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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得益于袁凯的精心运作,各家媒体在纬通上市一事上都没有添乱。所有的障碍均已排除,纬通大踏步地走上重启上市之路。时隔一年多以后,杜林祥与庄智奇亲自带队,再次展开全球路演。

一年多以前的全球路演,香港是第一站。这一次,信心满怀的杜林祥将香港定为路演行程的最后一站。

纬通上市的另外两位关键人物——徐浩成与赖敬东因为敏感的身份,都不愿抛头露面。然而私下,他们却给予了杜林祥鼎力支持。

徐浩成安排了五辆奔驰轿车,提前一小时停泊在香港赤角机场外,恭候杜林祥一行由欧洲抵达香港。

为了第二天的投资推介会,徐浩成、赖敬东倾尽全力,动用了各自的人脉关系。有了这两位大佬的面子,诸多声名显赫的港澳商界人士出现在推介会现场。

纬通原本预计会有大约四百名投资者参加香港的路演,但最终参与人数达到七百人左右。当天的推介会在酒店的二十八层召开,赴会的人数太多,以至于在酒店大堂的电梯口排起了长龙。酒店的其他客人则对如此喧闹的场面一头雾水。一位排队的基金经理不禁感慨,在香港搞投资十多年,IPO阵仗见多了,但还是被今天的场面震撼了。“不知道一家来自河州的房地产企业,怎么会有这么大面子?”

盛况空前的推介会过后仅几个礼拜,排场更大的挂牌上市仪式如期登场。

早上九点刚过,杜林祥等几位纬通高层便乘坐专车驶抵港交所门外,此时港交所门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的投行人士、纬通合作伙伴及国内外媒体。

秘书抢先一步,为杜林祥拉开车门。杜林祥抬脚下车,此时,镁光灯不停闪烁,晃得杜林祥有些眼花。各路记者抢按快门的咔嚓声,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喧嚣。

站在车门口,杜林祥一脸微笑,还得意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西服。在杜林祥的衣柜中,早已有十几件高档西服。但为了出席挂牌仪式,安幼琪又专门从北京请来一家服装设计公司,为他量身定做了这套西服。

起初,杜林祥还说不必如此麻烦,但从北京赶来的服装设计师的一番话,却令他改变了主意。这位设计师说起明朝嘉靖年间,京师一个有名裁缝的故事。据说这名裁缝为官员做衣服,不是先量尺寸,而是问人家的官龄。裁缝说,做官的人如果是初任高职,难免意气风发,他的身体就会微微向后仰,衣服就应当做得后短前长;如果做官在位比较久了,气度会略微平和一些,衣服就应当做得前后长短一致;等到在职很久,一定会产生升官的念头,内心就存谦虚自抑、温良恭谦之意,身体仪态就会微微前倾下俯,衣服就应当做得前短后长。

是啊,挂牌仪式这天的杜林祥,已经攀登上事业的高峰。此时的他,该是何等意气风发、高昂盛大。过去那些衣服,可以装下他的身躯,却容不下那份几乎要爆棚的自信心。杜林祥没有丝毫含糊,一掷八万多元,专门定做了这套深灰色西服。

昨晚在宾馆,杜林祥就穿上这套西服,在镜子面前晃来晃去。镜子里的模样,依旧是那么熟悉——皮肤黝黑,身材粗壮,一张宽阔的国字脸与一双时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显得不那么协调。嘴唇微翘,脖子有些短,只有一管竖直挺起的鼻子,堪称五官中唯一的亮色。近些年来,脑袋上的头发愈发稀疏,腹部却挺得越来越高。

瞧着这副模样,杜林祥都有些怀疑,那个只念过初中的农家子弟,在工地上被人呼来喝去的杜三娃,真要成为上市公司的掌舵人?

