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不会辜负好姑娘

文/孟祥宁

相信我，你是一个好姑娘，好姑娘不该被辜负，也不会被辜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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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毕业之后，我执意要来北京闯荡。那时候我和H相恋快两年了，我说我要去北京发展，希望他能和我一起走。他撇撇嘴说这是座他很厌恶的城市，压力太大了，相信不到半年我就会离开的。连家人也不理解我，说一个女孩子就应该留在家乡，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好好的福不享，偏要跑去北京受苦受罪。

H留了下来，在火车站，我拍着他的肩膀，自信满满：“等我在北京闯出一片天后，你就过来跟着姐混。”H笑了笑，只是让我照顾好自己。

都说北京是所有文艺青年聚集的地方，而作为一个喜爱写文字的人，北京于我就是让梦想发光发亮的地方。在朋友的推荐下，我成功入职一家科技公司当网编，在国贸办公。

在北京国贸上班，穿梭于一个个格子间中，我享受这种初入职场的新鲜感。白天在公司，我充满斗志与热情，但是一下班，汇入汹涌的人流中，我瞬间有种被淹没的感觉。

那时候我住土桥一个小单间里，是八通线的终点，每天上下班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给H打电话哭诉，他的语气却是那么的敷衍：“混不下去就回来吧。”我挂了电话，感到一阵心寒。

南瓜先生就是在那时走进了我的世界，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南瓜先生，我叫他大头南瓜。

大头南瓜混迹北京多年，北京各大互联网公司均有他的足迹。他也是个文艺青年，因为他的头很大，所以我叫他大头南瓜。他憨憨地笑着，说这个名字好，以后我的笔名就叫这个吧。

他在知道我住土桥后，把我狠批了一顿：“丫脑子进水了吧，一个女孩子住那么远，多危险啊！别住了别住了，明儿就搬吧，搬到国贸这边，我认识个房东，连中介费都不……”

“算了吧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段有多贵，就凭我现在的工资，也就够住个地下室的。”我无奈道。

“也是，你才刚开始工作，不过这样也好，年轻人嘛，就应该多吃点苦。”他立马换了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说道。

我咬着嘴里的吸管，不做声。

“你不是还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吗？你回去投靠他啊。”他总爱动不动就把H搬出来说事。

我一拍桌子生气了：“你觉得我是那种靠男人的女人吗？”

“得得，你不靠男人，你独立，你自强，你就自个儿作吧，我看你俩肯定走不长远。”大头南瓜一直不看好我们，总和我说男人这种动物，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圈在身边都容易出危险，更别说我俩还隔这么大老远。

我每次都和他吵得面红耳赤：“你就是羡慕嫉妒恨！你个单身狗！”

于是我俩就这么不欢而散。

“走的时候别忘了买单！”我冲他的背影喊道。

他愤愤地看了我一眼，走到前台结了账。

我得意地大笑，拿出手机，给H打了个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

2.

自从来到北京后，H突然变得很忙，刚开始还是一天一个电话，渐渐变成了三天一个，有时候甚至一周才打一个，每次也都是没说几句就挂了。我问他最近在做什么，他说在忙工作，我便没有多想。

但此刻，想起大头南瓜的话，我的心突然一阵不安。

初入职场，我对各方面的工作还不熟悉，再加上住的地方太远，晚上又经常熬夜写稿，白天在公司昏昏欲睡，咖啡一杯接着一杯。主管用手指狠狠地戳着我的电脑屏幕，将我犯的错误一一指出，那天我一直加班到很晚，才将任务全部完成。

我端着已经冷掉的晚餐，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向外望去。北京市区一片流光溢彩，街市如昼，璀璨的灯火星星点点。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并不属于这座城市，在这里，我只能远远地观望着所有的美丽，观望着别人的幸福。

出了公司，小腹突然一阵绞痛，每走一步路，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我。我想给H打个电话，又怕他担心我，于是我强忍着疼痛，一步步挪着回到家。钥匙因为没拿住掉了两次，我开门进去，像山一样倒了下去。我躺在床上，身子弓成了一只虾。

但我太需要安慰，便给H发微信。

“我肚子疼得不行。”我说。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哦，那你吃点药，我这正忙呢。”

“忙什么呢？”

他发来一张饭局的照片。

“你好好照顾自己，乖啊，先不说了。”

一句话便将我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光标闪烁，还未发完的字就像是一个个笑话，嘲笑着我。

我的眼泪哗啦就溢了出来。所有的委屈与心酸一齐袭来，像是潮水一样将我瞬间覆盖了。

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客户需要谈，所以我要好好的，不能耽误他工作。我安慰自己，眼泪默默地流了一脸。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赶紧拿起手机，却看到了大头南瓜的那个大头在我的屏幕闪烁。

