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吉
如此狗血荒唐的生活应该像梦一样出现才对,可是却偏偏潜伏在了生活的某个角落里,并蓬勃旺盛地发展,肇事者终究无法逃脱像梵高一样因妓女而潦倒的命运。
我是一个对现实社会孤陋寡闻的书呆子,终日沉迷于书香之中,经常自吹能知天文地理,却对现实生活一知半解。记得入住大学寝室的第一个周,室友见我只顾死啃各类文学巨著,便用手拍拍我的肩膀,以欣赏怪胎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后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炮友”吗?”我摇摇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他捂着嘴以嘲讽的姿态笑得前仰后合,接着问:“你知道什么是“搞基”吗?”我依然是那个动作和表情,他随即笑得抚着肚子合不拢嘴,不屑地说:“呆子,我以为你什么都懂,看来你过时了!”我睥睨他一眼,将他推到一边去,带着对那些陌生词语的疑问继续埋头看书。
余华说“现实比小说更荒谬”,我一直认同这个观点,小说里常常出现一些让世人捉摸不透离奇古怪的情节,而我现实生活中室友们一走向课堂就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一回到寝室就表现古怪荒谬地侃侃而谈什么“炮友”或“搞基”。其实比我们寝室更荒谬的,还有距学校西门两百米的白天门庭没落寂静无声,一到晚上客人络绎不绝歌舞升平,深受我校青年才俊喜爱的一家酒吧。
2012年我在那家酒吧后的一家咖啡馆做兼职,每晚从8点做到11点咖啡馆打烊,然后急匆匆赶回学校休息。咖啡馆和我一同共事的,曾经还有一位楚楚动人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学生。可是共事没多久她就辞职了,她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十分难过地问她:“青桐,你要到哪里去?还回来吗?”她苦笑道:“傻子,我们都过时了,我们安安分分在这里打工,别人却在赚大钱。我是个不安于现实的人,因此我不会回来了,我要去赚大钱。”然后扬长而去。我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她的说法太荒谬了,我们又不是打一辈子工,赚大钱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可是,她实在太美丽动人了,她的离去让我总感到不舍和遗憾。咖啡馆老板同样感到遗憾,因为青桐的容貌为咖啡馆吸引了不少顾客,自从青桐离开后,那些顾客喝咖啡都跑去那家酒吧了。
后来很多个日子里,我的生活都好像处在幻梦中。下班时,我双手插在裤兜里踽踽而行,路灯的光晕照在柏油路上,脑子里浮现出青桐的容颜,白皙的脸颊,飘逸如月光的长发缓缓披在肩上,然后看任何与我擦肩而过的长发女子都觉得像青桐。青桐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回寝室后刚躺下,我就会睡得像一头深沉的死猪,我会梦见这世上最荒谬离奇的梦,有时青桐面带微笑向我走来,有时青桐与我在风景秀丽草木茂密渺无人烟的山里追逐甚至偷欢,有时青桐就在我怀里面露甜润的微笑。当梦醒时,我望着天花板怅惘不已,原来我一直抱在怀里的不是青桐,而是一床厚实温暖的铺盖。其实我和青桐没多少交集没说过多少话,更不可能了解她的生活和内心,梦中青桐的微笑就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假,她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一位冷若冰霜不敢近身的美人。不过,我还是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想,如果能再给我一次与青桐共事的机会,我愿意打破一切拘谨,勇敢与她交流,燃烧自己去温暖她那颗冰冷的心,直到交往。
可是幻想归幻想,生活归生活,我一如既往地闷着头读书兼职,青桐已去,我一筹莫展,多年的生活经验也告诉我“一切都打碎定将随风飞”,这是种对现有美好生活的毁灭。因此我只能将其深埋在心底,并且希望往后可以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以弥补遗憾。
不过,我在那样想时,生活却总是让人出乎意料。那天夜里,大雨瓢泼,顾客稀少,咖啡馆提前打烊,我也就提前下班了。撑起来的伞显小,走在雨里,裤腿还是被斜风大雨打湿,就在我迫不得已进行雨中狂奔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个正面走来撑着大伞的长发女子。我突然怔住了,这不是我往日的幻想,她就是青桐。青桐并没有留意正呆若木鸡地望着她的人,就与我擦肩而过。她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不过她很多地方好像已经发生了彻底的蜕变了,比如她蜕掉了原来质朴纯洁的衣服,换上了靓丽袒胸露背的衣囊,完美身材尽显无遗。见她直奔酒吧而去,我欲唤又止,心碎了一地。
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一次次尝试着将碎了一地的心重新攒起拼凑。而室友谈论“炮友”和看色情片的声音一直徘徊在我耳畔。一个室友边看色情片边说:“现在微信功能太强大了,摇一摇就可能摇出一个炮友。”另一个室友说:“是呀,我有一个朋友有次忘了带手机,就用同事的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电话还没打通,就将同事按在地上痛扁了一顿。”那个室友好奇地问:“为什么呢?”他故作认真地回答:“因为在他同事手机上看到他女友显示的备注是微信约炮友。”语罢,整个寝室,除了我在发呆暗自神伤外,其他人都忍不住捧腹狂笑,因为我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是炮友,也没有兴趣去查这个莫名其妙的新词汇。这时,一位室友模仿色情片里的动作爬到我身上动手动脚,而且还故作缠绵肉麻地说:“书呆子,一个人多寂寞,还不如陪哥们儿玩玩,要不一起看片也可以。”我顿时怒火中烧,将其推开,大骂:“给我滚!没素质的东西!老子心情不好,不要惹我!”
