然他在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前常被人“看瓜”,但是对于刘二虎当众提起那段不甚光彩的事情,仍然有些害羞和生气。他嘟嘟哝哝地说:“你刘二虎就是啥好东西咋的?你‘跑马’比别人不一定少,只不过没让别人帮着弄是了。”

柴有乐讲的“跑马”就是通常所说的遗精,在我们大洼一带人们都是这样称呼它的。张宝笑着扫视大家说:“有乐讲得对,哪个大小伙子不跑马呀!咱们谁也别笑话谁。但是,只要没有睡过女人就是处男,我们就得珍惜。”

在齐天大厦建筑工地,他们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起床,晚上漆黑摸门下工,四十多人挤在一个苫布搭建的工棚里,日复一日地推砖、扛灰、和泥、担沙,食宿费从工资中提前列支。张宝体会这种生活方式有些像部队,只是体力消耗要比部队大得多;伙食却比部队差劲得很。一个月下来,张宝算了算,一个人最多能剩240元。这几天晚饭后,张宝总是乘别人聊天玩扑克时到街上走一走,转一转,当然不是为了散心,累了一整天了,哪有那种闲情逸致呀!我后来在与张宝交谈时了解到,他要完成梁直交给的任务,详细了解一番这里的市场,看人家是怎么赚钱的,有什么生意适合村民们干。眼下这种给人家打工的差使,受气受累不说,也绝对发不了家,甩不掉那使全村人蒙羞的光棍儿帽子。

这天,张宝来到一家大型超市,面积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虽是晚上,依然人流如潮,买卖红火,像家乡腊月二十三的大集一样热闹。张宝细心浏览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品。一会,他来到了位于超市东侧的副食品区,看到那些五颜六色的蔬菜水果被装扮得像漂亮的公主,高傲地卧在货架上等待着钟情王子的挑选;欢蹦乱跳的鲜虾活鱼摩肩接踵地在水箱中游玩,向人们展示着其丰富营养和待主而依的愿望。这些东西不正是咱们家乡产的吗?张宝眼睛一亮,顺手拿起一盒用泡沫托盘和保鲜膜包装的青椒,只见上面标定的价格为8元。我的妈呀,就这么四个平平常常的青椒顶多不过六两重,怎么敢卖到这么高的价钱?!要知道,在咱那儿这种东西到了收获季节是一两毛钱一斤的。即使是眼下这个时节,种在暖棚里也没有这个价啊。接下来,张宝又巡视了一番黄瓜、土豆、茄子、西红柿和鲫鱼、青虾、大王八,哪一样东西都是令人震惊的天价。

我不清楚张宝此刻是否想到,这农副产品也和人一样,原本是不分尊卑贵贱的。只是由于出生的时间地点不同,就有了身价上的区别。有时其价值甚至是靠穿着打扮来决定的,就像他原来部队的结巴团长,脱了那身校官服,从外表看还不是与刘豁嘴一个样子。张宝这阵子曾遇到些致富的门道,但都被他一一否定了。比如倒腾服装,这里批发市场的老板让张宝在老家的县城设个专卖店,由他们供货,利润对半分,并许下海口保他五年赚足六十万。张宝觉得这活儿个人发家还行,但是带领大伙儿脱贫可就难了。还有开饭馆、卖家用电器,不仅让人觉得有些小气,更重要的这些不是能够使全村人都富裕起来的行当。可是种植蔬菜或养殖水产品就不同了,光棍窝村有地有水又有那么多精气十足的小伙子,距离省城、北京、天津这些大城市也不远,不愁干不出名堂来。