“你烦不烦啊！谁让你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的！”我将满腔的怒气发到了他的身上。

电话那端愣了几秒钟，随即传来他弱弱的声音：“抱歉，请问是柠檬小姐吗？”

我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对不起，大头南瓜，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呜呜呜……”

“哎哎，先别哭啊，我这人最受不了女生哭了，你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别过来啊，我现在状态特别不好……”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穿上外套出门了。

于是，当他出现在我屋门前的时候，我整个人披头散发，眼泪和鼻涕的混合物粘在脸上，衣服因为在床上蜷缩而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

“你没事吧？”大头南瓜一脸焦急，气喘吁吁地问我。

我刚要说没事，肚子又一阵剧痛，我难受得弯下腰。大头南瓜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帮我盖上被子，又帮我倒了杯红糖水。在知道我痛经后，还向我介绍了一个北京的中医。他一直陪我到很晚才离开，走的时候嘱咐了我很多句，什么“不能摸凉水，晚上盖多点，小心着凉”之类的话。

我捧着热气腾腾的红糖水，靠在床上，向他挥挥手。

那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了被呵护的温暖。

3.

一天周末，大头南瓜一时兴起将北京文艺圈中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聚到一起，也拉上了还在被窝中做梦的我。我蓬头垢面地接起电话说我对这种聚会不感兴趣，大头南瓜却坚持说北京的花儿都开了，特别美，你要是再不走出来转转，天天窝在家里会发霉的。

我一惊，抬眼看向镜中的我，真的有点不认识自己了。长期熬夜的后果就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头发因为许久没有打理像一蓬乱草。我一边尖叫一边跑向卫生间，拾掇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穿上了一身黑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个白色小西服，最后站在大头南瓜面前的时候，他惊讶的目光中透着男人见到美女后特有的一丝猥琐。

“你是去约会？还是要参加什么盛宴？穿得这么……”他说话都开始结巴。

我乐：“穿得这么美是吧？”我整整连衣裙的裙摆。

他点头如捣蒜。

“你确定你就这样进去？”再低头看看他，一条肥大的牛仔裤松松垮垮地盖在一双人字拖上。

“来的朋友都是自己人，所以穿得随便了些……”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就是我认识的大头南瓜，不拘小节的随性的人。

我狂笑，跟着不伦不类的他走进了国贸那家绿茶餐厅。

大头南瓜很喜欢这家店，文艺范十足，说非常符合他文艺青年的气质。我一边用面包蘸着冰淇淋一边撇撇嘴：“你的气质就是纯屌丝的气质。”顺便讽刺了一下他的那双拖鞋。

酒足饭饱之后，一帮文艺青年开始高谈阔论聊文学，什么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的，聊得脸红脖子粗。大头南瓜和我则安静地坐在一边不言语，都低着头看手机。

我在微信上给H发消息，他没有回复，我便一页页地翻着我们的聊天记录。看到我们刚异地恋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发来一张他的自拍照。因为他有严重的赖床毛病，所以每天早晨我都担负着叫他起床的重任，我必须一刻不停地打电话，直到将他叫醒为止。这样的方案实行了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个bug，他在接了电话后支吾一声就挂断又继续睡了。于是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起床之后穿好衣服用微信给我发一张自拍，甭管是蓬头垢面还是衣衫不整，也别想着钻空子用前天的照片糊弄我，总之一天一张，不许重样。

但没过多久，他就不再发我了，他说他已经改掉了赖床的毛病，我为自己的聪明窃喜。但每天清晨收不到他的消息，面对冰冷的房间，我竟然常常恍惚失神。

我将他的每张照片都点开来看，仿佛他真的陪在我身边。一张张翻过去，突然，我愣住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H身后。

我分明看到了一个黑色蕾丝文胸的肩带，被压在枕头下面，只露出一个小角。

我将照片放大，事实再一次残酷地摆在了我的面前——原来他早就出轨了。

我慌忙起身，在眼泪没有夺眶而出之前离开了餐厅，大头南瓜追了上来，一头雾水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

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好意思，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跑远了，大头南瓜没有追上来。

走在路上，黑暗的暮色是最好的保护伞，将我脆弱敏感受伤的一面轻易伪装，我任眼泪在双颊放肆地流，泪眼朦胧中，五彩绚烂的霓虹向四面八方发射着耀眼的光芒。

我将照片发给H，哭着给他打电话，我本以为他会急忙解释，哪怕骗我也好，但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说：“对不起。”

两年的感情，抵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分别。

4.