我一怒,他立马乖乖地夹着尾巴离开了,然后整个寝室又发出放荡的狂笑。记得曾看王小波的作品,王小波讲述自己调查社会同性恋现象时得出100个人中会有10个同性恋的结论,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此结论的真实和科学性,我严重怀疑我们寝室就有同性恋。而我越来越厌恶这个寝室,何况此时听到他们播放色情片,那些女人呻吟尖叫的声音,我就心烦意乱,离开寝室自己租房的念想就更加强烈。我终于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击床而起:“你们够了!天天谈‘炮友’,天天晚上看色情片!你爸妈让你们来上学,你们就是这样蹉跎岁月的吗?能不能哪一天消停一下!”他们并没有消停,一个室友一掌拍在书桌上:“关你屁事,寝室不是你一个人的!”然后他们继续激情不减地看色情片。
我倒在床上,将铺盖盖过头顶,伤心入睡。
翌日,我起床盥洗后就将所有什物都打成包一趸一趸地放在床上,朝校外走去。上午没课,我用一上午时间在外面奔波寻找合适的房子,房子普遍都贵得让我这个穷小子感到可怕,后来突然想到了校门口的几家饭馆商店外常年挂着的“住宿、长租、短租、月租”广告,便赶到校门口对着那些广告牌子一个个打电话,终于在电话里寻到了一间位于酒吧对面的一月300元的房子。
这是我听到的最低的价了,于是欣慰地深吁一口气匆匆奔向酒吧对面,再经过几次电话提示,终于找到了所要租的将我的热心瞬息之间变成梦幻泡影的房子——狭小逼仄,内置一张床,床下仅能站一个人;四壁斑斑污迹;总之不是贵人住的,只有一刚好对准酒吧的通风小窗。
我参观过后满脸失落地转过身,非常心酸地说:“能不能再便宜一点,你看这个地方这么……”
房东很有底气地道:“我知道,不就是小嘛,不过你再出去转转,哪里能找到这么便宜的房子,随便都是七八百一千的,你不租,有的是人租。”语罢,便要转身离去。我捏了一把汗仓促思索,咬咬牙,大喊一声:“好,我要,成交。”
之后,我悲喜参半地回寝室搬走了所有什物,而室友却如鱼得水一样顿然精神振奋不少,故作姿态地朝我挥挥手,用阴阳怪气的声音拉长音调哂笑道:“Good bye……”内心虽感气愤,但是也算终于摆脱了这个荒诞烦心禽兽横行的寝室,道不同不相同宿吧?而我要去做我的书呆子,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看书不被打扰,这才是我的美好心愿。可是,这真的是我由衷的美好心愿吗?这其中缘由又夹杂了多少青桐的成分呢?最后,我自己都一塌糊涂解释不清。
在外租住的好几个夜晚,我都全身心投入到了一件明知不会有结果的荒诞事上,因此我忘掉了自己身为咖啡馆职员和集家人希望于一身的学子身份,这让我在以后的某个日子里突然愧疚得泪流满面。
那段荒诞的日子,有时我目光炯炯地盯着小窗外的酒吧,甚怕漏掉一个人;有时我从咖啡馆出来后就在酒吧外蹲点,每次蹲上一两个钟头;有时,大清早我就对着小窗或蹲在酒吧外守望。可是,都没有看到青桐。而因为失落抑郁继而形成的精神萎靡将伴我很久很久。
每天上课我几乎都在打盹或酣睡,仅有的精力都留在晚上兼职和守望青桐的事情上了。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又没有侵犯他人权益的事情罢了,可是却偏偏碍了别人的眼,出了岔子。
那天晚上下班后我在酒吧外蹲了十几分钟,就被几个凶神恶煞般的魁梧大汉按在地上,示意让我闭嘴后,就将我带进了酒吧一个单间里。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留着小辫子穿着皮衣的壮年人,将刚从嘴里取出的烟掐灭扔在地上,烟雾吐在我脸上,面目狰狞地望着我,声音阴冷地道:“观察你很久了,几乎每天早晚都蹲在我们酒吧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望着周围蓄势待发的地痞流氓混混,自知凶多吉少,于是放下尊严,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是附近的大学生。”
“你是学生,可笑,蹲守了这么多天,你一个学生吃饱了没事干了是嘛?回答我!你是不是条子?!”壮年人手里攥着一个啤酒瓶颐指气使地对我说,正当他的手要往下挥时,我吓得慌忙护住头,不料啤酒瓶砸在了一个圆桌上。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我再次想到了余华所说的“现实比小说更荒谬”,以往看电影、小说总以为里面那些残酷的惊心动魄的情节都是不现实的,现在才知现实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它的残酷远远超过艺术作品中的刻画。
“我真的是学生,不是条子。我只是蹲在那里,什么都没干。”
他伸出强有力的手指猛戳了一下我的头,声音突变细微,嘲讽般佞笑和威胁:“你脑残呀你,什么都不干却像傻子一样蹲那里。告诉你,就算是条子,我们也不怕,我们上面有的是人!不过,你今天如果不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我不可能让你从这个门走出去,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放过一个。”
我急得眼泪汪汪心浮不定,真是祸不单行倒霉透顶。我能拿出什么理由呢?说没事干就是想蹲在那里,这种脑残的说法,只会被他唾骂。最后迫不得已,我含着酸涩的泪水,只有鼓足勇气将藏在心里极不情愿说出的秘密吐出:“我在等青桐,等了很多天都不见人。”
壮年人终于舒了口气,重新将烟燃起叼在嘴上,吞云吐雾,十分安然地抖动着大腿说:“原来如此,看你那个孬种样子就知道不是条子。不过你和青桐什么关系?”