为了今日的成功,杜林祥悉心筹划了数年之久。更确切地说,是整整近五十年的奋斗,才让这个来自偏僻山村的农家娃,登上了如此璀璨炫目的舞台。多少个午夜梦回,杜林祥都在憧憬着这一天。

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在和港交所与投行的高管一一握手致意后,杜林祥及庄智奇、安幼琪等几位纬通高管又转过身来。他们对媒体的拍照要求十分配合,全程笑容满面。

抢着拍照的记者实在太多,一名香港女记者被挤倒在地,人群中也爆发出一阵尖叫。杜林祥快步上前,很绅士地扶起女记者,还一脸微笑地对记者说:“大家不要急,都有机会。”

此时有记者大喊道:“杜总,你们都翘起大拇指嘛!”

杜林祥爽快地答道:“没问题。”

在杜林祥的带领下,一行人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而后,摄影记者又提出许多要求。无论是让所有人手拉手举起双臂,还是让大家交叉握手,纬通的高管有求必应,摆出各种姿势让记者拍摄。

记者群里的俊男靓女,在此刻杜林祥的眼中已变得模糊。他的脑海中,反而清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便是河州纬通大厦楼下的擦鞋工,杜林祥的老同学范长春。

杜林祥不禁问自己,如果没有命运的一次次垂青,我此刻会是什么样?如果年轻时在工地上摔成残疾的不是范长春,而是自己,今天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真要做个交换,杜林祥应该和范长春的窘境差不了多少,拖着残疾的身体,回到偏僻的乡村,终日与贫苦为伴,娶个寡妇共度一生。

年少时机灵过人的春娃子,在生活的重压下逐渐变得麻木、愚昧,当初还不及春娃子机敏的杜三娃,真要经历几十年凄风苦雨的冲刷,又会是什么模样!

杜林祥忽然有种感觉,今天的一切,与其说是自己奋斗,不如说是上天恩赐的。既然所有东西都是别人赏的,又有什么可激动的?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今天的场合,不会留给杜林祥太多走神的机会。一行人进入港交所内,在显示纬通招股价等资料的屏幕前,他们再度合影留念。上午十点整,纬通地产准时开盘。

股票正式开盘后,活动司仪让工作人员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香槟,请诸位嘉宾举杯庆祝。秘书昨晚就告诉过杜林祥,在这种场合并不需要将酒喝完,只需轻抿一口即可。心情大好的杜林祥显然忘记了秘书的提醒,礼仪小姐斟酒时,他语调高亢地说:“把我这杯倒满。”看着对方狐疑的眼神,杜林祥又重复了一遍:“倒满!”之后,杜林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假如倒退十年,杜林祥这样并不符合礼节的举动,大概会被香港人笑作土鳖。但在今日,经济崛起的内地,已经能让港交所里的绅士们学习适应另一套“礼节”。在杜林祥吞下整杯香槟时,站在他身旁的,无论是香港人抑或金发碧眼的洋人,都鼓掌致意。发出“杜总真是爽快”这样溢美之词的,既有普通话,更有此起彼伏的粤语。

随后的媒体采访环节,向来甚少接受媒体提问的杜林祥不但有问必答,而且在随从提醒该离开进行下一个环节时,还主动表示要留下来多聊一会儿。有香港记者提出了敏感问题,此时无论庄智奇、袁凯还是投行的高管,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杜林祥倒是侃侃而谈,应对自如。回答完问题后,他还笑着转身对周围的人说:“我没有说错话吧!”

庄智奇此时低头对安幼琪说:“还从没见杜总表现这么好过。”

安幼琪回了句:“为了今天,他应该准备了很长时间。”

各种各样的庆贺仪式,排满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杜林祥的手机几乎被打爆,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短信更是铺天盖地。下午三点刚过,杜林祥就把自己的手机关机,他告诉公司的人,有什么事就找庄总和安总,他们跟我在一起。至于那些祝贺的电话与短信,杜林祥已不想去理会。

回到酒店时,已是晚上十点过,杜林祥这会儿才有空关心股票的收盘价。庄智奇将秘书早已打印好的文件递上:“按照今日的收盘价,纬通地产的市值已经突破两百亿。”

杜林祥接过文件扫了一眼,而后低声说道:“哦,两百亿。”

在农村老家时,杜林祥对于兜里有几毛钱拥有无比清晰的概念。出来打工,而后自己创业时,他对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往来也会了然于心。但是今天,他忽然对金钱失去了知觉。两百亿元是多大一笔钱,真有些不知就里。

