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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守边关,历神宗、光宗、熹宗三代——所以作者才替忠臣良将骂出“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熹宗时期,魏忠贤、客氏等人作奸使佞,朝廷已被奸党掌控。《红楼梦》对这些奸党也是极其愤恨,骂得也非常之狠。所谓“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正面看是指生活中的“奸情”,但背面看,乃是指政治上的“奸情”,指向“奸臣误国”而并非生活中的男女奸情、扒灰养汉。

运用汉语“同文不同义、同义不同文”的特点,指桑而骂槐,目送而手挥,是《红楼梦》行文最突出的艺术特色。理解不到这一点就无法真正读懂《红楼梦》,当然也就无法理解《红楼梦》骂人的艺术。

其他诸如柳湘莲之骂、鸳鸯之骂、尤三姐之骂等也需要索隐才能解读其骂声所向、骂意所指。例如鸳鸯之骂——

贾府的大老爷贾赦看中了“老祖宗”屋里的丫环鸳鸯,要作为妾来收房,这在彼时的传统大家庭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大太太邢夫人亲自去说媒,碰了钉子。又派鸳鸯的嫂子出马——

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里我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鸳鸯道:“可是大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地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他嫂子脸上死劲啐了一口,指着他骂道:“你快夹着X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宋徽宗赵佶被金俘,皇室后代赵孟頫子昂被元收伏,作者是否意有所指?)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桨又满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到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面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要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

在我的索隐解释里,认为鸳鸯是指“国姓爷”郑成功。鸳鸯,水鸟也,喻之水军。鸳鸯之骂乃是郑成功之骂,是对其家国观念和反清行为的描述。邢夫人和他的嫂子,便是来进攻和逼劝郑成功投降的清廷犬马了。“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便是郑成功(及曹雪芹、明遗民)对那些屈膝投降清政府的冯铨、王铎等明朝文武官员和清廷犬马的痛骂了。作者对不愿作妾的鸳鸯姑娘,比之花袭人等丫头格外敬重,乃是敬重郑成功这样的反清义士。当然这个索隐多少有些疑虑:鸳鸯是西府奴仆,而且姓金,这与西府作为“假代膻”、出“金”姓“鞑虏”的理解不太同步,还需要进一步考察和解读。

(历史真事) 郑成功之父郑芝龙在崇祯元年(1628年)受招抚任明朝副总兵要职。顺治二年(1645年)清军南下,南明王朝不堪一击,弘光帝朱由崧很快被俘,王铎、钱谦益等南明文武官员也卑躬屈膝降清。郑芝龙转奉隆武帝继续反清。次年8月,清军击败隆武帝。在大明旧臣洪承畴的招抚下,郑芝龙不顾郑成功的哭谏反对而降清。母亲田川氏后来也因不堪忍受清兵之辱而死。这让郑成功的内心十分愤懑,便在家乡孔庙焚烧青衣,宣誓从此抗清到底,毅然挑起了复明重任,把以金门、厦门为中心的东南沿海一带建成抗清复明的重要基地,后来又收复台湾。清廷一直将郑成功的抗清力量视为眼中钉,多次派遣军队围剿,软硬兼施,威胁利诱,未成。

顺治十五年(1658年),郑成功统帅17万水陆大军、8000条战船,与浙东抗清名将张煌言部在舟山会师。翌年率军进入长江,先后收瓜洲、镇江,7月4日兵临南京观音门,8日水师直抵三汉河口。郑成功自仪凤门登岸,扎营幕府山一带,12日拜谒明孝陵。张煌言率另一部入芜湖,攻克太平、宁国等四府、三州、二十二县地。“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郑、张之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江南,迅速收复多地,让刚入关不久的清廷大为震惊,顺治皇帝一度作过退回沈阳的打算。

郑、张抗清一段“真史”,在《红楼梦》“呆霸王调情遭苦打”一节中写出,读者只要稍一用心即可以比较清晰地索隐解读那一场振奋人心的“水战”。

索隐读法,在当今的红学界颇受质疑和诟病,原因在于早前做出来的索隐绝大多数是错误的,加上一些未经深入考察的胡牵乱扯——例如把焦大之骂“养小叔子”索隐作“孝庄下嫁了多而衮”,还有什么“秦学”以及“竺香玉传奇”之类——反而使“真事”更加隐去,以至于人们失去了对索隐的信任,失去了继续索隐的信心,不能索隐、不必索隐、不要索隐的声音占了“主流”,成了“正统”,一些人干脆做起“清纯文学”来——如此学问已经不再思考或者故意忽略《红楼梦》开篇醒目的大字“假语村言”“真事隐去”。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是,既然作者说他“假语村言”“真事隐去”,而且明确指示读者要看“背面”,那么搞不出隐去的“真事”,如何能懂“假语村言”,又如何能懂作者藏于背面的立意?关于《红楼梦》为什么必须索隐才能读懂,我们曾以专文讨论,其他隐去的“真事”也将在今后的《红楼梦》解读工作中逐步予以详明。

