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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日的罗马,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将鹅卵石街道晒得暖暖的。红衣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迈着轻快的步伐,从梵蒂冈兴冲冲地来到梅洛广场一幢砂浆外墙的三层小楼前。他要来这儿接走他三个年幼的孩子:儿子切萨雷和胡安,女儿卢克莱西娅,孩子们是他无比宝贝的心头之肉,他视同骨血的血脉亲人。作为教皇手下的教廷副相,在罗马天主教廷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天又能有幸与孩子们团聚,他尤其感激上帝的恩典。

在孩子们的母亲瓦诺莎・卡塔内伊家中,罗德里戈不由轻松地吹起了口哨。作为教会僧侣,他不得婚配,但身为属神的男人,他深知上帝创造出男人和女人的良苦用心。即使是在伊甸园里,上帝造出夏娃不也是为了给亚当一个妻子,让二人合为一体吗?而在失乐园之后,在堕入背信弃义的尘嚣、饱尝尘世疾苦之后,男人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地需要女人的抚慰?他年轻时曾育有三名子嗣,那时他还在做主教,而只有最后跟瓦诺莎生育的这几个孩子,才在他心目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他们点燃了他心里不灭的热情,与瓦诺莎曾经给予他的一样。虽然现在孩子们还很年幼,但他仿佛已能看见他们站在他的肩头,合而为一,形同巨人,辅佐他统治教皇国,将罗马正教发展壮大,统领全世界。

这些年来,每次他来看望他们时,孩子们都管他叫“爸爸”,他们从来没有感觉到父亲因为效忠教皇圣座而减少对自己的爱。对于他既是一位红衣主教,同时又是他们的父亲,他们从未觉得有任何怪异之处。有盛大庆典的时候,英诺森教皇的儿女不是照样经常在罗马街头招摇过市吗?

红衣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跟情人瓦诺莎相处十数载,像瓦诺莎这样让他曾经那么激动,并持久地引起他的兴趣的女人真的屈指可数,想到这一点,他微笑起来。瓦诺莎并不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他对世俗的一切声色欢愉一向欲求难平,但她是到目前为止他生活中最为重要的女人。她聪明、漂亮,是他眼中绝对的美人,不仅如此,不论圣事俗务,他都可以向她倾诉,而她也总能谏以良策。作为回报,他对她的爱也越发慷慨,对他们的孩子也越发宠爱。

瓦诺莎站在家门口,努力地绽放笑容,挥手送别她的三个孩子。

如今她已届不惑之年,年资的增长让她更加懂得这个穿着红衣主教长袍的男人。她知晓他胸中的鸿鹄大志,懂得他心中的那团火焰熊熊燃烧、永不熄灭。他胸中已有罗马天主教廷扩展版图的军事战略,身边有能够强化这一战略的政治盟友,他还给出了签订各种条约的承诺,来巩固他的地位和权力。所有这一切,他都跟她谈过。决策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地从他脑中倾泻而出,正像是他的军队开拔行进在一个又一个新的领地上。他注定要成为世人的领袖。如果他能升任为领袖,她的孩子们也必定能飞黄腾达。瓦诺莎努力安慰自己,终有一天,孩子们作为红衣主教的合法继承人,将坐拥财富、权力和机会。因此,她大可以让他们离开。

此时,她抱紧尚在襁褓中的最小的儿子约弗瑞,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孩子在她身边了,他年纪尚幼正在吃奶,还离不开她。但是过不了多久,他终将离开。目送着孩子们越走越远,她深色的眼睛里不禁泛起晶莹的泪花。唯有卢克莱西娅回望了妈妈一眼,男孩儿们根本连头也没回。

瓦诺莎看见俊朗倜傥、仪表堂堂的罗德里戈伸出一只手去牵小儿子胡安的小手,另一只手则拉着三岁小女儿卢克莱西娅的更小的小手。大儿子切萨雷被晾在一边,神情不悦。这下可有麻烦了,她想,但是,罗德里戈迟早会跟她一样了解他们的。她犹豫着关上了沉甸甸的木门。

他们才走了几步,愤怒的切萨雷用力推了弟弟胡安一把,胡安的手从父亲手中松脱开来,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红衣主教连忙扶住小儿子,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切萨雷,我的孩子,你想要什么就开口说,为什么要推你弟弟呢?”

