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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宝复员后与梁直曾进行过多次单独交谈,有时是张宝汇报一下自己的思想,更多的时候是俩人一起探讨光棍窝村实现共同富裕的出路。梁直今年五十六岁,圆脸庞,肉眼泡,嘴唇稍厚,留着寸头,冬季喜好披一件深蓝色的旧棉大衣,春秋时节多穿一身蓝灰色中山装,给人以温和而又沉稳的感觉。虽然处理问题有时软弱一些,但多数社员认为他人如其名,心地善良,作风正派,办事稳当,在全村各大家族、不同派系中是个争议较小的人物。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干部,骂他的人却寥寥无几。柴缺德下台后,公社让他担任村里一把手,对于稳定群众情绪,推动生产发展,应该说,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上任之初,梁本钢、米向光、梁永山、张大发等老党员就鼓励梁直要放开手脚,大胆去干,有什么事情我们给你盯着;娄生产、刘治河代表团支部找到梁直,请求他给团员青年们多压些担子;祖本善还专门拎着自己舍不得吃的二十几个鸡蛋,到梁直家串了一回门,让他补补身子。村里人热切关注和期待着他拿出有力措施,带领全村群众改变光棍窝大队的面貌。这时的梁直,浑身的热血也沸腾了一大阵子,决心干出些成绩来,不负组织的重托和群众的期望。

在梁直反复思考振兴良策之际,仍在部队服役的张宝从家信中得知村领导班子的变动,接连给梁直及大队党支部寄来两封信。在汇报了自己从军的情况后,对光棍窝村今后的发展提出了四条建议:一要充分理解中央关于把全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提法,让全体社员团结一心专心致志地发展生产;二要在抓好粮食生产的同时,大力发展多种经营和工副业;三要多给社员一些空间搞些种养类的行业,增加个人收入;四要帮助大龄男青年解决讨媳妇难的问题,鼓励适龄姑娘与村内非同姓的小伙子结成终身伴侣。梁直组织全体支委认真讨论,最终只采纳了第一条。许多人认为,我们党一贯强调以粮为纲,动员群众去搞多种经营是个方向性问题,这个口子决不能开;帮助大龄青年搞对象是男女之间的私事,大队党支部更不能对此发号施令。娄丰田说:“如果这帮光棍们一天到晚总想着这事,那咱村还不乱成一锅粥哇?”温七九对于张宝的建议显得颇为气愤:“咱们村的群众本来就不够吃,再不生产粮食,还不又像三年困难时期那样饿死人啊?!”只有李守正十分赞同发展工副业的建议,他说:“人无外财不发,马不吃夜草不肥。这一个村没有副业就如同一个家庭没有外财一样,永远也阔不起来。”梁直综合大家意见,最后做出决定,要切实把工作重心放到农业生产上,继续抓好地面平整和春播春管工作,努力夺取全年农业丰收。鉴于目前生产队的一些大牲畜年龄严重老化,近期内要购买一批骡马,以增强发展生产的实际能力。在此基础上,要积极争取公社、特别是周扒皮的支持,上一两个工副业项目。

1980年的春夏之交,光棍窝大队几乎倾全部集体财力,迅速从张北地区购进了两头骡子四匹马,干部社员们看着这批年轻力壮、相貌俊美、生龙活虎般的大牲畜,无不心生疼爱之情。几天来,饲养院每到上下工时便你来我往,热闹非凡。我利用星期天,跑到这里画了几张钢笔速写,那些新购进的牲口头头都够得上模特儿水准。独眼龙更是表现出了少有的亢奋,时不时地“啊哈、啊哈”地笑上一阵。人们猜测,它是看上了那匹名叫“红红”的母马。红红不仅性格温顺,而且长得也十分漂亮,身材细长,毛色棕红,头部正中还长了一道剑形雪白印记。要知道,这红红可比它曾疯狂追求的鲤鱼淀村那头大个的草驴俊俏多了、性感多了。按说这马与驴是可以交配的,但多为公马配母驴,为的是使后代强壮些,骡子就是这马与驴爱情的结晶。只是这公驴日母马的事情却不多,看来这独眼龙也和他的主人刘豁嘴一样,只有对漂亮姑娘单相思的分了。

这天午后,一些人又凑到饲养院来欣赏这批新购进的大牲口,见到大队饲养员柴瘸子正牵着红红到院内的水缸饮水,一只空着的手还在殷勤地为它挠痒痒。刘哨笑道:“瘸大叔,你可要注意了,千万别犯错误哇!”

“看你说的,我一个大队饲养员有啥错误可犯啊?”

