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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红衣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成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之后,明白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整社会秩序。英诺森教皇辞世后,到他加冕之前这段时间,罗马城发生了两百多起凶杀案。他是人们的圣父,清楚必须采取措施整治罗马街头杀戮作乱、无法无天的乱象,必须严惩罪徒、以儆效尤,否则,罗马城善良的人们还怎么专心地向上帝祝祷?

第一个凶手被捉拿归案后,马上就被处以绞刑。不仅如此,凶手的一个兄弟也一同被绞死了。除此之外,他家的房子被夷为平地,且被一把火烧毁,他的家人甚至连庇身之所都没有了。这对罗马人来说是奇耻大辱。

几周之后,罗马街头不再混乱,人们欣喜地发现新任教皇是一个如此铁腕和英明的人。于是,红衣主教团票选的教皇,如今也成为人们众望所归的选择了。

但是亚历山大教皇还有其他决定要做。有两个最为重要的问题亟待解决,这两件事都无关教会。首先,他要成立一支军队,重建天主教会的世俗势力,恢复对意大利各个教皇国的控制。其次,他要为他的孩子们立下家业,巩固他们的财富。

他安坐于梵蒂冈大殿虔信厅中的御座之上,思考着上帝之道、世界之法、家国之理。难道他不是上帝在俗世的绝对代表吗?有权处理整个俗世的事务,包括所有的国家及其国王,所有的意大利的独立城邦,无论是共和城邦还是寡头政府,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对了,还应包含那些新发现的印度群岛吧?对他们忠言相告,不正是他的职责所在吗?这些是否威胁到了上帝的统治?

另外,他的家族——波吉亚家族,有无数亲眷要照顾,他的儿女,虽说是血亲,自然效忠于他,但也难以管束,毕竟他们有自己难以驾驭的激情冲动。要将家人置于何种境地?他目前主要的职责到底是两者中的哪一个?这两桩最重要的事情是否能够两全其美?是否会出现因为保全一方而必须舍弃另一方的情况?

亚历山大教宗对上帝的职责是清楚无误的。他必须壮大教会力量。他还记得二十五年前教会分立的时候,当时有两个教皇、两个教会,但其结果是两败俱伤,想到这些,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教会下辖的各意大利城邦如今均由僭主专制,他们只想中饱私囊,充实家族金库,不想向恩准他们的统治的教廷缴纳贡赋。国王们利用教会获取权力后,却忘了拯救人类的永生灵魂。即使是富庶的西班牙国王和法国国王,也照样不向教廷纳贡,只要他们对教皇有所不满,便拒绝纳贡。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假如教廷就此不再恩准他们的统治,他们还敢如此吗?人们之所以信任国王,是相信国王受上帝指派,而只有教皇——教廷的代表、天主的代言人,才能赐予他们上帝的这一福佑。亚历山大教皇知道他必须继续制约法国国王和西班牙国王的势力。国王们所谓的国王咨询议会这类可怕的东西,一定不准再出现。教廷和教皇必须用世俗力量武装自己,以执行上帝的意旨。简而言之,就是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就这样,亚历山大教皇继续仔细思忖着他身为教皇理应拥有哪些权力。很快,他心里有决策了。

加冕礼一告完成,教皇便任命儿子切萨雷为红衣主教。还在幼年的时候,切萨雷便从教廷获得了主教的职衔,并领取圣俸,一年能拿好几千个达克特。现在,虽然切萨雷才十七岁,还带着少年惯有的世俗欲念,每每挡不住年轻冲动而生出各种不端,可身心都已经发育完备,已然是个成年人了。他从佩鲁贾和比萨的大学获得法学和神学学位,他的论辩技艺被认为是有史以来学生中最突出的。但他最钟爱的还是军事史和军事战略研究。事实上他已经参加过几次小的战役,还在一次战斗中崭露头角。他已经精通兵法、训练有素了。

亚历山大教皇真是有幸。因为上帝的福佑,他的儿子出落得聪明机灵、意志坚定,且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凶狠,而要在一个邪恶遍地的世界生存,这些几乎是必备的要素。

当切萨雷・波吉亚得知自己被任命为罗马天主教廷的红衣主教时,他还在比萨大学学习教会法。这次任命并非完全出乎意料,毕竟他是新任教皇的儿子。可切萨雷・波吉亚一点儿也不高兴。没错,当上红衣主教后他会更富有,但他发自内心地想要成为一名军人,他想带兵打仗、攻城略地。而且,他还想结婚生子,他不想让他的孩子跟他一样变成私生子。