胡安只比切萨雷小一岁,但个头却比七岁的切萨雷小许多,此时父亲出面维护他,他得意地窃笑起来。但是还没等他得意够,切萨雷已上前一步,抬脚狠狠地朝他脚背上跺了下去。

胡安痛得大声惨叫。

红衣主教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切萨雷的上衣后背,将他从鹅卵石路面拎了起来,用力摇晃着,摇得切萨雷的赭色卷发在脸上晃过来又晃过去。随后,他把切萨雷放了下来,蹲下身子,跪在儿子面前,褐色眼睛里的神情柔和起来,问道:“怎么了,切萨雷?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不开心?”

切萨雷眼睛颜色更深,那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睛,此时如煤火般明亮,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说:“爸爸,我恨他,”他声音激动,“你总是站在他那一边……”

“好,好,切萨雷,”红衣主教乐了,“一个家庭的强大,跟一支军队一样,靠的是相互间的忠诚。而且,憎恨自己的兄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没有理由因为憎恨而让你的灵魂不得永生啊。”他站起身来,顿时如塔一般高耸在三个孩子面前。接着,他一边拍着他的大肚皮,一边微笑着说:“这里的空间装你们三个足够了……不是吗?”

罗德里戈身形高大魁梧,透出一种英俊健壮之美,而非一般贵族那般白皙纤长。他深色的眸子里时常闪烁着愉悦的神情,鼻子虽然大,却不惹人讨厌;他的嘴唇丰满性感,总是挂着笑,给人以慷慨大方的印象。但是,他之所以是公认的同时代人当中最具吸引力的男子,并不是因为他的外表,而是缘于他的个人魅力,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形的能量。

“切兹,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吧。”女儿卢克莱西娅对切萨雷说,声音清澈。红衣主教不禁把头转向女儿,着迷般地看着她。卢克莱西娅站在一边,双手抱在胸前,长长的金色卷发披在肩头,天使般的面庞上神情坚毅。

“你不想牵爸爸的手吗?”红衣主教问道,假装生气地噘着嘴。

“如果牵不到你的手,我不会哭,”她说,“也不会生气。”

切萨雷怜爱地说道:“克莱西娅,别蠢了。胡安还像婴儿一样,这是他最拿手的把戏。”他厌恶地盯着弟弟,此时,胡安正用光滑的丝绸衬衣袖子迅速地擦拭着眼泪。

红衣主教揉搓着胡安深色的头发,安慰他说:“别哭了,你可以牵我的手。”他又转身对切萨雷说,“我的小勇士,你可以牵我另一只手。”随后,他看着卢克莱西娅,脸上堆满笑容,“你呢,我的小心肝?爸爸要拿你怎么办呢?”

卢克莱西娅脸上神情依旧,不喜不怒,红衣主教十分欣喜。他赞赏地笑着说:“你真是爸爸的好女儿,为了奖赏你的慷慨和勇敢,你可以坐在贵宾专席上。”

说完,罗德里戈・波吉亚低下身,快速将女儿高高举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他无比开心地哈哈大笑。现在,他一边走着,长袍优雅地飘飞,女儿就好像是戴在他头上的另一顶簇新漂亮的帽子。

当天,罗德里戈・波吉亚让孩子们都住进了奥尔西尼宫,就位于他自己在梵蒂冈的寝宫对面。他让他孀居的表姐阿德瑞娜・奥尔西尼照顾孩子们,并兼任他们的家庭教师,负责他们的教育。阿德瑞娜的小儿子奥尔索十三岁时便订了婚,这之后他的未婚妻朱丽娅・法内兹便搬进宫里,协助阿德瑞娜一起照顾孩子。