有一点必须提醒读者的是,除非你不看《红楼梦》、不研究《红楼梦》,要看就必须看“背面”,必须进行索隐,否则仅看正面,甚或联想什么男男女女“通奸”“爬灰”“养汉”,就是自找老曹来狗血淋头。

这下面要讨论的半隐骂和全隐骂,可就不是骂什么奸臣误国,而是对着我们读者开骂了。

其三,半隐骂。 典型的半隐骂是“贾天祥正照风月鉴”。在这节故事中,“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一句最引人注目。除了坚决认为《红楼梦》是“爱情主线”“人情小说”的清纯的文学家,很多红学人士对“不看正面”都有不同程度的理解,认为作者必有背面立意待人发掘。

这节故事可分为两段,前半段讲“贾瑞追凤姐”,后半段讲“正照风月鉴”。欲全面理解这节故事,前半段应予索隐,后半段必须进行翻译,并把隐骂分解出来才能明白作者立意,明白恶骂所指。

前半段故事写贾瑞(贾天祥)追求凤姐。以“假文天祥”之隐寓,影射洪成畴投降满清,这是王梦阮等红学前辈做的索隐,我认为是早期索隐派做的唯一比较准确的人物索隐。当然“假文天祥”并非仅仅单指一个洪成畴,王梦阮做的索隐还是有些拘泥了,且“追求凤姐”亦非指向“明军将领主动投靠满清”(请参看《以国史索隐解读红楼梦方是正道》),而是写出了洪成畴等人从抗清到降清的一段历史。《红楼梦》的这段故事少有爹长妈短的骂人话,而把骂声暗隐在情节之中,比如写贾瑞被泼上粪尿,后自称在污坑中失脚——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骂清廷的虚伪狡诈(降服、利用了洪承畴却还要定之为“贰臣”——往人身上泼粪尿),又骂那些没有气节的“假文天祥”们满身遗臭——这就非常巧妙了。

而后半段故事,即贾瑞病中“正照风月鉴”一节,是没有历史“真事”可索隐的,乃是在骂某些读者,亦是提醒人们注意《红楼梦》的解读方法。当然,作者主要是骂那些名鬼禄蠹、为虎作伥的仕清的文人,只是如今的那些不看“背面”的清纯的文学家,以及看不懂“背面”还装模作样、胡说八道的鸿儒们,再有一些胡牵乱扯的所谓红学,恐怕都要随喜,难逃被骂之列了。

回顾故事:贾天祥,父母早亡,是贾代儒的孙子,因此,贾天祥乃“儒孙”也。这贾代儒之寓意不言自明,“假借代指儒家”。所谓儒者实乃泛指读书人。贾天祥病中“正照风月鉴”这段寓言故事翻译还原为骂人言语就是:你这有爹娘养没爹娘教的“儒孙”,假文天祥,贪图功利声色,病入膏肓,死路一条!我欲救你性命,给你看“风月宝鉴”(《红楼梦》),这是济世养生之作。你不听道化,教你看背面立意(“白骨如山”的明清易代历史),你偏看正面故事,正面只有风月淫荡,你既爱此,就遂你心愿,赐你作乐死鬼,判你精尽而亡如何!——此后还有哪个“儒孙”看正面讲艳情,可别怪我老曹言之不预也。

骂得够恶毒,骂得够结实!作《红楼寻隐》以赞之:

红楼深深隐,提醒处处存。

正照风月鉴,昏昏梦中人。

二百余年《风月宝鉴》,百余年红学,其实正如一面光洁的镜子,映照出人类不屈不挠、追求真理的执着精神,也还原了一些人无知、功利、虚伪、丑陋的本相。真与假,人与妖,在这镜子中,一切都是如此的昭然。《风月宝鉴》真是神奇啊!曹雪芹真是高明啊!