一股激情在张宝的胸中涌动。他感到,这一个多月的愁闷和这一天的疲劳顷刻间灰飞烟灭,脚步霎时轻盈了许多。出了超市,张宝没有顺原路返回工地,而是拐进了一条灯光被两旁绿阴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狭窄街道。他不知道这条路的名称,但是他清楚,只要往回走的大方向没有错,走哪条路都是可以入“庙”的。往前走了十多米,张宝觉察有些不对劲,“靓妞保健室”、“丽丽洗头房”、“迷你歌厅——内设KTV包间”等霓虹灯牌匾透过树影闪入他的眼球,有的门口还倚着两三个妙龄女子,朝路人做着暧昧动作。莫非这里就是人们所说的该市地下“红灯区”了?张宝略放慢了一会脚步,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频率。管他呢,当年多少地下共产党员反特锄奸就是出没在这花街柳巷的。能否拒腐防蚀,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走到小巷的深处,一曲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轻飘飘地荡进张宝的耳中,他看见这是从一家称为“雪儿练歌房”的店面内传出的。张宝禁不住止住了脚步,多么熟悉好听的名字呀!刘豁嘴的妹妹不是也叫雪儿吗?从小学到初中一直与张宝同班,有那么一阵子两人还被老师安排在了同桌。他好学好动,文体各科成绩在全年级长期名列前茅;她能歌善舞,当之无愧地成了学校的文艺骨干。俩人彼此之间都有好感,同为学生干部,有时开会晚了一块回家,但是谁也没有往“爱”字上想。一天傍晚,出溜屁见到他俩并肩往村中走,第二天告诉了刘雪儿的爸爸刘升堂。刘升堂怒气冲冲地找到张大发,告诫他管好自己的儿子,我的闺女就是嫁不出去当尼姑,也不会给你张大发家做媳妇。咱村有多少比雪儿长得丑的姑娘都不想在这儿待着,看看你家那四条光棍儿和几间破房,娶我的闺女配吗?张大发一改以往的倔脾气,没有对刘升堂发火,也没有对张宝施予什么教导。这件事张宝还是从张凤那里听到的。我猜想,那个时候,张大发可能真的希望自己的儿子与刘雪儿恋爱这事儿成为现实。可是张宝没有那个想法,他体会雪儿哪儿都不错,就是有些轻浮,如果娶了这样的媳妇,不受武大郎那样的气才怪呢!因此,两人中学毕业后在村里一同参加生产劳动时,张宝也没有对刘雪儿表示任何亲近之意。但是,她再轻浮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方来呀?此雪儿肯定不是彼雪儿。张宝想,中国的人口就是多,到处都可能撞见同名同姓的。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国家有许多工作上的失误,其中有一条就是计划生育抓晚了。如果早些年头儿抓,光棍窝村就不会那么穷,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小伙子讨不到媳妇。

张宝正要离开,门口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开门送出了一位五短身材的汉子:“龚老板,下次再来呀!”

“只要是你肯陪龚哥,我天天来。”这个汉子将脸贴近这位姑娘的耳朵应道,姑娘躲闪着。

“是她,雪儿!”张宝太熟悉这个声音了,竟管复员回来还没与她见过面。

张宝急忙背过脸往前走去,但是刘雪儿已经快步追了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先生,到里面去唱首歌、跳跳舞吧,有小姐陪的。”

“怎么,大宝哥,是你!”刘雪儿觉得脸烫得很,急忙低下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没容得张宝回答,刘雪儿迅速抬起头,挽住张宝的胳膊说:“到里面坐一会吧。”

张宝的胳膊像被电击了一样抽了回来,身子木桩般地钉在了原地。

“我知道你没眼恝置这种地方,更看不起我们这行道上的人。但是,来这里的人未必都是做低级下流事的。常言说,脚正不怕鞋歪。咱哥俩这些年没见了,说说话咋了?”

看着刘雪儿近乎乞求的目光,张宝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随她进了练歌房。进门后,刘雪儿向坐在吧台旁的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胖女人嘀咕了几句话后,领着张宝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张宝估摸这间房也就是十三四平方米的样子,房门的右侧是一台电视机和一套放像机,左侧与对面摆放着一套五人座的转角沙发,中间是一套一米半长的玻璃茶几,屋内用作照明的是几盏彩色猫眼灯,比过去农村的煤油灯还要昏暗些。张宝与刘雪儿坐定后,一个二十出头的服务生端来了一碟草莓、一碟腰果、一碟甜点和两罐啤酒。通过刘雪儿介绍,张宝了解到,楼下那位中年妇女是这家练歌房的老板。原来此店以“胖姐”冠名,后因刘雪儿的到来并当上领班,胖姐见许多客人是冲刘雪儿来的,便改成了现在的名号。

