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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我的人工血管

化疗期间因为长时间频繁注射,通常需要进手术室植入人工血管(Port-A),这是一种植入式中央静脉导管,用输注座衔接导管,再接通静脉血管,方便从静脉注射药物,或者输血、抽血。有些病人在化疗结束后还要将人工血管留置一到两年,并且定期冲洗,以备癌症复发时,还可以继续使用。

初期准备接受化疗时,医生告知我要植入人工血管。因为毫无心理准备,不免一阵惊慌,标靶、化疗已经是我能承受的极限了,没想到还要动手术!医生看我抱怨,只好说:“不做也可以,那就先观察一阵再说吧!”

我本以为逃过一劫了,哪知道,经过两个疗程的治疗之后,我的两只手臂因为频繁打针,造成血管萎缩、硬化,手上瘀青斑斑。而且有时候,护士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下针的血管,居然打不进去,只好再试别处。看护士忙得满头大汗,我也跟着神经紧张;打针这种小事,也变成了大烦恼。所以,等到做完第三次化疗,医生看实在不行了,只好建议我接受手术,安置一个活动式人工血管,不必长时间放在身体里面。

这个小小的人工血管手术,搞得我梦见被人割脖子

动手术那天,我心里已经没有抗拒感了,心想不过是个小手术吧,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老天真是喜欢捉弄我,一个小小的手术,却把我搞得噩梦连连!怎么说呢?因为一般病人的人工血管都是装在胸前、肩下,我的人工血管却是装在左颈部下方。由于手术时只有局部麻醉,我得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看着医生在我脖子上划一刀。后来我梦见有人拿着白光闪闪的刀子来割我脖子,吓得我从梦里尖叫着醒来。

先铃知道我做这种噩梦,等我情况比较好时,她趁机取笑我说:“你根本就是现世报!每次都吓我,现在吓到自己了吧!”因为她最爱看恐怖片,遇到紧张的镜头又特别害怕,每次都蒙着眼睛问我:“过去了没?过去了没?”我常故意逗她,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看到最恐怖的地方。而她最怕的就是用刀割脖子的镜头,我就害她看了好几次。这回,轮到我在手术台上被医生割脖子了,还搞得噩梦连连,果真是现世报在自己身上了。

身体小事,都是大事

不过,虽然被割脖子,但人工血管装好后,为了打针抽血找血管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等密集的化疗结束,我就可以拆除人工血管。后续的标靶治疗,因为毒性比化疗小,身体有足够的时间修复,就不必倚赖人工血管了。

治疗期间,每天计较的就是一些看起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就是这些小事,却深刻影响了我的健康、治疗进度和疗效。就像刚开始化疗时,不论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计算容量和重量;大小便、呕吐物,也要测量、记录,简直不胜其烦。我因为化疗辅助药物造成严重便秘,苦不堪言,那阵子,只要哪天成功地排便了,那个高兴啊!简直比我过去每天盯着不断增长的业绩报表更让人兴奋。

化疗后另一种苦不堪言的经历,就是饮食。

因为大量的口服、针剂注射药物,口腔里随时都会涌出奇怪的药物味道,加上口腔黏膜被破坏,食欲大受影响。我从小就是爱吃鬼、小胖子。治疗期间,过去最爱的美食,才吃两口,就觉得全变味得令人作呕。可是为了补充体力,医生又不断叮嘱,要尽量吃。这下子,吃不下也得勉强吃,于我而言,真是今夕何夕、情何以堪!

每次化疗结束出院回家,为了庆祝我平安闯过一关,也为了给我打打气,只要看我状况不错,姐姐就会怂恿着大家陪我找家餐厅吃饭。大家看我第一次吃得高兴,食量恢复,之后化疗结束次次都去同一家餐厅。哪知道接连去了几次之后,那家餐厅跟我的化疗画上了等号,只要一想到它,我就忍不住想吐。

身体的记忆是很感性的,而且千变万化、出尔反尔,无法全然用科学方法分析理解。通过这场病,我算是亲临现场,亲身体验到身体还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层面。 Ij0sMHn4VTzh/wBwGkMjkf1tB/MCWMEnQfs7+ikjFqe6E8A+R3KQOsU3xUbP91S3



10
最后阶段的治疗

这难过的化疗加标靶治疗,需要每个月打一次,连续打六个月。每次化疗之后产生的副作用,还是持续地影响着我的身体和生活。

刚做完化疗的那几天,身体都不太舒服,外表看起来没事,但身体随时处在暴风半径,有时候会出现突如其来的狂吐,或者头晕、乏力。这些明显的症状倒还其次,比较可怕的是免疫力降低,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细菌感染。

而且,不管哪一种类型的癌症病人都会因为化疗后免疫系统全面撤防,需要特别小心各种可能的感染,所以要用药性较强的预防性药剂。但随着新型抗生素的不断发展,细菌的抗药性也愈来愈顽强,对癌症病人来说,化疗后的免疫机能还是决胜的关键。同样是患淋巴癌的生死哲学家傅伟勋教授就是死于霉菌感染,朋友患白血病的孩子更因为化疗后的不明原因感染,造成脾脏肿大,最后不得不中断化疗,切除脾脏。