虽然红衣主教日复一日尽心尽力地照管着孩子们,但是三个孩子依然经常去看望母亲。瓦诺莎此时嫁给了她的第三任丈夫卡洛・卡纳力。跟前两任丈夫一样,卡纳力也是罗德里戈亲自选的,他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一定要有个丈夫保护她,保全她体面人家的声誉。红衣主教对她很好,如果有什么他没能给予她的东西的话,她也从两位前夫那里继承到了。瓦诺莎跟贵族们的那些脸蛋漂亮却头脑简单的情人不一样,她十分现实,这一点罗德里戈非常欣赏。她拥有好几家经营良好的酒店,还有一处乡村庄园,这些给她带来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另外,她也是个虔敬的女人,她建了一所供奉圣母玛利亚的小教堂,每天都会去那儿朝拜祷告。

尽管如此,十年来,他们对彼此的激情似乎已经冷却下来,他们成了好朋友。

仅仅几个星期后,瓦诺莎就不得不让小约弗瑞离开自己去他的哥哥姐姐们那儿,因为哥哥姐姐不在身边,小约弗瑞变得几乎整日哭闹,不得安宁。这样,罗德里戈・波吉亚所有的孩子都在一块儿了,统统交由罗德里戈的表姐照顾。

因为是红衣主教的孩子,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得以跟从罗马最有才华的导师,学习人文、天文与星相、古代史,还学了好几种语言,包括西班牙语、法语、英语,当然还有天主教会的通用语言——拉丁语。切萨雷因为头脑聪慧、求胜心强,学业十分优秀,但最有前途的要数卢克莱西娅了,因为她德行美好、品德优良,而这一点是最为重要的。

虽然大多数年轻女孩儿都被送去女修道院接受教育,献身于圣洁的事业,但是卢克莱西娅,经由父亲的允许和阿德瑞娜的建议,却钟情于缪斯,并跟从哥哥们的老师学习。她热爱艺术,开始学习吹笛子、跳舞和绘画。她精于刺绣,喜欢在金银织布上飞针走线。

另外,卢克莱西娅还有责任培养自己的魅力与智慧,让自己在今后的政治联姻中更具价值,以巩固波吉亚家族的地位。她最喜爱的娱乐活动是写诗,她会花费数小时书写有关爱的诗篇,有写对上帝的热爱和执着的,也有写浪漫爱情的。她尤其为圣徒们动容,心中常常装满了诗句。

朱丽娅・法内兹把卢克莱西娅当妹妹一样宠着;阿德瑞娜和红衣主教两人则都不遗余力地关注着卢克莱西娅,因此她长成了一个有着可爱性格的快乐女童。她生性好奇,容易相处,讨厌不和,竭尽全力使全家人和睦共处。

一个美好的周日,红衣主教波吉亚在圣彼得大教堂做完大弥撒后,邀请他的孩子们来到梵蒂冈。这是非同寻常的勇敢举动,因为在英诺森教皇之前,神职人员的孩子对外都称作甥侄。公开承认自己是孩子的父亲,可能会导致他无法担任罗马教廷的所有高级职务。当然,人们都知道红衣主教甚至是教皇们都有子嗣——谁都知道他们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但是,只要这一切都掩藏在“家族”的名义之下,只要父子关系的事实只是写在羊皮纸上的秘密,红衣主教的荣耀就不会遭到玷污。别人如果愿意也可以相信他们并非父子,但罗德里戈却不能容忍虚伪。当然,他也曾被迫篡改事实或是将事实加以粉饰,但这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外交事务需要他能圆滑处事。

为了这一特殊时刻,阿德瑞娜为孩子们穿上了最精美的服饰:切萨雷穿着黑色的绸缎外套,胡安是白色的丝绸外套,两岁的约弗瑞则是一件蓝色的天鹅绒无袖套衫,衣服边缘镶满了绣花滚边。朱丽娅给卢克莱西娅穿上一袭桃色蕾丝长裙,还在她的白金色卷发上戴了一个小巧的宝石头饰。

红衣主教刚看完一份公务文件,是他的高级顾问杜阿尔特・布兰达奥从佛罗伦萨带给他的。文件与一个名叫塞伏那罗拉的多米尼加修道士有关。人们谣传他得到圣灵的启示成为先知,而这对红衣主教的宏图大计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佛罗伦萨万人空巷,人们蜂拥来到教堂,倾听塞伏那罗拉的布道并给予热烈反响。人们公认他是个预言家,能言善辩的传道者,他的演讲激昂慷慨,经常直指罗马天主教会过度的奢侈淫逸。

