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从藏獒与比特犬,也能看出中美两国不同的个性 |
第二天中午,宋红军与赵筱雨终于到来。赵筱雨穿着一套带有浓郁东南亚风情的裙子,圆翘的臀部、纤细的腰再配上一双淡黄色高跟鞋,使她的身材更显性感。宋红军穿着一件长袖衬衫,手里还挂着一件休闲夹克。赵筱雨挽着宋红军的手,两人更像一对亲密情侣,而不是姐夫与小姨子。
徐浩成站在栈桥边,迎接宋红军。之后,他又把张贵明、杜林祥引见给宋红军。杜林祥以前在杂志上见过宋红军的照片,还在电视节目中看过宋红军接受专访。今日一瞧,发觉宋红军本人比荧幕上的形象略显单薄,脸色也有些发黄。杜林祥昨晚从徐浩成那里得知,宋红军数年前便罹患胃癌,去美国做手术,把三分之二的胃都切掉了。
一行人朝屋里走时,宋红军瞧见了庄园外的几条狗。宋红军指着狗说:“徐总喜欢斗狗?”
徐浩成摆摆手:“看家护院而已,从没拉出去斗过。”
宋红军点了一下头:“瞧这模样,徐总真把手下的几条狗放出去,恐怕难遇敌手。”
进到屋里,张贵明主动讨好宋红军:“俺家里养了几条藏獒,宋大哥喜欢斗狗的话,俺明天就叫人给你送几条。”
“谢谢了!我的确喜欢斗狗,却从不掠他人之美。”宋红军淡淡一笑,“不过说到斗狗,怕是张总手下的藏獒,敌不过刚才院外那几条狗。”
“是吗?”张贵明笑起来,看样子他只是不想反驳宋红军,内心并不服气。
宋红军坐到竹椅上,抖了抖衣袖:“徐总院外养的几条狗,叫作比特犬。单看个头,差不多只有藏獒的一半。可真要咬起来,比特犬丝毫不落下风。”
徐浩成微笑着说:“宋总对于斗狗,研究很深啊。”
宋红军说:“如今有很多人把藏獒吹上了天,连藏獒能打败狼这种天方夜谭都出现了。说实话,在世界各国的名犬中,咱中国的藏獒,也就是中上水平而已。而且近年来,藏獒在斗狗场上的战绩,更是每况愈下。”
徐浩成说:“听说青藏高原上的纯种藏獒,还是不错的。近些年内地的藏獒战力不济,杂交混血太多也是一个原因。”
宋红军说:“说到杂交混血,这比特犬就是混血的产物。比特犬19世纪在美国诞生,是专门为斗犬繁殖培育出来的,主要就靠斯塔福犬与美国斗牛犬混血而来。比特犬的凶猛,不仅在于其体型,更因为独特的繁殖技术,令它们的睾丸激素分泌速度大大加快。高浓度的睾丸激素,使比特犬打斗时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如今全世界几乎公认,比特犬才是最能打的犬类。”
张贵明在一旁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他拍着大腿:“那谁能干过比特犬,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疼!”
宋红军说:“从藏獒与比特犬,也能看出中美两国不同的个性。越是来自喜马拉雅山麓,没有混血杂交过的藏獒,中国人越当成宝贝,说明咱们更喜欢一些古老的、原生态的东西。就如同中国人喜欢去故纸堆里,找寻什么失传已久的中药药方。我就不明白,老方子真能治病,这么多年的科技岂不白发展了!美国人呢,崇尚现代科技的力量。没有生物技术的不断更新,压根就不会有比特犬。”
“从比特犬身上,我还有一点感悟,与我的员工们都分享过。”宋红军说,“我告诉员工,与其强迫自己拼命工作,不如让自己喜欢上工作。比特犬感觉不到疼痛,所以战无不胜。当你喜欢上工作,而且感觉不到工作的疲劳时,自然会成为事业上的赢家。”
“宋总高论呀,佩服佩服!”徐浩成拍掌说道,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杜林祥免不了附和几句,心中却对宋红军有了自己的印象:一个喜爱斗狗的人,想必缺乏爱心,甚至有些残酷冷漠;从藏獒、比特犬能说到中美两国差异,见识、才情还是有的;以比特犬来勉励员工忘我工作,看来在此人眼中,手下的员工也跟狗差不多!
