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摩天大楼底下的擦鞋工 |
河州的天气,真有些令人捉摸不定。下午还是晴空万里,傍晚时分便黑云压城,晚饭之后,整座城市被一场倾盆大雨浇灌。
坐在办公室里的杜林祥唤来秘书:“下楼去看看,要是老范还没收工,就派车送他回家。他腿脚不利索,赶上这么大的雨,可怎么是好?”
五分钟后,秘书向他报告:“老范已经回家了。”杜林祥“哦”了一声,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
老范名叫范长春,是一个腿脚残疾的擦鞋工。
高耸入云的纬通大厦坐落在河州新城中心位置,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地段。就连范长春这样的擦鞋工,也把摊子摆在大楼旁边,指望能多点生意。简陋的擦鞋摊,实在太煞摩天大楼的风景,纬通集团与城管协商了好几次,打算撵走这帮人。
城管先后来了几拨人,的确赶跑了一批擦鞋工,但有的人依旧顽强地坚守下来。城管回话说,剩下的都是耍赖使泼的刁民,我们也怕惹出事端,不便硬来。“尤其有个瘸子,擦鞋的箱子里装着农药,一副随时准备自杀的架势。”
听到这话,纬通集团副总裁林正亮火冒三丈。他拍着桌子怒吼:“在河州,老子就没见过比我还刁的人。”他率领公司的保安冲出大楼,准备自己动手,让这帮擦鞋工滚蛋。
十多分钟后,清场行动中途叫停。林正亮还把那名身揣农药的瘸子,带进杜林祥的办公室。林正亮一脸惊喜地说道:“三哥,你还认识他吗?”
杜林祥打量了一番,实在想不起这个衣衫破烂的擦鞋工是谁。擦鞋工满脸木讷,一言不发。倒是林正亮说道:“三哥,他就是春娃子。咱们几个从小学到初中,还一直是同学。”
“春娃子?就是范长春?”杜林祥终于想起来。
擦鞋工涨红着脸,仿佛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林正亮点头道:“没错!他就是范长春。”
“哎呀,是春娃子啊!”杜林祥高兴地站起来。
杜林祥、林正亮对范长春印象深刻,不仅是由于同学关系,还因为范长春是当年学校里的孩子王。范长春的父亲是个哑巴,生出的孩子却能说会道,机灵异常。年少时的范长春,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他说的话,班里的孩子都不敢顶撞。杜林祥还记得,当年范长春一声吼,自己就会吓得直哆嗦。
在那个闭塞的乡村,范长春就是幼时杜林祥崇拜的偶像!
同为乡里娃,家境都不富裕。中学之后,大家都没有继续学习,而是各奔东西,打工挣钱。但当时的杜林祥认定,范长春日后一定比自己挣钱多,有出息。
杜林祥亲自为范长春沏了一杯茶,然后问道:“春娃子,你这些年在干啥?”
范长春终于开口说话。尽管说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杜林祥还是大概听清楚了。
范长春出去打工没几年,就在工地上摔残了腿。一个不能干重体力活的男人,在村里是不受待见的,甚至连讨老婆都成问题。后来,范长春才娶了邻村的一个寡妇,年纪还比自己大。两人生了一对儿女,女儿几个月就夭折了,儿子初中毕业后,去驾校学开货车。
儿子很勤快,跑车也能挣些钱。结婚两年后,范长春的儿媳怀上身孕,一家人的苦日子眼看就要熬到头。
这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儿子年轻的生命。范长春夫妇的眼泪还没擦干,又被另一个消息惊呆。儿媳妇跑去医院,准备打掉腹中的小孩。范长春夫妇连滚带爬赶到医院,儿媳妇却哭着对他们说:“爸、妈,家里的情况咱们都清楚。我还年轻,这辈子总得再嫁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嫁出去?爸的腿脚不方便,妈的身体也不好,孩子生下来怎么养?”
在医院走廊,范长春给儿媳妇跪下了,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孩子生下来,我们来养。只求你行行好,给我们老范家留下这条根!”