他的两个最亲密的朋友、同学,乔・美第奇和泰拉・巴格里奥尼都向他表示祝贺,并着手准备晚宴,因为一周之后,切萨雷就将离开学校赶赴罗马接受任命。

乔的父亲——世称“伟大的洛伦佐”的洛伦佐・美第奇,贵为佛罗伦萨一城之主,因此,受惠于父亲的影响力,乔十三岁时便被任命为红衣主教。三个好友当中,泰拉・巴格里奥尼是唯一没有宗教职务的,但他是佩鲁贾公爵领地的继承人。在比萨大学求学的时候,虽然三人都有侍从和卫士前呼后拥,保护他们的安全,可他们毕竟都还只是意气风发的学生。切萨雷精通剑法,斧子和长矛也十分了得,却还没有一套自己的盔甲。他力大无穷,个头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高些。他学业优秀,是导师们的骄傲。他作为教皇的儿子,终于能够不负众望。

乔也是个好学生,但外表并不突出。他谈吐算得上机智,但与他那两位朋友相处时,却也十分谦虚谨慎。虽然切萨雷才十七岁,但他的坚决有主见让朋友非常敬佩。泰拉・巴格里奥尼则跟乔相反,他喜欢恃强凌弱,只要察觉自己哪怕有丝毫受辱,便会立即勃然大怒。

当晚,三人来到美第奇家位于比萨城郊的一座公馆里,庆贺切萨雷被新任命为红衣主教。考虑到消息才刚刚宣布,切萨雷还未被正式授职,庆祝晚宴只慎重地安排了一场小型宴会,席间也只安排了六名高级交际花侍宴。酒席并不铺张,只供应了适量的羊肉、葡萄酒,少许蜜饯,大家边吃边谈,轻松愉快。

酒宴过后,三人便早早上床休息,他们决定第二天由泰拉・巴格里奥尼领着一同前去佩鲁贾参加一个盛大的庆典,随后各自回家——乔・美第奇回佛罗伦萨,切萨雷回罗马。原来,泰拉的大表姐要结婚了,他的姑母——公爵夫人阿塔兰塔・巴格里奥尼特别邀请泰拉出席婚礼。姑母力邀他出席婚礼,让他感觉姑母似乎有些许不安,于是同意前往。

第二天一早,三人一同启程前往佩鲁贾。切萨雷骑上他最好的马,这马是费拉拉公爵阿尔方索送给他的礼物。乔的坐骑是一匹白色的骡子,因为他不善骑术。泰拉一贯作风霸道,他骑的是一匹战马,马的双耳显然修剪过,样子看起来十分凶猛。三人同行,分外引人注目。虽然三个年轻人没有穿戴盔甲,但都佩带了长剑和匕首。陪同他们前往婚礼的是切萨雷手下三十个骑手,他们个个身披轻甲、全副武装,都穿着红黄两色外衣。

佩鲁贾镇位于从比萨去罗马的途中,离大海仅咫尺之遥。虽然教廷早就公开宣布过佩鲁贾是教皇国之一,但是佩鲁贾和巴格里奥尼家族却极为独立。切萨雷虽然对自己的武艺和体能非常有自信,但如果没有泰拉的保护,他也断然不敢孤身前往佩鲁贾。此刻他十分期待在赴罗马当红衣主教之前能够一享婚礼上的欢乐。

佩鲁贾是个美丽非凡的地方。城堡要塞坐落在巨山之巅,几乎坚不可摧。

三个年轻人骑马进入城堡,只见教堂和宫殿都为婚礼而披裹上华彩的装饰,雕像上也挂着金色的布幔。切萨雷高兴地跟朋友聊着天,甚至还开起了玩笑,同时留心观察防御工事,思忖着若是要攻打这座城市,该用何策略才能行得通,权且算是消遣。

佩鲁贾的统治者是寡居的公爵夫人阿塔兰塔・巴格里奥尼。她长相固然美丽,但更闻名的要算她残暴的统治。她有个儿子叫内托,她任命他做军事首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亲眼看到侄子托里诺迎娶宫中最受她宠爱的姑娘之一拉维娜。她感觉托里诺能指望得上,可以帮助她维护巴格里奥尼家族的统治。