我镇静了很多,回道:“我是青桐以前的同事,我就是想和她说几句话。”
“哦,同事?等了那么多天就只为说几句话,是暗恋她吧?想说几句话也不敢直接进酒吧找,也难怪,那么脏又那么漂亮的女人,你觉得很不好意思,对吧?”
我垂着头,一脸晕红,只听到壮年人发出放纵讥讽的笑声,之后说:“让他走吧,真脑残!明天早上5点在酒吧外等吧,和青桐说完了话以后就换个地方等,免得影响我们生意。”
我被带出时,通过了不少单间外狭窄的走廊,之前被带进时也许由于惊恐,因而完全没有听到那些驳杂的声音。现在那些驳杂的声音异常清晰地萦绕在我耳畔,有嗨歌声,有酒瓶的碰撞声,有女人的呻吟尖叫声,那种呻吟就像室友们所看的色情片里的声音一样肉麻。不过此刻,我除了感到肉麻厌恶外,还有些失魂落魄,突然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脚步。一个痞子推了我一下,嚷着:“好好的走,心动了嘛?!你的青桐正在里面大战呢!”
我含痛羞耻难耐地加快步伐出了酒吧,刚出酒吧就碰见了路过的室友,两位室友瞪大眼睛围住我哂笑:“你小子,平时装作正人君子的,没想到也来这种烟花之地,真有钱,是约炮友还是搞基?”我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狠狠瞅了他们一眼便朝小屋走去。
刚回到小屋,我就倒在床上,泪眼婆娑地发呆。之后,缠绵悱恻,一些甚是纠结的问题盘踞在我脑海里,为什么青桐要选择出卖肉体去赚钱呢?为什么她不去找一个体体面面的工作呢?难道她已经纸醉金迷利欲熏心到丧失底限了吗?越想越是不解,我一定要找青桐问个明白。
翌晨5点,我便将自己打扮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西装革履,如约在酒吧外等候。混着即将消失的朦胧夜色,我看到青桐穿着一身质朴纯洁的白衣和棕红色丝袜从酒吧里走出,随着轻盈的步伐,脑袋轻轻晃动,长发飘逸扬起。这一幕俨如仙女风范,可令人苦恼的是看似冰清玉洁的仙女却是一个妓女。
我被如此美丽的容貌迷得神魂快像风一样飘走了,心脏紧张地怦怦直跳。她站在我面前,伸出去的头不断向我逼近,用怪异的眼神打量我几番后,声音轻柔地问:“哦,原来是你啊。找我什么事?”
我顿时紧张尴尬地面红耳赤,呼吸困难,突发奇想,语无伦次地回答:“知,知道了你,你在这里上班嘛,于是,就来,看看你。”
青桐一改往日风貌,瞪大眼睛,明眸皓齿,惊讶地嘻笑:“哎呦喂,从来没有哪个男的为了看我,往那儿一蹲就是很多天的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青桐的笑颜,笑得那么干净明朗。往日也许是接触不多的缘故,青桐才给我留下了冷若冰霜的印象吧。
我呼吸愈加困难,好像一块极难啃的骨头鲠在了喉咙,差点接不下去了,憋了好一会儿,才用莫大的勇气脱口而出:“那么,我就是那个男的,我可以请你吃个饭散散步吗?”
