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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农历七月十八是个吉祥的日子。这天东方刚刚泛白,光棍窝村后的那排白杨树像一片山峦般的墨色影子,在微风吹拂下发出“飒飒”的响声,大多数村民仍然在熟睡之中。许季家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人们有的叼着香烟,有的端着茶杯,有的含着糖果,进进出出地走动着谈笑着打逗着。院子内新安装的四盏1500瓦的电灯和屋内的日光灯早早就亮了,照得屋里屋外明如白昼;院内东侧新垒了四个大个的灶台,西侧搭建了约160平方米的蓝色布棚,里面已摆好了十张餐桌,是专门准备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和乡亲的;正房的西屋是为许打春和韩小娇安排的洞房,里面前些天重新粉刷的墙壁,吊了白底红花的纸顶;一进屋的正面是专为新人添置的梳妆台和大衣柜,靠近大衣柜的犄角处放着一台蝴蝶牌的缝纫机;房间的北侧是三节老式躺柜,这是许季和刘玉稳结婚时买的,由于刚刚进行了修整刷漆,不仔细看和新的没有什么两样;炕上铺了满炕大的紫色粉花毛毯,靠近炕头一侧叠放着四床新里新面新棉花的被窝,炕脚那边和地下的躺柜上摆满了亲朋好友送的枕巾、脸盆、腈纶毛毯等礼品;洞房中最显眼的是躺柜上的两件现代化的家用电器——一台北京牌的黑白电视机和美的牌的录放机,听说这是阴静文给闺女聘的嫁妆。

刘大山看了看墙上的吊钟,招呼许季家人和村红白理事会的各位忙活人赶快各就各位,准备迎接新娘子。

大家集中到院门口时间不长,几个月前许季在梦中见到的场景再次出现了。一辆搭着红布帐篷、系着金色飘带的马车“哒哒哒”地由村东头驶到许季家的门口,两匹棕色高头大马披挂一新,鞍绳上扎着鲜艳的红花,显得既富态又十分精神。“燃放鞭炮,迎接新人。”随着刘大山的一声喝喊,大院门口两侧用竹竿挑着的四挂一丈余长的洋鞭“噼噼啪啪”地同时响起。与此同时,四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分别在距院门不远处“崩崩乓乓”“轰轰”地放起了二踢脚和闪光雷,浓郁的喜庆氛围即刻打破了光棍窝村黎明的宁静。

打扮俏丽的新娘韩小娇在刘红艳、柴金花两位姑娘的搀扶下轻轻地下了马车,款款朝院中走来。身后紧跟着的送亲人员是温七九、母夜叉、阴克亮和韩小冬。瞧见韩小娇等人走进院子,刘玉稳忙着关上屋门,直到韩小娇到了门前连喊了三声“妈,请您开门”,刘玉稳才高声答应着把门打开,并塞给了韩小娇一个红包。我知道,这是新媳妇到婆家必须履行的一个“认妈”礼节,刘玉稳给韩小娇的那个红包叫“改口”钱。韩小娇被人们扶到炕上坐定,韩小冬则在母夜叉和阴克亮的帮助下,开始给洞房挂门帘。门帘挂好后,刘玉稳又递给了韩小冬一个红包。随后,刘红艳、柴金花以及车把式也来向刘玉稳道喜,刘玉稳不得不又掏出了三个红包。

看到眼前的情形,许季揉了揉眼睛,又让刘玉稳使劲拧了他一把,哈哈笑了:“这回可是真的了。”刘玉稳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轻声骂道:“你以为大伙儿都跟你一块做梦呀?神经病!”

许打春与韩小娇确定恋爱关系,时间是在许季家因西瓜滞销遭受惨重损失的非常时期,媒人是张宝。那是去天津市卖瓜后的第六天傍晚,张宝途经许季家的瓜田时,见到韩小娇一个人正望着满地熟透了的西瓜发愁。张宝与她打招呼时,瞧见这位姑娘的眼里竟有泪花在闪动。张宝早已耳闻这些年她与许打春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此时他料到,许打春与韩小娇的恋情绝不是人们所传说的那样:剃头挑子一头热。他打算当一回月老儿,促成这对有情人的婚事。张宝与韩小娇一起朝村中走去,两人先是谈了一阵改革开放以来光棍窝村的变化。之后张宝便切入了正题:“小娇,还没有找婆家吧?”韩小娇轻轻地点了点头。张宝接着问道:“有目标了吗?”韩小娇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看打春就不错,全家人都很勤快,父母更是过日子的好手。特别是打春本人不仅能干,心眼也好,听说实行生产责任制后经常帮助劳力少的人家干活。你说是不是啊?”