张宝仔细打量着对面的刘雪儿,发现她的皮肤比以前更加白嫩了;贴了人工睫毛的眼睛,比以前更加生动诱人;一对高耸的乳房和圆滚滚的屁股,把青春女子的活力彰显得更加突出;时髦得体的服饰,将她装点得比大都市的妙龄女子还要洋气。刘雪儿发现张宝端详着自己,两眼射出爱慕的火焰,情不自禁地扑入张宝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能够听到对方心脏“怦怦”的跳声。大约过了十来秒钟,张宝缓缓地将刘雪儿推开。

“你是不是嫌我脏?”刘雪儿两眼死盯着张宝说,“这种地方的确不干净,破烂货不少,但是我至今还没有给过任何人。一天到晚围着我的人成帮成群的,你刚才也看到了,就是那个龚矬子把我的开苞费都抬到了两万块,可我不想把自己的初次交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宝哥,让我给你吧。你要知道这里是大染缸呀,我真怕哪天挺不住了掉进去。”

“那就不兴干些别的吗?既然知道这儿是狼窝虎口,还非得往里钻。”张宝带着埋怨的口气说。

刘雪儿生气地答道:“有啥干的?刚来这座城市时,我进过服装厂和五金厂,活脏活累放在一边,就是工资没有保证。前年我在五金厂给人家镀了半年的铜,到年底想讨工钱时,老板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那不会去找有关部门评理吗?消协、劳动局,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女同志还可以让妇联给撑腰嘛!”

“哎,这个法儿我们都试过,可是没有用。人家也说见不到老板怎么办啊。天知道他们是真的找不到,还是互相之间有啥猫腻。大宝哥,你们在工地干活,也得注些意。别让人家给糊弄喽!”

刘雪儿看了一眼张宝,继续说:“后来,我也想干脆回家算了,不跟这帮混蛋们生气了。可是我哥哥到这个岁数媳妇也说不上,眼看着我们家就要绝后了,别说爸妈受不了,我也不认这个头。大不了豁出我这个人去,咱一个庄稼丫头,有啥金贵的。于是,我咬咬牙来到了这里,这种行业就这样好,按劳提成,一天一结账。”

看着两眼含满泪水的刘雪儿,张宝怜惜地将她揽在怀里:“跟我们回家吧,不是有首歌叫《在希望的田野上》吗?咱们哥们、姐们就摽成一股劲儿,在光棍窝那块土地上搏它一把,把上几辈人的希望种出来。”

张宝望着刘雪儿迷茫的目光,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刘雪儿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脸上终于现出久违的笑容。之后,她打开屋内的音响设备,动情地为张宝唱了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张宝发现,刘雪儿的歌唱水平比中学时代又进了一步。如果她的父亲不是刘升堂而是李双江,刘雪儿肯定会成为李谷一那样的著名歌唱家的。

“哥,给我唱一段现代京剧吧,多少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每当听到你那激昂的声调,我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张宝用力点点头,在点歌盘上敲出了现代京剧《共产党员》选段。顷刻之间,这个房间,不,整个雪儿练歌房即刻淹没在了那气吞山河、所向无敌的氛围中。张宝唱罢,一双沉稳有力的手与一双柔软纤细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雪儿,前途是光明的,相信有共产党的领导,有咱们这帮热血青年的不懈努力,光棍窝村的面貌一定能够得到彻底改变,我们的未来一定非常美好!”

走出雪儿练歌房,张宝的心情又多了几分沉重。没想到咱们老爷们没本事讨媳妇,还牵累姐妹们跟着受罪。谁知道村里有多少姑娘在外面干这种下三烂的活呀?谁知道刘升堂此时正在怎样地赚钱呀?这还不全是贫穷惹的祸。张宝攥紧拳头,使劲擂了几下自己的屁股,低声说:“带领大伙儿甩掉光棍窝的帽子,这个愿我一定要还!”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张宝利用晚上时间给村党支部撰写了关于组织村民发展蔬菜大棚的调研报告,详细论述了自己考察与思考的结果,论证了在本地区反季节种植蔬菜的可行性、经济效益和对于群众实现共同富裕的意义。其中包括发展蔬菜与种植西瓜在季节、技术、供求上的区别,以消除人们担心发展蔬菜可能重蹈种植西瓜覆辙的心理。有些想法,张宝打算在向梁直递交报告时再进行解释。他相信,以梁直为首的村党支部肯定会千方百计支持发展蔬菜大棚这件事,扭转光棍窝村的落后面貌已经看到了希望。

