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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相鲁第一

这一篇讲了孔子为官的几件事。第一件事是说孔子为中都宰、司空和司寇。孔子这时为官事迹,虽说散见《左传》、《礼记·檀弓上》、《史记·孔子世家》,但都没有本书详细。为官中都宰时,孔子制定礼仪,培育厚朴风俗,使社会养老爱幼,男女有别,死葬有制。受到定公重视,孔子升为司空。在管理土地上,先是辨别土地性质,看哪种土地适合种植哪种植物,这说明我们先人早已有了耕种经验。孔子做司空的第二件事,就是坚守礼制,说服权臣,使鲁昭公墓葬与先祖之墓合而为一。孔子为大司寇,制定了法律,但因风俗美善,竟没有奸诈犯法之民。第三件事是夹谷之会,孔子在会中占尽风光。“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这是警世名言。“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偪好”,这是华夷之辨。至于斩侏儒,似和儒家思想不符。孔子还建议鲁定公隳毁了季孙、叔孙、孟孙三家大夫不合礼法的都邑,使鲁国的君权得到加强。夹谷之会,见于《左传》、《穀梁传》、《史记·孔子世家》。隳三都,见于《左传》、《公羊传》。《左传》无斩侏儒记载。《穀梁传》说“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旧注说“欲嗤笑鲁君”,所以遭到斩首。可供参考。

孔子初仕,为中都宰 〔1〕 。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 〔2〕 。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 〔3〕 ,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 〔4〕 。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诸侯则焉。

定公谓孔子曰 〔5〕 :“学子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子对曰:“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于是二年,定公以为司空 〔6〕 ,乃别五土之性 〔7〕 ,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

先时,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 〔8〕 ,孔子沟而合诸墓焉 〔9〕 。谓季桓子曰 〔10〕 :“贬君以彰己罪,非礼也。今合之,所以掩夫子之不臣。”

由司空为鲁大司寇 〔11〕 ,设法而不用,无奸民。

【注释】

〔1〕中都:鲁邑,在今山东汶上县西。宰:一邑长官。

〔2〕器不雕伪:器物无文饰雕画,不作伪。

〔3〕椁( ɡuǒ ):棺木有二重,里面称棺,外面称椁。

〔4〕不封:不聚土以起坟,因山丘为坟,无需聚土建坟。不树:坟周边不种松柏。

〔5〕定公:鲁国国君,姓姬名宋,定是谥号。

〔6〕司空:主管工程、制造和手工业的官。

〔7〕五土之性:旧注:“一曰山林,二曰川泽,三曰丘陵,四曰坟衍,五曰原隰。”坟衍指肥沃平旷的土地。原隰指广平低湿的土地。

〔8〕 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鲁昭公二十五年,昭公讨伐季平子,失败流亡于晋,死于晋地乾侯。季平子于鲁定公元年秋天把昭公葬于鲁先君陵寝墓道以南,不使与先君合葬,是一种贬斥行为。季氏,鲁桓公之子季札的后代,一直是鲁国权臣。此指季平子。

〔9〕沟:挖沟。合诸墓:表示同一墓域。

〔10〕季桓子:季平子之子。

〔11〕大司寇:主管刑狱的官,为六卿之一。

【译文】

孔子刚做官时,担任中都邑的邑宰。他制定了使老百姓生有保障、死得安葬的制度,提倡按照年纪的长幼吃不同的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承担不同的任务,男女走路各走一边,在道路上遗失的东西没人拾取据为己有,器物不求浮华雕饰。死人装敛,棺木厚四寸,椁木厚五寸,依傍丘陵修墓,不建高大的坟,不在墓地周围种植松柏。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各诸侯国都纷纷效法。

鲁定公对孔子说:“学习您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您看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就是天下也足以治理好,岂只是治理好鲁国呢!”这样实施了两年,鲁定公任命孔子做了司空。孔子根据土地的性质,把它们分为山林、川泽、丘陵、高地、沼泽五类,各种作物都种植在适宜的环境里,都得到了很好的生长。