庄智奇笑着说:“上市成功后,纬通的资金链就彻底接上了。过去那种囊中羞涩的财务窘境,已经走进历史。”

杜林祥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连连点头:“好啊,手上有粮,心中不慌。”

一旁的安幼琪插话说:“杜总个人持有纬通地产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身家已经六十多亿了,或许已经能算河州首富了!今天我与投行的人士交流了一下,他们很看好纬通地产未来的涨势。伴随股价上涨,你的身家突破百亿指日可待。”

首富,曾是令杜林祥血脉贲张的字眼。但当梦想成为现实,杜林祥却连内心咯噔一下的感觉也没有了。他淡淡一笑,接着说:“徐浩成、赖敬东赚的也不少吧?”

“当然。”庄智奇说,“纬通成功上市,可以视作所有投资者的集体狂欢。按照今天的收盘价,徐浩成、赖敬东的账面资产都暴涨了两倍以上。”

“弄了半天,我是在替他们打工。”杜林祥将身子靠在沙发上,仿佛是在自嘲。

“对了,”庄智奇这时说,“杜总提起徐浩成我才想到,他下午给你打过电话,你的手机关机了。他又打给我,说是让杜总尽快给他回个电话。”

杜林祥这才将自己的手机重新开机,并拨通了徐浩成的电话:“徐总,听智奇说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的徐浩成笑呵呵地说:“是啊。杜总今日大捷,特地打电话表示祝贺。另外嘛,我就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河州?”

杜林祥说:“预订的是明天中午的航班。徐总有什么事吗?”

徐浩成说:“我今天在印尼,明天下午回香港。杜总能否等我一下,有件事想跟你面谈。”

杜林祥答道:“徐总发了话,自当从命。”

“好。”徐浩成说,“明晚就在尖沙咀的洲际酒店,我设宴款待杜总。”

放下手机,杜林祥伸了个懒腰:“徐浩成要留我在香港,我就多待一天,你们明天先回去吧。”

庄智奇与安幼琪正往外走时,杜林祥又开口道:“智奇,你估计徐浩成找我会有什么事?”

庄智奇摇摇头:“不太清楚。”

“我也一头雾水。”杜林祥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点休息。”

大队人马第二天就赶回了河州,杜林祥趁着等候徐浩成的间隙,悄悄前往了谢依萱的住所。

或许是太兴奋,或许是近段时间身体太劳累,原本兴致勃勃的杜林祥,在床上的表现并不好。几分钟草草完事后,被压在身下的谢依萱还有些不愿相信,她眨着眼睛问道:“真就完了?”

杜林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完了。”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好久没见着你,太兴奋了,控制不住。休息会儿再来一次。”

“骗人。你什么时候来过第二次?”谢依萱一把推开杜林祥,独自走进浴室。

望着谢依萱的背影,杜林祥有些怅然若失。是啊,自己每次表现不佳时,都会对谢依萱说“再来一次”,可惜,却从没兑现过。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杜林祥,发现谢依萱的床头放着几本书,顺手取过浏览起来。有几本书,他一看书名就没兴趣。其中只有一本,他觉得书名还不错,叫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又是夫人,又是情人的,有点对他的胃口!

胡乱翻了几页,书中大段的性爱描写立时让杜林祥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下半身都有些缓慢复苏的迹象。

谢依萱这时光着身子走了出来。她瞧见杜林祥正捧着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阅读,便打趣道:“你还喜欢这本书?”

杜林祥或许看得太入迷,竟没有回答谢依萱。谢依萱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自己也抓起一本杂志读了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杜林祥放下书本,重新将谢依萱揽入怀中。这一次,杜林祥庄严兑现了“再来一次”的承诺。

这一回足足持续了二十分钟,完事后的谢依萱,连去浴室的力气也没有,身体像棉花似的瘫软在床上。

隔了好一阵,谢依萱才轻柔地问道:“今天是怎么了?你可好长时间没这么厉害了。”

杜林祥嘿嘿笑起来:“不是我厉害,是你太迷人。”

“说假话。”谢依萱说,“照你的说法,我以前就不迷人了?老实说,是不是刚才看了书,就有些想入非非?”

