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东京，也好

文/李鑫鑫

你一直说，好姑娘万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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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如果走了，请你原谅我不辞而别……”

这大概是在半年前你给我打的预防针，告诉我如果你走了，也别难过，那都是你告诉我的，我没有难过，我替你开心，你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小地方，去一个大城市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我巴不得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其实我也就听听，没有当真，如果你要真的走了，那我留不住，我知道你不会走才那么说的，你说现在的生活太颓废，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大学生活，你因为不喜欢学高数，自己从教科院转到了中文系，你以为会好很多，可是无聊还是占据了你大片的时间，你没有那么多熟悉的朋友，除了宿舍的几个人，班里几乎都没有认识你的，就因为你是转系生，和其他人根本融不到一起，我了解你，你和我一样，不喜欢那么多人情世故。

我的故事你都知道，你的我也知道。

你走这件事，已经预谋了很久，才想告诉我。那天我差点当真了，你就开始嘻嘻哈哈哄我，说是个玩笑罢了，这个玩笑真大，说你要出国，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走，如果是半个月我都来不及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你还是不肯和我认真起来，每次都是这样，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些，你是多么辛苦地在和我妥协。

“我有惊喜要给你。”

这句话你和我说了三遍，真的重要的事情要说三次，每次你矫情的发朋友圈，一定会粘贴复制到微博和空间，我们都习惯了。那次，是我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你用家里的号码拨通我的电话，你说有惊喜要给我，我愣了大半天，是又谈恋爱了要带男朋友见我，还是给我从家里带好吃的了，你什么都不说。

你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嘻嘻哈哈，店里那时候没人，你提着暖瓶要去打水，顺便来给我惊喜，你把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拿给我，还有一张写满满的明信片，我看着你笑了，我知道你笑得那么将就，你不想勉强，可是你还是在笑，我的眼睛红了，明信片的是一张昏黄的火车站照片，月台上挤满了要走的人，我认得出来那几个字母，是东京的拼写。

“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

“这周四。”

我眼睛是红红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看到了抱着我笑，安慰我说没事，你说会回来看我的，离得很近。回来，哪那么容易，这是两个国家，你以为你出事了我会第一个赶过去吗，还是我有事你还能抱着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离谱，明明隔得很远，却让人以为近的要命。

你要走，我竟然不想看到你。

2.

要说起熟悉，我和你是从大一。

那时候我们刚进入这个学校，对所有的新事物都全然不知，所有人都是一样陌生，我们还是和高中一样懵懂，完全没有如今的成熟和理智，但是我们知道谁好，谁是可以真正交心的人。我不知道我会那么相信你，你对我更加没有抵抗力，从熟悉到无话不说，我们经历了不到一个月。

不是所有人都能无话不说。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一起去学习，一起拍东西，那么多一起，我总是嫌弃你笨，你嫌弃我脑子不够用，可是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嘻嘻哈哈。要说起在这个学校里关系好的，我没几个，你也没几个，有什么话你都告诉了我，我挺心疼你的，你和我也一样，是家里的长女，我们身上的担子挺沉的，而且你有一个弟弟，我知道。

生活也就是这样，好多的不如意。大一的时候，我们努力想让自己上一个台阶，于是就拼命地往上爬，谁说不是呢，其实每个人都差不了谁多少，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我能丢下自己睡觉的时间去替别人值班，我能把别人的黑事背到自己身上，我做了那么多最后功劳全是别人的，我挺不舒服的。你说，是我太傻，你又何曾不是。

我们俩其实挺像的。你也放不下吧，你只敢喝醉的时候才给人家打个电话，听听声音罢了，好多人都不敢不只是你，我说了要敬往事一杯酒，你也说了，我们谁也没有做到，你挺傻的，没有理由怎么会喜欢一个人。

你都没有谈过恋爱，你单纯得像朵冰山的雪莲，虽然我很少说你的好，我一直说没有人忍心伤害你，可你还是难过得要死，你明明动心了却不敢承认，阳光是你最没有抵抗力的东西，我们可以现实一点，比如要考很高的分数拿奖学金，比如和一个对你好的人在一起，比如不再想这些不安定。

有人说了，这个城市根本留不住人。对，起码是留不住我的，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安逸，天生爱折腾的人会受不了这样的氛围，这个城市太慢了。我总是喜欢去冒险，我和你说过，说不定以后我就是那种去丽江开酒吧的人，整天交朋友喝酒写故事，那种居无定所才是我想要的，那时候我真的太小了，居然说了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让你信以为真。

他会回来的，你和我说。

3.