青桐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想了一会儿说:“好吧,看你充满诚意,我就陪你吃顿饭、散散步。不过累了一夜了,不会陪很久哦。”
没想到她回答得还是较为爽快的,话音刚落就一个风度翩翩的转身,先行我一步。我尾随着青桐往前走,她的脚步每一次落地,高跟鞋的鞋跟都会轻轻碰敲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响声,这些单调清脆的响声似乎在扣动我的心扉,动听悦耳。与此同时,看着青桐窈窕的背影和纤细婀娜的大腿,我就按捺不住怦怦狂跳的心,几番咽下源源不断汹涌而来的口水。
见青桐一次次路过街道旁的餐馆,还不停地朝着一个方向走,我便追上去问:“青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青桐继续迈着步伐,面带一丝微笑,缄口不答,不久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一个餐馆说:“好了,就这里了。”
我随着青桐的指头望去,真想不通,附近各类豪华餐馆鳞次栉比,青桐为何偏偏选了这家地面千疮百补、污迹斑斑的餐馆呢?我牵住青桐的胳膊吃惊地皱起眉头低语:“算了,我们还是换家吃吧?你看,这里……”
青桐抢先一步夺口而出,率直坦言:“不用,看起来有些烂,但是肯定便宜,你一月兼职就那点钱,省着用吧。”
带着青桐在这样脏乱差有伤大雅的地方吃饭,我歉疚得都快抬不起头了。这地方简直与青桐美丽的容颜极不搭调,青桐能坐在这里吃顿饭,都可称得上让这家餐馆蓬荜生辉了。当我抱着极大的信心和对美好事物的憧憬去看待青桐时,差点忘了,她还是一个妓女,一个让我在美好与糟粕之间反复纠结、沉沦和头疼的妓女。我那极大的信心被这一突兀的想法狂泼了几盆冷水后,顿时感到无比凄凉失落。她只是一个为钱而不惜出卖肉体和灵魂的妓女,她岂能是美好的?岂能将我迷得神魂颠倒?不过,她真的仅因为背负妓女的身份就不能美好了么?她既然到了纸醉金迷,将金钱凌驾于肉体和灵魂之上的程度,又怎么会用心去考虑我的贫穷,要为我节省兢兢业业挣的来之不易的钱呢?一个在被世人唾弃下遮遮掩掩见不得光的妓女也可能是体贴人心、温柔善良的么?
这些盘踞在我头脑里的疑问,似乎是传统与先驱两种观念的一场厮杀,在我投箸夹菜间还在我脑海里厮杀不休,没法戡乱。青桐察觉出这些变化后,时不时好奇地盯着我,表现出欲言又止的困惑样子。吃完饭后,踏出餐馆,青桐才关心地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歪过头,勉强微笑着说:“没怎么。”又害怕青桐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出在她身上,于是迅速将话题转移:“哎,青桐,记得有一个雨夜与你擦肩而过,你穿的是一件非常靓丽的衣服,今天怎么换上了这件纯洁质朴的衣服呢?”
“唉,”青桐无奈地叹口气后便习惯性地坦然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你也明白,受人歧视,夜里穿着靓丽的衣服是为了配合工作,但是临近白天下班还穿着那么靓丽的衣服就太显眼了。尊严,我们还是有一点的。”
我沉重地点点头,随后极其难耐地深呼吸几口气,疑惑地问:“青桐,我觉得你人挺美好的,你为什么还要去做那种在世人眼里极其肮脏的工作呢?”
青桐将手插在衣兜里,迈起小步,撅起小嘴,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便以平缓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诉说:“我们价值观不同,虽然我依靠身体赚钱,但我觉得这些钱赚得依然很正当。妓女只是不被世俗所包容而已,其实你仔细想,世俗往往才是偏见的所在,世俗往往与真理背道而驰。我觉得,我们干这一行,也不是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你看人家荷兰就确定妓女存在的合法性。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其实我的良心不比你们差,我也是一个很美好的人,我对人和善,热爱生活……”
听青桐大放厥词,我顿时瞠目结舌,没想到她的认知能力超前绝后、偏激之至,已将我的认知能力一棒打入到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混沌时代。混沌中,我头脑还是有些清晰的,我胆怯地环望四周,极为害怕有路人从我们身旁穿过听到了这些震古烁今的怪论后笑掉大牙,于是迫不得已打断她的话:“好了,青桐,你所说的我明白了。”
青桐歪过头瞪大眼睛质问:“你真的明白了?”
我沉重地首肯,有违良心地说:“嗯。”
青桐突然笑得像太阳花一样灿烂,将插在衣兜里的玉手拔出,抬头仰望,头发后倾飘逸,张开双臂做天使飞翔状,开心地说:“看来你是我的知心人啦,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
这句话着实给我了一惊,我不想也不敢指出她的思想是错误偏激充满罪恶的,因为青桐已经抢先一步对我的思想霸王硬上弓了,我也不能及时去纠正和反驳什么,以免得她认为我是那种带有偏见、与真理脱节的世俗人民,以后疏离我。于是,我哭笑不得地望着青桐,任由针扎刺心,还要忍痛装成一个谦谦君子有违良心地说:“青桐,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干这一行的,都像你这么美好么?”
这一问立即熄灭了青桐兴奋的火焰,她脸色尴尬僵硬咋舌良久,才失落地回答:“其实,她们很多已经沉沦在了金钱与肉欲之中了,美好早已丧失殆尽,比如像你们学校在我们酒吧工作的几个家境还不错的援交妹。像我一样,既能赚钱,又能保持美好的,我至今还没见到。这是我工作以来发现的。也许是我干这一行还不长的缘故吧?因此可能还不够客观真实。”
我表面上坦然地说:“也许吧。”其实早已忧心忡忡,青桐干这一行还不久,对这一行自然了解不多,等她干久了,入之愈深,其退愈难,还会保持那种天真美好吗?俗话说近墨者黑,她是那种涅而不缁的人吗?我愁眉紧锁,不禁叹起气来。
青桐问:“你为什么叹气呢?”