杜林祥没有直接回答,他点燃一杆事后烟,笑嘻嘻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也喜欢看这种书?”

谢依萱较真起来:“这本书怎么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世界文学名著!”

杜林祥抠着脑袋:“就这种淫秽书籍,还是文学名著?你可别糊弄我。”

谢依萱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劳伦斯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被誉为西方十大情爱经典小说之一。”

“是吗?”杜林祥将信将疑,“我以为就是香港地摊上卖的那种色情杂志呢!想不到还有些来头。”

谢依萱没好气地说:“本姑娘可从不去地摊上买那些东西。”接着她又说道,“你不知道这本书也不奇怪。《查泰莱夫人的情人》1928年在佛罗伦萨出版,立刻受到英国文学界的攻击,英国当局以‘有伤风化’的罪名予以查封,到了1958年才得以解禁。新中国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正式出版,畅销了一阵又被列为禁书。又过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才重新解禁。”

谢依萱又说:“80年代查禁这本书时,还闹过笑话。上面追查下来后,一名官员气急败坏地找来出版社负责人,责问道,你们出什么书不好,非去出撒切尔夫人的情人,如今正值中英谈判关键时期,破坏了两国关系,影响了香港回归,这责任你们担当得起吗?”

杜林祥虽不知道查泰莱夫人,却听说过撒切尔夫人。他一听这段子,笑得前翻后仰。笑过之后,杜林祥又拿起这本书:“虽然听你说了这么多,不过在我看来,这就是一本淫书。起码我是把它当淫书来看的。”

谢依萱争辩道:“《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对性爱的描写很直露,但也很自然。作者通过描写性爱来表达人物的心灵和人生况味,是积极的,也是纯净的。它和一些诲淫诲盗或者糜烂腐朽的性爱描写是不一样的。”

见谢依萱来了劲,杜林祥不再吭声。但在内心,他却有些不以为然——男欢女爱,不就那点破事吗,哪里弄出那么多名堂?反正他从不会用积极纯净或糜烂腐朽来将性爱分门别类!真要分个种类,也就是按地点与时间,要么在床上、沙发上,要么在车上、浴室里,要么时间长,要么时间短。

两人缠绵了一个下午,时针指向五点时,杜林祥拍着谢依萱的屁股:“这次来还有件事跟你说。企业上市了,我手头也宽裕一些,以后就别在香港租房子了,瞅着有合适的高档公寓,直接买一套吧。另外你在香港连台车也没有,那怎么行?赶紧去买一辆。”

杜林祥说话间从皮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这是我专门叫人办的,密码就是你的生日。”

谢依萱并没有欢天喜地的神情,而是说:“公司要有其他用钱的地方,什么房子、车子的都可以缓缓。你不用太着急。”

谢依萱越是这样,杜林祥反倒觉得心中有愧,他说道:“你不用为我的生意操心。这些年跟着我,既不能给你名分,甚至连一套房产也没给你置办,让你受委屈了。”

“你真是一个大坏蛋!”谢依萱含情脉脉地盯着杜林祥。

杜林祥微笑着:“我给你买房、买车的,怎么就成了大坏蛋?”

“不管!你就是坏!”谢依萱一把扑进杜林祥的怀里,用力咬住这个男人的前胸,留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

徜徉在甜蜜爱河中的谢依萱,此时又有些春意荡漾了。她紧紧搂住杜林祥,光滑的大腿在对方敏感处轻轻摩擦。自己心爱的男人,今天已经超水平发挥过一次,奇迹还能继续吗?她在心中祈祷!

杜林祥此刻却无论如何不敢迎战,只说自己晚上有个重要饭局,得准备出发了。

下楼的电梯里,杜林祥脑海中总会出现谢依萱满含爱意与渴求的目光。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耳畔却回响着年少时在农村耕地,周遭大人们嬉戏玩笑的话语,“男人是牛,女人是地。地越耕越肥,牛越拉越瘦。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yUIflkJQMpQQMUjZ61hjm9TBu4OJC6NIM/hXr18a5pXbe3mt+FAnIupEvEHdTy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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