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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飞过嘉年华

文/凝佳恩

等到我们彻底醒悟,想要抓住些什么,想要补救曾经的意气用事时,却发现,往日风尘中的蝴蝶早已脱去华丽的外衣,逃离了那个不属于它的世界。


1.

春节将至,老爸在餐桌上说应该购些年货回来,问我有什么需要的,我摇头,暖姨接过话说她有东西要买,要我陪着去看看。

这些年来暖姨的病一直没再犯,我和她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虽没有达到亲如母女的程度,但她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认真去听,她的每一个小小愿望,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帮她完成,不让自己落遗憾。

她说,锦添,不要总闷在家里,过节了也出去逛逛,买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前几天我在商场看到一件衣服,你也去瞧瞧,我说好。

老爸在旁边笑盈盈地看着我们并不说话,但我注意到他的眼里明显多了些水分。

老爸把车停在指定位置,对我们说他要去五楼买年货就不跟我们一起了,办完事车上见,暖姨点点头,我搀着她直接去了服装专卖的二楼。

我们在琳琅满目的衣服堆里穿梭,暖姨最后拉我站在一个衣架前,说就是这儿了,我问她为什么不是去中年服装那里,她故弄悬虚不回答我。

我正疑惑她要给谁买时,她拿着一个灰色的呢子大衣给我看,还问我怎么样,我说质量不错款式也挺新颖的,她让我去试衣间穿上试试。

我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件衣服竟是送给我的,又看看标价颇为昂贵便说,暖姨,我自己已经能挣钱了,怎么能让您破费呢。

她会心地笑笑说,傻孩子,给你买东西怎么叫破费呢,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照顾过你,觉得很对不起你,就当是一个小小的补偿,你一定要接受。

我抱住她说,别这样,您已经对我很好了,理解我,给我温暖,带给我很多以前妈妈从来没有给过的,我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呢,再说,我有钱可以自己买,您不用为我担心的。

暖姨抚摸着我的头发打断我下面要讲的话,你买是你自己买,我买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再拒绝了,再推辞我就生气了。

我看她不像开玩笑,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好妥协。我把挎包递给她,拿着大衣跟紧服务员去试衣间,回头看时发现她正眉开眼笑地盯着我,我也真诚地对她勾了勾嘴角。

时光假设退回十年前,那时的我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与暖姨谈笑风生,偶尔还能与她促膝长谈,可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今非昔比,我们亲密了很多。

这是老爸一直惊喜而又盼望的。

我从试衣间出来,腰间的装饰带松得要掉,我边系边看路朝暖姨走去,根本没往镜子里面瞧一眼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暖姨扶住我的双肩仔细地端详,说这件衣服根本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还夸我的身段好穿什么衣服都漂亮,我听着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说正面看着特别入眼,就是不知道整体怎么样,让我原地转两圈看看效果。我照做了,可没想到一转,转出了事。

我张开双臂开心地踮起脚打旋儿,由于胳膊放得较开,所以很尴尬地甩到一个人身上,我条件反射地说对不起,等我站稳后再抬起头郑重地要跟人家道歉时,却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人一身休闲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惊得一时语塞,他却很流畅地说,区锦添,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我捏着衣角还没来得及开口,暖姨从背后高兴地跑过来拉着他说,靖岐,真的是你,这些年你跑哪里去了,快让我好好瞧瞧。

他听话地立正让暖姨细看笑得一脸灿烂,我把腰带又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暖姨说我们两个也多年未见,就把时间留给我们寒喧,她自己又扎进了衣服堆。

我和他傻站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我仰起脸勇敢地接住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心无杂念。

我们谁也没想到,十年前两个无话不谈的人,而今,却陌生之极,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说,讽刺到极点。

最后还是我没能忍住先出了声,我说,去看过纾荣了?他点点头说恩。我不再言语,他也是噤口噤声,拨弄着裤兜里的钥匙。

我们之间的对话似乎除了纾荣,再也没有别的,也找不出其他的可以谈论的话题,就只围绕着两个字,一个人。

但若是没有纾荣,又怎么会有我和靖岐的相识,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我,又怎么会存在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无法抹去的伤痛以及永远都不可能翻越的山。

?

2.