你真是个小姑娘。

你会把什么都想得那么理所当然，你觉得你喜欢的人就应该喜欢你，你觉得你对他好，他也一样会对你无微不至，你就因为一句话相信了他，每天去班里蹭他们班的座位，因为你是转系生，根本不用怕会被点名，一来二往你们熟悉了以后，就开始调侃，你觉得他真的很幽默，晚上拉着室友去篮球场看他投篮，白天为了能见他一面就早起去上课，你好多好多糗事我都记不清。

我在回忆，你哭的样子。

我是个不会主动的人，可你不一样，你觉得喜欢就应该去追，如果错过了那多后悔，你完全没有考虑做不成朋友的事情。你那天晚上喊他出来，我不知道，这是你后来才告诉我的，在综合楼前面你和他告白，你所有准备好的话都没有说完，他就走了。你留下来想着自己到底哪里不够好，他说在大学不想谈恋爱，后来他和邻班的一个女生在一起，这都是你看在眼里的。

这是你第一次和喜欢的男生告白，后来就再也没有过，我也不知道你没和我说，一次聚会上你碰上了另一个男生，回来和我们说那个人有多好多好，你们聊得很投缘，可是你还是忘不了他，你还挺认真的，估计是现任不够好的缘故。

他有什么好，让你喜欢的不得了。

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出去了半个月，在外面每天都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我觉得人生就大不过如此，来来回回，能认识该是多大的缘分，我很后悔没有留下火车上对面男生的联系方式，毕竟能说到一起的人不多，有共同的价值观那是多么巧合，你说我适合流浪，我不想在外面晃，我也想安定。

我给你通过电话，你完全没有透露出半点你分手的迹象，来学校以后你抱着我哭，说你在假期分手了，我觉得挺正常的，他和前女友复合，分手是你提出来的，你觉得挺难受的也很委屈，冲到那哥们宿舍给了几个耳光。听到这里我都不敢相信，你一个小姑娘跑男生宿舍扇耳光，不过说实话，你和体育系的那哥们在一块，你也挺卑鄙的，你就是为了忘记他，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们很像，都很阳光。

4.

你再也没有说过，关于他的事情。

说实话，学校不让在家里过元宵节是很残忍的，开学以后我们和往常一样聚在一起，你说你马上就要回家，家离得近也不能这么任性，开学才三天。你没有说什么，你好像有事瞒着，我也不好再多问，你不说一定有你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们是三人组，当时还有一个化学系的妹子。

那天，我们没有喝酒，可是说了很多，说了很多以后的事情。

说起以后，看着最远的还是我们化学系的妹子，她有一个在青岛的男朋友，也是在读大二，虽然现在是异地恋，但家都是德州的，以后可以在一起啊。说起异地，我们都觉得她挺辛苦的，能维持下来全靠高中的感情，他们在一起时间挺长了，中间也是分分合合好多次，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意见，但凡现在没有那么封闭的思想，俩个人好就够了。她说毕业以后想考研，去一个不错的城市，找一个安分的工作，嫁人生子，这辈子就圆满了，不想大起大落，可是男生能不能等，要等就是再三年。

我呢？我承认我挺不安分的，除了自己不想考研不想考公之外，真不知道以后干点什么合适，我一心想干传媒这一行，可是现在什么经验都没有，毕业就等于失业，只是一心想的很好，在别人眼里，我挺优秀的，可以敲敲键盘赚几个零花钱，逃课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是经常，没有男朋友不用考虑别人的心情，以前我很坚定，可是越长大就越觉得迷茫，只是不想过太平稳的生活。

可是说到你，你那天情绪挺低落的，只是附和着我俩的节拍，你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样，反正你不喜欢学习，我也是，我说了一堆劝化学系妹子别考研的话，你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我们没有喝酒，我也没用胡言乱语，学得好不如嫁得好。你总是在逃避这些，我能感觉出来，你说以后你回家养老，你骨子里也挺不安分的。

你说我们哪里不好，怎么还是一个人生活。大学里这么多人，遇见合适的怎么就那么难，你知道我不想在大学里留下感情，因为根本不现实，我的性格你也知道，我终归要回到我的地方去，我留不下来带不走，一个人生活其实挺好的，会比两个人轻松一些，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两个人你要考虑他的感受，合适这个词太难做到了。

5.

“他们的以后我都能想到，可是你的，我什么都猜不出。”

我记得很清楚，你说我让人捉摸不透，或许是吧，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心思，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别说是你，我身边的人都觉得我让人不放心，我可以说走就走，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喜欢的人就不会应和，我的情绪会一字一字写在脸上，二哥说过女生这样不好，后来长大了，我就不这样了。

最好，你也不要这样。

每个城市都有好多人，陌生的和熟悉的，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都是陌生，满脸的陌生和不满意，曾经的人和事也会在不经意间被撩起。我会觉得长大不是一件让人烦心的事，成熟才是，成熟以后我们会想很多很多，会觉得所有的都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就好比这个大学，你一定想象不到会遇见我，我年纪比你小，不见得比你知道的少，反而是你。