我目光忧伤地望着青桐,欺骗她说:“青桐,你是个美好的女子,不过你的同行的美好却早已丧失殆尽,我只是突然心生怜悯,感到难过罢了。”
青桐露出恬美的微笑,轻缓舒畅地说:“我觉得你也挺美好善良的,其实我是不愿向人讲起这些的,毕竟他们都觉得这些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因而只会对我横加嘲讽挞伐,我也不会去犯贱的。不过听闻你为了见我,蹲守了很久,还被他们欺负,我突然就动容了。没有哪个男生,为我这么做过,你是唯一的一个。因此,和你说起话来,我感觉非常亲切,没有什么可遮掩的。这些苦衷憋了这么久,终于有个人倾听,感觉很舒服。”
我佯装一副美好善良的面孔对着青桐,微笑着问:“青桐,你起先是如何步入这行的呢?”
青桐淡淡地说:“哦,这个呀,你还记得以前常来咖啡馆喝咖啡的那个阔佬吗?是他找到我,推荐我去他们酒吧做佳丽的。”
一提起那个阔佬,我的气愤就翻涌而出:“原来,他就是那个酒吧的老板。这个人真不是个好东西!”记得青桐还在咖啡馆工作时,那个阔佬就隔三差五光顾咖啡馆,一杯咖啡一喝就是一两个小时。那一两个小时,他时常面带诡笑色眯眯地盯着青桐看,有次青桐给他端来咖啡,他接过咖啡后却色胆包天地捏住青桐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将咖啡放下后,就面带猥亵的笑,开始对青桐丰腆的胸动手动脚,幸好青桐在惊惶中大叫了一声,他有碍于面子才迫不得已收手。
青桐笑道:“是呀,我也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我就是想能赚到钱才去的,因此就没想太多。”
真不知道青桐是幼稚天真呢,还是少不更事?在接下来的交谈中,我更加觉得她的逻辑思维是不合乎常人的,也更加坚定了我要在未来的日子里劝妓从良的心。
我不禁对青桐的前途产生了极大的忧虑:“青桐,等你不再年轻貌美了,就可能无法从事这样的工作了。你有没有想过去做一个长久的工作,这样的生活安稳,不会有大风大浪。”
“没关系,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现在想那么多只会给自己增添压力,何况其它工作我什么都不会。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可以去韩国美容,继续做这个工作呀。你说,是不是呢?”听青桐眉飞色舞饱有自信荒诞不羁的回答,我惊怵之后又忧心不已,眉头心头都充满愁苦。
甚怕再继续谈下去,青桐还会说出什么颠覆我价值观超出我的承受限度的洋洋怪论,因此转移话题道:“青桐,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事情了。我们这是要散步到哪里去呢?”
青桐向前快进几步,突然驻足,望着我,露出恬美的笑靥,撇着头做出卖萌的样子,发出娇润的声音:“就散步到这里,我就住在这儿的。”
我看着矗立在眼前的大楼,露出蕴藉的微笑:“好。早点回去休息,青桐。”
“拜拜,以后常联系,”青桐向我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刚走没几步又突然转身笑着说:“哎,对了,上次真是对不起啊,我从咖啡馆辞职的那天老板拖欠我的工资,我心情很不好,才会对你出言不逊的,你可不要介意啊。”
我微笑着向青桐挥挥手。
望着青桐上了楼梯,我才转身半喜半忧一路走向学校。我因青桐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而兴奋,但是对青桐的妓女身份和不合乎常人的逻辑思维感到忧虑。几乎整整一天,我的表情都在那两种状态间相互转换。
早上的课程,下面的同学除过玩手机和听课的,已昏睡一大堆。而我时喜时忧的状态,老师也不放在眼里,她只顾着在讲台上面向多媒体设备孜孜不倦地讲课。下课铃响后,同学们都从昏睡与玩手机入迷中惊醒过来,老师拔出U盘捧着书便摇摇头唉声叹气地离开了教室。最后我的状态被同学发现后,便有几个好心的同学前来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我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另有几个好事的同学前来凑热闹,嘻笑道:“看样子是走桃花运了。”我勉强展开一张欢笑的脸,将其推开:“好了,该上课的去上课吧,没课的早点回寝室。”然后继续沉浸在欢喜和忧虑之中。
欢喜时,我常常想起青桐美丽的容颜,想起那单纯、恬美的微笑。沉浸在这样的想法里,青桐就是一个完美的平凡人。忧虑时,我脑子里无法摆脱青桐就是一个妓女的事实,即使她将她的妓女事业进行了超越世俗的粉饰,但终究是世俗眼中代表糟粕的妓女。沉浸在这样的想法里,青桐就是一个让人无法捉摸的肮脏女人。那些各大刊物甚至网络里的心灵鸡汤文章所谓的“爱上一个人,是爱上她的好,而不是缺陷”已经无法抹平我此时混乱的思维,如果是爱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倒好,但偏偏是一个美好与肮脏共存的妓女,让我如何去像那些阿Q似的心灵鸡汤作者一样自我安慰?我的思想就这样陷入了两个相悖的水火不容的极端,我难以饶恕自己正朝着极端奔走,但我也深知,一旦爱上,将不得不朝极端奔走,直到消灭掉另一个极端。