刘哨便给大家讲起了县城北部东小庄前些年发生的一个故事。那个大队的饲养员同柴瘸子一样,也是个老光棍儿,逐渐地与一头小母牛产生了感情,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与这头小母牛就干那种男女欢娱之事,后来这头牛竟然有了身孕。在母牛临产之际,这位可怜的饲养员害怕事情败露竟吊死在了饲养棚内。第二天,这头小母牛果然生下了一只人面牛身的怪物。刘哨话音末了,大伙儿已放声笑了起来。刘豁嘴笑得躺倒在地上:“那、那……滋味和人、人……啊一、一样吗?”柴瘸子大骂刘哨:“放你妈那个屁!我就知道,你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半个月之后,这批新购进的牲口除了一匹名叫大青的公马外,其余的都已被车把式们调训得服服帖帖,开始充当生产主力了。从外表上看,大青的性格就狂烈非常。它长得体高颈长,膘肥毛亮,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放着凶光,只要瞅见有人靠近它便又踢又闹,更别提让它驾辕拉车了。刘仁、许季、张大发等几位有二三十年驾龄的老车把式,都在它面前败下阵来。无奈之下,梁直放出风来:豁出去犯个物质刺激的小错误,谁要是能制服这个生瓜蛋子,我就给他加50个工分。这在当时,可是一个整劳力在田地里摸爬滚打五天的报酬啊!折合人民币少说也得两块多钱。有人鼓动刘豁嘴试试看,他摆摆手说:“这、这可不……不、行,这东、东西看、看……着就没、没、没有那独……独眼龙龙听……话,这、这……这要是把老、老二……二踢坏、坏……了,那、那可不得了、了!”

阎老抠闻听到梁直重金招聘训马手的消息,掰着手指头认真算了算,觉得此财易得,机不可失,便连夜找到梁直领下了军令状。阎老抠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因为自从我长大后,听到人们对他的称呼就是老抠。一些年岁较大的社员说,阎老抠能够戴上“抠”的帽子,正是由于他过分爱惜自己财物的原因。改革开放前,农村哪家哪户不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呀?阎老抠对此的确不服。虽然那时候自己在节俭度日方面有些出类拔萃,但是,如果没有那几个多事的小子,也不至于把性格镶嵌在头上。阎老抠的相貌也如他的性格,长得紧紧巴巴的。虽然年近半百了,面部依然光滑红润,几乎见不到皱纹;浑身的肌肉牢牢地贴在骨骼上,显得十分干练。说他吝啬,首先表现为自己的东西舍不得用。生产队时,每年中秋节分几个半青半红的沙果,他总把属于自己的那份藏在茶壶里,抽空掀开盖子狠劲儿地嗅一嗅,直到烂透了方肯放进肚子。结婚时买了件绿色的确良上衣,抬土时害怕被扁担磨坏了,便像藏族同胞那样把一侧退到胳膊肘以下,宁可磨破肉皮。有一天,他荣幸地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台磨面机,从嘴巴吃进去的东西在肠胃转了一圈后,居然磨成精细的面粉从屁眼儿流了出来,一斤多的粮食循环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竟然没有用完。这本来是一件比芝麻粒还小的事情,可当他不经意地把这个美梦说出去后,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后来还被刘哨和小学教师田广才录入了阎家的“十大新闻”之首。若干年后,人们还时常提及这条老掉牙的“小钢磨”新闻。梁品良说,老抠的想象力可够丰富的,如果他的梦想成真,恐怕比大科学家袁隆平对世界的贡献还要大。当然,仅此还不足以给他戴上老抠的桂冠,主要的原因是他自己的东西更舍不得拿给别人。

那一年腊月初一的晚上,北风狂吼,气温骤降,一旦走出屋子就觉得钻进了冰窟窿。刘发、许耀宗、钱力成三个与阎老抠年龄不相上下的伙伴到他家串门,正巧碰上阎老抠“噼噼啪啪”地炒着花生,他没料到这么冷的天儿还会有人来。大家一进门就连声喊香,阎老抠故意磨磨蹭蹭地不出锅,偏偏这伙人东家子长西家子短地聊起了大杆儿,久久没有离去的意思。这下可把阎老抠逼到墙角了,冰天冻地的额角居然淌下了汗水,最后不得不从锅里给伙伴们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炕上。大家数了数整整五颗,人均摊不上四个仁,而且由于火候大了,嚼在口中只觉得苦涩而无香味。“呸,呸……这是答对要饭的呢?你这个人可真够抠门的。”这三人将嘴里的花生渣子吐在地上,气呼呼地离开了他家。走在路上,刘发、许耀宗、钱力成三人仍然愤愤不平,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还他妈的自称是阎锡山的后代呢,人家如果这么抠的话能当那么大的官?”“哎,听孔老三说这阎锡山就是抠得很!平时连鸡蛋都舍不得给部下们吃。就连他所管辖地段的铁路也比别处的窄,图的还不是少用些钢铁。”“阎锡山外号叫阎老西,咱们这个伙伴称得上阎老抠了,我看他俩的秉性够随的,地地道道的一家子。”从此,阎老抠的外号便在村里村外叫响了,以至于现在周围的人已不知他本名是啥了。