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君陵寝的墓道南面,孔子做司空后,派人挖沟把昭公的陵墓与先君的陵墓圈连到一起。孔子对季桓子说:“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之后,孔子又由司空升为鲁国的大司寇,他虽然设立了法律,也派不上用场,没有犯法的奸民。

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 〔1〕 ,孔子摄相事 〔2〕 ,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 〔3〕 。”定公从之。

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 〔4〕 ,揖让而登。献酢既毕 〔5〕 ,齐使莱人以兵鼓噪 〔6〕 ,劫定公。孔子历阶而进 〔7〕 ,以公退,曰:“士,以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 〔8〕 ,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偪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怍,麾而避之。

有顷,齐奏宫中之乐,俳优侏儒戏于前 〔9〕 。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刑焉!”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

将盟,齐人加载书曰 〔10〕 :“齐师出境,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对曰 〔11〕 “而不返我汶阳之田 〔12〕 ,吾以供命者,亦如之。”

齐侯将设享礼 〔13〕 。孔子谓梁丘据曰 〔14〕 :“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且牺象不出门 〔15〕 ,嘉乐不野合 〔16〕 。享而既具,是弃礼;若其不具,是用秕稗。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

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及汶阳之田 〔17〕

【注释】

〔1〕 齐侯:齐国国君。夹谷:即今山东莱芜境内的夹谷山。

〔2〕摄:代理。相:司仪。

〔3〕左右:正副。司马:掌管军事的官。

〔4〕遇礼:旧注:“会遇之礼,礼之简略者也。”

〔5〕献酢( zuò ):主客互相揖让敬酒。

〔6〕莱人:齐国东部一个少数民族。鼓噪:敲鼓,呼叫。旧注:“雷鼓曰噪。”

〔7〕历阶:一步一级地快步登阶。

〔8〕裔夷之俘:边远地区少数民族的俘虏。旧注:“裔,边裔。夷,夷狄。俘,军所获虏也。”

〔9〕俳( pái )优:演舞蹈滑稽戏的人。侏儒:身体矮小的杂技艺人。

〔10〕载书:指盟书,会盟时所订的誓约文字。

〔11〕兹无还:人名。旧注:“鲁大夫。”

〔12〕汶阳之田:鲁国汶水以北土地。

〔13〕享礼:宴会礼仪。

〔14〕梁丘据:齐大夫。

〔15〕牺象:牛形和象形的酒器。门:这里指宫门。

〔16〕嘉乐:钟鼓之乐。不野合:嘉乐是宴享正礼,应设在宗庙和宫廷,不得违礼而行于野。

〔17〕四邑:旧注:“郓、讙 、龟、阴之地也。”一说龟阴为一邑之名。

【译文】

鲁定公和齐侯在齐国的夹谷举行盟会,孔子代理司仪,孔子对鲁定公说:“我听说,举行和平盟会一定要有武力作为后盾,而进行军事活动也一定要有和平外交的准备。古代的诸侯离开自己的疆域,必须配备应有的文武官员随从,请您带上正副司马。”定公听从了孔子的建议。

到举行盟会的地方,筑起盟会的高台,土台设立三个台阶。双方以简略的会遇之礼相见,相互行礼谦让着登上高台。互赠礼品互相敬酒后,齐国一方派莱人军队擂鼓呼叫,威逼鲁定公。孔子一步一级地快步登上台阶,保护鲁定公退避,说:“鲁国士兵,你们去攻击莱人!我们两国国君在这里举行友好会盟,远方夷狄的俘虏竟敢拿着武器行暴,这绝不是齐君和天下诸侯友好邦交之道。远方异国不得谋我华夏,夷狄不得扰乱中国,俘虏不可扰乱会盟,武力不能逼迫友好。否则,这是对神明的不敬,从道德上讲是不义,从为人上讲是失礼。齐侯必然不会这么做。”齐侯听了孔子的话,内心感到愧疚,挥手让莱人军队撤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齐国方面演奏宫廷乐舞,歌舞艺人和矮人小丑在国君面前表演歌舞杂技、调笑嬉戏。孔子一步一级地快步登上台阶,站在第二阶上说:“卑贱的人敢戏弄诸侯国君,罪当斩。请右司马迅速对他们用刑。”于是斩杀了侏儒小丑,砍断手足。齐侯心中恐慌,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