其四,全隐骂。 全隐骂的妙处在于,骂人不带脏字,骂谁谁看不出来,甚至还以为是在夸他。全隐骂以诗文为多。曹雪芹除了以诗抒情寄意,伤时骂世,还经常以诗骂人,骂那些名鬼禄蠹、功利之徒。《红楼梦》乃一大“迷津”也,“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槁”(某句诗掌舵,会诗者成稿),读不懂作者的诗,就读不懂《红楼梦》。《红楼梦》的诗都嵌在故事中,但真要读懂《红楼梦》的诗,却需要把诗文从表面故事情节中剥离出来,具体分析,看到他的“背面”,才有可能理解之。讲《红楼梦》伤时骂世,就要涉及索隐,一时半会讲不完,这里就只讲曹雪芹是怎样痛骂那些读不懂人家的书却自作高明、追腥逐臭者的吧。这种直接针对读者的恶骂,可就不必随喜了,大约除了戚蓼生、蔡元培等几位高明前辈少挨点骂之外,其他古今的所谓红学甚至包括那些我十分景仰的名家宿老亦未必能逃此一骂。当然,我是断不敢也不肯骂的,可老曹要骂,我也没有办法——翻译解释《红楼梦》此类骂文,并非有意冒犯哪位师尊,实只为后来人备些功课,以免不知而继续自取其辱。

比较典型的全隐骂是贾宝玉进大观园没多久作下的“四季即事诗”。这四首诗来得十分突兀,就像是戏演到半路,一个小生纶巾羽扇摇摆而出,突然说一句:“我念几首诗给你们听啊,看喜不喜欢!”其实是作者要骂人,编个故事插进来的。“四季即事诗”之春、夏、秋、冬分别谐音“蠢、瞎、求、懂”。四首诗全部翻译理解出来,会比较长,须专文讨论,这里只管点到为止,明眼人自当领悟。四诗重心全在头两句上——即所谓“木居士掌舵”(某句诗掌舵),只要领会了头两句诗的含意,全诗即可基本理解。我们一首一首看去吧。

春夜即事: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诗题即“春夜即事”(谐音“蠢也讥事”)。头两句的含意是:《红楼梦》霞绡云幄,铺陈好多故事,那些与我情意不相通的蠢货(隔巷的蛤蟆)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或许这些“春”蛤蟆冬眠未醒,仍昏昏于“梦”中吧。诗亦云:箴上情含(枕上轻寒),窗外有语(雨),听不见这些声音却只看到眼前春色(香艳故事)的,是那沉睡于梦(《红楼梦》)里的人。我盈盈“朱”泪(烛泪),泣不成声,你却只想着花月情愁,怎不让人陡升怒气。娇懒不学、无识无术如不认字的小丫鬟,抱一床锦被,在被窝里做着春梦,听不懂、不耐烦我说的那些话啊。

此诗,对“蟆”“更”二字的理解最为关键。前人多把“蟆更”当作一个名词。据蔡义江老师的《红楼诗词全解》说:“蟆更,也叫虾蟆更,夜里打梆子报时间的声音。程高本把‘蟆更’作‘蛙声’。”蔡老师评论说:“隔巷市井,何来蛙声?当是后人不懂得‘蟆更’臆改的,甚可笑。”

先说两句闲话,其一,大观园有山有水有池塘,怎么不能“来蛙声”?其二,程高之时,蟆更还为生活常例,怎么也比现在的人懂得什么叫“蟆更”吧。

其实争论半天,无论臆改与否,终未解知作者真意,此诗“蟆”当作名词“蛤蟆”理解,“更”作副词理解,方贴近作者笔意。

看《春夜即事》,想起小时候玩的游戏——写两句“古诗”:“卧梅又闻花,暗湿达春绿”,叫人大声读出来,然后哄然一笑。

(即兴《红楼咏春》:红妆白骨两相衬,反正何须辨得真。满眼春情桃花色,宝鉴正照梦中人。)

夏夜即事: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瞎也讥事”,首两句大意:绣花文人坠入长梦,瞎子一样看不懂我这书,还以为是什么风流繁华故事,象饥渴的鹦鹉一样唧唧喳喳,瞎评乱论。

“金笼鹦鹉”大约是比喻被清廷笼络的文人。清朝前身为后金。作者笔下对其时文人作“金笼鹦鹉”之比喻用得还是很贴切的。中间四句就是描画这种“鹦鹉”文人看不懂作者的书却还装模作样的丑态——他们在《红楼梦》中“开宫镜”“品御香”,附庸风雅,不懂装懂,自我陶醉。