梁直同意了阎老抠训化大青的请求,嘱咐他一定要多加小心。阎老抠说没问题,只是、只是这报酬少了些。梁直说:“嘿嘿,你这人就是贪小,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加三十斤棒子,记住这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那当然,那当然了。”阎老抠咧开大嘴笑了,他从小就牵墒驾车扶耠子,没少与各类牲口打交道,对于制服大青这头牲畜还是满有把握的。

这天早晨,当刺眼的朝阳从东方火红的云霞中腾空而起,照得大地金光一片之时,大队饲养院内已经聚集着许多看热闹的人。刘哨拍着阎老抠的肩膀说:“老抠叔,自告奋勇为集体驯马是不是图的那50个工分呀?”阎老抠抬手打掉了刘哨放在他肩上的手臂,瞪了他一眼:“我图个啥,你杂种操的管得着吗?!”

刘哨听到骂声,不仅未恼,反而笑了:“老抠叔,告诉您一个特大喜讯,听说前一段时间国家授予了杂交水稻专家袁隆平特等发明奖,奖金高达10万块钱呢!”

“啊,咋给那么多呀?”阎老抠想了想说,“国家给那个姓袁的多少与咱有啥关系,咱不是还得照样下地干活。”

“这怎么没有关系?我看他这杂交、那杂交,都没有您老那‘小钢磨’的发明管用。”刘哨一脸严肃地说,“您赶紧向国家写个申请,如果‘小钢磨’这个专利批下来,可比这驯牲口来钱快多了,而且还没有任何风险。”

梁直把刘哨拉到一旁,告诉他别再胡扯白咧了,免得耽搁老抠的正事。阎老抠在众人信任、怀疑甚至鄙视的复杂目光中,满怀信心地走到大青跟前,准备把它牵到打谷场上去调教。然而,大青经过前几轮与几位车把式的较量,此时已经是草木皆兵,没容得阎老抠把它牵出饲养院施展他那套“绝活”,便狡黠而又迅速地挣脱了缰绳,之后报复性地朝着阎老抠就是狠狠的一蹶子。阎老抠当即双手捂着裆部倦曲在地上,脸色黄得令人害怕,汗水争先恐后地从额头、从后背、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涌了出来,很快湿透了衬衣。旁边的人马上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梁少龙。这位只受过三个月速成训练的大夫,哪见过这种病啊!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给阎老抠打了支止痛针后,便操持众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了县医院。经检查,阎老抠的两个卵子被马踢碎了,不得不实施了摘除手术。结果阎老抠眼巴巴盼着的两块多钱和三十斤玉米没到手,却丢掉了两个非常有用非常珍贵而又不可再生的卵子。好在此时阎老抠已经娶妻生子,有没有这玩艺已不像张卫中那般重要,只是从此苦了他的老婆曾美花。

这件事同“小钢磨”事件那样,一时间被人们炒得沸沸扬扬,成了阎家的又一条重量级新闻。柴学道说:“你瞧梁大书记这头一把板斧抡的,生产上没见到啥起色,却削掉了阎老抠的命根子,这下张卫中有做伴的了。”

梁直抡起第二、三把板斧时,已到了他主政光棍窝的第三年。此前的几个招数施展后,生产不但没有什么起色,反而如黄昏时分的日头,呈现出了迅速下滑的态势。全社粮食平均总产比上年增长42%,光棍窝村却下降了21%;农民人均收入达到126元,而光棍窝村不足90元。温七九粗略算了算,明年一开春,全村仍然会有三成以上的农户由于接济不上夏粮而断炊。如果说梁直这几板斧的收获,那就是爆出了一些笑料,并载入了光棍窝村的史册。

这年正月刚过,绿野县委、县政府召开了农业工作专题会议,要求全县农村各级党组织自觉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把加强和完善农业生产责任制当作今春的一项重点任务来抓。同时强调,究竟采取哪种生产形式,要由基层干部群众根据实际情况去选择,关键在于能够充分调动人们的生产积极性,不断巩固壮大集体经济,更好地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梁直散会回村后,首先找到几位大队干部沟通思想,多数支委对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积极性不高。本来就是赤红脸的娄丰田听罢会议精神后面色更红,气愤地拍着桌子:“如果把地承包到各户,与分田单干有啥区别?那不是复辟资本主义又是个啥?我们这几十年没黑夜没白天地奋斗图个啥?不就是为了把大伙儿摽在一块,有福同享,有罪同受吗?!”温七九不紧不慢地说:“我看现在这样就挺好,如果把地包到各家,这大牲畜、农机具怎么弄啊?还不是又得退回到解放前的小农经济?那怎么去落实县委提出的壮大集体经济啊?”