巴格里奥尼家族的各房各支纷纷集中到城堡前的空地上来,他们一个个体格健壮。宴会上,乐师们演奏着音乐,人们成双成对地起舞。另外还安排了摔跤和角力比赛。切萨雷一向对自己的力量引以为豪,他先后接受了许多人的挑战,且都一一获胜。

夜幕降临,巴格里奥尼家族成员都进城堡休息了,而乔、切萨雷和泰拉还聚在泰拉的房间里,准备最后再喝上一轮。

时间已近子夜,正当三人一个个酒醉醺酢、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见尖叫声和呼喊声响彻城堡。泰拉惊得跳了起来,手持长剑,要冲出房间看个究竟,但切萨雷拦住了他,说:“让我去看看。你去可能有危险。我很快就回来。”

切萨雷一听见尖叫声,就本能地知道一定又有人干下了什么不义的勾当。他走出泰拉的房间,将长剑紧按在身体的一侧。虽然巴格里奥尼家族身背嗜杀恶名,但他知道他们还不敢杀害教皇的儿子。切萨雷冷静地走过城堡走廊,一直朝尖叫声的源头寻去,尖叫声一直持续不断。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新人的婚房之外。

到处都是血。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刚刚降生的耶稣的照片、婚床上的白色床单和枕头——甚至是床幔——全都浸泡在血水当中。地板上躺着新婚夫妇拉维娜和托里诺的尸体,他们的睡袍被染红了,衣服和身体被长剑刺穿,头部和心脏部位都遭受了致命创伤。

内托和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尸体旁边,每人都手持一把被血染得鲜红的长剑。内托的母亲——公爵夫人阿塔兰塔,尖声咒骂着她的宝贝儿子。内托努力想让她平静下来,切萨雷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内托向母亲解释道:“妈妈,托里诺势力太强了,他的家族正图谋推翻你。我已经将他全家满门斩杀了。”接着,他又安慰母亲,说虽然她得被迫退位,但他会成为下一任统治者,她依然能在他的内阁里执掌荣誉职位。

她挥手打了他一巴掌,厉声喊道:“儿子竟然背叛母亲!”

“睁开眼睛看看吧,妈妈。不仅是托里诺,还有堂弟泰拉,他们都已经密谋造反了。”内托还在辩解。

切萨雷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悄悄离开,迅速回到泰拉的房间。

切萨雷将这一切告诉泰拉之后,泰拉狂怒不止。“谣言,谣言,这都是在诋毁我!”他喊道,“我那个私生子堂兄内托,想从自己的母亲头顶夺走王冠。他还想把我也给杀了!”

切萨雷、泰拉还有乔把门堵上,从窗口爬了出去,爬到宫殿的房顶,沿着粗石墙头向前爬行。切萨雷和泰拉先跳进黑魆魆的后院,可乔的身手不如他们,他们又转身把乔扶下来。一落地,泰拉就想冲回城堡找内托算账,切萨雷只有拼命拦住他。最后,切萨雷把他们带到野外,他的手下就在那儿扎营待命,一共有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精兵,他知道这个地方一定会很安全。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泰拉。切萨雷到底应该留下来帮助他的朋友,还是带上泰拉回罗马,去安全的地方?

切萨雷让泰拉自己二选一,可这两个做法泰拉都没同意。他只求切萨雷能保护他前往位于佩鲁贾中心的市政厅,他要去那里集结他的追随者,捍卫荣誉,将城堡交还给姑妈。

切萨雷同意了。他先派十个全副武装的手下护送乔・美第奇安全回到佛罗伦萨,随后又带着剩下的二十个人,送泰拉・巴格里奥尼来到市政厅。

在市政厅里,他们找到四个全副武装的泰拉亲信。泰拉立刻让他们出去送信,这样,天亮的时候就会有一百多名士兵在此待命,听从泰拉的调遣了。

太阳升起来了,他们看见内托带着一伙全副武装的骑兵飞快地穿过公共广场。切萨雷警告自己的手下不要参与任何打斗。切萨雷一行人注视着泰拉吩咐他的人马包围广场,然后单枪匹马赴会内托。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泰拉催马直朝内托冲去,拽住内托持剑的手,拿匕首向他的大腿狠狠扎去。内托的人马试图逃跑,但全都被俘获了。泰拉继而登上他的剪耳战马,命令将俘虏带到他跟前来。

一共生擒了十五名俘虏。他们大多数都受了伤,几乎无法站起身来。

切萨雷在一旁看着泰拉下令将内托的人斩首,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大教堂的围墙上。他非常诧异地看着泰拉,那个原本只是喜欢恃强凌弱的年轻学生,有一天竟会变成如此冷血无情的刽子手。才十七岁,泰拉・巴格里奥尼已经当上了佩鲁贾的僭主。

切萨雷回到了罗马。见到父亲后,他叙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然后问父亲:“如果圣母玛利亚在佩鲁贾是最受爱戴的圣人,为什么那里的人们如此冷血残酷?”