我失手打碎刚刚搬过来的精美花瓶后,不知羞愧若无其事地走出院落,天正下着蒙蒙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没有硝烟的战火,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老爸好言相劝让我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我倔强地偏过头始终不肯,他伸出手想要拦住毛毛躁躁的我,我身子一扭绕过他的手跑了出去,留下他在院内怅然若失,隔着门我能清楚地听到他沉重的叹息声和满腔的无可奈何。

其实看到他整天愁眉紧皱的,我也很心疼。我也想承欢膝下好好侍奉他,也想对他坦诚相待,可是他领回来的人灼伤了我的眼,让我没有办法笑逐颜开地跟他对话。

我一个人在街上晃悠,毛毛雨落在我的脖子里,有一点微凉,我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想到自己身体差经不起淋雨,便找了一处蔽雨。

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它的根系四通八达,那些伸出地表打弯的,很像是一双双爱怜的手。我又想起了妈妈,便径直走过去坐在上面生闷气。

妈妈不过才离开一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爸爸不顾忌旁人的闲言碎语,也不顾忌街坊邻居的调嘴学舌,执意要领那个人回家,还让我中规中矩地打招呼。我做不到。

我可以忍受陌生人在我家进进出出,却接受不了一个曾经险些赢过妈妈的人长期在我面前晃动,吃住都在我隔壁,并且还和我分享同一个男人。

别说让我按辈份称呼那个人,就连看我都懒得看上一眼,明明是我的家我却因为一个不喜欢的人三番两次地离家出走。

老爸说他最疼我最钟爱我,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却始终不肯让步,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他的厚此薄彼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对妈妈的真心。

我拔着身边的草愤怒地哼哼着,始终想不通老爸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也曾经假设过老爸是被人蛊惑了,但想想那个人的容貌,我立马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我正绞尽脑汁思考着那个复杂的问题,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把我拉回现实,并且还将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一个戴着黑眼框的女孩站在我面前,手里捏着刚才被我随意扔掉的小草,她的指甲长长的,修整得很漂亮很尖锐,跟她讲出来的话一样。

她讲,同学,你们老师没教过你要爱护花草吗?大庭广众之下破坏公共物品,应该把你扭到派出所。

我知道她是在恐吓我,想让我跪地求饶,我偏不。不过是拔了一堆草,还不至于被拘留,我懒得搭理这种多管闲事的人。

她见我把头偏过去不理她,就得寸进尺地招惹我,想引起我的注意。她又说,你真是个坏孩子,别人好心提醒你,你还不听,小心城管把你抓走。

我站起来瞪她,不要你管。语气很冷,说完我转身就走,不想再听她唠叨,也不想再听那些口是心非的劝告。

曾经班主任老头也这么好心过,还专门把我拉过去作教育,他说,区锦添,你以前是我的骄傲,现在怎么堕落得不像样子。

老头对我只是一味地埋怨,说我给他脸上抹黑,让他在老师间抬不起头,喋喋不休地数落我的罪行,就是不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家里正发生一场变故,妈妈的离开让我长时间陷入颓废中,可是没有人关心我,我渐渐变得自暴自弃。

她讲,现实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要学会以苦为乐享受生活。她说着脸上挂出幸福的笑容,好像处处万事如意没什么烦恼。

看她那开心的表情,我觉得很讥讽,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没头没脑不经思考就喷出了下面的话,说完之后我就泪雨滂沱了。

我说,如果你妈妈死掉,你爸爸立即逼着你接受一个寡妇,你们家整天唇枪舌战鸡飞狗跳,你总是被人指手划脚,坐在教室时不时地遭人白眼,你还能安下心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

我讲着讲着想起了去世不久的妈妈,她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最早离开的一个,想起老爸整天在我耳边念经,让我问那个女人叫一声妈,我就替妈妈感到委屈,不由自主地号啕大哭起来。

她绝对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所以不相信地愣了一会儿,我的比喻带有很不恰当的诅咒,若放在别人身上,我一定会被骂个半死,可那天她根本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她黯然伤神了几秒,然后把我抱住,用半带着哭腔的声调开导我,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受伤的人,有些事我们注定无力回天。

我拼命地摇头,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懂得失去至爱的感受。她扶住我的双肩坚决地鼓励我,会好的,痛苦只是昙花一现,我们都会笑口常开的。

她当时的话像一针镇定剂打在我身上,让烦躁不宁的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心神气定,很突然地就想清楚了以前多次陷入纠结中的事。

如果我知道她那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达到同一个目的,我肯定会厌恶她,甚至会憎恨她。

不过,现在,我真的不怪她。

?

3.