梁直原本对县里的意图就没有领会透,听了大家的议论,感觉心里更加没底了。于是,在第二天晚上他来到周扒皮家,目的是打探一下公社党委的意见。正巧柴缺德也在这里。周扒皮说:“公社与县里精神是一致的,在这个问题上由你们自由选择。不过,依我个人的看法,这集体的土地还是不包为好。分了地,怎么还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我觉得,现在这责任承包就是一阵风,说不定哪天党的政策还得转回来,到时候非得把那些带头搞责任制的人整个右派不可,你说冤不冤啊?”柴缺德此时已经从被撤职查办拘留挨审的阴影中跳了出来,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说:“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就谈到,如果他死后右派分子上了台,我断定他们是不得安宁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咱们几个看着吧,邓小平他们这帮人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到时候从上到下肯定要有跟着倒霉的。”

“嘘——”周扒皮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告诫柴缺德不要再往下说了,“这种事咱们只能心知肚明,可不能胡乱说出去,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咱知道,梁直不是外人,我这不是在替他着想嘛!分他妈的什么地啊?新奇书记的意见就是公社党委的指示,在这种事情上你梁直可得站稳脚跟。”柴缺德强调指出,“这人一旦要是站错了队,将来被打成右派可没人给你担着。我个人这次的遭遇就是个沉痛教训。”

是啊,类似这种站错队的事情以前在光棍窝村没少发生,有的人因为旗帜鲜明地坚持“左”派立场,受到表扬和重用;也有的干部由于右倾保守,挨批丢官。作为村中的老干部,梁直对这些事至今记忆犹新。

1958年5月,柴缺德的爷爷柴不涝组织200多名群众扛着红旗、敲锣打鼓、抬着决心书到县委请愿,要求将高级社合并为大社,加快向共产主义过渡,得到了县委和地区领导的称赞。柴不涝因此被提拔为大洼公社副社长,后来儿子柴米也借光当上了村里的大队长。

同年10月,在大洼公社粮食产量评估会上,时任光棍窝村党支部书记的梁本钢,预计本村亩产量最多只有450斤。柴米却在会上带头放了个卫星,提出要争取亩产量达到2800斤,结果受到了县社领导的赏识,并因此取梁本钢而代之,成了光棍窝村党支部书记。

1959年8月,绿野县同全国一样,公共食堂如雨后春笋般地拱出地皮。柴不涝别出心裁地在光棍窝村搞了个公共食堂餐厅化、吃饭餐桌化、红薯面包化、汤菜暖缸化、馒头点心化的“五化”试点,迅速得以在全县宣传推广。柴不涝因此名声大振,一时成了多快好省的英雄,不久便去掉了社长前面的那个“副”字。只可惜他无福消受,三个月之后得了一场怪病魂归西天了。

1962年3月,时任光棍窝大队第三生产队长的张富,在征得柴米的同意后,在本队试行了“定产到户、责任到人、多产多得”的田间管理责任制。到年底,社员们的米袋子虽然鼓了,张富本人却遭受秋后算账,不仅丢掉了生产队长一职,而且被当成修正主义典型挨了三个多月的批判。

……

不管周扒皮、柴缺德这类人心眼儿多么不好使,处事为人如何奸猾,但是,在今天这个问题上,梁直相信他俩讲的是心里话,是真心诚意为他梁直着想的。从周扒皮家中出来,梁直感到心里豁亮多了安稳多了快活多了,他终于摆脱了在十字街头徘徊的苦恼。望着静寂的村庄,不由得哼起了评剧小调:“月儿挑在枝头上,寒星未落雾茫茫……”

第二天上午,梁直把几位村干部召集在一起当场拍了板:光棍窝村继续采取以前的生产方式,理直气壮地坚守住社会主义的阵地。就在这天下午,阴爱荣再次给梁直送来了张宝写给他的一封信。信中谈到,早在1978年,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农民就开始尝试了土地承包经营责任制,前年,四川省峨眉县胜利公社又将承包制这一形式推广到了全社所有村队,结果这两地粮食产量大增,迅速解决了老百姓吃饭问题。听说咱们那里有许多村也开始实行生产责任制了,我以为,这一生产形式对于光棍窝村也是非常适应的。转眼间就要到了春耕生产时节,现在把土地承包到户还来得急,您在这个问题上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把生产搞上去,让家家户户有饭吃,是不会犯错误的。梁直没有像上次那样把信拿到支部会上去宣读讨论,只是私下让温七九看了看,因为自己是不赞成土地承包到户的。温七九比上次见到张宝的来信更气恼,他三下五除二撕了这封信,说:“张宝这小子也管得太宽了吧?到时候犯了路线性错误他给咱担着吗?一个刚刚褪了乳毛的孩子懂个屁!”梁直劝他不要生气,说:“咱们坚持咱们的做法就是了,张宝的动机还是好的嘛!”

