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美国民众可以忍受贫富悬殊,因为他们相信美国社会是机会公平的,个人只要努力就可以晋升到上层。但是这30多年来,所谓乌鸦飞上枝头成凤凰的“美国梦”早已成幻影。美国的富裕阶层不但攫获了绝大部分的经济增长果实,还不断在追逐各种排他性的特权,从子女入学、医疗服务、就业管道到晋升机会,以致社会阶级分化日趋严重,社会流动管道趋于阻塞,贫穷成为世袭。
哈佛大学著名的政治学者帕特南(Robert Putnam)教授在他最新出版的《我们的孩子:陷入危机的美国梦》一书中,通过对比的形式呈现两代普通美国人的人生故事,力图说明阶级和阶层不平等现象已经在21世纪的美国社会达到触目惊心的程度。他生动地描述了美国中下阶层家庭如何陷入由家庭结构破碎、教育机会受限及制造业部门工作岗位大量消失三者交织的恶性循环,让出身寒微的社会底层青年再也难以跨越阶级的藩篱,这个趋势在黑人与西班牙裔群体中特别明显。
帕特南回到他成长的俄亥俄州小镇克林顿埠(Port Clinton),从跟他一起上高中的同学开始,追踪他们及其子女的人生道路,来鲜明对照处于不同社会阶层的两代美国人的人生故事,然后辅之以大量的统计资料和资料佐证。帕特南的结论十分令人感伤。当今的美国年青一代的家庭条件和阶级地位直接决定了他们的人生机遇。他们所身处的家庭氛围、童年教育、成长发育、交友网络以及学校生活等,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会塑造不同社会阶层出身的美国年轻人的不同的人格发展轨道、最终受教育水平和就业机会,并限制处于底层的青年向上流动的可能性。个人努力在今天已经无法打破这种由家庭背景所决定的社会阶层桎梏,这与半个世纪前(也就是帕特南自己成长的年代)的美国社会相比,有天壤之别。
贫富日益悬殊,不仅背离公平正义的理想,也对美国经济与社会造成实质的伤害。斯蒂格利茨举出大量经验证据显示,贫富差距日益扩大造成的分配不均、教育不均以及贫病交织,在经济上导致生产力降低、打击效率;中产阶级收入停滞不前、家庭负债累累,也必然导致总体消费不足,拖慢经济增长并让宏观经济的不稳定性增加。贫富日益悬殊也严重侵蚀美国社会的社会资本,加深社会对立、疏离与不信任。
美国多数的中产阶级家庭的所得在过去25年间停滞不前,而且他们的实质生活水平还不断下降,因为住房、交通、教育与医疗保险的费用不断飙涨。举例而言,美国私立大学的学杂费从1980年到2010年这20年间足足涨了7倍有余。2009年金融危机之后,中等收入家庭的教育费用负担更沉重,因为美国各州普遍削减政府教育预算,公立大学都被迫大幅调涨学费。例如,美国加州四年制公立大学的学杂费从2007年到2013年短短数年之间涨幅超过70%。现在美国大学生中70%都要靠学生贷款才能念完学位,超过4 000万大学毕业生背负助学贷款,而多数大学生在毕业多年后都无法还清债务。
也有愈来愈多的美国家庭从中产阶级跌入贫困,连维持温饱都很吃力。盖洛普公司在世界各国调查有多少比例的民众在过去一年中曾经因为缺钱而无法为家人购买所需的食物,调查显示,2006年在美国有小孩需要抚养的家庭之中,有13%的家庭有过因缺钱而无法购买所需的食物的经历,到了2012年,这个比例增加到22%,远高于发达国家的平均值。在德国,只有不到5%的家庭担心没有足够的钱购买食物。很荒谬的是,2012年美国低收入家庭担心挨饿的比例,甚至远高于同一时期的中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