刘雪儿谈到防止建筑工地老板拖欠工资问题,引起了张宝的高度警觉。元旦过后,张宝带着刘二虎利用中午吃饭和晚上休息时间找包工头讨工钱,去了四次才把他堵在办公室。包工头听明他俩的来意后,立刻沉下脸来:“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日子口啊?大家都在忙着赶工程进度,哪有工夫考虑发钱的事啦。眼下离春节不是还差好些天吗?腊月二十八再说,我现在手头也没钱的啦。”

张宝指着刘二虎说:“他爸爸病了,挺重的。家里捎信让马上回去呢!”

“那就先走,过了春节再领工钱。”包工头没好气地应道,“这个人有病那个家闹灾的,我见过的多去啦,你们也别想哄骗我啦。”

“老板,我们初来这里时双方是讲好的,每月公司给工人们发一次工资。可现在两个多月过去了,我们一分钱也没有见到。”张宝强压怒火,平和地分辩着。

“谁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包工头颇为自得地用他那戴着黄金和翡翠两只戒指的右手敲着桌子,“别说你们手上没有按手印的东西,就是有那玩艺,本经理没钱也是白搭的啦。”

刘二虎走到包工头的对面,指着他的鼻子问道:“你没有钱给我们发工资,怎么有钱抽中华、坐外国车、养大狼狗?”

“这是我个人的自由啦,受法律保护的啦。”

张宝瞧见刘二虎眼睛瞪得溜圆,脖子处的青筋凸现出来,赶忙挽起他的胳膊说:“咱们就听经理的,腊月二十八再说。”

张宝临迈出包工头的办公室,又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老板再见”。刘二虎伸手推了张宝一把,气囔囔地跟随他回到工棚。张宝把田大牛、米三彪、李有福、田小豹、娄生产等几位骨干召集到工棚外的一个僻静角落,向大伙儿讲了刚才他与刘二虎讨工钱的经过和自己下步的想法。刘二虎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右手捂着嘴笑嘻嘻地说:“还是大宝哥有办法。”

“他不仁,我不义。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张宝见没有不同意见,便指定田大牛担任前线指挥,让大伙儿分头去准备。

第二天晚上收工后,张宝与米三彪拎着从副食店买的烧鸡、火腿、酱驴肉、素什锦和四瓶二锅头来到工地的警卫室,宴请两个保管兼看夜人——据说是包工头的叔伯大哥和小舅子。张宝之所以选中米三彪做自己的搭档,原因是这小伙子不单办事机灵,而且酒量超人,一瓶六十五度的衡水老白干下肚,仍然脸不变色话不乱。这两个看夜人像唤作“拉巴”的候鸟一样给食就吃,完全不同于训练有素的警犬那样抗得住诱惑。没等到米三彪解馋,看夜人已醉成两堆烂泥。张宝让米三彪摘下看夜人拴在裤带上的仓库钥匙,立即给田大牛送去,自己则躺在两堆烂泥旁干起了看夜的活。

凌晨一点半,田大牛和米三彪来到警卫室,告诉张宝按照计划已向买破烂的销售了库房内的一部分钢筋和水泥,折合人民币18700元,正好是26个人三个月的工钱。现在,大伙儿早把行李收拾好了,就等着你下令出发呢。张宝起身拍了拍两个依旧做着美梦的看夜人,说了声当地道别时的常用语:“拜——”,便带着光棍窝村的小伙子们一路小跑来到位于市区东侧的火车站。