光棍窝村的广大社员看到周围一些村队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对于本村仍旧在生产上大拨轰颇不服气。认为大队干部们这样干就是自己怕吃苦,就是为了维护他们亲朋好友的既得利益。当时,在绿野县广泛流传着一段顺口溜,很能说明这个时期农村酬劳以及人与人的不平等问题,我现在已经记得不完全了。这段顺口溜的前几句是这样说的:“一等人跑外交,皮鞋手表大皮包,饭馆点菜随便要,开个小条就报销;二等人是队长,倒背着手来四处嚷,哄弄哄弄就半晌;三等人赶大车,鞭子一摇两块多,阴天下雨带修车,队长生气不敢说;四等人啥也不干,坐在队部享清闲,天天围着喇叭电话转;五等人在社办,一天补助五毛钱,村里记分还不算,另外白搭三顿饭;六等人是会计,不扛锄头不下地,办公桌前抹油皮……”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的村庄,人人都在种着自己的那份承包田,这种等级已经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但是,在光棍窝村,这段顺口溜中所描绘的场景仍在继续演绎着。梁直平日依然坐镇大队部,调动着村里的一切生产活动;娄丰田以及各小队长依旧倒背着手这转转那看看,监督社员们的劳动和庄稼生长情况;温七九继续抽着白鹭牌烟卷,坐在家里拨拉着算盘珠子;阴爱荣照常在大队部看着电话,遇到需要通知的事情再喊几嗓子广播……一些社员说:“怪不得这帮当官的不愿包产到户呢,原因就是‘大拨轰’,他们有好处可占有便宜可捞。”

麦秋的一天黄昏,生产小队长李守平带领负责割麦的社员们已连续挥镰半个月了。这是“三夏”期间最苦最累的活计,甭说与大队干部和上面顺口溜中提到的前六种人相比,就是同从事夏种、夏管的社员们比,这帮夏收人员也称得上是迎着子弹冲锋在前的突击队了。高中毕业后,我曾在村里劳动三年,每到“三夏”时节,生产队长都派我去割麦子。那种痛楚,我是深有体验的。这十多天下来,手腕、脚脖子甚至面部都被麦芒扎得像得了湿疹一样,泛起一片片红斑;每天清晨起来浑身肌肉又胀又痛,必须在心里喊上几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才能穿好衣服;每次休息的时候,我都是“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躺,自己时常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再也不起来了。这几天,娄生产、田大牛、刘二虎、刘治河等把自己那垄麦子割到头后,还时常接济掉队的社员,因此他们较其他人要格外的累。眼看就要天黑了,李守平让大家再干上半小时,把这块地剩下的那两垄麦子收割完,省得明天再兴师动众地到这里来。田大牛、刘二虎、刘治河勉强着撑起了身子。胡耕说:“这要是再给加上两三个工分还可以,不然是干不动了。”

柴连玉这些天始终是掉队者之一,这时却来了精神。他对胡耕说:“你去和队长讲,剩下这点活给我记两天的满工,我自己就是顶着月亮也能把它干完。”“你小子竟想那做梦娶媳妇的事,”刘二虎笑着说道,“这要是现在让你入洞房,你还不把全村的麦田全包了啊!”

娄生产拿起镰刀,朝小伙子们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共青团员同志们,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让我们再坚持最后五分钟,完成队长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胡耕、准流氓、阴克亮、祖小全这几位长期掉队的社员仍然横倒竖卧在地上。胡耕声嘶力竭地朝着娄生产叫道:“娄书记,我是实在干不动了,快来拉兄弟一把呀!”

文得福抢着喊道:“我们也遭到了共军阻击,请你们向我们靠拢,请你们向我们靠拢。”他哥哥文得印瞪了他一眼,告诉他该哪凉快就到哪凉快去,少掺和这公家的事。许良四肢朝天躺在麦田的垄沟中,听到娄生产的号召懒洋洋地拔了一棵沟中的黄瓜菜,贪婪地嗅着,轻声嘀咕道:“好香啊,这如果是真正的黄瓜多好哟。”

直到西边的晚霞消尽,剩下的两垄麦子也没能割完。我清楚,眼下就是有这样一批社员在集体生产时偷懒藏奸,而经营起自己那点家庭副业来却格外卖力气。田大牛叹道,人们的觉悟毕竟还没有达到先公后私、公而忘私的程度啊!

晚上,李守平向梁直汇报了白天所发生的情况。梁直点燃一支香烟吸了几口,让阴爱荣打开扩音机把村干部们叫到大队部。他提出在积极做好社员思想工作的基础上,再次搞些小的“物质刺激”,比如给一线的社员们煮些绿豆汤、送些菜园中的黄瓜和西红柿,各生产小队长可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做主,确保“虎口夺粮”战役的全面胜利。

翌日,依旧烈日如火。站在焦黄的麦田中,使人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唐僧师徒三人西天取经时路过的火焰山。上午十点来钟,杨春花摆动着她那诱人的屁股担着两桶绿豆汤来到田头。社员们立即放下手中镰刀,争先围到水桶周围,看到以往清淡的白水已换成了香浓的绿豆汤,个个喜出望外。李守平高声嚷嚷道:“大伙儿好好干,以后还更好的奖赏呢!”胡耕说:“昨天下午如果给我们弄几桶绿豆汤来,那两垄麦子就不会拖到今天了。”只有刘哨对这绿豆汤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他舀起一瓢汤慢慢地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这汤咋这臊呀?别是杨大嫂图省力半路尿的尿吧!”“放你妈的屁,老娘刚才是往桶里撒了一泡尿,你小子嫌有味别喝呀!”