正当齐、鲁两国就要歃血为盟时,齐国在盟书上加了一段话说:“将来齐国发兵远征时,鲁国假如不派三百辆兵车从征,就要按照本盟约规定加以制裁。”孔子让鲁大夫兹无还针锋相对地回应道:“你齐国不归还我汶河以北的属地,而要让鲁国派兵跟从的话,齐国也要按本盟约的条文接受处罚。”

齐侯准备设宴款待鲁定公。孔子对齐大夫梁丘据说:“齐、鲁两国的传统礼节,阁下难道没听说过吗?会盟既然已经完成,贵国国君却要设宴款待我国国君,这岂不是徒然烦扰贵国群臣?何况牛形和象形的酒器,按规矩不能拿出宫门,而雅乐也不能在荒野演奏。假如宴席上配备了这些酒器雅乐,就是背弃礼仪;假如不配备,就如同舍弃五谷而用秕稗。简陋的宴席有伤贵国国君的脸面,背弃礼法贵国就会背负恶名,希望您慎重考虑。宴客是为了发扬君主的威德,假如宴会不能发扬威德,倒不如干脆作罢更好。”于是齐国就取消了这次宴会。

齐国国君回到都城,责备群臣说:“鲁国的臣子用君子之道辅佐他们的国君,而你们却偏偏用偏僻蛮荒的少数部族的行为方式误导我,招来这些羞辱。”于是,齐国归还了以前侵占鲁国的四座城邑和汶河以北的土地。

孔子言于定公曰:“家不藏甲 〔1〕 ,邑无百雉之城 〔2〕 ,古之制也。今三家过制 〔3〕 ,请皆损之。”乃使季氏宰仲由隳三都 〔4〕 。叔孙不得意于季氏 〔5〕 ,因费宰公山弗扰率费人以袭鲁 〔6〕 。孔子以公与季孙、叔孙、孟孙入于季氏之宫 〔7〕 ,登武子之台 〔8〕 。费人攻之,及台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勒士众下伐之 〔9〕 ,费人北。遂隳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注释】

〔1〕家:指卿大夫。甲:旧注:“甲,铠也。”即武装。

〔2〕邑:卿大夫所居城邑。雉:古代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一雉之墙长三丈,高一丈。旧注:“高丈、长丈曰堵,三堵曰雉。”

〔3〕三家:指当时鲁国势力很大的权臣季孙、叔孙、孟孙三家。

〔4〕宰:卿大夫家臣或采邑长官。仲由:字子路,孔子弟子。隳( huī ):毁坏。三都:指费、郈( hòu )、成三地,分别为季孙、叔孙、孟孙的都城。

〔5〕叔孙:此指叔孙氏庶子叔孙辄。不得意于季氏:“季氏”当作“叔孙氏”,《左传·定公十二年》杜预注:“辄不得志于叔孙氏。”即得不到叔孙氏重用。《家语》旧注:“不得志于叔孙氏。”

〔6〕费宰:费城长官。公山弗扰:人名,费城长官。

〔7〕季氏之宫:季氏住宅。

〔8〕武子之台:旧说台在季氏宅内。

〔9〕申句须、乐颀:鲁大夫。

【译文】

孔子对鲁定公说:“卿大夫的家中不能私藏兵器铠甲,封地内不能建筑一百雉规模的都城,这是古代的礼制。当前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大夫的城邑都逾越了礼制,请您削减他们的势力。”于是派季氏家臣仲由拆除三家大夫的都城 季孙氏的费都、叔孙氏的郈城、孟孙氏的成城。叔孙氏的庶子叔孙辄得不到叔孙氏的器重,联合费城的长官公山弗扰率领费人进攻鲁国都城曲阜。孔子保护着鲁定公和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大夫躲入季氏的住宅,登上武子台。费人进攻武子台,攻到台的一侧,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两位大夫统领士卒前去抵挡,费人败退。这样,终于拆毁了三座都邑的城池。这一行动使鲁国国君的权力得到加强,大夫的势力被削减,国君得到尊崇,臣子地位下降,政治教化措施得到执行。 7caJ92MgWLyKJaCLlsm1lTGWitFOtlJWJoLmKwooYwKCOiFMoKi+Fky99Vg74WGz