儿媳妇最终答应了他们,还为范家生下了一个男孙。起初几年,范长春的老婆靠在医院当护工,支撑着这个家。前年她突然中风,再也不能挣钱,范长春只好拖着残疾的双腿,进城以擦鞋为生。
听完范长春的讲述,杜林祥问:“擦鞋生意好吗?”范长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杜林祥从抽屉里取出一万块钱,递给范长春:“把钱收着。以后就在楼下擦鞋,谁也不会来撵你走。”
望着范长春离开办公室的背影,林正亮叹了口气:“三哥,咱们和春娃子都是同学,现在看起来,他仿佛比我们大了二十岁。”
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你看他今天说话的样子,总是结结巴巴。不仔细听,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啊。”林正亮说,“跟在学校时,简直是两个人。当年的春娃子,不晓得怎么就变成这样。那时村里人还说,范哑巴生出个能说会道的儿子,现在看那木讷样子,比起他的哑巴父亲,真好不了多少。”
“再聪明的人,被生活折磨几十年,大概也就是这样子吧。”杜林祥闷头抽起烟来。
范长春胜利留守后,其他被撵走的人也陆续回来了。纬通大厦楼下,从此多了一道并不靓丽的风景。杜林祥此后特意去找过范长春几次,想叙一叙旧,但两人相视而坐,却找不到哪怕一句共同语言。
杜林祥心中没有一丁点事业成功的骄傲,却多了份莫名的伤感——如果当初走霉运,在工地上摔伤的是自己,今天是否也和范长春一样?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得知范长春已经回家,杜林祥只能在心中默念:“但愿他别在路上碰着这场大雨。”
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这时秘书又走了进来:“车已经准备好。这么大的雨,杜总还要出去吗?”
杜林祥掐灭烟头,站起身说道:“当然要去。”
汽车驶出地下车库,载着杜林祥直奔河州警备区大院。因为提前通报了车牌号码,大院门口的卫兵直接放行了。汽车驶过时,挺立在风雨中的卫兵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汽车缓缓驶过警备区礼堂以及一片宽阔的运动场,旋即拐上一条绿树成荫的小道。道路两旁植物茂盛,一队荷枪实弹的战士正在冒雨巡逻。
小道尽头还设有一座岗哨,卫兵伸手拦下了杜林祥的轿车。司机探出脑袋,笑着说:“同志,我们进来找人,已经报过车牌了。”
“我知道。”卫兵一脸严肃,“凡是进去的人,都得拿身份证做登记。”
杜林祥赶紧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司机。司机跑进岗亭,工工整整地做起登记。卫兵此时又开口了:“车上是谁?”
司机答道:“我们老板。”
卫兵说:“请他下车,这里的登记必须由本人自己填。”
司机满脸堆笑:“雨下这么大,就让我替老板登记了行不?”
“不行,必须本人登记。”卫兵的口气不容商量。
就在杜林祥下车做登记时,另有两名卫兵围着轿车转了一圈。他们以无比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车内的一切。
做完登记后,杜林祥重新钻进车内。汽车又往前行驶了几百米,在一栋深灰色院落前停了下来。
“杜总,你好!”院子门口,一名精干的中年人打着伞迎候在此。这名中年人便是河州市委办公厅副主任赵洪飞,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省委常委、河州市委书记徐万里的大秘。杜林祥此行,正是专程来拜见徐万里。
杜林祥快步走下车,热情地伸出双手:“赵老弟,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接着,杜林祥压低声音问道:“徐书记这会儿有空吧?”
中年男人点点头:“徐书记正和一个朋友在书房里聊天,他说你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杜林祥一脸笑意,连声答道:“好,好!”