韩小娇的脸色瞬间融进了晚霞,低下头嗫嗫地说:“我才不喜欢他呢,成天长在地里,就知道跟庄稼打交道。”

“和庄稼打交道咋了?你没听说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吗!将来他就有可能成为种田的能手,成为靠农业致富的专业户。你别看今年咱村种西瓜的没有赚多少钱,这种庄稼和打仗一样,胜败乃兵家常事。种西瓜不行,明年我们就种棉花、种大葱、种花生,再不成我们就养鱼、养羊、养王八。只要肯卖力气,总归会成功的。”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是说不知道他、他许打春是啥想法?”

“啥想法呀?他如果不喜欢你能那样关心你吗?我听说春节前你患重感冒,他在你家门口转了几次想看看你,就是没好意思进去。我以为,你不能再犹豫了,要我看这姑娘找对象的主要标准应该是小伙子对你好,知道疼你爱你。至于家庭的穷富吗,”张宝把眼睛从韩小娇的脸上移向了远方,看到一只雄鹰正在夕阳中潇洒翱翔,颇为感慨地说,“常言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觉得有现在这样的好政策,以后家家户户的日子都难不了。任何事物都是发展的,咱们村有这么多的土地和水面,周围哪个村比得了?只要我们大家使劲干,将来未必就比别的村差。说不定还能争个全县第一呢!”张宝放低语调说,“有句话叫患难之交情谊深,现在打春一家的西瓜生产遭到了挫折,这种时候正需要有人真诚地去关心他们哟。”

韩小娇认真地点点头。

张宝踏进许季家的院子时,他们一家人正在院中吃晚饭。张宝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着实有些惊奇:面食是烙饼,菜食是清炒西瓜皮外加凉拌西瓜。许季解释说,这种吃法是连稀带干都有了。看来这许季真的会过日子。待一家人吃完饭后,张宝把许季和刘玉稳叫进里屋,向他俩说明了来意。“什么?这是真的吗?”许季先是一愣,而后就像那次梦见儿子娶媳妇那样哈哈大笑起来。刘玉稳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的笑容了,又如同那天夜里一样,被他这种少有的笑声吓了一跳。许季笑后,再次忍不住放了一个响屁,说:“看来这做梦还是有准的,我在前几个月就梦到小娇嫁到我们许家了。”

张宝作为许打春与韩小娇的红娘和证婚人,一会在结婚典礼上还有他的角色,这天也早早来到了许季家。听到许季和刘玉稳老两口的对话,张宝说:“不单今天打春和小娇结婚是真的,您以前在梦中所期盼的事情都会变成现实的。”

刘玉稳说:“他梦的好事可多了,前两天还梦见自己带着孙子坐飞机去上海旅游呢!”

“这以后别说坐飞机到上海,就是去外国游一圈也不会成问题的。您瞧实行生产责任制才几年工夫,我们就不愁吃穿了。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再有个十年二十年的,那该是个什么样子呀?您老想想吧!”

许季又哈哈地笑了:“大宝侄子说的,我百分之百地相信。”

这时红彤彤的太阳跃上了房脊,许季家的房前屋后到处铺满了金色,又有四五十位忙活人拥了进来。院子东侧灶台的吹风机“呼呼”地响了,村里的大师傅们开始忙着炒菜焖饭,为大家预备早餐。我们光棍窝村哪家遇到婚丧嫁娶的事情,村红白理事会都要组织七八十人的服务队伍前来帮忙。这时刘大山也就从光杆儿司令跃升为了连长,当然,在其之上还有营长柴缺德、教导员温七九。这种领导架构已维持多年,梁直担任支部书记后为了稳定也没有变更。村干部和红白理事会的头头们是过足了官瘾,可是如此庞大的服务队伍,农户们又怎么吃得消?!县乡号召各村建立红白理事会原本是为了减轻农户负担,倡导移风易俗,可是到了我们村就变了味。