始诛第二

这篇第一段记载了孔子诛少正卯的事,此事又见于《荀子·宥坐》、《说苑·指武》,文字大体相同。这说明这种传说古已有之。后来儒者不常提起,大概因为这里充满杀气,与《论语》中孔子仁爱气象有很大不同。

第二段讲法制与教化关系,真是深刻。孔子主张先教后诛,如果不教而诛,是暴虐行为。国家首先要进行道德教育,然后要树立正面形象加以引导,如果不从,才能加以刑威。本章又见于《荀子·宥坐》、《韩诗外传三》、《说苑·政理》,文字不尽相同,可参看。

孔子为鲁司寇 〔1〕 ,摄行相事 〔2〕 ,有喜色。仲由问曰:“由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乐以贵下人’乎?”于是朝政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 〔3〕 ,戮之于两观之下 〔4〕 ,尸于朝三日 〔5〕

子贡进曰 〔6〕 :“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孔子曰:“居 〔7〕 ,吾语汝以其故。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 〔8〕 ,二曰行僻而坚 〔9〕 ,三曰言伪而辩 〔10〕 ,四曰记丑而博 〔11〕 ,五曰顺非而泽 〔12〕 。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 〔13〕 ,其谈说足以饰邪莹众 〔14〕 ,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 〔15〕 ,此乃人之奸雄,有不可以不除。夫殷汤诛尹谐 〔16〕 ,文王诛潘正 〔17〕 ,周公诛管蔡 〔18〕 ,太公诛华士 〔19〕 ,管仲诛付乙 〔20〕 ,子产诛史何 〔21〕 ,凡此七子皆异世而同诛者,以七子异世而同恶,故不可赦也。《诗》云 〔22〕 :‘忧心悄悄 〔23〕 ,愠于群小 〔24〕 。’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注释】

〔1〕司寇:主管刑狱的官。

〔2〕摄行相事:代理宰执,相当后世宰相。

〔3〕朝政:执政。少正卯:鲁大夫。和孔子同时讲学。

〔4〕戮:杀掉。两观: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

〔5〕尸于朝三日:陈列尸首三天。

〔6〕子贡:端木赐,字子贡。孔子弟子。

〔7〕居:坐下。

〔8〕心逆而险:《荀子·宥坐》作“心达而险”,《说苑·指武》作“心辨而险”,译文采用“心达而险”,指心通达古今事物但很凶险。

〔9〕行僻而坚:行为邪辟而意志坚定。

〔10〕言伪而辩:言语虚伪但说得头头是道。

〔11〕记丑而博:《荀子》杨倞注:“丑,谓怪异之事。”旧注:“丑谓非义。”译文采用杨说。

〔12〕顺非而泽:顺着错误言论,而且能够为之润色。一说“泽”当作“释”,为之解释。

〔13〕撮( cūo )徒成党:旧注:“撮,聚。”《荀子》作“聚徒成群”。

〔14〕饰邪莹众:“莹”一本作“荣”。二字古相通。《荀子·宥坐》作“饰邪营众”,《说苑·指武》作“足以移众”,译文采用荀子说,即掩饰自己邪恶,迷惑民众。

〔15〕强御足以反是独立:强暴有势力足以反对正道而独立成家。

〔16〕殷汤:商朝开国君主。尹谐:《说苑·指武》作“蠋沐”。事迹不详。

〔17〕文王:名姬昌,周武王父。居岐山之下,周朝开始强大,号西伯。潘正:《荀子·宥坐》作“潘止”,《说苑·指武》作“潘阯”。事迹不详。

〔18〕周公诛管蔡:周公名姬旦,文王子,武王弟。辅助武王灭殷,周成王年幼时曾摄政。管蔡指周文王子管叔、蔡叔,他们同殷后人武庚作乱,周公平定叛乱,诛管叔,流放蔡叔,参见《史记·管蔡世家》。