几日后,我在家附近的饰全饰美店里挑精品,一个色彩斑斓的蝴蝶挂坠吸引了我,它的做工很精致,老板娘还说它是电子的,用力甩甩会闪亮起来。

我正对它爱不释手,一双手搭在我肩上,有人在身后叫我,我困惑地转过头去,发现面前的人似曾相识,但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咧开嘴对着我笑,怎么不记得了?榕树下面我可是见过你最丑的一面哦。说着伸出了右手顺便作自我介绍,邵纾荣。

听她提起那天的事我倒记起了一些情景,光看容貌我还真没敢认她,当时她是黑镜框直发,现在成了金属框架卷发,拉风得不得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交往,因为那天她的话给了我很深的感触,所以我出乎意料地不排斥她,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说,叫我区锦添。

她看我没有拒绝,显得非常高兴,就跟我开起了玩笑,她说,你总盯着我的头发,不好看吗?这可是我花高价做来的。

虽然喜欢她先前的朴素模样,但也不反感她现在的装扮,我只能呵呵地笑,不是,就有些不适应。衬得你特别成熟。

她朝我做了个鬼脸,把头扭过去矫情地告我的状,她说,boy,快听听,竟然有人眼光跟你一样,还不怕死地说我老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旁边还有一位男生,在我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瞧我,最后我要收回目光,他朝我挤了一下眼,我怦然心动。

纾荣看到我们的小动作,笑得不怀好意一脸暧昧,逗我说,刘靖岐大帅哥可是个香饽饽,要抓好了,追他的女生一列火车都装不下呢。

我嗔怪她胡说八道,她让我们两个正式认识一下,我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则直接把刘靖岐推到了我面前。

我奇怪这么有魅力的男生怎么会任劳任怨地听她使唤,难道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解释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动手动脚。

她习惯,我可不习惯,那时候我虽然经常无理取闹,但还是一个懂得自爱自重的女生,对任何一个想图谋不轨我的人都不客气,所以当刘靖岐把手伸过来时,我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我是欣赏他,可不代表会顺从他,当众被人调戏我还是第一次,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纾荣却说我误会他了。

刘靖岐捂住胸口受伤地看着我说,你头上的发卡戴歪了,我只是想帮你扶正,你却出手这么狠,谋杀亲夫啊。

纾荣张着嘴很夸张地大笑,我理亏地低下头哼哼唧唧,谁让你初次见面就放电勾引人,让我觉得你是个风流子弟。

纾荣看他白眼翻得老高,就忙出来打圆场调解尴尬的气氛,她说,锦添,你不知道,我还是头一次见靖岐这么失态,以往他对别的女生都冷眼旁观,唯独你,让他喜上眉梢。

我转过头想跟他说不好意思,他却先一步道歉,算了算了,都怪我,我赔罪。既然你喜欢这个挂坠,我就买来送给你,当作赎罪。

纾荣看到我手里的饰品也是笑逐颜开,蝴蝶呀,理应成双成对,我也赠你一个,挂在包包两边,应该很好看的。

我摆手,不用了。他们两个却异口同声地说,这是见面礼。我看没有余地再拒绝,只好收下。

纾荣补充说挂坠已被他们施了法术,一直放在我身边会给我带来力量,刘靖岐只是温柔地笑。

后来,再看到它们我总是会哭得不能自已,想起那天他们买给我的东西,想起那天他们哄骗我的话。

纾荣说友谊会天长地久,我却只知道蝴蝶的寿命很短,一旦过了它的季节就销声匿迹,那些一度飞舞过的地方,就像是梦幻泡影,破碎之后,再也找不回。

?

4.

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没有不爽没有烦恼,靖岐说我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前那个满脸愁云的怨女,开始学会对人莞尔。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的欣喜全是他们带来的,也只有跟他们相处时,我才会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显示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我会因为一个笑话很没形象地捂住肚子笑得人仰马翻,会因为一个爱吃的食品跟纾荣争抢得不可开交,会因为靖岐口是心非地揶揄我肥胖,使用暴力将他打得落荒而逃,最后三人都气喘吁吁地歪坐在地上互相嘲笑对方的狼狈不堪。

我多么希望那样的时光能永远停滞,多么渴望自己能开怀大笑不再黯然落泪,可是这个完美无缺的愿望最终还是未能实现。

早上洗漱完之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爸在厨房忙着做早餐,稍后他探出头来让我收拾桌子吃饭,顺便加了一句叫你妈起床。

我一听他这么说就来气,故意把东西碰得叮叮咚咚响,他看到我满脸的不乐意,就解下围裙拍拍粘着面粉的手走过来。

我板起脸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有些难过地说,添添,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不肯接纳她?她待你好众所周知,甚至胜过你妈妈,为什么你就是不正眼看她。

老爸几乎天天质问我原因,我每次都会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妈妈死了。他说,我知道你伤心,可总不能活在过去,我和你暖姨已经重新登记过了,她就是你妈妈。

老爸的话说得很平静,我心里却是波浪惊天。我抓狂地说,她以为这样就能取代妈妈吗?我和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对我好,她这么做都是有目的的,你已经被她迷惑了。

老爸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暖姨她一心向善,对你能有什么企图。

我恨老爸处处维护她,恨老爸一意孤行将她娶回来,恨老爸在她出现之后再也不提我们一家曾经的其乐融融。

我扯着嗓子大声地问老爸,你忘了你的结发妻子吗?老爸盯着我说没有。我又问,那你为什么又娶,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叫她妈妈?