罗德里戈・波吉亚说:“我们要密切关注这个卑微的修道士,伟大的王朝总是被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摧垮,这些人自诩掌握了真知神谕。”

布兰达奥高挑瘦削,黑色长发,容貌闲雅。他外表和蔼恬静,但罗马人盛传,一旦他遭遇背叛与无礼,其暴怒将无人能及。此时,杜阿尔特一边用食指抚弄着唇边的须髭,一边沉思着罗德里戈刚才话中的深意。

杜阿尔特告诉红衣主教:“有传言说这个修道士还在布道坛上攻击了美第奇家族,佛罗伦萨的百姓们为之欢呼。”

此时,孩子们走进罗德里戈・波吉亚的内室,两人的谈话停了下来。杜阿尔特・布兰达奥向他们微笑问候,然后站到一旁。

卢克莱西娅兴奋地扑进红衣主教怀中,男孩们则站在后面,手背在身后。“来啊,我的儿子们,”罗德里戈说,怀里依旧揽着女儿,“过来亲亲爸爸。”他挥手让他们走近,脸上挂着暖意盈盈、和蔼可亲的微笑。

切萨雷最先走过来。罗德里戈弯腰把卢克莱西娅放在他脚下一张小金凳上,然后拥抱切萨雷。他长得很结实,又高又壮。罗德里戈很喜欢抱着大儿子的手感,这让他觉得未来有希望。罗德里戈松开切萨雷,让他离自己一臂之遥,好仔细地看着他。“切萨雷,”罗德里戈深情地说,“我每天都做祷告感谢圣母玛利亚,因为每回我注视你的时候,你都让我内心充满喜悦。”切萨雷开心地笑着,父亲的夸赞让他十分高兴。

随后,切萨雷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胡安。也许是因为小家伙心跳加速,咚咚地敲打着胸腔,也许是他呼吸变得急促,使他显得非常紧张,但他的脆弱却触动了罗德里戈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于是红衣主教拥抱小儿子的时候,动作也更轻柔,双臂久久没有松开。

平时红衣主教独自在房间用餐时,总是吃得很少,通常只吃些面包、水果和奶酪。但今天,他让侍从们在桌子上摆满通心粉、鸡鸭肉、牛肉、蜜饯,还有大堆的糖栗子。

孩子们,阿德瑞娜和儿子奥尔索,还有漂亮迷人的朱丽娅・法内兹,围着桌子有说有笑地坐了下来,此时,罗德里戈・波吉亚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男人。有家人、朋友相伴左右,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是如此美好。他不禁轻声祷告,感谢上帝的恩泽。此时,仆人将血红的葡萄酒倒入他的银杯,他内心顿时也充满了爱意。他慈爱地示意坐在身旁的儿子胡安先喝一口。

可是胡安只咂了一口,就一副苦脸地说道:“太苦了,爸爸,我不喜欢喝。”

罗德里戈・波吉亚一向警觉,登时因为恐惧而愣住了。这种葡萄酒很甜,不应该有苦味的……

几乎是同时,胡安开始嚷嚷着说难受,捂着肚子,疼得弯下了身子。罗德里戈和阿德瑞娜起初都以为哄哄他就没事了,但不想没过多久胡安就开始剧烈呕吐。红衣主教把孩子从座位上抱起,来到前厅,将他放在一张织锦长凳上。

梵蒂冈御医马上被传唤进来,但他还没走到房间,胡安就已经失去知觉了。

“他中毒了。”御医给胡安检查后宣布。

胡安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发烫,嘴角溢出一丝呈黑色的胆汁状液体。他看起来那么弱小、那么无助。

此时罗德里戈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狂怒不已:“这毒药是冲我来的……”