从斗狗开始,众人漫谈开去。杜林祥与张贵明肚子里的墨水毕竟少了点,几乎插不上嘴。更令他们难受的,是屋里闷热的空气。
缅甸是个热带国家,天气原本燥热。徐浩成的庄园内,装备有大功率的空调,可身体虚弱的宋红军,却说自己受不了空调的冷风。宋红军可是屋内所有人的财神爷,他发了话,其他人只好强忍着。身着长袖衬衫的宋红军在屋里坐了一小会儿后,还把休闲夹克披在了身上。
没了空调凉风,害得众人汗流浃背不说,宋红军更闻不得烟草味,杜林祥与张贵明烟瘾发作时,都只能去屋外点上一支。
晚饭之后,话题终于转到矿山交易上。跟钱有关的事情,杜林祥与张贵明立刻来了精神,待在屋里听得仔仔细细,几个小时也不挪下屁股。不知是晚上气温下降,还是心理作用,他们甚至觉得不开空调的屋里,也并不那么闷热。
众人一直谈到深夜。第二天上午,宋红军与赵筱雨赶回了曼谷,张贵明说是要去澳门见一个朋友,下午也起身告辞。从仰光到河州,当天没有直达航班,杜林祥只得在庄园多住一晚。
与宋红军的会谈十分顺利,徐浩成心情不错,傍晚还约上杜林祥一起散步。走在碎石路上,徐浩成说道:“今天下午我与胡卫东通了电话,对于我同宋红军敲定的方案,胡卫东也很满意。他还说年后回到北京,会再去催宋红军,让方案尽快付诸实施。”
杜林祥说:“恭喜徐总啊!按照昨晚商定的方案,你这一单又得赚几个亿。”
徐浩成摆了下手:“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除了宋红军那边,矿山本身的手续还需要完善。尤其是采矿权延期的事,必须抓紧落实。昨天你也听宋红军说了,采矿权延期的手续不办好,他那边难以操作。”
杜林祥说:“前晚上和张贵明打牌,他也提到这事。他可是拍着胸脯说,采矿权延期的事,他不是有十分把握,而是有十二分把握。”
“但愿这家伙没说大话。”徐浩成说,“当初之所以让张贵明入股,就看重他是地头蛇,在当地门路多。”
杜林祥恭维道:“你可真是搭建了一个黄金团队,既有胡卫东、赵筱雨这样有背景的人物,还有张贵明这个土神仙,想不发财也难呀!”
徐浩成得意地笑起来:“有钱大家赚嘛!杜总不也可以发笔小财?”
杜林祥这时问起:“这么重要的会面,胡卫东怎么不来?”
徐浩成说:“李晴要去意大利度假,胡卫东说他得陪着。”徐浩成接着摇了摇头,“我真是不明白,就李晴那模样,怎么把胡卫东整得五迷三道的!”
“谁知道呢。”杜林祥也笑起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不去说他了。”徐浩成说,“甭管来与不来,这小子的能耐的确不小。没有胡卫东这层关系,与宋红军的生意也无从谈起。”
杜林祥点了点头,感叹道:“谁叫人家命好啊!”
徐浩成忽然停住脚步:“对了,昨晚我接到一个电话。就在咱们谈生意的时候,河州出了大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事?”杜林祥问道。
徐浩成说:“昨天晚上,河州信托公司董事长高健荣在上海浦东机场,企图用一本假护照登机飞往新西兰,结果被海关截住了。河州公安局连夜派人赶去上海,估计今天已经把人抓回河州了。”
杜林祥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躲在海外十几年的徐浩成,竟能第一时间掌握河州的各种动向。自己这样长居河州的人,消息却大大落后。
杜林祥说:“高健荣要出事的消息,传了很久,如今倒是水落石出了。”
徐浩成坐在小径旁的石凳上:“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杜林祥也坐了下来:“我跟高健荣不熟。不过听说此人除了贪得无厌,似乎也没什么后台。抓他,背后难道还有什么文章?”
