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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文艺队的赵老师

70年代的洪祥中学,也有文艺宣传队。我虽是武术队的队长,但有时,也会被抽到文艺队里表演节目。

当时,洪祥公社属于永昌区,一个区管好几个公社,每个公社的文艺宣传队都要参加比赛。每到比赛前几个月,我就被抽到文艺宣传队里排练节目。那些节目的内容,我早就忘了,但那氛围,却一直留在我的生命中,滋养着我。

我虽然很自信,觉得自己是带着使命来的,做什么事都很坚定,但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我一直认为所有人都是那样的。但老有人说我的思维跟一般人不一样。后来,我自己也就慢慢发现了这一点。首先,我的想象力很丰富,心也比较自由,少有条条框框,也不愿意像别人那样,按部就班。这也许就得益于小学初中时的那些文艺熏陶。

我所说的文艺熏陶,就是文艺排练时的那种氛围。那时,我有一定的空间,可以自己发挥一些东西。所以,我常想,要是没有当时那种自由的文艺氛围,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雪漠了。如果按时下的这种教育方式,我在小学初中时,可能就被扼杀了想象力,变成一个很平庸的人。所以,我对儿子从小到大的教育,一直都以自由为主。我先是教他明白人生选择的重要性,然后尽量地教他做人。此外,便是最大可能地激发他的想象力。陈亦新很小的时候,鲁新云就给他讲童话故事,长大后,我就教他读书。为了让他有读书的时间,我还会打电话给学校,叫老师不要给他布置家庭作业。有了我的支持,他就有了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学生时代。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有一颗自由的心灵,也有开阔的眼界和胸怀。

我若是有些天分,定然跟我那时的自由环境有关。那时候,我做什么,爹妈都不太管,他们不识字,对文艺节目之类的东西也不懂,但是我每次上台表演,都是他们最高兴、最骄傲的时候。因为好多人都会喝彩、鼓掌,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孩子演得好。那时,他们就觉得我以后肯定有出息,这也是后来他们勒紧腰带供我读书的一大理由。而且,学习方面,我也一直没给父母丢脸,没让他们操心过。所以,他们对我一直很放心,也就随着我安排自己的很多事情。这种自由的家庭氛围,让我的天性得到了最大的发展。

天性中的好多东西是不用教的,别人专门学,也可能学不来。就好比,我天性中有一种自由的、创造性的东西,也有艺术天分,很敏感,也很感性,虽然我不识谱,但我一听歌,就会唱。我不是有意去学的,而是听过之后,张口就自然会唱了。于是,多年之后,我当了音乐老师。我在很多方面都是这样,没有刻意去学些什么,但接触过的东西,我很快就能掌握。我常对孩子们说,我学习有一个诀窍,就是学什么爱什么,学什么迷什么。第一次决定做雪漠文化网时,我就下载了原代码,连着几天都在研究这个东西,还熬了几个通宵,于是就凭一人之力,利用网上免费的原代码,把雪漠文化网改造了。背贤孝、学唱歌、练武术,都是这样,学啥,我就会迷上啥,并不是我有多高的天分。

也许,这跟我生长的环境有关。西部的文化土壤中,自然就有一种有利于艺术、文学、信仰的东西。这个东西,就像是西部大地赋予一个人的基因,但这个种子本身怎么样,也很重要。要是生长在西部的文化氛围里,本身也是一粒好种子,又有后天的勤奋和努力——这是最关键的——他就能成功。否则,再好的种子,也会夭折的。

初中时,因为我嗓子好,在文艺队里,我总是受到老师的偏爱。当时负责文艺的女老师姓赵,城里人,一口普通话,很好听。那时节,城里人当乡下老师,在乡下还不多见。每次来个城里老师,都会成为当地的一大新闻。