这种状态伴随了我多日,后来随着我进入了某天下午的课堂。我在那两个极端中来回游走时喜时忧,不料惹怒了人称“灭绝师爷”的最为严厉的任课老师,在这位老师的课堂上,几乎无人敢玩手机和睡觉,每个人都装出一副认真学习的姿态听课。这位老师是大学教师中的一个异类,他无视大学教学的真正意义,完全像高中老师一样对我们严加管束,常厉声厉色地批评:“大学松散的环境会让你们高中时代保持的学习氛围和士气彻底摧毁,而走向颓废,因此我必须对你们严厉。”因此他面对我时喜时忧的状态使出了奇招,狡猾地道:“虽然我所教的课是《多媒体技术概论》,但我也忍不住想对大家传授一些生物病理学知识,今天就讲讲精神分裂症吧,精神分裂症是一组重性精神病,临床表现为症状各异的综合症,而一会笑一会忧就是一种常见表现。现在有请那位同学站着听课吧。”整个教室表面上装作认真听课,其实已经神游太虚的同学突然惊慌不已左右张望,我也是如此。那位老师见状,迫不得已指着我大嚷:“是你,还望什么望?!”于是,我心怀不满胆战心惊地站起来听课,将情不自禁就会又喜又忧的状态收敛。然后整个班上响起一声声短暂的迅速被老师扼杀的哄笑。
下课后,我跟随着同学鱼贯而出,原室友从我身旁擦过,望着我黯然失色的面孔捂着嘴诡笑不已。
回到寝室后,我郁闷地将发生的这些事情用短信形式发送给了青桐。等了几分钟,见没有短信回复,我便躺在了床上陷入茫茫沉思。我觉得我自身已经无法解决这些美好与荒唐共存的问题,让我选择青桐的美好,但我实实在在无法不介意青桐的妓女身份,而让我摒弃美好去完完全全爱一个妓女,这是更不可能的事情。最后,我突然起身,打开电脑,倚马千言地将我的纠结感受与青桐的对话写了出来,害怕被人辱骂,影响声誉,于是我又将人物替换或隐去姓名贴在博客上,博文后面还特地天真地注明:“希望诸位文友博友原谅我这位朋友荒诞不经的想法和行为,但是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所以还请大家不要激愤和辱骂,帮我这位朋友分析下这个严峻的问题。”
博文发表后,我就合上电脑,抑郁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已昏昏入睡。我醒来时,提心吊胆地将电脑打开,进入博客,便见到了铺天盖地的各式各样的言论。有的人说:“红颜祸水,更何况是妓女,劝你那位朋友还是收手吧,做‘炮友’倒是可以,但千万不要深恋,否则自毁前程。”就此我才心动不已地对“炮友”一词进行查询,看到了其惊世骇俗、伦理道德沦丧的解释后,不禁感到愤懑,对室友以及这位评论者的为人感到不齿。然后继续往下看评论。有的人一直在用“唉”来形容失望和无言。而更多的人在漫天谩骂,中国各种各样传统的还是现代的骂人语言全部被用上了,那些脏乱的语言几乎都被扣在了青桐头上,扣在“我那位朋友”头上的无非是与“傻”和“下贱”有关的。
我的脑子顿时乱成一团,双手颤颤巍巍地移动鼠标将博文删除,并合上电脑。没想到那些所谓的神交已久的文友兼博友在关键时刻却纷纷倒戈到了传统的麻木国民当中。虽然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我还是要强忍着抱住头,慢慢镇静下来,像往常一样去咖啡馆上班。
从咖啡馆出来时已是晚上23点,打开手机,见青桐早已回了短信:“因为你太耿直老实了,所以才会被欺负。不要难过了,傻人有傻福。”青桐寥寥数语就好像将我的个人形象真实展现了出来,我的心不禁腾升起阵阵温暖。
我面露悦色,边走边回短信:“你今晚不去上班吗?”
青桐很快回复:“刚睡醒没多久,突然来了例假,临时休假。”
我关心道:“那你好好休息吧。身体为重。”
“痛……”青桐好像很艰难地打出了这个字,过后不久又来了条短信:“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我望着近在眼前的小出租屋,又望望阴沉昏暗的天空,心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我生性内敛,有生以来未曾与女生有过近距离接触,不禁提心吊胆地为自己捏了把汗。不过稍沉思片刻后,我还是挑头沿着上次与青桐漫步的街道大步流星地走去了。
沿途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超市未打烊关门,我站在超市门前思量着是否要买些什么呢?记得热爱高谈“炮友”和“搞基”的室友对女友也是疼爱有加的,在女朋友来月经时曾买过红枣,我问及原因,他说红枣可以补血。于是,我进超市买了包蜜甜红枣准备为青桐补补血。
到了青桐所在的那栋楼下面时,我又为自己捏了把汗,在告诫自己虽缺乏恋爱经验但不要做出格的事情同时,还是望着某一扇灯光闪烁的窗户直咽口水。
通过青桐的短信提示我就找到了她所在的房间,心慌神乱地敲了几下门,就发现门自动打开了,小缝隙中透射着灯光,传来青桐微弱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我推开门踏入房间,就看到了蜷缩在被窝里面无血色的青桐。她眸光颓靡无助地望着我。
我胆战心惊地问:“青桐,你憔悴成这样了,不会有事吧?”