亚历山大教皇笑了。这个故事似乎让他觉得有趣,而不是害怕。他说:“巴格里奥尼家族是真正的信徒。他们信天国。这是真正伟大的天赋。否则一个人如何忍受这凡世的生活?不幸的是,这一信仰也给了那些邪恶的人以力量,以上帝和善德之名犯下大罪。”

亚历山大教皇不喜欢为奢华而奢华。他的宫殿——梵蒂冈,必须能唤起人们心中对上帝福音的喜悦,那喜悦必须如潮水一般汹涌不绝。他明白,即使是那些灵魂已得到净化的人,也照样会被天主教堂里上帝纷华靡丽的尘俗饰物震撼。教皇本人就是耶稣基督在俗世的代理人,他就是绝对无误、德高望重的教宗,对此普通民众都深信不疑。但相比起来,国王和亲王们对此的信仰就不那么深切了。只有用黄金珠宝、丝绸锦缎才能换取贵族们对教皇的信仰;只有靠教皇头上戴着的巨大的主教法冠、长袍上华丽的坠饰,还有他法衣上、斗篷上的金银刺绣才能说服他们。教皇的这些行头已经传承了几个世纪之久,它们被人满怀深情厚爱地保存着,其价值之贵重超乎想象。

梵蒂冈最宏伟的殿堂之一要数教皇大殿了——数千平方英尺的墙壁装饰华丽,天花板描画得富丽堂皇,这里装载着上帝对那些德行深厚的人来世的期许。正是在这个大殿里,教皇接受来自欧洲各地的教徒的朝拜。他们手捧达克特金币,向教皇乞求大赦。这里悬挂着一些著名教皇为伟大君王如查理大帝加冕时的画像,以及教皇们带领十字军东征,或是恳求圣母玛利亚调解人类纷争时的画像。

这些画像清楚地表明国王们应该感激教皇圣恩,是教皇将他们选定为统治者的。教皇就是他们在现世的救世主。画像中的国王,一个个恭敬地垂着头,跪伏在教皇面前,教皇则抬眼望天。

亚历山大教皇离开大殿,命人传召儿子胡安进入他在梵蒂冈的寝宫,在前厅的内室与他见面。现在,是时候让胡安知道,眼下他的使命就是成为西班牙贵族。

胡安・波吉亚几乎跟切萨雷一样高,只是身板更单薄一些。跟哥哥和父亲一样,他也是个迷人的男子,只不过他身上散发出的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吸引力。他眉眼稍稍上翘,继承了西班牙祖先的高颧骨。长时间在露天骑马狩猎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副古铜色调,他深黑色的大眼睛里时常也会闪过猜疑的神情。目前看来,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他完全不具备切萨雷或者亚历山大教皇的那种魅力。他深色的嘴唇时常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可现在他的脸上却全然看不到这种表情。此刻,他跪倒在父亲面前。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爸爸?”他问道。

亚历山大教皇充满慈爱地望着他的这个孩子。这个年轻人的灵魂好似飘荡在地狱的边境一般,显得有几分迷惑、几分混乱,需要父亲的指引才能获得救赎。“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彼得鲁・路易斯死了,现在是时候由你接过他留给你的责任了。他遗赠给你的有他的公爵领地,还有根地亚公爵的名号。他死的时候同玛丽亚・安立奎订了婚,新娘是西班牙国王费迪南德的表亲,而我,身为你的父亲,同时也作为天主教廷圣父,觉得有必要兑现这一承诺。为了确保我们与新统一的西班牙的联盟,我们必须向阿拉贡家族示好,不日你就要去西班牙迎娶你的王室新娘。你明白吗?”