在河州市二环内,有一座名叫桂溪苑的别墅小区,洪西省的大多数省级高官便居住于此。曾担任过常务副省长的徐万里,原先也住在桂溪苑。来河州出任市委书记后,徐万里才将家搬进了河州警备区的大院。
杜林祥还是第一次走进警备区大院,不过桂溪苑他却去过多次。两相比较,警备区大院的环境,的确要清幽许多。
20世纪90年代,桂溪苑兴建时只有二十多栋别墅。然而那些陆续退下来的领导,有许多并未搬走。为了让新来的领导住有所居,桂溪苑不得不一次次扩建。如今的桂溪苑,已居住有五十多户人。
人一多,各种不方便的事情就出现了。一名下面的市委书记曾告诉杜林祥,去桂溪苑里拜见领导,必须得换个车牌,为啥呢?“你去这个领导家里,其他领导就会想,他怎么不来我家?你去现任领导家里,退下来的领导瞅见了又会想,这小子真是势利,对我们这些老家伙不闻不问。”
而徐万里如今居住的小院,只有三个邻居,分别是河州警备区的司令员、政委以及省军区的一位副司令员。这样的环境,比起桂溪苑自然清静得多。譬如今日杜林祥的拜访,就用不着“换个车牌”。
当然,并不是每位地方官员都能享受住进军队大院的待遇。据杜林祥所知,在冠盖云集的省会城市河州,住在军队大院里的地方领导,仅有省委书记贺之军与河州市委书记徐万里两人。
按照中国的政治传统,地方党委一把手都会兼任所在地军区的党委第一书记。贺之军与徐万里就分别兼任着省军区与河州警备区的党委第一书记。正因为此,贺之军能住进省军区大院的将军楼,同为正省级的省长姜菊人,就只能待在桂溪苑里。吕有顺在河州担任市长时,来警备区大院找市委书记陶定国汇报工作,还被不认识他的卫兵拦过一次。
二楼的书房里,徐万里正与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书桌前交谈,桌上摆放着四款型号各异的相机。见有客人到来,徐万里不再摆弄相机,转过身来与杜林祥打招呼。
“小赵,去给杜总沏茶。”徐万里吩咐自己秘书,接着又说道,“你们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纬通集团的杜总,咱们河州有名的企业家。这位谢奇峰老师,原来是中央媒体驻洪西记者站的摄影部主任。他可是位摄影大家,退休这么多年了,还是背着相机满世界转悠。”
就在杜林祥与谢奇峰握手时,徐万里已坐回沙发上,他跷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说:“杜总,国庆长假这几天,你一连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是有事来找我。究竟什么事啊?”
杜林祥一脸憨厚地答道:“上次徐书记来企业视察,我提出希望能享受一些税费减免的优惠政策。徐书记当场拍板,叫下面的部门落实。这对我们企业的发展真是一场及时雨啊。我就想趁着假期,当面来感谢您。”
“我当什么事。”徐万里挥了挥手,“纬通是河州的重点企业,支持你们的发展,身为市委书记责无旁贷。用不着感谢!”
“在徐书记眼里的小事,对于我们企业却是天大的喜事。说真的,徐书记能来河州,不仅是纬通之福,更是所有河州老百姓的福气。”杜林祥的一大本事,就是能用无比真诚的神情,说出这种令人舒坦的话。
徐万里面无表情:“言重了。”
“国庆假期,徐书记没有出去度假?”杜林祥故意岔开话题,因为谢奇峰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出来。杜林祥盘算着先东拉西扯一阵,等谢奇峰离开后,再来切入主题。
徐万里摇着头:“我都多少年没过节假日了。如今来河州工作,更没有时间了。杜总这几天出去没有?”
杜林祥答道:“前几天去了趟云南。”
“云南是个好地方。”谢奇峰这时插话,“半年前我还去过那里,拍了好多照片。”
“什么时候把照片给我看一下。谢老师拍自然风光可是高手。”提起摄影,徐万里似乎兴趣盎然。接下来,徐万里与谢奇峰兴致勃勃地探讨起有关摄影的专业问题。坐在一旁的杜林祥,简直如堕五里雾中。
转眼就十点过了,徐万里的谈兴依旧很浓。他还把书桌上的相机拿到手里,一边把玩一边向谢奇峰请教。
谢奇峰并非不懂事的人。他当然清楚,杜林祥这样的大老板专程拜见市委书记,不会只是说声“谢谢”那般简单。谢奇峰几次说要先离开,却被徐万里挽留下来。
杜林祥暗自揣度,徐万里挽留谢奇峰,恐怕既是请教摄影技术,也是展现一种姿态——人家还不想与你杜林祥闭门畅叙!