〔19〕 太公:即姜太公,姜姓,吕氏,名尚,周文王师。帮助武王灭殷,封于齐。华士:旧注:“士之为人虚伪,亦聚党也。而韩非谓华士耕而后食,凿井而饮。”

〔20〕管仲:名夷吾,字仲。相齐桓公称霸。付乙:《荀子·宥坐》作“付里乙”,《说苑·指武》作“附里”。

〔21〕 子产:名侨,字子产。郑国著名政治家。史何:《荀子 · 宥坐》作“邓析、史付”,《说苑 · 指武》作“邓析”。

〔22〕《诗》:这里指《诗经·邶风·柏舟》。

〔23〕忧心悄悄:忧心忡忡。

〔24〕愠于群小:为小人所恼怒。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代理行使宰相的职务,表现出高兴的神色。弟子仲由问他:“我听说君子祸患来临不恐惧,幸运降临也不表现出欢喜。现在您得到高位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这是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对,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但不是有‘显贵了而仍以谦恭待人为乐事’的说法吗?”就这样,孔子执掌朝政七天就诛杀了扰乱朝政的大夫少正卯,在宫殿门外的两座高台下杀了他,还在朝廷暴尸三日。

子贡向孔子进言:“这个少正卯,是鲁国知名的人,现在老师您执掌朝政首先就杀掉他,可能有些失策吧?”孔子回答说:“坐下来,我告诉你杀他的缘由。天下称得上大恶的有五种,连盗窃的行为也不包括在内。一是通达事理却又心存险恶,二是行为怪癖而又坚定固执,三是言语虚伪却又能言善辩,四是对怪异的事知道得过多,五是言论错误还要为之润色。这五种大恶,人只要有其中之一恶,就免不了受正人君子的诛杀,而少正卯五种恶行样样都有。他身居一定的权位就足以聚集起自己的势力结党营私,他的言论也足以伪饰邪恶迷惑众人而得到声望,他积蓄的强大力量足以反对正道成为异端。这就是人中的奸雄啊,不可不及早除掉。历史上,殷汤杀掉尹谐,文王杀掉潘正,周公杀掉管叔、蔡叔,姜太公杀掉华士,管仲杀掉付乙,子产杀掉史何,这七个人生于不同时代但都被杀了头,原因是七个人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但具有的恶行是一样的,所以对他们不能放过。《诗经》中所说的:‘忧心如焚,被群小所憎恶。’如果小人成群,那就足以令人担忧了。”

孔子为鲁大司寇 〔1〕 ,有父子讼者,夫子同狴执之 〔2〕 ,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夫子赦之焉。

季孙闻之不悦 〔3〕 ,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 〔4〕 :‘国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

冉有以告孔子 〔5〕 ,子喟然叹曰:“呜呼!上失其道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其狱,是杀不辜 〔6〕 。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 〔7〕 ,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谨诛 〔8〕 ,贼也;征敛无时,暴也;不试责成,虐也。政无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云 〔9〕 :‘义刑义杀 〔10〕 勿庸以即汝心 〔11〕 ,惟曰未有慎事 〔12〕 。’言必教而后刑也。既陈道德以先服之,而犹不可,尚贤以劝之;又不可,即废之;又不可,而后以威惮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从化者,然后待之以刑,则民咸知罪矣。《诗》云 〔13〕 :‘天子是毗 〔14〕 ,俾民不迷 〔15〕 。’是以威厉而不试 〔16〕 ,刑错而不用 〔17〕 。今世则不然,乱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从而制之,故刑弥繁而盗不胜也 〔18〕 。夫三尺之限 〔19〕 ,空车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仞之山 〔20〕 ,重载陟焉 〔21〕 ,何哉?陵迟故也 〔22〕 。今世俗之陵迟久矣,虽有刑法,民能勿逾乎?”