“我明白,爸爸。”他说道,但他脸有愠色。

“你不喜欢我的这个决定吗?”教皇问,“这对我们有利,也对你有利。阿拉贡家族拥有财富和地位,与他们联盟在政治上对我们有好处。而且,你将在根地亚拥有一座硕大的西班牙城堡,许多富庶的领地都将归你所有。”

“我可以多带些财物去吗?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绝对不容轻视的。”胡安问道。

亚历山大教皇皱了皱眉:“如果你不想被小看,就必须虔诚、敬畏上帝。你必须忠诚地辅佐国王,尊敬你的妻子,而且不要赌钱和玩那些投机的游戏。”

“就这些对吗,父亲?”胡安有些嘲讽地说道。

“如果还有别的事情要说,我会再传唤你的。”亚历山大教皇草草说道。他很少对这个儿子恼怒发火,但此时他发现自己非常生气。他努力提醒自己,胡安还太年轻,还不谙处世之道。等他再度开口时,语气便强作亲切起来:“做到那些要求的同时,享受生活吧,我的儿子。如果你一切处理妥当,这一定会是一次精彩的经历。”

切萨雷・波吉亚接受圣职成为罗马天主教会的红衣主教这天,圣彼得大教堂处处都是身着时尚服饰的贵族。意大利的所有名门望族都来参加授职仪式了。

米兰来的贵族是皮肤黝黑的卢多维科・斯弗萨和他的兄弟阿斯卡尼奥。阿斯卡尼奥・斯弗萨现在是亚历山大教皇的教廷副相了。他身披象牙白色锦缎法衣,头戴红衣主教的红帽。拥挤的大教堂里,人们一看到他的穿着,都不住地窃窃私语起来。

费拉拉来的贵族是埃斯特,这是意大利最有气派也最保守的古老家族。他们的长袍就是简单的灰黑色,这让他们脖子上佩戴着的珠宝显得更加光彩夺目。他们不畏艰难、长途跋涉而来,不仅为表示他们的尊重,还想让教皇,让这位新任命的红衣主教对他们刮目相看——因为他们将需要他的支持。

但最让众人齐齐侧目的却是走在人群后的一个年轻人。他是皮埃罗・美第奇,来自著名的佛罗伦萨城,整个人庄严肃穆、优雅华贵。他身穿一件鲜绿色紧身上衣,上面用22K的金钱绣着极其漂亮的轮转火焰图案,脸庞被那刺绣映照得光彩照人,如同罩上了圣人的光环一般。他领着他的七名亲眷,个个都十分骄傲,一行人中还有他的兄弟,切萨雷的好友乔・美第奇。他们沿着中间狭长的通道向前走。皮埃罗现在是佛罗伦萨的统治者,然而,有谣传说他的父亲——世称“伟大的洛伦佐”的洛伦佐・美第奇一死,美第奇家族对佛罗伦萨的控制事实上就终止了。人们纷纷谣传,过不了多久,这位年轻的亲王就会被推翻,美第奇的时代将会终结。

罗马城的贵族奥尔西尼和科隆纳也来了。虽然两个家族苦苦相争几十年,但也有间歇的和平。此刻,他们小心翼翼地分别坐在大教堂相对的两侧。这样安排座位是有原因的:前一位红衣主教授职时,两个家族爆发了血战,严重扰乱了加冕仪式。

最前面一排坐着的是权要人物乌比诺公爵盖多・菲尔特拉,他正跟红衣主教朱利安诺・德拉・罗韦雷轻声交谈。这个红衣主教可是教皇最狡猾的对手。德拉・罗韦雷是已故教皇西斯都四世的侄子,目前是教廷派驻法国的代表。

菲尔特拉身子凑近红衣主教,说道:“我怀疑我们的新任红衣主教切萨雷更适合当军人而不是做学者。”他继续轻声说,“那孩子有一天会当大将军的,如果他不是命中注定要当教皇的话。”

德拉・罗韦雷怒了:“他像他的父亲一样,陷于声色淫乱当中不能自拔。其他一些事情上也是不甘寂寞地掺上一脚。在地方集会上斗牛,跟农夫角力。真是非常不得体……”

菲尔特拉点点头:“我听说他的马在锡耶纳举行的派力奥赛马节上还赢了比赛。”

这话惹恼了红衣主教德拉・罗韦雷:“靠耍花招赢的,一点不光彩。他让骑手快到终点时跳下来,马的负荷变轻,所以跑得更快了。人们当然都对比赛结果表示抗议。即便如此,比赛结果还是维持原样。”

菲尔特拉笑了:“太让人震惊了……”

但是德拉・罗韦雷皱了皱眉,又说:“你要听我的警告,盖多・菲尔特拉。切萨雷虽身为教会人士,内心却充满了邪恶。”