此时天刚放亮,张宝让田大牛和他一起去买火车票,其余人员原地休息。到了售票口,张宝被告知今明两天去往北京、天津方向的火车票已于两天前售完,现在只能购买三天后的车票了。怎么办?如果今天不离开这座城市,那齐天大厦的建筑老板寻到他们后果将难以设想。尽管工地拖欠他们工资在前,弟兄们倒卖他库房的建筑材料在后,但是这“偷”的罪名仍可成立。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在任何时候都会发生。罚大伙儿几个钱是小,如果弄不好因此进了班房,那可就麻烦了。情急之下,张宝想到了张晴。他赶忙从行李中找出张晴的名片,到车站大厅门旁的公共电话亭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行人急欲回家的情况。即使没有坐票,站着也无所谓。张晴对此满口应承,恰巧她所负责的那辆列车正要从此站返回北京,再有一个多小时出发。

撂下电话,张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欣慰地望了一眼四周。他看到在距电话亭不远处的地上卧着一个乞丐,年龄六十上下岁,乱蓬蓬的花白头发几乎垂到了肩上,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浸透着油污,脸面和双手沾满了黑乎乎的油泥和粉尘,仿佛刚从煤窑里钻出来的一样。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碗,里面有三两张毛票和几个硬币。这不是刘升堂吗?张宝再仔细端详了一会,不是他还能是谁!任由他怎样往讨饭花子里装扮,张宝也认不错他。村里人都在传说刘升堂和刘雪儿爷俩都在外面赚大钱,却原来干的就是这种营生啊!我猜测,刘升堂与刘雪儿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是相互未必见过面,更不可能知晓对方的谋财之道。否则,那将是多么尴尬多么痛苦多丢脸面的事情呀!世上有许多事儿就是这样,知道多了有时不如知道得少甚至于不知道的好。

张宝将衣领翻了上去,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半张脸,默默地走到刘升堂的身旁,弯腰放进了他碗里5张大团结。刘升堂见到后立即改卧为跪,连声说着“谢谢!谢谢大好人!”直到张宝离开有十多米,他还在朝张宝的方向磕着头。

在张晴的帮助下,张宝一行26人顺利登上了列车,于农历腊月二十三下午,一路顺畅地返回光棍窝村。大家背着行李又说又笑地进了村西头,这时,他们看见一辆顶着警灯的白色吉普拖着一溜黄尘驶出了村子,张宝家的门口围拢着一帮人。

“怎么,家里出什么事了?”张宝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其他小伙子也紧随着来到他家。张凤率先发现了他们,急忙迎了上来:“哥哥,你们来得正好,二叔被派出所抓去了。”

“为啥?昨天晚上他与守平叔、余田叔,还有卫中大哥几个人玩麻将着。这事也赖我,本来二叔兴趣不大,我和嫂子觉得他老纳闷的,年底了也没啥活干,既然有人找上门来就去呗!”

听到这里,张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轻声问道:“来得大吗?”

这时,小喜阳高声叫着“爸爸”跑出了院子,张宝弯腰抱起她,爷俩的脸紧紧贴在一起。紧随小喜阳后面的梅洁边接过张宝的行李,边解释说:“二叔兜口满打满算十块钱,能大哪去呀?我想多给几块,他老说啥也不要。”

“就这么点小耍也值得一抓,不知是他妈的谁这么嘴贱告诉了派出所。”刘二虎气呼呼地骂着。

“那还用问吗?除了柴缺德、温七九,还能有谁?”刘治河介绍道,“你们走后不长时间,梁直大叔就被柴缺德、温七九给挤兑不干了,这光棍窝村又成了他俩的天下了。听乡里人讲,许多村的干部都是派出所的眼线,每月发给他们20元津贴,抓住一个赌博的再按照赌资另行提成。谁要是被抓了,家属还得送礼求他们找民警去说情。柴缺德他们纯粹是窖子铺里的老鸨——两头得好。”

张宝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两条火车上买的红梅牌香烟,又找田大牛要了一块南方带来的电子手表。之后把李有福和柴有乐叫到跟前,托付他俩带着这些礼品抓紧去串个门。见人们陆续散去,张宝再次抱起小喜阳,与张凤、梅洁一起进了自家的院子。 Qzvw62ghj3L7DKX3IMutTsygP2NbhDgmSfnYOpWXtBEZ8UODbzrbLtBikCJ5ga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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