我因为自己先做过功课,加上医生的说明,我早就胸有成竹,但事到临头,才体会到事情有多严重。像我到后面的几次化疗,有些指数不太正常,一个是LDH(身体细胞新陈代谢的速度)变高了,按理说化疗后新陈代谢速度应该减缓才对,连医生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另外比较严重的就是白细胞计数下降。有一次,我的白细胞计数竟然低到1 000多。(正常数值是4 000~10 000/ul。)太低或太高都有危险。我这个类型的化疗病人最低得保持在3 000左右;那次突然降到1 000多,把大家都吓坏了,赶紧把我推到急诊室注射刺激白细胞生长的针剂G-CSF(欣粒生)。

后来,为了避免出现危险,医生建议先铃学习在家帮我每天做G-CSF的皮下注射。先铃胆子小,硬着头皮好不容易学会了,回到家却越想越怕,越怕就越紧张。第一次注射,她紧张得手都在发抖。我看她紧张,也搞得肌肉紧绷。结果她一下针,我的肌肉收缩,针顿时被弹飞出去。吓得她哇哇大叫,再也不敢拿针。怎么办呢?总不能每天都上医院吧!我只好自己来。

重生的喜悦

就这样,终于挨到最后一次化疗结束,仿佛走过一条长长的隧道,终于重新来到蓝天白云下,整个世界都是新鲜、芳香的。重生的喜悦,让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充满感恩,感恩天地、感恩世界、感恩身边的每一个人!

唐医生安排我做了一次CT检查,腹部的肿瘤大都清除干净了。不过,唐医生的说法很巧妙,他说:“我们看不到一厘米以上的肿瘤了。”

女儿听到我检查的好消息,送我两张她拍的温馨照片(李德亭摄)

修过死亡学分,我的世界更开阔了,我将无惧地迎上前去

我问:“您是说,我的身体里面已经没有肿瘤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身子往椅背一靠,然后用一种略带沉思的口吻说:“也不能这么说啦!我们认为一厘米以下就不称为肿瘤。”

我紧接着问:“如果是第一次来检查的病人,结果也是这样,那您是不是会跟他说,他没有癌症?”

他的回答更巧妙了:“是的,但你不是第一次来,所以我不会这样解读!”

我发现,做医学研究的人,对于统计学的理解和应用,与我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在面对病人的时候,可能有很多病人心理上的考虑,有些说法就不得不刻意模糊,以免造成误会。

过去,我会从自己的角度当面提出质疑,但我越来越清楚,每一种认知、观点,都因角色、立场而有所不同,无关是非对错。有了这种理解,可以免除许多争辩的烦恼。在医疗专业上,我尽量配合医生。

最后,唐医生告诉我:“如果你坚持想知道腹部残存的东西算不算是肿瘤,也可以考虑动手术切开来看。不过……”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依我的评估,手术只有风险而没有好处,真的没什么必要。”

我接受了唐医生的建议,先不管腹部到底怎么了,接下来每三个月接受一次标靶药物治疗,每次约两小时。然后每六个月做一次磁共振成像检查。虽然可侦测到的肿瘤变少了,但是,不能被称作肿瘤的“东西”存在我的体内。我也更清楚地知道,会形成这些肿瘤的“我”的身体环境,倘若没有彻底改变,它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对我展开下一波的攻击。这才是我必须认真面对的、另一阶段的漫长治疗。

癌症让我看清自己

癌症病人在被确诊罹病之后,第一时间一定是不断反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我?”理智一点的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开始仔细反思,也许就会理出一点蛛丝马迹;尽管这些蛛丝马迹未必真的就是致癌因素,但是,有机会对自己的生活、饮食习惯、个性、处世态度做全盘的省思,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我总是努力把“拼命”当作自己的标签,从来不理会身体已经不断对我发出警告;寻常生活中的小病小痛,我都不当一回事,随便吃点儿药,就马马虎虎混过去了。睡不好,就吃安眠药;精神不济,就猛灌咖啡。反正工作优先、业绩第一,社交网站兴起,我玩出了兴头,还要求自己每天维持至少发10条微博的“纪律”。紧凑的生活确实让我活得精彩,可是无形的压力却慢慢累积在身体里面,以滴水穿石的力道,侵蚀着我的健康。

说到压力,我过去总自认为有超出常人的抗压能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大小小的事,我大抵都能过关斩将、顺利通过。直到生病了,我读了一些好书,结识了许多有修养、有智慧的朋友,我才发现,压力不一定来自忧虑、紧张、急躁、愤怒等情绪;争强好胜、期望、等待、兴奋,甚至像我过去一直怀有的“改变世界”、让“世界因我不同”的企图心,稍有不慎,就会在体内留下难以清除的“毒素”。

如果不是癌症,我可能会循着过去的惯性继续走下去,也许我可以获取更优渥的名利地位、创造更多成功的故事,如今,癌症把我硬生生推到生死界线,我才终于看清楚这一切。

这场大病,让我心里的某些角落仿佛也被打开了,我相信,即使未来我将从事同样的工作、我的作为也与病前并无太大差异,但我知道,我的心不会停留在过往的追寻上,我会随时提醒自己,让心更开放,以便倾听、探索更广大的未知事物,在机缘成熟的时候,尽力做我能做的事!

这个转变的过程,或许正是癌症要教给我的! Ij0sMHn4VTzh/wBwGkMjkf1tB/MCWMEnQfs7+ikjFqe6E8A+R3KQOsU3xUbP91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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