杜林祥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并没带真金白银上门,纵然把包里的礼物掏出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杜林祥看了看表,起身告辞。他同时从包里掏出数天前从云南老班章购来的单株古树茶:“这次去云南,有朋友送了我一包茶叶。今天来拜访徐书记,也不敢带什么贵重礼品,就把这包茶叶转送给您。”
徐万里推辞了几下,但实在拗不过杜林祥的热情,只好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谢谢杜总了。”
徐万里只在书房门口与杜林祥握手道别。送杜林祥下楼的,依旧是他的秘书赵洪飞。
与喜怒不形于色的徐万里不同,赵洪飞对杜林祥十分热情。在楼梯上,赵洪飞拉着杜林祥的手,低声说道:“上个月我妹妹买房子的事,麻烦杜总了。”
杜林祥说:“老弟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再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可要生气了。”
赵洪飞感激地说:“这几天一直陪着徐书记,一丁点时间也没有。回头抽空再请你喝酒。”
走出小院,赵洪飞亲自为杜林祥拉开车门,而后欠身挥手,目送杜林祥的轿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杜林祥早早来到办公室,按照计划,上午十点将召开集团公司十一黄金周销售情况总结大会。开会前半小时,杜林祥将公司宣传部部长袁凯叫来办公室:“一会儿的会议你就不要参加了。这几天,抓紧去办另一件事。”
“什么事?”袁凯问道。
杜林祥说:“昨晚我认识一人,据说曾经是中央媒体驻洪西记者站的摄影部主任。如今已经退休,但依旧喜欢去各地摄影。你尽快把这人的联系方式搞到。”
“好的。”袁凯点点头,接着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杜林祥说:“听人介绍,是叫谢奇峰。当时没留名片,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所以才要你去问一下。”杜林祥加重语气,“这件事很重要!你以前就是记者,在圈里朋友多,务必赶紧打听清楚。”
袁凯答道:“明白!”
在袁凯缺席的这场总结大会上,杜林祥不出意外地收获了一份份捷报。低价促销的策略大获成功,纬通在各地的销售形势十分喜人,企业回笼了大笔现金。公司总裁庄智奇与常务副总裁安幼琪都断言,纬通资金链最紧张的时期已经过去。按照目前的财务状况,足以支撑到公司成功上市的那一刻。
这样的小胜,当然不足以令杜林祥手舞足蹈。他心里十分清楚,纬通依旧处于资不抵债的境地。只有成功上市圈回几十亿现金,企业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倒是袁凯的办事效率的确惊人。当天下午,他便拿着一张照片走进杜林祥的办公室:“三哥,我去打听了一圈。中央媒体驻洪西记者站里,过去是有个叫谢奇峰的摄影部主任。”
袁凯接着递上照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托人弄了一张谢奇峰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人?”
杜林祥接过照片端详一阵,点头道:“没错。昨晚见的就是他。”
“那就好。”袁凯笑着说,“我总算不辱使命。他的手机号码我也打听到了。”
杜林祥一边记着手机号码,一边问道:“你听说此人有什么背景没有?”
袁凯摇着头:“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背景。真有背景,他也不会临到退休还是一个摄影部主任。只听说谢奇峰是个资深的摄影发烧友,摄影技术在圈内有口皆碑。”
待袁凯退出办公室后,杜林祥思忖了一阵,接着拨通了谢奇峰的电话:“谢老师,你好。我是杜林祥。”
“杜林祥?”电话那头的谢奇峰,显然没有记起杜林祥是何方神圣。
杜林祥笑呵呵地说:“昨晚在徐书记的书房,咱们见过面。”
谢奇峰这才回过神来:“哦,是杜总啊。你好!”他接着问,“杜总找我有什么事?”