事实上,《红楼梦》如同宋遗民郑思肖“井底心史”,是需要人发掘的。只不过郑思肖把“心史”藏在水井下的铁箱里,而曹雪芹把他的“心史”藏在了市井小说《红楼梦》里。藏在市井小说里,让更多人看到,为“闺阁中昭传”,被发掘、发现的几率应该更大吧,或者应该说必然会被人发掘出来。终有一天,作品的真实面貌、作者的真实立意会被还原、会被理解。所以作者的“夏夜即事”最后一句说:待“帘卷朱楼(红楼)”,一切历历在目,“金笼鹦鹉”们的风雅伪妆必会被剥掉,露出真面目来。

秋夜即事: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也不是每首诗都骂人,这“秋夜即事”(谐音“求也讥事”)说的就有另一番境况了。首两句的意思是:有的读者知道我这《红楼梦》不是喧哗的故事,光彩夺目的表面故事之下浸含其他意思。后诗又说:可是他们看不懂文章,有的像睡着了的鹤(鹤乃高洁仙鸟,这里以鹤喻高人雅士。晋戴逵《竹林七贤论》——嵇绍入洛,或谓王戎曰:昨于稠人中始见嵇绍,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卧在石头(《石头记》)上,事实上只要轻轻剥开锁住表面的苔藓就可以看到纹理(文理)了,可惜他仍然睡于梦中而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样的读者或尚可容忍吧;还有的像栖在梧桐树上的乌鸦(以梧桐喻《红楼梦》,以鸦雀喻庸俗文人;梧桐乃凤凰之家,鸦雀何得占耶?!),其迷蒙入梦(《红楼梦》),以假当真痴痴呓语,打湿他一身露水仍不惊醒。——《红楼梦》故事多处极尽提醒,乃至恶骂,如冷水淋头,但也难使某些愚蠢到家的鸦雀文人清醒,懵懵懂懂胡乱求解者何其多啊。

后四句诗说,那些理解到“求”这个层次上的人啊,仿佛站在(红楼)门口,看到些东西,却又被衾枕金凤(喻《红楼梦》中繁华香艳故事)所迷惑、困扰,回来睡进了梦里。可惜啊!他们似懂非懂,睡去又醒来,迷迷醉醉中,翻来覆去,苦苦索求《红楼梦》之沉沉心意而不得。

冬夜即事: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鹴衾睡未成。松影一庭唯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冬夜即事”(谐音“懂也记事”)——“梅魂竹梦已三更”,喻《红楼梦》(精神品格与立意)隐得很深很深;“锦罽鹴衾睡未成”:(懂《红楼梦》的人)没有因为富贵纷繁故事而睡(被迷惑)在梦(《红楼梦》)中。“松影一庭唯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虽然有很多干扰,但他还是能够看懂我高洁心意,体会我悠悠心声,而不是观听(《红楼梦》中)那些莺歌燕舞。“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他们看到)儿女情长的诗里隐寓着冷涩情感,公子的富贵故事也不能让他迷醉。“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真高兴啊,还有很多人知道试茗(谐音“事明”);要把清廷打扫出去,把国家治理好。此处,雪的意象为清廷,与“丰年好大雪”及明遗民诗“谁将辽海雪,来折汉陵花”之“雪”的指向应该是一致的。烹,可能从“治大国若烹小鲜”引申来的,比喻治理国家。

有意思的是,“四季即事诗”以蟆(蛙)、鹦鹉、鸦、鹤等为譬喻,对《红楼梦》读者作“蠢”“瞎”“求”“懂”区分,基本上涵盖了《红楼梦》解读的各个层次。其恶骂不免有些伤众,但确实非常高妙啊。

四诗之意竟在于此,因而作者才有诗后几句恶评:“当时有一等势力人,抄录出来各处称颂;再有一等轻浮子弟,爱上那风骚妖艳之句,也写在扇头壁上,不时吟哦赏赞。”对那些读不懂《红楼梦》却还卖弄风雅的轻浮文人极尽讥讽。但如此讥讽也惊不醒某些有眼无珠之辈。四诗之侧,据说曾有“脂批”曰:“四诗作尽安福尊荣之贵介公子也。”——其蛙鸣井底、“鹦鹉”文人,却自以为鹤立鸡群,不懂装懂之丑状立现矣!