尽管去过很多地方，也不见得会过好这一生。

你问过我好多次，你哪里不好。感情不是一个人说好就好，你知道他和别人在一起，你看在眼里，我知道你挺难受的，你只是不说罢了，看见比看不见辛苦多了，扬言说要把他抢回来，你觉得你比他女朋友哪都好，你有想过，他真的值得你那么奋不顾身吗？这都是凭什么，你没有那么做，只是祝他幸福。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在平遥碰到过一个姐姐，她是个南方姑娘，家是住在山里的小镇上，她们那里很穷很穷，她终于考上大学走出了大山，就再也不想回去。家里人让她把户口迁到学校，以后她就是大城市的人了，她可以很骄傲地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放弃自己家里的一切留在了大城市，嫁给一个名副其实的北京人，在北京安定了，听起来挺幸福的，可是她过得并不好，留在北京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大城市挺好的，我也想去看看。

“要走了，不去告别吗？”

“不用了吧。”

这句话放在一年前问你，你一定会去找他解释明白，然后和他说舍不得。你真的是变了，你变得心知肚明，你变得通情达理，你变得只会去讨好喜欢你的人，你变得懂得是非，你变得挺快的，这才一年多，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起码这样会好过很多。

6.

十年，你说的。

怎么会约定这么久，你说我们一定要写下来，你兴冲冲地跑下楼，去找店里的小哥要纸和笔。我们坐在了原来的位置，点了三杯红豆牛奶沙冰，还是原来的味道和原来的位置，可是你要走了，以后再见一次有多难，你知道。

十年我已经嫁人了。

十年我就回来。

十年我在哪儿？

我们去超市买了好多好吃的，在店里吃到很晚才离开，我们说了很多话，还是没有全部说完，我们拍了你走之前的最后一张合照，你说我们一定要笑。你说要陪我一起毕业，你许诺在我拍毕业照的那天，一定在校门口和我相见，你答应了我们好多，这些日子你没有一天不在难过，你原来有多讨厌这个地方，现在就有多少舍不得。

疑问句是我留下的，十年之后我会在哪儿？也许我变得会安稳，毕业了就回家听父母的话相亲，然后结婚把自己安定下来，别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过着流离的生活，那样其实挺不好的，毕竟是个姑娘。生活其实和自己想象的有很大出入，而这一切的落差也是你必须所要承受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在开玩笑，直到那天，我从宿舍公寓出来，看着你抱着一堆专业课本往旧货市场的方向走去，旁边的路人都在看你，你一定是铁了心要走的，说什么也留不下了，我看着你的背影，却没有勇气上前去帮你，我怕我看到你就会忍不住，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哭，你是个不喜欢眼泪的姑娘，你和谁都是在笑。

要走的前一晚，你和室友喝了整个通宵，你以前没有这样过，你从来不把自己灌醉，你不想告诉他们，想一走不了了之，和所有人断了来往。后来你觉得这样太自私，你一直就是这样，难过的事情，宁愿自己憋在肚子里，也不想让人知道你不开心。

你这么善良，我怕你在外面委屈。

7.

我有孤独和酒。

那天中午的太阳很毒，外面阳光很刺眼，我看你拖着行李去赶高铁，一个人站在楼下和我道别，我跑下去打了你三个耳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眼睛里红红的，我知道你一直在忍着，你紧紧地抱住我说舍不得，我一定要笑着把你送走。

“走吧。”

两个字我说得那么潇洒，转过身就再也没有回头，我怕你看到我的眼泪会难过，明明是我先走掉的，我千万不能回头，你看着我走了以后，一个人拖着行李出了校门，往高铁站赶去。我能想象到你走以后，在路上也会哭成狗的模样，你不怕陌生人笑话，你那么脆弱的心怎么可能忍住，终于你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我们。

去东京，也好。

你留给我的信，我看了无数遍，就放在床头的收纳箱里，歪歪曲曲的字体，你说你是爬在床上写完的，这封信写了好几天，信纸换了好几页，想起这两年的事情边写边哭。你说和我话永远说不完，真的不知道要写什么，要走了才开始矫情，每次我能想起你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来看看，才发现你写的字真难看。

他们都问我，我发的朋友圈好像你要死了一样，我开玩笑说差不多吧，他们都不知道你要走，你怕那么多人来送你，你怕那么多人都因为你难过，你想悄悄离开我们，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要幸福，要记得和阳光一样，要多读书多出去走走，你别忘了，还欠我一次旅行，你说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去看海看日出，找个对你好的人就在一起，不要再一个人逛那么陌生的地方，你总会让我不安，我们还有那么多一起没有做，可是我要走，我舍不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这个学校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除了你……”

对，我还欠你好多呢。比如我没有请你吃到你喜欢的鸡公煲，没有给你买到你爱吃的蛋糕，没有带你去陌生的地方看海，没有穿一样的衣服压马路，没有去KTV唱你喜欢的歌，没有给你找到男朋友，没有和你一起在考试周复习，没有把你写到故事里，没有把最爱的人介绍给你。

“我们在上一辈子一定是情人

才有这么有默契的灵魂

我爱的他，偶尔还把你当敌人

吃醋的天真让我笑出声

……”

你走之后，这首《嫁妆》我单曲循环了好久。

张叼叼，你要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