辰时一刻,大半的忙活人刚刚撂下饭碗,许打春与韩小娇的结婚典礼仪式就正式开始了。此前,刘大山已安排人员在正房前门右侧的墙壁上挂好了毛主席画像,在毛主席画像的前面摆放了一张桌子和一溜板凳。院子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儿童,有妇女,有小伙和姑娘,还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就连院墙上都骑着人。

“请男方父母、村领导和证婚人入场!”刘大山的话音刚落,许季、刘玉稳、梁直、温七九、张宝已依次来到桌子后面,坐在了板凳上。接下来,在刘大山的指挥下,许打春和韩小娇首先给毛主席画像三鞠躬,然后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父母,再后是夫妻对拜。许打春和韩小娇先后发言,表示了对父母养育之恩和村干部、媒人的感激之情。最后,刘大山又重复了一通他那诸如夫妻恩爱、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之类的祝贺言词,婚礼仪式便告结束了。我觉得,这个婚礼时间不长,却是土洋结合的产物。首先这磕头改为鞠躬就不是纯土的东西了,至于向毛主席画像鞠躬、新郎官和新娘子分别由唐装改穿西服和裙子,那里洋的成分就多了些。

这时,院门的两侧再次响起了一串火爆的鞭炮声,这是新亲——女方的亲属们来了。刘大山赶紧张罗许季、刘玉稳等男方家属把他们迎进屋子。新亲们的屁股还没有坐稳,鼓风机再次“呼呼”地响了起来。刘大山找到伙食负责人,也是村红白理事会成员的柴学道,让他稍等一会再动手,给男女双方的亲属们留些说的时间。柴学道眼睛一瞪:“你算过没有?今天中午大体有五六百人吃饭,起码要轮七八拨,再不着手鼓捣就来不及了,耽误了大伙儿吃饭你负责呀?”是啊,四个锅灶做这么多人的吃喝,不提前动手是肯定误事的。

按照惯例,第一拨——光棍窝村称第一棚——吃饭的应先安排新亲们,待有空闲位置或这些新结的亲戚吃饱喝足之后,才能轮上男方的客人以及本村的乡亲——我们这里叫庄亲——用餐,而且新亲的餐桌上比其他客人们的餐桌上还要多一盘点心。刘大山吩咐忙活人们把新亲的桌上摆好了点心,布好了凉菜,然后亲自到屋里请新亲入席就餐。待他出来时却发现,棚里每张餐桌都围坐了一帮孩子,顷刻之间就把摆好的点心和凉菜一扫而光了。光棍窝村历来如此,孩子们嗅到谁家有这种白吃白喝的场合,肯定会不邀自来的。村红白理事会只管操持大事,类似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是没眼恝置的。

庄亲和忙活人们吃饭的当口,阴静文家又分别完成了两件大事:一是接韩小娇回家里待了一会,我们这里称“回门”;二是请许打春到她家吃了一顿饭,即俗话说的“回姑爷”。待许打春回到自家时,院中的酒席仍在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只见刘满仓、许不涝、准流氓、张银、柴连发、胡耕等正在大棚的一个角落划拳行令。刘大山告诉许打春,其他用餐的已经过去了三拨,这伙人还在这里胡吃海喝,我劝了几次也不管用。

许打春对这种反客为主的现象并没在意,他笑着说:“让他们尽情地喝吧,谁叫大伙儿今天高兴呢!”

许打春心里惦记着韩小娇,敷衍了刘大山一会儿后开始往屋里走。准流氓这时端着一碗酒,趔趄着到来许打春的跟前:“新郎官,来,干啊、干一杯!”