徐浩成沉吟了一阵说:“我倒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杜林祥摸出一支烟:“还请徐总指教。”
徐浩成说:“当年高健荣家里被洗劫走三千万,最后花钱摆平的事,早已是妇孺皆知,连我身在海外都知道了。可为什么河州市纪委就是不去查,还让高健荣继续在位置上坐了几年?”
杜林祥说:“我听到的情况是,当时的市委书记陶定国,的确曾指示纪委介入调查。但公安局一直没有抓获劫匪,事情也不了了之。”
徐浩成冷笑道:“我虽然已经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但毕竟在道上有些朋友。一位河州的弟兄告诉我,案发之后就有传言,说是福清帮里一伙辈份矮的年轻人,来河州干了这票生意。更令我吃惊的是,前不久河州公安局终于把案子破了,而那几个劫匪的身份,竟然和传言不谋而合。”
“这就奇怪了。”杜林祥将烟点燃,“道上弟兄们都传开了,为什么还抓不到人?”
徐浩成缓缓说:“更奇怪的是,前任公安局局长唐剑抓了几年抓不到的人,新任公安局长严铁军,几个月时间就逮住了。”
杜林祥明白了一些:“徐总的意思,是有人要做唐剑的文章?”
徐浩成说:“都是我的猜测,权且当作一家之言吧。”
杜林祥说:“我听说严铁军同徐万里的关系不错,还是徐万里亲自做工作,才让严铁军来河州上任的。这件事情背后,莫非和徐万里……”
“既然是猜,我就不妨猜得更大胆一些。”徐浩成微笑着说,“换届时唐剑、杨文山等人意外高升,我就觉得不对劲。心想这要么是徐万里败局已定,无可挽回,要么就是他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现在看来,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闯荡江湖多年,杜林祥对于官场里的那些权谋之术已了然于心,他顺着徐浩成的思路说:“徐万里与姜菊人不和的事,在河州已不是新闻。唐剑、杨文山这些姜菊人的心腹干将,在徐万里手下获得提拔,的确是件怪事。徐万里应该在玩明升暗降的手法,以一个市委副书记的职位,让唐剑乖乖交出了公安局的大权。”
“我看也是。”徐浩成说,“不过徐万里这套把戏玩得很高明,为了瞒天过海,甚至把杨文山也拉进来了。”
徐浩成接着说:“唐剑的位置太重要,身为河州市委常委、市公安局局长,掌管着省会城市的警察大权。他真想使点坏,就连那些省领导也得小心。如果仅仅是个市委副书记,唐剑或许不会心动,姜菊人这只老狐狸也能一眼识破这招。”
“加进一个杨文山,局势就不一样了。”徐浩成继续说,“杨文山与唐剑一样,都是跟着姜菊人从兴隆出来的干部。唐剑高升市委副书记,同时还让杨文山进常委班子,出任政法委书记,唐剑心里肯定会琢磨,老子升了官,原来的地盘也有兄弟把守着,何乐不为!”
“有道理。”杜林祥点头说,“唐剑在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上干几年,极有可能到人大、政协接个一把手。河州可是副省级城市!唐剑从一个农家子弟,真能熬到副省级高官,也算不枉此生。加之原先的地盘也是交到信得过的人手里,他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徐浩成说:“徐万里设下的连环局里,杨文山正是关键的一颗棋子。杨文山中学教师出身,接着又在兴隆市委办公室写了十几年材料,到河州后也是分管文教的副市长。他的身上,大概有两项特质是徐万里最喜欢的:第一,他是唐剑那边的人,让唐剑觉得放心;第二,他不懂公安业务,更毫无政法口工作经验。”
话说到这里,杜林祥已完全明白徐浩成的意思。他说:“杨文山常年分管文教,徐万里却偏要给他升官,让他这个外行来领导公安工作。更要命的是,中途杀出个严铁军。严铁军可是老公安,在警界的资历比起唐剑也毫不逊色。身为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严铁军,背后又有徐万里的支持,来到河州后,很快就把杨文山这个外行架空了。”
徐浩成从石凳上站起身来,缓缓向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叹息:“唐剑与杨文山这对难兄难弟,自以为捞着了好处,高高兴兴去上任,却不想被人抄了后路,辛苦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就这么让徐万里一锅端了。”
杜林祥笑了起来:“敢情前段时间抓抢劫犯,为的是揪出高健荣这个贪污犯。”
徐浩成说:“抓高健荣,大概也只是前戏。徐万里是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把河州公安局的盖子揭开。”
“好戏连台,目不暇接啊!”徐浩成又停下脚步,“对了,我听说下个月徐万里要带队去美国招商是吧?”