“啊、啊呀,你们啊不、不……喝,啊我、我喝,啊、我我这个……啊人,就从来啊就、就不……不怕臊。”

“那你当场让杨大嫂给你尿泡尿,看你敢不敢喝?”众人边喝着绿豆汤,边大声开着玩笑,“杨大嫂,您就往他嘴里撒泡尿,看他小子喝不喝?”刘豁嘴听后干脆仰面躺在了地上,而后张开了大嘴,企盼着杨春花真的往他嘴里尿尿。杨春花呸地吐了他一口:“瞧你小子这副德行,先自己尿泡尿照照吧,恐怕你这辈子也甭想见到女人的这种玩艺了,别以为老娘的那个东西有对耗子眼儿就能见到的。哼,馋死你!”

两桶绿豆汤很快就被大伙儿报销了。李守平悄悄地对杨春花嘀咕了一会,杨春花点点头说:“没问题,没问题。”

待李守平和杨春花走远后,刘哨对刘豁嘴说:“看起来这人还得当官呀,你刘豁嘴想喝杨春花的尿,人家都不给你喝,队长只是这么一嘀咕,她二话没说就应承下来。你不服行吗?”田大牛说:“你们俩就不会聊聊别的,甭说刚才李队长和杨春花不知道谈的是啥,就是她杨春花想办那种事,李队长也不是那种人!”

太阳将要转到正南时,杨春花和张卫中俩人抬着一大筐顶花带刺的黄瓜来到了麦田。这时人们才弄明白,原来李守平那会儿是在向杨春花交代此事。李守平规定,每人只能取一根,如果发现谁多拿了,下次就取消他吃黄瓜的资格。此时大伙儿不仅口干舌燥,而且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唤了。随着“噢”的一声,人们纷纷朝黄瓜拥去,眨眼之间这筐就见了底。刘豁嘴看到筐里还剩余了几根黄瓜,趁大家不注意,迅速又拿了一根掖在了裤兜中。但是,他没有立即把它吃掉,一者怕让队长发现,下次再分黄瓜时真的没有他的份;二者有些舍不得,他打算拿回家当成午饭中的一个凉拌菜。太阳像一团炽热的火球吊在人们的头顶上,刘豁嘴偷偷溜溜到田头的一棵杨槐树下乘凉。马上就要下工了,他不想再入麦垄了,不仅因为此刻酷热难耐,而且他裤兜中的那根黄瓜也不得弯腰。

中午收工路过生产队的麦场时,刘豁嘴晃荡着走进了场棚,想讨口刚刚从井中取出的“井冰凉”喝。独眼龙这段时间被队长安排留守后方,负责在场上轧麦子,见到老东家来了,“啊依、啊依”地打着招呼。刘豁嘴没有搭理他,而是与正在场棚内歇凉的中年妇女们热情地打着招呼。他说:“嘿、嘿嘿,就我、我……们在前啊前方、方流、流大……大汗,你……你们却在这里、里里背、背、背阴,还、还有井冰、冰……凉啊啊喝。多美、美……美啊!”

“你看我们这帮人里哪有像你这样带把儿的?你要想加入我们的队伍,先得把你那个东西割去,不然没有人收留你。”

“那、那,我、我……我可以像啊、像像洪常、常……常青,那、那样给……给你们当、当那……那个,叫党、党代表、啊表。”

“就你他妈的连共青团都没有加入,还想当党代表,做梦去吧!”在这伙中年妇女与刘豁嘴插科打诨之时,刘富莲突然发现了刘豁嘴的那个秘密,大声叫道:“这小子不学好,他想占咱们老娘们的便宜。”大伙朝刘豁嘴裆部一看,可不是嘛!只见他那个地方支棱着一个半尺多长的东西。马春秀惊讶着说:“这小子这个玩艺还真够大,快赶上独眼龙那条驴鞭了。”

刘豁嘴连忙摆着手说:“啊、啊,这、这个不、不,不是……”

“你他妈的不个啥呀?咱们姐几个给他‘看瓜’,今天咱也开开眼,瞧瞧他这个玩艺怎么长得这么大!”“啊,啊、这、这真的真的,啊不……”没容得刘豁嘴继续解释,几位妇女已“呼”地一哄而上,将刘豁嘴掀翻在地。马春秀和王丽荣用力按住他的胳膊;肖凤梅与胡兰芝使劲压着他的腿;刘富莲解开他的裤带,非常麻利地把裤子给他脱了下来。