我以为在我声嘶力竭地乱吼之后,老爸会迷途知返,会按着我的肩膀说自己错了,哪知他不断地摇头说,添添,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有原因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妈妈前脚刚走后脚她便进了我家门,如果她不是居心不良,又怎么赶得这么巧。

我紧抓住老爸语无论次地说,妈妈的车技那么好,怎么会出车祸,一定是她,是她找人撞了妈妈,所以妈妈才会离开的。

老爸脸色铁青着跟我解释,警察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妈妈是因为刹车失灵,自己撞到建筑房上车起火才去世的,跟你暖姨无关。她住在咱家也是我的主意。

我听不进老爸的话,总以为老爸是在替她申辩,所有就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在她身上,我骂,狐狸精。话刚落下,与此同时,老爸的手也毫不犹豫地扇到了我脸上。

我站在那里捂住脸面无表情地瞪着老爸,他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我冷哼一声转身快速地跑开,他在背后大声地叫我我充耳不闻。

我打电话给纾荣,她问我怎么了,我放声大哭起来,她慌忙地问我在哪里,让我别动她马上过来接我。

纾荣把我带到她家时,靖岐也在,他看到我眼睛肿胀着,脸上还有一道醒目的巴掌印,目光一下子冷锐起来,立马去卫生间取了一块毛巾,用温水洗过之后拿过来让我热敷。

纾荣一边给我梳理乱蓬蓬的头发,一边问我是不是跟家里吵架了。我黑着脸一声不吭,想到老爸居然为了那个女人竟第一次出手打我,心里酸得不像样子,泪水又遏止不住地往外流。

纾荣看我伤心得不成体统,就不再询问我,说还没吃早餐吧,我去给你熬点稀饭,说着进了厨房,留下我和靖岐。

我窝在沙发上不停地抽泣,靖岐坐在我对面心疼地看着,待我稍稍平静下来,他猛地把我搂进怀里说,这样的你真的让我很担心。

我抱住他,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把我所有的痛苦全都驱赶跑了。

纾荣出来端着一碗小米粥让我喝,我没心情吃,她说,不管有多大的气,饭还是要吃的。正争执着我的手机响了,我看看是老爸打来的就顺手按掉,他又接二连三地打。

后来,靖岐看不下去了就劝我,接住吧,万一有什么特殊事呢。我听他的话乖乖地按下通话键,老爸在那边紧张地说,添添,快去中心医院,你暖姨病犯了。

我没听完就把电话挂了,靖岐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表示无碍。纾荣说没事就好,让我快点把粥喝下,还说她小姨教她的方法熬出来的粥很好喝。我试探着尝了一下,果真很爽口,并且感觉有种熟悉的味道。

我和靖岐在餐桌上说笑,纾荣的手机响了,她接过电话后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我们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慌慌张张地说要出去下,然后就匆匆地走了。我和靖岐两双眼装满了疑团。

如果我是一个仔细的人,那天在纾荣家看到她妈妈的照片我就会发现些什么。

可惜,我不是。

?

5.

靖岐把我送到胡同口,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和我缠绵了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我借着手机微弱的蓝光爬上漆黑的二楼,家里黑洞洞阴森森的。

摸索着开了灯,刚把拖鞋换上,我听到有人在按大门的铃,便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跑下去开门。黑暗中纾荣的声音疲惫又无力,她说,区锦添,我想跟你谈谈。

从我们认识以来,她一直是锦添锦添的叫,这次她连名带姓地喊,让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我闪过身让她进来问她喝点什么。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着开水杯青筋暴起,因为热气她的整双手都被烫得通红,可她并不觉得疼痛,我问你想讲什么。

她说,区锦添,我想告诉你一个事实,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必须接受。小姨对你没有恶意,我真的不愿看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有事。

我诧异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问,那个女人是你……?她点点头流出了泪,小姨是个苦命的女人,一辈子遭人口舌。

送走纾荣以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说的话像利剑一样扎在我心上,让我痛得没法呼吸,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们的经历如此坎坷。

纾荣说她是一个从小失去母爱的人,她妈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是她小姨一手将她带大的,教她洗衣,教她做饭,所以那天我喝到小米粥会觉得很有感觉,看到她妈妈的照片会觉得特别眼熟。