“对!”杜林祥说,“怎么,你想和徐万里见一面?”
徐浩成点头道:“有这个意思。我在河州的投资也不少,总该去拜拜码头。”
杜林祥微笑着说:“你当初不是说要隔岸观火,等到河州形势明朗,再把筹码押到胜利者那方吗?”
徐浩成目视前方:“胜负如今还不清楚吗?徐万里四两拨千斤,就把唐剑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杜林祥哈哈大笑:“谋定而后动,徐总才是真正的高人!”
徐浩成的这番分析,让杜林祥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他在心里权衡,自己手上的筹码,是否也到了该扔出去的时候?
这种心事,杜林祥自然不会与外人分享。回河州的航班上,见高明勇与袁凯还在津津有味地讨论高健荣落马一事,杜林祥有意岔开了话题:“你们觉得张贵明这人怎么样?”
“就是一……”袁凯本想说“就是一没文化的土豪”,但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回去了。杜林祥不也是一个没文化的土豪吗?自己这么说,不是成心给老板难堪?
幸亏袁凯机灵,接着说道:“就是一赌鬼。”
高明勇附和道:“昨天张贵明急匆匆跑去澳门,说是会什么朋友。我看是他的赌瘾发作。”
“除了好赌,你们对此人还有什么印象?”杜林祥问。
高明勇说:“那晚在饭桌上,我听他说故意把有关自己涉黑的帖子留在网上,觉得这人也算有些心机。”
袁凯说:“我看张贵明那样子,估计和黑道是有些瓜葛。”
杜林祥抿了一口机舱里的果汁:“像他那样做矿山生意的,这方面总是难免。就说徐浩成吧,过去可就是不折不扣的黑道大哥。”
高明勇说:“不过徐浩成如今很忌讳有人提起他的黑道背景。”
袁凯说:“徐浩成自己明明是黑道,还忌讳人家说起。张贵明呢,巴不得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有黑道背景。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怎么说?”杜林祥问。
袁凯顿了顿说:“徐浩成显然更黑。”
杜林祥沉吟了一阵,才拍着手说:“你的话很有道理。”
高明勇这时又说:“其实我还没怎么仔细观察张贵明。不过第二天来的赵筱雨,我倒觉得有点意思。”
袁凯如今与高明勇很熟悉了,他开玩笑道:“高哥的眼睛,就盯在漂亮女人身上。”
高明勇也笑起来:“男人的天性嘛!赵筱雨这娘们模样挺俊,关键言谈举止间,到处透着一股骚味。”
“徐浩成又没在缅甸请咱们吃烤全羊,你从哪儿闻出骚味的?”杜林祥对这种话题并不反感,有时还会掺和几句。
高明勇吃准了老板的脾气,开始侃侃而谈:“你看她走路时的姿势,腰杆左扭右扭的。另外是她乳房上,还有文身。”
袁凯笑得把嘴里的饮料都喷了出来:“我说高哥,人家晚上可在照顾宋红军,没来陪你睡觉。你啥时候看到她乳房上有文身?”
高明勇一本正经地说:“那天下午赵筱雨俯身整理裙子,我碰巧看到的。至于是朵梅花还是兰花,隔得太远我倒没看清楚。”
杜林祥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下次有机会,你凑近点瞧瞧,回头再给我们报告一下。”
“好,保证完成任务。”玩笑越开越有趣,高明勇把音调都拉高了。
袁凯说道:“其实,我以为赵筱雨身上的骚味,也是不得已憋出来的。”
“小袁又有什么发现?”杜林祥笑着问。
袁凯说:“那个宋红军,连空调都不让开,把一屋子人热得够呛。不仅咱们抽空溜出去透气,赵筱雨中途也出去几趟。一个身体虚,一个内火旺,这两人在一起,赵筱雨能不憋得慌?”
杜林祥笑得前翻后仰:“我看你们啊,见着女人时眼睛都没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