我上初中之前,就听说了一个大新闻:一个城里老师跟一个乡下老师偷情,怀了孩子。这当然很引人注目了。听说,那是个未婚女子,很漂亮,男的已婚,娶了个乡下女子,这事引起的激荡,惊动了文教局,也延续了很多年。当时,许多人都主张给那男老师判刑,那女子的父亲却不同意。我的一位爷爷当时是贫协主席,他向我们转述了那位父亲的话:“不要紧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我的女儿很有眼力,那小伙子不错,可惜他结婚了,不然,我就把女儿嫁给他。”在凉州,像这个老人这样看事情的人不多。《长烟落日处》中,有个叫陈卓的人,他女儿跟人偷情,有了孩子,结果被他一棍子敲碎了脑袋,死了,但村里没人为那女孩打抱不平,好些人还怨那抓了陈卓的“大盖帽”——也就是警察——说他们不该抓陈卓,因为陈卓杀的是自己的女儿,还是一个给村里丢脸的女人。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那男老师终究没有受到处分。多年之后,我见到了他,果然是个很优秀的男人,虽已进入老年,却仍是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气质很好。

赵老师也很漂亮,就成了那些大龄男生们背后的话题。她穿着很洋气,色彩鲜艳,有时学生就说她花不棱噔噔。凉州话中,花不棱噔噔是很花哨的意思,我一直没有找到相应的词汇来代替它。一些凉州人有个极大的特征,对于新鲜事物,对于超出常规的做法,有时候不是好奇,不是吸收,不是接纳,而是极力排斥,排斥的同时还忘不了要添油加醋地编上好多理由,以此来掩饰内心的那种不屑和盲目自大。这一点,我恰恰相反,越是新奇的事物,我越感兴趣,每每还爆出一些奇思怪想来,所以,很多老师都说我骄傲,总是“目中无人”。

参加文艺队的我,因为经常能接触到赵老师,就老是被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寻开心。每次我们参加完演出,他们就指着我脸上化妆后残余的红色,说那是赵老师每月的经费,暗含“月经”之意。在乡下人眼里,这是很恶毒的说法,因为在凉州人眼里,女人的月经是最不吉祥的东西。女人在经期时,是不能进堂屋的,否则,会冲撞祖灵,招来不祥。女人要是想害哪一家人,就在经期时,去哪家门口大哭,就会让这家人败运的。在凉州,这叫糟蹋。在小说《白虎关》中,我就写了一个精通此招的女人——白福妈。

怪的是,对同学的恶毒玩笑,我当时一点也不反感,可见那时,我们是真的喜欢赵老师。她给我们化妆时,手柔柔的,很舒服,那是高年级同学很嫉妒的事——他们只能远远地望一眼赵老师。

那时的文艺表演,是为了活跃校园文化生活,有时也有宣传任务。相较于现在的学校,那时真是热闹得很。那时的农村里,也很热闹,许多农民都会自发地组织一些比赛。虽是一种穷欢乐,但那欢乐却是真的。逢年过节,村里人都欢天喜地的,或是荡秋千,或是闹社火,或是打篮球比赛,或是听贤孝,总有一种热火朝天的味道。

后来,却渐渐变了。

这次我到家乡,发现家乡差不多死了。树死了,人少了,年轻人不见了,留在乡下的,多是老弱病残者。最明显的是,没了那份热闹,没人再搞比赛了,大家都去挣钱了。连那留在乡下的妇女,也到附近村里去打短工挣钱了。以前,干活时,一招呼,谁都来帮你,现在不行了,不给钱,没人帮你了。

那乡村,真的快要死了。

可见,金钱的社会,将人性最美好的东西、最诗意的向往也给吞噬了,人类成了被物化的动物。每次回到乡村,我都有种被骗的感觉,明明心中的老家是那样,但当我踏入那块土地的时候,却啥都没有了。乡村还在那里,心却没感觉了。 Mmbd9IlzpDF/0lRC671GeSxDpwDBLwyVS+jqgXor7rAryc1DpJpgTp4sJZwx0W2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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