许打春告诉他,自己吃过饭了。准流氓嘟噜着大舌头说:“吃完饭了也、也得喝!怎么光棍窝这么漂亮的姑娘让啊、就让你给弄到手了?你准啊是耍啥高招、啊新手段了。”

没容得许打春解释,张银也湊了过来,手指着许打春“啊、啊”地正想说些什么,不料此时他已失去了自控能力,“哇”的一声将满肚子的污物喷在了许打春的身上。刘大山赶紧招呼柴二蛋、疤瘌阎把张银搀扶回家,劝许打春进屋换身衣服。许多人担心许打春为此闹起来,可是许打春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仍旧没有说什么。

这伙人的午宴刚刚结束,吹风机又“呼呼”地吼开了,柴学道开始指挥人们准备晚宴了。至此新亲们早已回家,男方客人多数也在吃完午饭不久就陆续离开了。因此说,这顿晚宴主要是给红白理事会的成员和忙活人预备的。你千万别以为剩下的全是村里人,吃的应该简单些了。事实上,每次柴学道安排各家红白事的伙食时,都把鸡鸭鱼肉这些好吃的东西藏在一旁,专门留给自己和忙活人们享用。记得前年许耀祖母亲去世,哥三个想风光一番,各自摊了2000元现金交给了村红白理事会,让他们尽量把饭菜安排好些,不够的话他们再掏钱。许家哥们算过,这6000块钱少说也得买回6头整猪、600斤鲤鱼、1000斤大米,结果到了出殡这天的中午开饭时,只有烙馇白菜豆腐粉,外带一碗米粉肉。许家哥几个心里明镜一样,那些好东西肯定被柴学道这伙人藏匿了。许耀宗的大儿子许良不知天高地厚,找到刘大山和柴学道辩理,俩人瞪着眼睛说瞎话,根本不承认私藏东西这码事,最后闹到柴缺德和温七九那里。柴缺德说:“怎么嗻?你如果不服我们红白理事会管理的话,我们就撤。”柴学道听到柴缺德的这句话,好似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当即招呼他手下的那帮忙活人马上各回各家。这还了得?!如果这帮人走了,那棺材由谁抬呀?那墓穴由谁来掩埋呀?许耀宗大骂了一通许良,见到柴缺德和柴学道依然不依不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俩的脚下。这样,村红白理事会才继续履行他们业已中断的职责。有此前车之鉴,光棍窝村的乡亲们,包括许季一家当然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张宝、田大牛和我在交了贺礼吃了午饭后就离开了许季家。之后听人们说,许季家的晚宴果然大大好于午宴,用饭的人虽然比中午少了,可是猪肉却比中午多吃了四十多斤,白酒多喝了两箱半。七十多位忙活人有三分之一喝得吐了酒,三分之一喝得走路摇摇晃晃。柴学道说,大伙儿忙了一天了,就得彻底放松放松。刘满仓、柴有乐、胡耘、刘豁嘴、柴二蛋、柴援越等没敢过于贪杯,因为相对他们而言,晚上还有更具吸引力的事情要做。

待最后一拨忙活人吃完饭后,刘大山看到还有两整桌的饭菜未动,一箱半白酒没有打开,感到这东西确实留多了。他边向许季老两口做了交代,边吩咐大伙儿把桌子板凳和锅碗瓢盆擦洗干净收拾好。但是同往常一样,这散伙晚饭一吃,刘大山立马又变成了光杆司令。红白理事会找的这帮忙活人,有的放下碗筷回了家,有的则钻进洞房去逗新娘子去了。许季和刘玉稳只得自己做些简单收拾,拆卸大棚、餐桌和灶台等活计打算留到明天再干了。

闹洞房大约是晚上八点钟正式开始的。连同堂屋在内只有30多平方米的地方,挤着四五十位小伙子;八点半后,又来了三十余人,只得在窗户外面听声了。

闹洞房一般没有正式主持人,在这种特殊场合中,似乎谁都有权指挥两位新人,谁都有可能成为整个活动的统帅,因而也就闹腾得很、混乱得很、出格得很。

“就、啊……就说说,你啊你、你们俩是咋啊……咋搞啊搞的对啊……对象、象的?”刘豁嘴大声吵叫着。

“对,说一说你俩搞对象的经历,让我们也学学经验。”

韩小娇低着头说:“你们问他吧。”

许打春说:“这怎么说呢?”

“你俩咋搞到一块的就咋说,不许哄骗我们。”

“我们俩开始并没有谈恋爱的意思,只是在生产上相互帮助。”

“不对,什么互相帮助,我们只是看到了你许打春经常帮着韩小娇她家里干活,从来也没有见到人家韩小娇帮助你呀?”

“相互帮助就可以搞成对象,那你也没少帮刘大年、柴瘸子家里做活啊?”