杜阿尔特・布兰达奥本来一直站在一旁,此时也警觉起来,他抽出剑,小心地提防身边任何潜在的危险,防备它们随时可能危害到红衣主教和他的家人。

红衣主教转身面向布兰达奥:“宫里潜藏着敌人。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主庭室,给每个人倒一杯葡萄酒,要他们必须都喝掉。如果有谁不喝,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阿德瑞娜愁容满面,轻声说道:“我亲爱的表弟,主教大人,我理解你现在悲痛的心情,但是如果这样做,你会失去你最可信赖的侍从,因为很多人会因此而身患重病,有些人甚至会因此而丧命……”

罗德里戈转身对她说:“我不会拿我那可怜、无辜的儿子误喝的毒酒给他们喝的,给他们送去的是纯净无毒的葡萄酒。但是,唯有那罪孽之人不会饮下那酒,因为不用等他举杯到嘴边,他内心的恐惧就会让他窒息过去。”

杜阿尔特立即退下,去执行红衣主教的命令。

胡安浑身僵直地躺着,脸色白得如同死人。阿德瑞娜、朱丽娅和卢克莱西娅三人围坐在他身旁,拿湿巾和薄荷膏给他擦拭前额。

红衣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抬起儿子软绵绵的小手亲吻着,随后走进内室,跪在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前开始祈祷。他祈求圣母护佑儿子,他知道圣母玛利亚一定懂得失去儿子对父母意味着什么,丧子会给父母带来怎样的切肤之痛。他还当即立下誓言:“圣母啊,我将穷尽我全部的圣职权力、耗竭我所有的凡俗能力,去做任何事情,引领成千上万的不朽灵魂来到这唯一真正的教会,您的教会。我一定会保证让他们都信奉您的儿子,只要您留下我儿子的性命……”

小切萨雷此刻正站在内室小教堂的门口。红衣主教转过头,看见他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快来,切萨雷,快来,我的孩子。来为你的弟弟祈祷吧。”红衣主教说道。切萨雷立刻走了进去,跪在父亲的身旁。

大家回到红衣主教的房间,静静地坐着,直到杜阿尔特回到房里。他向众人宣布:“罪犯找到了。他不过是个在厨房帮厨的伙夫,原来在里米尼行省府衙当过差。”

里米尼是意大利东海岸的一个小行省,行省长官是当地的一个公爵,名叫加斯帕里・马拉特斯塔,他是罗马和罗马教皇的死敌。他块头很大,巨大的身躯足以容纳两个人的灵魂,一张大脸坑坑洼洼,但是,由于他一头红发总是蓬松皱乱,人送外号“狮子”。

红衣主教波吉亚从病卧在榻的胡安身边走开,轻声对杜阿尔特说:“问问那个伙夫,为什么他竟敢如此无视圣明,然后让他喝下我们桌上撤下的那瓶葡萄酒。要喝得一滴不剩。”

杜阿尔特点点头。“等到毒性发作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处置他呢?”他问道。

红衣主教双眼发光,面颊发红,说:“把他放在一头驴子身上,用绳子紧紧地绑住,送到里米尼的‘狮子’那里。给‘狮子’带个口信,告诉他开始祈求宽恕,让上帝保他平安。”

胡安沉睡般躺了好几个星期,红衣主教一定要把他留在梵蒂冈的宫殿里,由他的私人医生亲自医治。阿德瑞娜守在胡安身边,几个仆从在一旁伺候,罗德里戈则来到小教堂向圣母玛利亚不停祈祷。他热诚地许下诺言:“我会让成千上万的人追随唯一真正基督,只要您能向耶稣基督求情留下我儿子的性命。”

他的祷告终于得到了回应,胡安苏醒了过来。从此,无论是对天主堂圣务还是对家人,红衣主教变得更加尽心尽责了。

但罗德里戈知道,单靠上天是无法保护家人的安全的。他明白下一步一定要做的事情是:去西班牙找米盖尔・科烈罗,那个人称米凯罗特先生的人。

红衣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的这个私生子外甥早年就感受到了命运的驱使。孩提时代在巴伦西亚的时候,他为人既不卑鄙刻薄,也不逞恶行凶,反而经常见义勇为,保护那些心地善良的弱者。因为善良总是容易被误认为软弱。