朱利安诺・德拉・罗韦雷如今成了波吉亚的死敌。比票选落败于波吉亚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亚历山大教皇任命的红衣主教数量大大增加,而他们都是支持波吉亚的。虽然气愤,可如果不来参加这一仪式,后果是不可想象的,德拉・罗韦雷密切关注着自己的未来。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站在祭坛前,高塔般耸立,肩宽背阔,轩昂魁伟。白色的长袍虽然显得单调,但经金色和红色的挖花披肩一点缀,顿时生色,威严之气充满整个殿堂。此刻,他的眼中满是骄傲与坚定:这里是他的领地,这个大殿在几个世纪之前修建而成,毗邻圣彼得之墓,在这上帝之殿里,他无可争辩的权威不可动摇。

巨大的管风琴奏起宏伟的赞美颂,亚历山大教皇走向前,双手高举红衣主教的帽子,用拉丁文低声颂唱着祝祷词,庄严地把帽子戴在跪于面前的儿子头上。

切萨雷・波吉亚双眼低垂,接受教皇的赐福。等他站起来时,两位年长的红衣主教将紫色法衣披到他宽阔的肩膀上,这时,他满脸骄傲之情,气宇轩昂,意气风发。法衣穿戴完毕,切萨雷走向前,迎向教皇。两位神父面朝人群站立。

切萨雷黝黑而健壮。他甚至比他魁梧的父亲还要高,脸庞棱角分明,颧骨突出。长长的鹰钩鼻好似大理石雕像,茶褐色的眼睛闪着聪慧的光芒。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然而,大教堂最后一排被阴影笼罩的座位上,有一人独自在条凳上坐着。他身形肥胖,穿戴奢华,一身银白色的外衣。他就是那个人称“里米尼之狮”的加斯帕里・马拉特斯塔。马拉特斯塔要跟这位西班牙教皇算一笔账。曾有个小伙子来到教皇门前,结果却惨遭杀害,尸体还被拴在一头驴身上。马拉特斯塔才不管他是什么教皇呢,教皇会对他有什么威胁?绝不可能。他才不管什么上帝天主呢。“里米尼之狮”压根儿不信这些东西。亚历山大教皇就是一个凡人——凡人都会死去。“里米尼之狮”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他又回想起大斋戒时自己将墨水倒进圣水盆中那件事。行洒圣水礼的时候,圣水盆中的污水弄脏了红衣主教和宾客们精美的衣服。想起这事儿,他就觉得开心。可是,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身子向后仰靠着,脸上挂着笑。

在他身后,阴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是米凯罗特先生,他正监视着马拉特斯塔。赞美颂已到尾声,欢快的音符声音渐渐增强,直到最后震耳欲聋。这时,身穿黑衣、矮小精壮的米凯罗特悄悄地溜到加斯帕里・马拉特斯塔身后,躲藏在一处灯光照不见的狭长阴影里。悄无声息地,他猛地在加斯帕里的头上套下一个套索,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娴熟地拉紧套索,紧紧箍住肥胖的加斯帕里的脖子。

“里米尼之狮”喘着气,但绳索渐渐箍紧,他无法呼吸了。他拼命挣扎,全身的肌肉因为缺血缺氧而抽搐着。他眼前发黑,大脑一片空白,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低语:“这是教皇圣父带给你的信。”接着,杀手一闪混入人群,速度跟他现身时一样迅捷。

切萨雷・波吉亚跟着父亲亚历山大教皇沿着通道向前走,紧随其后的是切萨雷的母亲瓦诺莎、妹妹卢克莱西娅、弟弟胡安和约弗瑞。后面跟着的还有家族中的其他司仪神父。他们走过圣彼得大教堂最后一排那张条凳时,目不斜视,也只字未提。加斯帕里・马拉特斯塔的下巴垂在他大腹便便的肚子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最后,几个女人停下脚步,对着这可笑的一幕指指点点。加斯帕里有个姻亲姐妹,还以为这又是他的另一出恶作剧,备感羞辱,于是弯下身子想唤醒他。可是,加斯帕里肥重的身躯歪倒在通道上,双眼暴突,直瞪着大教堂富丽堂皇的天花板。她大声尖叫起来。 LKscCqcT71WdmyzscOVVNZke7gWwPfcjR9DHtqIdJdmiQjtrBkTEeKOqVg20A0k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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