“哈哈!”大家看到刘豁嘴的那个玩艺与自己男人的那个并没有什么区别,刘富莲的参比物可能比其他几位妇女还要多些。在刘豁嘴裆部支棱着那半尺多长的东西,原来是根普普通通的黄瓜!几位中年妇女立即放开刘豁嘴,倒在苇席上笑得前仰后合。

刘豁嘴被老娘们看瓜一事很快在人们中间传播开来。许多人听后皆捧腹大笑,说这是梁书记的又一大杰作。

麦秋过后,进入了一年一度的“流火”季节,田间的主要活计是“夏管”——给大田作物锄草、松土、浇水、打药除虫。这种天气,人们在阳光下待着都得张着大嘴喘粗气,更别说钻进那又闷又燥又热的玉米垄和高粱地了。周围实行生产责任制的村队,社员们因为可以自主安排作息时间,大都趁早晚凉爽实打实地到地里干上一阵子,等到烈日当空气温升高后,就回家休息或干些在背阴地方的活计优哉乐哉了。由于人们精心实干,用工虽说不多,庄稼却明显好于往年,一派喜人景象。可是光棍窝村却不行,社员们仍旧像以往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气再炎热也要一整天泡在地里;时不时地还要起早贪黑加些班。因为真正在第一线拼搏的劳力占不到60%,再加之一些觉悟不高的人偷奸耍滑,有的甚至搞起了“形象工程”。耘地时,只把地头地尾部分耪好一些,到了中间干脆拖着锄杆走过去;施肥时,粪堆附近与相对较远的地方比例严重失衡;浇水时,低洼处的庄稼几乎要溺水而亡,高处的作物却渴得冒烟。造成一片片的庄稼四周高中间低、四周绿中间黄、四周壮中间弱,如果从高处望去,每块地的庄稼都像盆地,与周围村子清一色的丰收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公社领导在党委会上,对光棍窝村提出了批评。这天晚上,周扒皮把梁直叫到他家里,通报了公社党委会议情况,再次向他强调:“你们必须想方设法赶上去,不然怎么体现集体生产的优越性?怎么让干部群众相信社会主义好于资本主义?”

梁直心事重重走出周扒皮家,蹲在街边的刘豁嘴看到他后刷地站了起来,说:“梁啊、梁支……支书,啊,啊,看啊您进、啊进了周啊……家,我啊、啊就一啊一直啊、啊在等。”

“这大黑天的,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我说,就、就……就咱们这社、社员们的活、活,活……就、就不能调换啊调换……换吗?”

“怎么个调换法?你想干些啥呀?要不咱俩换换,你当我这个书记,要去地里干活?”梁直没好气地应道。

“不、不,行!我、我,我……没有你这……这两、两下子。我只是,只、只想和阴、阴……”

“你是想干阴识文那大队会计的差使?”梁直问道,“那你算得了账吗?”

“不、不,我不会打、打……啊珠算。我是想和她闺女、女……女阴、阴爱荣换换,换……位,让我、我……我到大队去看、看……电、电话。那活、活省、省、心,又不、不挨……挨、挨日……日头啊晒。”

梁直胸中的闷气顿时消了一半,扑哧一声笑了:“我说刘豁嘴,你可真会琢磨!我看你干啥活都可以,唯独干不了阴爱荣那种活。”

“啊,啊那为、为……为了啥?”

“为啥?这还用问吗,就你这结结巴巴的,如果去接电话或喊广播,非得耽误大事不可。其后果比你和你爸爸夹障子时,把手指头勒折了要严重多了。”梁直所提的勒折手指这件事流传甚广,不仅光棍窝村的男女老少常常提及,周围村庄的人们也十分清楚。改革开放前,在我们这一地区由于垒不起墙,大多数人家都是用高粱或玉米秸秆夹成的障子所代替。具体方法是把收割后的秸秆成排栽到土中,之后在其中间部位捆扎一至两道高粱秸秆的横棱,以起到固定的作用。记得那是1972年秋末,刘豁嘴与他爸爸刘升堂夹他家前院的寨子。刘豁嘴在外侧负责续棱;刘升堂在里面既管续棱又负责捆扎,由于父子俩人之间隔着两米多高的高粱秸秆,谁也看不见谁。“咋样了?”刘升堂听到儿子的“啊、啊……”声以为他已经准备就绪,便抬起右腿踩住横棱,两只手攥住腰子使劲儿地勒捆起来。刘豁嘴大声叫道:“啊勒、啊勒,勒……”刘升堂以为儿子嫌他用力不够,再次用力蹬了几下横棱,而后把全身的力气全部用到了拽腰子上。“啊,你还……还,勒、勒,勒……勒我手了!”这时刘升堂才弄明白儿子的意思,急忙松开了双手。可是为时已晚,刘豁嘴的左手食指和中指鲜血淋漓,他爸爸赶紧放下活计找到梁少龙进行包扎,最终刘豁嘴还是落下了点残疾,直到现在他的食指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伸缩自如。后来人们听说刘豁嘴想顶替阴爱荣,嘲笑道:“真是太监梦想入洞房。那活再美再好受,你也没有那个金刚钻呀!”

