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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及至今日,“蔡元培”这三个字在更多时候徒具符号的意义,虽然声名赫赫,却几乎成为旧诗篇中的一声绝响。在今人的墨端,他像那个时代的许多大家一样,成了脸谱式的人物。

北大哲学系教授韩水法在《世上已无蔡元培》中感叹:无论想做而做不成蔡元培的,想寻而觅不得蔡元培的,或者简单地想以蔡元培来论事的,都面对着一个不乏讽刺意味的事实——时至今天,就中国大学的改革和发展来说,蔡元培依然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

越是熟悉的,就好像越是陌生。当我渐渐走进蔡先生的世界,我想到,每当我们了解一个影响时代的人物,必须放在大时代格局下,才能穿越时代的隔阂,体知其人的所思所行。乃至于反过来借由其人其事,体知时代的变迁,这才更有意义。

已故的校长蔡元培先生,生活在一个大动荡、大变乱时代的中国。这个时期,王朝倾覆、外强入侵、武人争伐、人民盲乱。

无数豪杰往往埋没在蝇营狗苟的俗世当中,但在那样一个变乱的时代,依然英雄辈出、俊杰四起。

蔡先生应该惋惜,没有看到民族的最后胜利,蔡先生同样应该庆幸,他生在那样一个可以慷慨洒血、书写理想的时代。

从中国的历史上看,每逢政治纷乱、国势起转、社会不安的历史大转折时期,反而都是思潮喷发、文化激荡、学术活跃的时期,例如春秋战国、两晋南北朝,以及就近的清末民初时期。影响中国人文化基因的思想,几乎都是在这些时期形成的。

原因在于,这个时候政治舞台上的各种力量分庭抗衡、此消彼长,上层建筑对于意识形态的干涉力量最小,从而给思想的活跃留下了巨大的空间,使每一种思想都有发声的机会。

另一方面,社会的动荡,使人们要找一个出路:济世救民者,要找到思想的力量;命运起伏者,要找一个精神的归宿,他们都呼唤新思维的出场。旧的秩序被历史的车轮碾碎,新的秩序尚未形成,时世徘徊在治、乱之间,需要在新的时势中重新在精神上定位自己,从中找到自己的荣耀,维系文化的认同,萌发民族的新生。这些都呼唤着思想火花的碰撞以至于燎原。

这是人生无常的时代,命运的跌宕也往往促使人们对生命进行更为深层的反思;这是物质匮乏的时代,古风犹存,物质和资本还没有占据人们的心灵世界,人们很趋向于精神方面的高层次解脱。

但是,新思想的形成,若无深厚的历史思想文化积淀,必流于肤浅。清末民初之所以在中国的思想界能群星璀璨,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几乎都是根植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而绝非无源之水。

记得离我的家乡陕西周至县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横渠镇,及至长大才知道这里是赫赫有名的儒学大师——关学创始人张载(1020—1077)的家乡,后人号之“张横渠”。

张载在他的故里写下了有名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成了每一代有抱负的中国儒家知识分子的最高理想,这种理想融入了他们精气神魂之中。

小时候,我记得我父亲有一句糙话:“圣贤就不会胡说!”说这个话的时候,他横眉竖目,一脸凛然。

想必蔡先生成长的那个时代,圣贤不仅不会胡说,而且圣贤的语录,要仰视,要“知行合一”,不惜生命去践行,要用一生的人格去背书。那一种情怀是今天的年轻人所难以领略的。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老一辈家长经常问小朋友的话是:“在学校里听先生的话了没有?”那个时候,在学校被老师体罚也是经常的事,但从学生到家长几乎从不记仇,反认为天经地义。在乡间,粗质无文的农民如果笑骂起顽劣淘气的小朋友,那就是“真个是不懂王化”!而乡间骂别人最重的话,例如,“羞先人”,再骂重一点,就说某人“丧德”。骂人也骂得很有文化。

想必蔡先生更是生活在那样一个顺习圣人教化为荣、重德守节为尊的环境中。

想必是中国传统文化耳濡目染的熏陶,蔡先生如白纸一般的青少年时代涂写了最初的基调,为他后日的济世情怀打下了最好的底色,以翰林荣宠之身干起了革命党,以革命元老之身办起了教育。如果不是将传统文化的格局真正融入了灵魂和血脉之中,蔡先生是不可能拥有那样一种人格、成就他那样一生的事业的。

人所熟知的是作为教育家的蔡元培,却往往忽略了作为革命家、政治家的蔡元培。

蔡元培是国民党的“四大元老”之一。他青年时期在科考中荣登翰林,却在体制内的万般荣宠中干起了反体制的革命事业,发起成立著名的革命组织光复会并任会长,又被孙中山任命为同盟会上海分会会长,是国民党的革命元勋。他和各地反清义士互结声气、秘造炸弹、图谋造反,以文士之身操起武士之业。

民国成立后,他以隆重的政治声望和资历,斡旋在国民党内各政治派系之间。眼见国民党走向专权,遂日渐保持了“超然”的姿态,专注到中国的教育事业,这成了中国教育的一大幸事。

可贵的是,作为教育家的蔡元培先生并不仅仅是致力于建校授业,作为一个具有深厚学养的学者,他更专注于现代教育思想的变革、新型教育制度的确立。

蔡元培先生说,“只要培养一大批学者,国家就有希望”。蔡先生首先是一个民族主义者、爱国者,其欲救民族于危急存亡之际,而并不是一个躲在书斋里做学问谋求“天人合一”的冥想家,这奠定了他一生的基调,他所做的事业都离不“救亡图存”这个主题。当然,这是那一个时代精英知识分子阶层所共有的志趣。

他的精神,与儒者“修齐治平、经世致用”的抱负是分不开的,但他绝非腐儒,而以清王朝的翰林之身造反,以食禄之身、文士之躯,热忱地投身于推翻庸腐清朝政权的暴力革命。

他不要当学问家,而要培养学问家。“为天地立心”他是顾不上了,“为生民立命”对他来说显得更为迫切。他要教育救国,教化和唤醒人民,他要维护那些“为天地立心”的人。在他的羽翼下,活跃着冯友兰、鲁迅、刘师培、王国维、陈独秀、李大钊、胡适、刘半农、钱玄同、辜鸿铭、黄侃、陈汉章、马叙伦、梁漱溟、李四光、马寅初……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功利和浮躁,他很注重人文学科,而不像那些主张实业救国的人一样,专事理工。他很重视思想界的动态,要为民族的存续寻找精神上的支撑点,这种深远的目光是世所稀有的。

他并不一味崇尚民主、科学救国,他更关注人内在的终极精神,这在那个救亡图存的大文化格局中又是十分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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