“我当时看到小娇家中劳力少,的确只是为了帮助她家干些活,并没有想到要娶她。”

“那是什么时候想娶小娇的?说!”

“我、我……”

闹洞房有时像是审判会,受审的当然是新娘和新郎。

“许打春太不实在了,让新娘子交代。”

韩小娇憋得满脸通红,轻声说:“我看打春人厚道,又挺勤快的,就渐渐地喜欢上他了。”

“啊……啊咋、咋喜啊……喜欢的?”刘豁嘴再次吵闹起来,“就、啊就说、说真格啊……格的。”

准流氓这时睡醒了酒,又急匆匆地从他家里赶了过来,用力挤进了洞房的中间,接上刘豁嘴的话茬儿:“对,说些实质性的。喜欢上他后都干啥了,你俩亲过嘴了吧,干那事了吧?”

许打春的脸色也像韩小娇那样,变成了玫瑰色。

娄生产见状说:“你们问这些问题有些跑题了,咱们要注意讲精神文明啊!”

“那就让许打春和韩小娇唱首情歌吧,这个又文明又精神。”

在众人面前唱歌,小两口同样有些难为情。但是,比起叙述谈情说爱的过程来还是容易接受的。于是,许打春和韩小娇合唱了一首电影《五朵金花》的插曲《大理三月好风光》。据我所知,时下光棍窝村的青年男女也只会唱这首情歌,至于《天雨》、《糊涂的爱》那类更加暧昧些的情歌,在光棍窝一带流行是二十世纪末期的事了。

这时,柴二蛋用一根木棍挑着个苹果,高声喊叫着“让开”“快快地让开”,左挪右蹭地挤进了洞房。

“对,让新郎、新娘啃苹果。”人们正感到听许打春和韩小娇唱那首歌曲没啥大劲儿,见到柴二蛋的苹果又来了兴致。

许打春和韩小娇无奈之下,只得脸对脸啃苹果。只是每当俩人的嘴巴要够到苹果时,柴二蛋就把木棍提上去半尺,使他俩根本就碰不到苹果。五六个来回过后,有人从后面推了许打春一把,许打春没有站稳,扑在了韩小娇身上。

“噢,许打春与韩小娇亲嘴了!”

许打春站直身子,一些人嫌刚才两人被动的相拥没啥意思,吵闹着要他俩当众表演接吻。

“啊就让我、我们瞧啊、瞧……瞧咋亲啊亲的,不啊不会咬啊……咬舌啊舌、头吧?”

任凭大伙儿如何劝说怎样起哄,许打春与韩小娇就是不应这种要求。突然,不知是谁关闭了电灯并且故意用力扯断了开关的灯绳,洞房里顿时漆黑一团。人们相互拥挤着,叫喊着,推掇着,坏笑着。“呜呜”,韩小娇哭了。许打春意识到有人在欺负甚至侮辱韩小娇。在此之前,我们光棍窝村的人们曾听过一个闹洞房的故事,由于洞房里突然停电,几个小伙子趁黑摸捏了新娘的奶子和私处,后来竟把新娘子压倒在了身下。我想,许打春此时一定想到了这个故事。于是,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气急败坏地骂道:“全他妈的给我滚出去,看他妈的谁敢欺负我媳妇,老子今天就和他拼命!”

稍后,许季举着一根蜡烛进了洞房,大声说:“各位老少爷们前来祝贺,我十分高兴,今天时间也不早了,还是请大伙儿回家吧!”看到人们仍然没有散去的意思,许季的脸孔耷拉下来:“我说这什么事都得有个度,有你们这样把灯关掉了闹洞房的吗?你们家要是娶媳妇别人这样做,你乐意吗?现在眼瞧着就到半夜了,大伙儿还是请回吧!”

娄生产说:“咱们听许大爷的,各回各家吧。他老全家已经忙活了一整天了,赶快让人家休息!”