她还说小姨毫不利己专门为人,到头来却没落一点好处。嫁了个赌徒新婚没几天就被人砍死了,让她守半辈子的寡,膝下也无一儿半女。她解释,暖姨对我好是出自内心的,是真的想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可是我却不领情。

纾荣说,区锦添,其实你爸爸没有告诉你真相,和你妈妈结婚不过是被迫的,他真正爱的是小姨。因为当时家里逼得紧,父母之命又不能违,所以才会委屈求全有了你。

然而妈妈不知怎地就知道了他们的事,找了人故意纵火想要烧死暖姨,好在暖姨福大命大苟全保全性命,却永远地丧失了娇美的面容。

我记得纾荣在讲到这里的时候悲痛欲绝,声音都哭哑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伤害了她至亲的人,她却不恨我。

她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无意中听小姨说起你的眼睑下有一块小泪痣,所以我就试图接近你,想要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小姨天天落泪。

我跟她说报歉,真的对不起。她拥抱我很容易就原谅了我,说我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只不过念母心切,走不出失去妈妈的阴影。我吧嗒吧嗒地落泪。

她在最后抱着我说,锦添,去医院看看小姨吧,她为了让你们父女和睦相处为了给你自由,不惜跟你爸爸吵起来心脏病突发,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她很想见见你。

第二天,靖岐陪着我去医院,老爸在病房陪护,病人闭着眼仍在昏迷。老爸看到我进来站起来说,你都知道了?我问,暖姨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这个平时严肃端庄的男人当场就哭了,老泪纵横地说,添添,你终于改口了。医生说这要看造化,她若不想醒来,谁也没办法。

我抱住他安慰说,别担心,暖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还没受到我的孝敬呢,不会轻易就走的。

靖岐站在床边大声地喊,叔叔,暖姨醒了。我和老爸都抬起头来,发现暖姨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脸上尽是泪水。

出院那天我和靖岐去接暖姨,本来说好纾荣也一起的,可惜那天她刚好有事走不开。暖姨笑着说,有你们就够了。

我给纾荣打电话,告诉她暖姨真的很有爱,她在那边很嚣张地说,那当然了,我邵纾荣的小姨不好天下就没有好人了,说完就自顾自地大声笑出来,但笑着笑着就没有声音了。

我再也听不到她的讲话了。

?

6.

清明那天,我和暖姨携手去山上扫墓,她问我靖岐怎么没一起,我笑,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怎么会跟我形影不离。

暖姨疼惜地劝我,添添,你这是何苦呢,小荣一直希望你们在一起,你这样作贱自己她泉下有知一定会难过的。泪水瞬间肆虐我的脸庞。

那天我向纾荣汇报我的战功,她由衷地为我高兴,因为一直顾着打电话,没有注意到疾驰而来的宝马,很不幸地被酒后驾驶的司机撞离了人世。

之后的日子靖岐几乎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可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纾荣,想起自己犯下的罪,所以我说,刘靖岐,我们分手吧。

他起初说什么都不肯,并且解释这不怨我。我说,如果不是我给她打电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若你想让我活就答应。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走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一向要强的他竟然痛哭流涕到形象尽失。

我知道这样做对他不公平,可我不能让他跟着我背负一辈子的良心债,他那么优秀,应该有个好伴侣,那个人不是我。

暖姨说,时间沉淀过的爱情比金贵,我和靖岐可以重新开始,我一再摇头对她说不可能,这一世已经没戏了。

靖岐并不是一个人,他站在墓前向纾荣介绍身旁的女孩说,这是我女朋友。他们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再适合不过。

我站在不远处看了他们一会儿,对暖姨说走吧。暖姨深叹一口气挽起我的胳膊带我下山,一滴泪在我抬起脚时重重地砸向地面。

年少时的我们都不懂事,所以才会胆大包天地为所欲为,总以为那样才是真正的个性,长大之后才明白,很多事是可欲不可求的。

等到我们彻底醒悟,想要抓住些什么,想要补救曾经的意气用事时,却发现,往日风尘中的蝴蝶早已脱去华丽的外衣,逃离了那个不属于它的世界。

而我所留住的,除了亲情,什么也不剩。

作者简介:凝佳恩,热爱写作,钟情于文字,作品散见于《萌芽》《最悦读》《哲思》,个人文集《所有的雨都会停》即将上市。新浪微博:@凝佳恩MJ。 GL1dq0X9VSHPDXRwDHYJMONAumFCOet6RWLI5UCXe/JK5v4OFEOTY5yeXMHNX4s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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