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讲一讲我十六岁那年的事情。前面提到过,父亲害了瘘病,并且已经卧床,由母亲、一个老仆和我三个人主要负责伺候他。我充当护士的角色,主要负责给父亲包扎伤口、喂药,以及必要的时候在家配药。我每晚都给他按摩双腿,直到父亲让我停下来,或者他睡着为止。我很乐于侍奉父亲,印象中,从未对此掉以轻心。每天,我所有的个人时间,除了每日必做的那些琐事和上学之外,就是用来照顾父亲。除非获得父亲允许,或者他身体状况较好,我才会在晚上出去散步。
也在这个时候,我的妻子怀孕了。我现在回头看,对我来说,这件事是双重耻辱。一方面,当时我还是一个学生,本应该克制自己,但是我没能做到,居然任由肉体欲望妨碍学业;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居然让欲望妨碍我对父母尽孝。施瓦那可是我从孩童时期起的偶像啊。每天晚上,我总是一边为父亲按摩双腿,一边想着卧房里的情景。况且,当时我年纪还小,无论从宗教、医学还是常识的角度来看,都不应该沉迷于欲望。每当服侍完父亲,我都欢喜雀跃地和父亲鞠躬告别,然后直奔卧房。
与此同时,父亲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阿育吠陀 的医生、哈基姆 的术士和那些地方上的庸医已经把所有他们知道的药油、膏药和秘方都用尽了。一个英国的外科医生也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他认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给父亲做手术,但是我们的家庭医生不同意。他认为父亲年事已高,动手术很危险。这个家庭医生医术很好,而且很有名,我们听从他的意见,没有做手术,但是各种药物治疗都收效甚微。我隐隐觉得,如果当初同意手术,父亲的伤口肯定很快就愈合了。手术原本打算由孟买的一位名医来操刀,但是神灵对此显然另有安排。当死神步步紧逼,谁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呢?父亲从孟买带回来了全套手术设备,但是都没用了。他已经彻底绝望,不想再活了。他身体越来越弱,最后医生不得不严格要求他卧床,但直到最后,父亲都拒绝这样做,坚持要下床。对外部清洁的要求,毗湿奴信徒总是非常坚持。
毫无疑问,保持外部清洁非常重要,但是西方医学告诉我们,所有生理功能,包括洗澡,都可以在床上进行,并且可以在保持绝对清洁的同时,完全不造成病人的任何不适,也不会把床弄脏。我认为这和毗湿奴的规矩全无冲突。但是,我父亲坚持下床的行为还是让我感到惊奇和钦佩。
那可怕的一夜来临了。叔叔当时已经到了拉吉克德,我隐约记得,他是因为听说我父亲情况越来越不好才来的。他们兄弟间感情很深,叔叔整天都坐在父亲床边,把我们都送去睡觉之后,还坚持睡在父亲身边。虽然父亲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是大家做梦都没想到,那天晚上父亲就会去了。
大概晚上十点半或者十一点,我正在给父亲按摩的时候,叔叔进来说可以替我照顾他,我很开心地径直回了卧房。我妻子,那可怜的小东西,很快就睡着了。但是,我在这儿的时候,她怎么能睡呢?我把她弄醒了。五六分钟之后,有仆人过来敲门,吓了我一跳。他说:“快起来,你父亲不太好。”我当然知道,父亲最近一直很不好,所以我即刻猜到了他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当即从床上弹了起来。
“怎么了?快告诉我!”
“你父亲不在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双手紧握,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羞愧和痛苦。我赶紧跑到父亲的房间。如果兽欲没有将我蒙蔽,我还可以在他弥留之际见他最后一面。我可以给他按摩,他可以在我的怀中离开人世。但是现在,我叔叔独享了这份光荣。他对兄长的眷恋如此之深,才能让他在最后可以服侍他!我父亲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用纸笔写下“准备后事吧”几个字,然后,他从胳膊上扯下了护身符和罗勒珠穿成的金链子,把它们甩在一旁,不久就离世了。
前面一个章节中,我提到的耻辱说的就是这件事。在父亲最后弥留的关键时刻,我居然被肉欲占据,是被别人叫醒的。这个污点,我永远无法抹去,也无法忘怀。我始终觉得,尽管我深爱我的父母,可以为他们放弃一切,但是这件事让我领悟到我的爱还远远不够,因为我居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堕入了欲望的魔爪。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纵欲而专情的丈夫,我花了很长时间,经历了不少磨难,才得以从欲望的枷锁中挣脱出来。
在本章的最后,再提一句。那个可怜的孩子活了不过三四天就夭折了。我还想怎样呢?请所有已婚人士都引以为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