青桐嘴唇翕动,声音缓慢低沉:“没事,就是这次流的比以前多。”
我站在青桐床边上,手忙脚乱地拆开红枣包装袋,将红枣捧在手上,紧张地大汗淋漓,哆哆嗦嗦地说:“红,红枣,补补血。”
青桐抿嘴微笑了一下,虚弱地说:“我现在没有力气,要不你先放下。”
看着青桐异常疼痛,我只有英勇为之代劳了,慌不择言:“没关系,我喂你。”
青桐的微笑突然僵在了脸上,尴尬地望着我说:“你真傻,我还是自己来吧。”语罢,青桐就将光洁如雪肤的手和胳膊露了出来,轻轻捏起一个红枣塞进了嘴里细细嚼咽。
而此时,我却惊呆了一样盯着青桐的胳膊,这不单单是因为其拥有迷人的细白嫩肤质,更因为其光着的胳膊就已让我联想到那光着的肌体,而且更加让人矜持不住的是她现在就可能是光着大半个身子蜷缩在被窝里的。
吃了不到三个红枣,青桐随着身体的蠕动,突然尖声叫道:“痛……”
我赶忙坐在床边焦急地安慰:“青桐,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青桐愧疚地望着我,眼泪汪汪地说:“今晚委屈你了,我就你这么一个真心朋友,实在痛得不行,我才迫不得已让你来陪我的……”
看着心爱的人在疼痛中挣扎,再加上这番贴心贴肺又极易让人心生怜悯的话,我渐渐地也眼泪汪汪了,有些意气用事地说:“青桐,你以后就把我当作自家人一样,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青桐欣慰地唏嘘着鼻子,露出娇人的微笑,十分自信地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我很久了。对吧?喜欢我的人很多,可是没一个像你一样真诚地对我好的人。我很感动。”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然后青桐让我脱掉鞋子,躺在她身边。我惊诧地望着青桐,她婀娜多姿的裸体在我脑海里变幻多端地浮现,有搔首弄姿态的,有妩媚可人态的。我顿时呼吸紧张,直咽口水:“这,这不太好吧?青桐。”
青桐安慰我说:“你要坐在那里一夜么?会很累的。你躺着舒服一些。我穿着衣服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听了青桐这些毫不遮掩的话,我下咽的口水突然鲠在了喉咙里,隔了很久才咽到底。我遗憾地撇过头,同时又多多少少感到一些安心。带着前后矛盾的心思,我脱掉鞋子,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刚解下扣子,青桐就伸出手挡在了我面前,诧异地看着我说:“别,我今晚来例假,不能干那个。你还是穿着衣服睡吧。”
我震惊地盯着青桐的眼神,微张着嘴巴,舌头打结了一样说不出话来,缓过来后才解释道:“青桐,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我只是不习惯穿着外套睡,我里面有长内衣……”
青桐恍然大悟地点头,发出细长的一声:“哦。”于是,我继续着刚脱一半的外套,拘谨地躺在了青桐的被窝里。在轻轻揭开被子的那一瞬,我才看清青桐是穿着短袖和裤子的。
我距青桐的身体很远,一直睡在铺盖最边缘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两人面对面地躺着,看起来很亲切,不过我的身体还是禁不住哆嗦起来。我脑子乱成一团,甚怕我与青桐做出有伤大雅的出格事情。
青桐望着我,捂着嘴偷笑,也许因为经痛,她的笑竟是灿烂中带着苦涩。她毫不忌讳地问:“你是不是还是处男啊?怎么那么羞涩……”
我在被窝里憋得面红耳胀,羞赧地颔首回应:“我22岁了,几乎还没牵过女生手……你可不要笑……”
青桐听后还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我垮着一张无辜的脸,含羞盯着青桐,矫情地说:“我说了不许笑,你还笑……”
青桐捂着嘴,边笑边克制,最后克制地有一滴眼泪流了下来,才算真正克制住了。她露出一副生疼的面孔,声音又像我刚进屋子时一样微弱了:“好了,我不笑了。每次笑的,我都感到撕扯般的痛,你给我唱几首歌吧,哄我睡觉,免得痛得厉害。”
我说:“好。”然后装出一副搜肠刮肚的深思面孔,在肚子里酝酿了很久,青桐充满期待地望着我,误以为我要唱一首好听至极让人如痴如醉的歌,没料到我唱的第一句就吓了她一跳。
我润润嗓子,轻轻唱着:“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还未等我唱完,就被青桐一声尖细的“啊”给打住了,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我思忖,“听得出你不适合唱歌。你就哼哼几首你听过的轻音乐,哄我睡觉吧。”
青桐刚说完,我就开始哼,哼得收放自如,哼完《天空之城》,又哼《巴格达的星星》。在这个过程中,青桐开始犯困,眼睛越眯越小,等我再哼完《Kiss The Rain》,青桐已经进入梦乡了。望着青桐熟睡时的美丽安祥、无丝毫疼痛感的容颜,我欣慰不已,自欺欺人地幻想也许是我委婉动听的声音将青桐给催眠了。
我越望越痴迷那张容颜,她是我见过的所有女性中,就容颜而言,唯一一个美丽脱俗的女子。我不置可否地思索,我和青桐是不是就这样成了男女朋友关系?最后,我禁不住诱惑地移动躯体,伸出头轻吻了一下青桐的嘴唇,用一只手将青桐搂在了怀里,而她依旧睡得很香很沉,全然不介意我这一越界的举动。