所以应该深刻检讨、扬弃前人研究成果,尤其不能一味迷信“脂批”。长期以来,学界把脂砚斋奉以为神,以“大胆假设”臆定脂砚斋身份,无限夸大“脂批”作用,读不懂《红楼梦》,就拿脂砚斋的鸡毛当令箭,其实毫无科学根据。事实上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或一个可靠的证据链条足以让我们相信脂砚斋读懂了《红楼梦》,或“脂批”可以作为红学研究的向导。要知道,以当时的政治气候,作者是不可能与任何人轻易交流他的立意思想的——即使是身边的一些人,所以早期读者也未必就一定真正理解《红楼梦》。更何况所谓的“脂批”也并非一人所做,其中阅读旨趣相差甚大,评批水平参差不齐,懂得原著立意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是一班“儒孙”在不懂装懂,基本没什么参考价值。而一些有参考价值的重要“脂批”——可能是懂些作者立意的——如第十三回甲戌本眉批“樯者舟具也,所谓人生若泛舟而已……”,更从未明确指出此为何事彼为何事(如“樯”为救过太祖朱元璋的大明神木),因此亦可以从多个角度理解之,这就降低了“脂批”的解读价值——既有多解,则与无解无异,后人的理解也许完全曲解着批者本意,当然亦无从根据其批语来理解《红楼梦》真实立意。

(即兴《谈红即事》:眼中只有宝黛钗,开口不离脂砚斋。谈红不知红楼意,也称鄙人解梦来。)

愚所见识的早期红学史,读懂《红楼梦》文本,微明著书人立意者,或唯戚蓼生等一二人而已,余者碌碌,皆不得要领。只是彼时社会环境既然不允许曹雪芹直抒胸意,当然也就不允许戚蓼生揭示《红楼梦》真实面目,他仅留下了一篇“戚序”(戚蓼生给《红楼梦》作的序文),明示《红楼梦》隐真艺术手法:“一声也而两歌”“注彼而写此”,“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提醒后人追踪隐事、探索真情:“作者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作者慧眼婆心,正不必再作转语,而万千领悟,便具无数慈航”;戚蓼生对《红楼梦》读者群的评价直截了当、正中要害:“彼沾沾焉刻褚叶以求之者,其与开卷而寤者几稀!”——我的一个感觉是,如果第一次读《红楼梦》时年纪太小,知识储备单薄,思想不成熟,思辨能力尚弱,又没有正确的引导,很容易误入歧途,先入为主之后,看到的就剩浅层故事了,非极聪慧好学且修得悟道参玄之功力者很难重新把思路扭正过来。“戚序”曾被一些学者认为是索隐红学的方法论总纲——索隐派在迷惑彷徨时经常到“戚序”中寻找根据、收拾信心。尽管“戚序”在红学史上具有特殊重要性,但是后人对《红楼梦》文本的理解远达不到戚蓼生的水平,当然也就不能尽解“戚序”之奥义——自称“反索隐”的考证派“正统红学”以及只研究正面故事而以“正宗红学”自居的文学派都故意视而不见,而一些“附会红学”特别是那些自编自导野史小说的红学(如刘心武老师的所谓“秦学”、霍国玲老师的《红楼解梦》之“竺香玉传奇”等类)根本不理解什么叫“一声也而两歌”,胡乱引证,也歪曲了“戚序”的本来面目。

且言归正传。《红楼梦》中林黛玉“花荫偷泣”,与“四季诗”有同工之妙,“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乃是寓“精妙的红楼之魂,读不懂的蠢鸟之梦”,实在是“一声也而两歌”“注彼而写此”!紧跟一首诗,却是夸赞读懂《红楼梦》者的,“颦儿才貌世应稀,独抱幽芳出绣闺;呜咽一声尤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有些“旨批”还以为这是夸他的颦儿,怜他的黛玉,俗不可耐!再有“芙蓉女儿诔”,结尾处,“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说的是:“鸟”被这古奥骈文吓跑了,“鱼”摇头晃尾唧喳作响读来读去假装有学问——对一些附庸风雅的墨客、半瓶醋的文人诅咒之恶毒、讽刺之辛辣,亦叹为观止!可见作者对知音的渴望,以及对假学问的疾恨如仇。“芙蓉女儿诔”,本是祭奠“文字狱”受害者,感念济世救民、反清复明之仁人志士的,作者以古奥骈文一抒胸意,吾辈当细解其中滋味,方是不负红楼啊。

事实上,《红楼梦》里还有许多类似的骂人的东西,翻译过来经常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待有机会,可与同好继续分享。细细品味,倒也是一种“艺术享受”呢。 pgWRjDZ2WfpY/ZiOHejihUlcLjSJeuK4x6eFzyo7eqg+xL9LAq4z42tQBZ724y5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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