自幼年时起,米盖尔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保护上帝的使者,帮助他们顺利将上帝和罗马天主教会的圣火带到人间。

打小儿米盖尔就体格健壮,忠诚勇猛,敢作敢为。据传他才十来岁的时候,一伙强盗来到村里,他挺身而出,阻挡强盗们闯入家门,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他的母亲正是红衣主教的姐姐。

米盖尔当时年仅十六岁,强盗头子和几个小土匪冲进家门,想要抢走家里的一口木头箱子,那箱子里收藏着母亲一些珍贵的圣物和家用的织物,米盖尔守着箱子不让强盗们抢走。平时寡言少语的他,此时却一边咒骂着强盗,一边死守着箱子不松手。强盗头子挥剑直劈他的面门,一剑从嘴直割到面颊,把他的脸几乎豁开了。血顺着他的脸颊汩汩地往外冒,流到胸口。母亲尖叫起来,姐姐也开始大声抽噎着哭泣——但是,米盖尔仍然站着,一动不动。

最后,邻居们都出来了,聚集在屋外的马路上大声呼喊,强盗土匪们害怕被抓,逃离了村子,跑进了山里。

几天后,同一伙强盗又想闯进村里,但遭到村民的抵抗;大多数土匪逃掉了,土匪头目被米盖尔活捉了。这天早上,这个倒霉的强盗被人发现吊死在村子广场里的一棵大树上,脖子上缠着一根粗绳。

从那以后,米盖尔・科烈罗的勇猛便声名远播,整个巴伦西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没有人敢伤害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因为他们害怕遭到报复。他脸上的伤虽然愈合了,但似乎永远都龇着牙咧着嘴,变得面目狰狞,除此之外,也没留下其他伤害。这副嘴脸要是放在其他人脸上,准会让人心惊肉跳,但是人们都说米盖尔刚正不阿,而且他金褐色的眼睛里经常流露出仁慈的神情,谁一见他都断定他是个好人。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村民们开始亲切地叫他米凯罗特先生,他成了一个人人尊敬的人。

红衣主教罗德里戈・波吉亚认为,每个家庭都须有人站在最前面宣讲上帝之道,而在后面,一定要有人保障他们的安全,为他们顺利行使圣职保驾护航。如果没有这些人施以援手,坐在教廷圣座上的人是无法保全自己不受敌人的侵害的,这就是他们所生活的世界的自然法则。

罗德里戈动员年轻的米凯罗特做他的爪牙,他自己觉得顺理成章,米凯罗特也并不感到诧异,因为他是那么出类拔萃。不管米凯罗特的敌人如何暗中诋毁他的人格,他对天父及罗马教廷圣座的爱与忠诚从来毋庸置疑。因为罗德里戈・波吉亚深信米凯罗特永远都会效忠天父,听从罗马天主教廷的指令。

正如红衣主教相信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受神的启示和指引一样,米凯罗特相信他的双手受同一位神明的指引,因此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任何罪恶的嫌疑。每当他奉命除掉红衣主教或是教廷的敌人,不正是送他们上天,让他们接受天父的审判吗?

正因为如此,胡安醒来后不久,罗德里戈・波吉亚就把外甥叫来了罗马,因为他从小在西班牙巴伦西亚长大,深知米凯罗特是条热血汉子。他已经意识到身处异邦的种种危险,决计要把全家人的安危都托付给二十一岁的米凯罗特先生。随着红衣主教的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时刻都能发现身后有米凯罗特先生紧紧跟随,寸步不离。

现在,只要红衣主教身在罗马,只要这位教廷副相没有因公务在身而被迫离开,便每天都来看望孩子们,跟他们一起说笑玩乐,米凯罗特先生也紧随其右。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便带着孩子们逃离罗马热浪袭人的酷暑和人满为患的狭窄街道,来到绿树成荫的乡间,去他那富丽堂皇的宅院休憩。 pa9ennrI0K+bYHn3unfitID4q7XM2YOyxIGMNRQcpTbXGHn+u1Hta6mqTtTg/H2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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