抱着青桐温暖纤细又充满馨香的躯体,我的身体顿然充满从未有过的勃勃生机,开始陷入美好的幻想之中。如果青桐成了我的女朋友,那么她肯定会在爱情与事业之间,选择爱情,那么我就可以很有面子地将青桐带到学校,甚至带回家,所有人都会羡慕我拥有一个闭月羞花般的女朋友,而曾经辱骂我为呆子的室友将会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要他们不知道青桐曾是烟花女子就好,我也就可以永远在他人的羡慕中坐拥美好,如痴如醉。
带着这样的美好幻想,我渐渐进入了与所想如出一辙的梦乡,我与青桐在众人称赞羡慕中相亲相爱,那种日子异常甜蜜异常舒服。当那种感觉剧烈升华又瞬间中止之时,我猛地睁开了惺忪的眼睛。而青桐却正在冲着我失态地憨笑,她的一只手倏地从我的裤子里抽了出来。然后,她急匆匆地爬起床冲进了厕所,水龙头哗哗啦啦的声音和冲手搓手的声音充满了屋子。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天花板,双手在颤抖中把捏不住地揪着黏湿的内裤,思维在不断跳跃和畏缩中愈来愈错综复杂,事情发展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把控能力。
在这个暗流涌动的社会里,事实上每个人的思维和把控能力都是抽象或扭曲的,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可能总是正常有序的,每个人的欲念都在像开枝散叶的大树一样向四周蔓延。在这样暗流涌动的社会里,必定处处潜伏着狗血,人们必定会经历一段狗血的生活。可是在潜伏着的暗流涌动的社会与被装帧起来的看似正常有序的生活之间,人们是不会对所存在的暗流涌动的生活进行光明正大的认可的,因此为求生活健康稳进,必须将自己定位在正常有序的生活里。而我与青桐必须在暗流涌动的狗血生活与正常有序的生活之间为自己定位,此时我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力劝青桐从良,让生活回归正常,否则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生米成熟饭的情况下,我与青桐将如何继续平衡地走下去?
因此青桐从厕所走出后,我迫不及待地问青桐:“青桐,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是怎么想的呢?”
青桐直来直去地回答:“哪一步啊,什么怎么想的,我们还是好朋友啊。”
我一脸迷惑地望着青桐,按捺不住内心的失望:“青桐,你应该正视一下我和你的关系,我不是你的客人,我也不是你的一个任你倾诉心声的知心朋友。你也不是我为解决生理问题的一个‘炮友’,我不会那么龌龊下贱,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我和你的工作,以及我和你的关心,你应该如何定位选择呢?”
青桐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良久之后,她穿起外套,揭起铺盖,将我扶起,连哄带笑地说:“好啦。快穿起衣服,起床去上课。”
我穿起衣服,充满期待地望着青桐的眼神,说道:“你应该好好想想了,青桐。”然后我径直朝门口走去。
那一刻,从青桐尴尬僵硬的笑容和迷离、泛着点点泪光的眼神,我已经得知了结局。青桐的眼神告诉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在我和工作之间进行选择,我和工作,在她眼里都是美好且无糟粕可言的,正如她所言,她对此中国人眼里极为肮脏的工作的认识早已超越了世俗人民,就像日本女优一样在爱岗敬业的同时根本无丝毫羞耻可言,反而认为是崇高的职业。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所认为的两者都是美好的事物,偏偏有人横刀夺爱,让你在其中做出选择,你却一个都放不下。青桐就陷入了这种纠结之中,也许她还需要纠结很久很久。
我悲伤地在街上攒动前行,灵魂像被凄楚的风吹走了一样。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了很久,突然想起了远方年老的父亲,每年寒假回家,父亲总会对我人生大事喋喋不休地关心:“在外上学,要找个人好的稳当的女朋友,或者家庭富裕的女朋友,这样你也有个着落,学业娶妻两丰收,我也就放心了。”可是现在,我并没有如父亲所愿,我在朝着一个非正常的狭窄凶险的不归路前进,在这条不归路上也许父亲的愿望和我的人生将被彻底湮没掉。想到这些,我突然抱住头蹲了下来,愧疚得泪流满面。
泪水,源源不断地沿着我的脸颊划过,裤腿被洇湿了一大片。最后,嘴里噙着的酸涩泪水在我突然而至的不断咳嗽中咽下或喷出。如此狗血荒唐的生活应该像梦一样出现才对,可是却偏偏潜伏在了生活的某个角落里,并蓬勃旺盛地发展,肇事者终究无法逃脱像梵高一样因妓女而潦倒的命运。
作者简介:陈吉,青年作者,文字游走于现实与青春之间。个人作品集《你我终将消融在世界尽头》即将上市。微信公众号:文艺圈(wenyiquan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