【注释】

〔1〕大司寇:鲁有三卿,司空兼司寇,孟孙兼职。司空下有小司寇,孔子似乎是小司寇,《荀子·宥坐》作“孔子为鲁司寇”。

〔2〕同狴( )执之:关在同一监牢。旧注:“狴,狱牢也。”

〔3〕季孙:鲁桓公子季友后裔,又称季孙氏,三卿之一,司徒兼冢宰。自鲁文公后,季孙行父、季孙宿等都是鲁国实权人物。

〔4〕曩( nǎnɡ ):往昔,从前。

〔5〕冉有:即冉求,字子有。孔子弟子,季氏家臣。

〔6〕不辜:没有罪的人。

〔7〕狱犴( àn ):这里指刑狱。

〔8〕慢令谨诛:法令松弛而刑杀甚严。

〔9〕《书》:这里指《尚书·康诰》,文字有出入。

〔10〕义刑义杀:刑杀要符合正义。

〔11〕勿庸以即汝心:旧注:“庸,用也。即,就也。刑杀皆当以义,勿用以就汝心之所安。”即不要只求符合你的心意。

〔12〕惟曰未有慎事:慎事,旧注:“顺事。”意为可以说没有顺当的事。此句前《康诰》还有“乃汝尽逊曰时叙”,意为假如完全顺从你的意志断案才叫顺当。

〔13〕《诗》:这里指《诗经·小雅·节南山》。

〔14〕毗( ):辅佐。旧注:“毗,辅也。”

〔15〕俾( ):旧注:“俾,使也。”迷:迷失。

〔16〕威厉而不试:严酷的刑罚不使用。

〔17〕错:放置。

〔18〕刑弥繁而盗不胜:刑罚繁多而盗贼越多。

〔19〕限:门槛,这里指险阻。《荀子·宥坐》作“岸”。

〔20〕仞( rèn ):七尺或八尺为一仞。

〔21〕陟( zhì ):登。

〔22〕陵迟:这里指坡度斜缓,逐步而下。在下一句里则指衰败、败坏。

【译文】

孔子做鲁国的大司寇,有父子二人来打官司,孔子把他们羁押在同一间牢房里,过了三个月也不判决。父亲请求撤回诉讼,孔子就把父子二人都放了。

季孙氏听到这件事,很不高兴,说:“司寇欺骗我。从前他曾对我说过:‘治理国家一定要以提倡孝道为先。’现在我要杀掉一个不孝的人来教导百姓遵守孝道,不也可以吗?司寇却又赦免了他们,这是为什么呢?”

冉有把季孙氏的话告诉了孔子,孔子叹息说:“唉!身居上位不按道行事而滥杀百姓,这违背常理。不用孝道来教化民众而随意判决官司,这是滥杀无辜。三军打了败仗,是不能用杀士卒来解决问题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是不能用严酷的刑罚来制止的。为什么呢?因为统治者的教化没有起到作用,罪责不在百姓一方。法律松弛而刑杀严酷,是杀害百姓的行径;随意横征暴敛,是凶恶残酷的暴政;不加以教化而苛求百姓遵守礼法,是残暴的行为。施政中没有这三种弊害,然后才可以使用刑罚。《尚书》说:‘刑杀要符合正义,不能要求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断案不是那么顺当的事。’说的是先施教化后用刑罚。先陈说道理使百姓明白敬服,如果不行,就应该以贤良的人为表率引导鼓励他们;还不行,才放弃种种说教;还不行,才可以用威势震慑他们。这样做三年,而后百姓就会走上正道。其中有些不从教化的顽劣之徒,对他们就可以用刑罚,这样一来百姓都知道什么是犯罪了。《诗经》说:‘辅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这些,就不必用严刑峻法,刑法也可搁置不用了。当今之世却不是这样,教化紊乱,刑法繁多,使民众迷惑而随时会落入陷阱,官吏又用繁多的刑律来控制约束,所以刑罚越繁盗贼越多。三尺高的门槛,即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是因为门槛高的缘故。一座百仞高的山,负载极重的车子也能登上去,为什么呢?因为山是由低到高缓缓升上去的,车就会慢慢登上去。当前的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很久了,即使有严刑苛法,百姓能不违犯吗?” 7caJ92MgWLyKJaCLlsm1lTGWitFOtlJWJoLmKwooYwKCOiFMoKi+Fky99Vg74W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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