待闹洞房的人们散尽之后,许季提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瞅见不知是谁家的两只花猫正在院内的灶台旁贪婪地吞食着残茶剩饭,许季扬起木棍狠狠地朝它们打去:“妈那个×的,让你们来捣乱!”一只猫当即瘫倒在地上,另一只猫“嗖”地一下子蹿上墙头,跑了。许季拎起那只身受重伤的猫抛出墙外,之后再次仔细察看了一遍四周,认定没有外人留下来后才依次关了院门和屋门,安心地睡觉去了。

看到许季、刘玉稳居住的东屋和许立夏、许小寒居住的套间都灭了灯光没了声息,准流氓、刘满仓、柴有乐、刘豁嘴、张银、柴二蛋等像耗子一样从许季家院子的柴火垛里钻了出来,蹑手蹑脚地摸到了许打春和韩小娇洞房的窗下,支棱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声响。

一个半小时之后,洞房关了灯没了声响。刘满仓招呼大家到院内大棚西南角的一个餐桌旁坐下,用手比划着让张银和柴二蛋把晚宴剩下的饭菜和白酒搬了过来,挑拣些好菜摆上桌子,之后每个人用牙齿各自咬开了一瓶白酒,悄悄地大吃大喝起来。四两酒下肚后,柴有乐便有些不能自恃,不小心“叭”的一声将酒瓶掉在了地上。刘豁嘴“啊呀啊”的要说些什么,刘满仓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喵咪、喵咪”地学着猫叫。

许季大声喊道:“谁呀?”

刘玉稳说:“是小猫子,这半夜三更的哪会有人来呀!”

哥几个又继续喝着吃着。平均八两酒入肚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亢奋起来。柴二蛋说:“刚才许打春与韩小娇怎么那……”刘豁嘴道:“那啊、那得、得多……多美啊呀,那个……”

许季自从听到猫叫便没有睡,虽然他知道猫这种东西喜欢闻腥而至,他在躺下之前也打跑了两只猫。但是,这时他确信刚才的声响是人而不是猫。他披上衣服,拿上木棍,悄声拉开门,“叭”地一下合上电闸,开亮了院内的四盏1500瓦的电灯,大声叫骂着朝刘满仓这伙人扑来,其气势甚至超过了下山猛虎。这伙人着实被许季的举动吓了一跳,酒也清醒了许多,争先恐后地蹿过许季家的院墙,溜之乎也。

“听声”的结果历来是一些人的谈资。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前,在集体劳动之间或之余,中青年男人和上点儿岁数的女人常议“听声”的趣事。即使在挖河那么苦累的时刻,人们躺在窝棚里也要说些这类的传闻,而且说得滋滋有味,活灵活现:什么某某俩人一夜干了七次啦;什么某人上到媳妇身上就没有下来啦;什么某个女人到了一定时候就哈哈大笑啦;什么某个新娘子下身流了许多血,一个劲儿地喊痛啦;什么某个男人把那个玩艺弄折了,只得半夜去了医院啦;什么某某小两口动作火爆,把炕给鼓捣塌了……在参与听声者中不仅有成年人,甚至也有个别的少年儿童。柴缺德在没有成年时就参与过这种事情。那是他老叔柴粮结婚那年,他刚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看到老婶长得细皮嫩肉的馋得待不住。闹过洞房之后,大多数人回了家。他和三个比他大八九岁的小伙子觉得兴致未尽,出了院门后又转身从墙头上悄无声息地跨了进来,像今晚这帮小伙子一样蹲在窗下听声。不知是他想象力丰富,还是他叔婶的私房话颇具挑逗性,在洞房里的人尚未达高潮时,他已经流了两回,后一次竟然舒服得叫出了声。他老叔听见后,抄起棍子跳出屋子。另外三个小伙子听到动静后,“嗖嗖”几步跃过墙头逃之夭夭,柴学德却因失精过多瘫软在墙角,挨了他老叔一顿臭揍。可想而知,许打春和韩小娇新婚之夜的传闻也在三两天内迅速传开了。因为他俩是光棍窝本村人,也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我只得舍弃了这部分内容,还望读者们见谅。

许打春与韩小娇的婚礼确实搞得过于铺张,至于洞房闹得就更有些离谱了。我想,这还多亏了阴克亮与韩小娇是亲戚,在闹洞房时没好意思前来凑份子,如果有他参加的话,还可能办出更加出格的事情呢! bMXxBT1ISfPZ+ypowm2nLCyPu9aj/xOkNXZNtCS3hIdABein19vhobcUYSkDsY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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