刘豁嘴的分外要求虽然没得实现,却使梁直内心深受触动。是啊!现在这么多的大队干部和后勤人员脱离生产,社员们能没有意见吗?他决定从自己做起、从明天做起,所有大队党支部委员和生产大小队长全部亲临第一线,边与社员们一起劳动,边督促各项生产;后勤人员每月也要拿出三分之二的时间到地里参加生产劳动。这天下午,梁直扛着锄头来到了第三生产队的田间,二话没说,就一头扎进了齐胸高的玉米地里,同部分正在为玉米锄草松土的社员们一起大干起来。待到一垄耪到头后,人人都被汗水淋湿了衣服,像是刚从水里涝出来的一样。中间休息时,梁直与大家不由自主地躺倒在了地头的树阴下,一些社员开始聊起了家长里短。梁直毕竟年岁大了些,加之平时在第一线亲力亲为不多,哪比得上这伙牦牛犊子的精力,不到一刻钟,便打了个哈欠进入了梦乡。柴学道见到后,忙把阎老抠、准流氓、柴有乐和刘豁嘴招呼过去,指着梁直低声说道:“你们看他睡得多香啊!咱们得轮流用草帽给他扇着风,千万别把他热醒了。不然的话,大伙儿还得再去钻玉米地。”

柴有乐用力点了点头:“嗯,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剩下的时间愿意躺着就陪书记在这儿睡觉,愿意给兔子山羊打草也有足够的时间了。”“哈哈,那我就睡大觉了。”准流氓伸了伸懒腰,说,“昨天晚上我家的那只花猫与一只黑猫搞对象,“嗷、嗷”地吵得我半宿睡不着,这下正好能够补回来。”

阎老抠说:“这样做不合适吧?一会梁书记醒了埋怨咱们不说,这耽搁了地里的庄稼长可是大伙儿都有份呀!”柴学道抬起右手摆了摆,仍旧低声说:“大伙儿都小声些,咱们这是小做活的偷馋吃,个人心疼个人。如果把梁大书记吵醒了,那咱们可都休息不成了。”这时,胡耕、刘满仓和田寿也凑了过来,对于柴学道的建议都没有提出疑义。胡耕说:“学道大叔这话说得在理。我看,咱们大家再卖力气光棍窝大队也富不了。还不如寻空多待会。”

柴学道斜睨着阎老抠说:“你要是不愿意休息,可以四处转转,还可以参观一番兄弟大队的庄稼,学学人家的生产经验。可不要坏了我们的好事哟!再说,你那身体……”

“我的身体咋了?干起生产队的活来比你强多了。”阎老抠气得“哼”了一声,果真扛着锄头走了。

刘豁嘴看了柴有乐一眼笑了笑说:“啊、啊,他、他裤裆、裆下面的那、那个……玩艺又、又起来了,咱们给、给……给他看、看……看吧。”

“去你妈的吧,我看你这小子准是自己想了,”柴有乐回敬刘豁嘴道,“要不你自己扎玉米地里撸去吧,省得一会喷出来把裤子弄脏了。”

田大牛朝着不远处休息的女社员们望了望,说:“你俩小声点,让人家听到了多不文明啊!”

在大伙轮流服务下,梁直这一觉睡得很香也很长,刘豁嘴轻声说:“你、你们看他累、累……累得那熊样儿,就干、干这点活、活、至……至于吗?我猜准是啊、啊昨天黑夜与、与老婆办、办……那、那……事了。”

当太阳消失于天边,柴学道、柴有乐、刘满仓、田寿等见到了下工时间,一同放开喉咙唱起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的歌曲,故意将梁直吵醒了。梁直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顿时羞得面若晚霞,这是给群众做的啥表率哟!在后来的支部会和全体社员大会上,梁直对此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再后来县领导听到了这件事,竟把它当成了必须改革现有生产方式的典型事例,这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准流氓这天晚上进家后,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父母讲述了一遍。胡兰芝喜形于色地说:“你这学道叔干得好,干得妙,上边不让你爸爸当官,就得给他们捣乱。”柴缺德用鼻孔哼了两声,十分自负地说:“这光棍窝是个啥村呀?你以为是那么好领导的,就凭他梁直那两下子哪能震唬得住。” tA+8t3nQNyEgSqT7Lcv1k1CuNnNuV0Req7MYK1inpFGhdTFTkuQ6KdNIti4Pbe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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