杜林祥开始一本正经地编故事:“我的一个朋友,在北京投资了一座高档酒楼,主打就是咱们河州菜。酒店装修时,这位朋友希望能在每个房间挂上几张河州城的老照片。这样一来,酒店的河州味就更浓了。”
杜林祥继续说:“朋友从北京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委托我在河州为他收集一些老照片。我还犯难了好一阵,幸亏昨晚认识了谢老师。你是大记者,又是摄影名家,手里一定有许多河州的老照片。所以才冒昧叨扰,希望谢老师出手相助。”
谢奇峰说:“老照片我手里是有一些,只是不知能否入杜总朋友的法眼。”
杜林祥心中窃喜,拉高音调:“谢老师能出手,还不把我那朋友高兴死!他在北京的酒楼,光装修就花了几千万。至于照片嘛,他也给我保证过,要以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
谢奇峰客气地说:“杜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谈钱就见外了。”
当天晚上,杜林祥就带着办公室主任高明勇来到谢奇峰家中。装模作样挑选了几十张相片之后,杜林祥也以自己朋友的名义,奉上了一笔不菲的报酬。谢奇峰起初推辞了几下,最后还是乐呵呵地揣进怀里。
离开谢奇峰的家,杜林祥在车里乐滋滋地点燃一杆红塔山。抽十块钱的红塔山,尽管与其如今的身份不符,却是多年来改不了的习惯。杜林祥深吸一口烟,开始盘算起来,瞧昨晚上的样子,徐万里与谢奇峰应该是多年好友。尤其在摄影技术方面,徐万里简直是把谢奇峰当成老师。与谢奇峰这样的人搭上关系,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弊。当然,今晚的所谓酬劳,只能算作敲门砖。以后还得找几次机会,才能真正攻下谢奇峰这座山头。
杜林祥也在心里提醒自己,对付谢奇峰一定得温水煮青蛙,千万急不得。只要交情够了,自己再开口,谢奇峰想拒绝都磨不开面子。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杜林祥的思绪。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赵洪飞打来的。杜林祥摁下接听键,语气悠闲地说:“赵老弟,有什么吩咐?”
赵洪飞的语气却异常严肃:“杜总,你好!徐书记要和你说话。”
杜林祥瞬间便在车里坐直了腰板,等候着河州一把手的训示。徐万里拿过秘书手里的电话,缓缓开口:“杜总,你出手不凡啊!”
杜林祥愈发紧张,愣了一会儿才说:“不知徐书记指的是?”
徐万里说:“昨晚你来我家里,说是要感谢我,临走时还留下一包茶叶。我本想着,一包茶叶不是多大的事,也就没在乎。刚才我把茶叶打开,发现这可不是普通茶叶,而是产自老班章的单株古树茶,是云南普洱中的极品。就这一小袋茶叶,价值就不菲吧。杜总,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吗?”
徐万里的语气平静如白开水,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在道谢还是责难。正因为这样,杜林祥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停顿了几秒钟,杜林祥决定选择一种最保险的回答方式:“什么单株古树茶?徐书记倒把我说糊涂了。我这人不懂茶道,也分不清茶的好坏。这次去云南有朋友送我一小袋,我就转送给徐书记了。”无论徐万里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杜林祥这番应答,都给自己留下了转圜余地。
“杜总这番说辞,倒叫我无话可说了。”徐万里继续说。
杜林祥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徐万里这时笑出声来:“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杜总。但是这么贵重的礼物,绝不能就这么收下。”徐万里顿了顿说,“我戒烟好几年了,却总有人给我送烟过来。明天我让人拿几条到你办公室吧。”
杜林祥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赶紧说道:“这可使不得!哪能让徐书记给我送烟?”
徐万里的语气重新严厉起来:“杜总如果连几条烟都不肯要,我怎么能收下你的茶!”
杜林祥还想解释,却听徐万里说:“就这样定了。明天会有人和你联系。”说完这话,徐万里挂断了电话。
徐万里这通阴晴不定的电话,不免让杜林祥心中又开始翻江倒海。这个徐万里究竟是什么人?杜林祥越发吃不准了。
反正是一时找不出答案的问题,索性不去想了。杜林祥掐灭烟头,对身边的高明勇提起另一件事:“北京那边有消息了吗?”
高明勇说:“赖敬东的秘书回话说,他们明天回国。”
杜林祥说:“准备一下,除了咱俩,再叫上庄总,后天就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