我挂了电话，像行尸走肉一样。繁华的夜景下，所有人都在笑，一户户温暖的橙色灯光下是一家家人的团聚，周围走过的情侣手拉手脸上是幸福的笑容，只有我在哭。那一刻，我感到了迷失，这座城市不属于我，我一直坚守的东西在一瞬间全部垮掉了。

我突然很想放纵自己，我到三里屯酒吧，在灯红酒绿的男男女女中间放肆地摇摆着自己的躯体，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我和陌生的外国男子喝酒，一瓶接着一瓶。

我以为我出现幻觉了，因为我看到了大头南瓜。

他站在我身边，一把夺过来我手上的酒瓶，将我从陌生男子的怀抱中抢走。我跟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大街上。

“你疯了吗！”他停住脚步，转身对我吼道。

“对！我就是疯了！”我大喊，眼泪瞬间淌了下来。

“为了一个人渣你糟践自己！你脑子进水了吧！这样不值得！你个傻瓜！”

在听到他骂我傻瓜的一瞬间，我蹲下身抱住膝盖呜呜地放声大哭起来。

“你不懂那种感受，一瞬间你觉得你的世界全垮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女强人，每个女人的坚强都是逼出来的，我愿意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愿意为了梦想奋斗，可是结果呢？这座城市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将我所有的希望都吞噬了。我努力工作，却始终不尽人意，拿着微薄的薪水还要受尽白眼，住在郊外的蜗居中。我努力爱人，却抵不过时间与距离的考验，真心换来的却是背叛……”

大头南瓜突然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抬眼，擦干泪水，点了点头。

“你真的很幸运，不，是太幸运了。你难道以为所有人一开始来北京，都是在北京的高楼大厦中工作的吗？不是的，即便在国贸大厦里面打扫厕所的保洁员，也都是排队抢着做的。我刚来北京的时候，没有任何朋友推荐，谁也不认识，那个时候找工作也没有现在途径这么多，只能依靠报纸。我买了很多份报纸，坐在长安街边的长椅上看上面的招聘信息，觉得合适的就用笔圈起来，一个个电话打过去，一趟趟跑面试，不行的就划一个叉。你知道面对一摞子报纸，整面整面都是一个个大红叉的那种心情吗？用绝望表示都太轻了，那时候已经是心死了。”

“我身无分文，没有睡觉的地方，就睡大街，你知道装豆豆的麻袋吗？一袋一袋的豆子铺起来，我曾经就在那上面睡了将近一个月。那时候你根本没时间胡思乱想，没精力谈恋爱，你只知道先要生存，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没有什么希望啊梦想啊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所有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本能，求生的本能……”

“不过最后也都挺过来了，生活渐渐好转了。北京这座城市永远不会辜负努力的人，而你是个上进的好姑娘，善良、勤奋、有斗志，为了一段不值得的爱情，又何必糟蹋自己呢？你所做的不过是努力证明自己，在这座城市，你可以实现梦想，获得你想要的东西。相信我，你是一个好姑娘，好姑娘不该被辜负，也不会被辜负的……”

我的眼泪默默地淌了一脸。我看着大头南瓜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街灯下一闪一闪。

5.

这以后，我删除了关于H的一切，在大头南瓜的鼓励下，渐渐找回了迷失的自己。每天不再熬夜，过有规律的生活，早起、吃早饭、阅读、看报、定期写作……走在路上，渐渐觉得天空越来越蓝，心情也越来越好，工作也越来越顺利。

当我站在年会的颁奖台上，被评为优秀员工时，我看到大头南瓜发来的贺电。

“柠檬小姐，恭喜你找回了自我，晚上可否赏脸一起吃顿饭呢？”

“没问题，南瓜先生。”

那晚之后，大头南瓜就正式成为了我的南瓜先生，而我则成为专属于他的柠檬小姐。我也搬到了他的房子里住，我没有想到他住的地方竟然那么大，还有一个大大的阳台，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北京。

当初那种迷茫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这座城市中找到了强烈的归属与幸福感。

我们的生活，在共同的努力经营下，越来越好。

“亲爱的，我上一号线啦。”我看着南瓜先生发来的微信消息，莞尔一笑。

夜晚的风已经渐渐回暖，柔和地将我的长发吹起。华灯初上，我望着四周霓虹闪烁的美丽夜景，在北京最繁华的区域，在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之间，我和许许多多白天怀揣梦想努力工作的上班族一样，匆匆赶往回家的路。

“亲爱的，我马上就到哦。”我回复完，向不远处的国贸地铁站走去。

此刻的我很幸福，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在前方等我。

而这座城市，永远不会辜负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