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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最值得注意的是“夫民，神之主也”的提法，显示了《左传》的民本思想，这是当时进步的思想之一。文章结构巧妙，主要写季梁之谏，而斗伯比之论则相映相成，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楚武王侵随 1 ，使薳章求成焉 2 ，军于瑕以待之 3 。随人使少师董成 4 。斗伯比言于楚子曰 5 ：“吾不得志于汉东也 6 ，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 7 ，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 8 ，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 9 。”熊率且比曰 10 ：“季梁在 11 ，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 12 ，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 13 。
【注释】
1楚武王：楚，国名。芈（mǐ）姓，子爵，因此楚王又称“楚子”。西周时，楚都在今湖北秭归东南，后迁至湖北江陵西北。随：国名。在今湖北随州，姬姓。
2薳（wěi）章：楚大夫。求成：讲和。
3瑕：地名。在今湖北随县。
4少师：官名。董成：主持和谈。董，主持。
5斗伯比：楚大夫。
6汉东：汉水以东。春秋初年，楚国与随国以汉水为界，汉东多姬姓小国。
7 张（zhānɡ）：扩张。
8张（zhànɡ）：膨胀，自大。后文“请羸师以张之”的“张”也是此义。
9羸（léi）师：让军队做出疲弱的样子。
10熊率（lǜ）且（jū）比：楚大夫。
11季梁：随国贤臣。
12以为后图：意思是从长远考虑，少师必得其君之宠。
13毁：搞乱。纳：这里是接待的意思。
【译文】
楚武王侵略随国，派薳章去求和，自己在瑕地驻军等待他。随国派少师主持和谈。斗伯比对楚武王说：“我国在汉水东边不能得志，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们扩大我们的军队，整顿我们的武装，用武力临驾别国，他们害怕而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所以难于离间。在汉水东边的国家中，随国是大国。随国如果自高自大，必然会抛弃小国。小国与它离心，正是对楚国有利。少师骄傲，请让我们的军队假装疲弱以使他自满。”熊率且比说：“随国有季梁在，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斗伯比说：“这是为以后作打算，少师得到君主的信任。”楚武王故意把军容搞乱来接待少师。
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 1 。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 2 ，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 3 ，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 4 ，粢盛丰备 5 ，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 6 ，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 7 。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 8 ，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 9 ，无谗慝也 10 。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 11 ，亲其九族 12 ，以致其禋祀 13 。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注释】
1小道大淫：指小国有道而大国无道。淫，过度，过分。
2祝史：主持祭祀祈祷的官。正辞：言辞不虚妄。谩，通“漫”。
3馁（něi）：饥饿。
4牲牷（quán）肥腯（tú）：祭祀用的牲畜毛色纯正，膘肥体壮。牷，是毛色纯一的牲畜。腯，也是肥的意思。
5粢盛（zī chénɡ）：盛在祭器里的黍稷等。
6不疾瘯蠡（cù luǒ）：不患癣疥之病。瘯蠡，是一种动物皮肤病。
7三时：指春、夏、秋三季。
8醴（lǐ）：甜酒。嘉：善。栗：虔敬。
9所谓馨香：指祭品芳香远闻。古人认为祭品的香味与祭祀者的德行有关。
10谗：说人的坏话。慝（tè）：邪恶。
11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此谓“五教”。
12九族：说法不一。一种说法是：从自己算起，上自高祖、曾祖、祖父、父亲，下至儿子、孙子、曾孙、玄孙。另一种说法是：父族四代，母族三代，妻族两代。这里泛指家族，亲族。
13禋（yīn）祀：祭祀鬼神。
【译文】
少师回去后，请求追击楚军，随侯准备答应他。季梁劝阻道：“上天正在帮助楚国，楚军的疲弱，是要引诱我们，君侯急什么呢？臣听说小国之所以能够抵抗大国，是小国有道，大国无道。所谓道，就是忠于百姓而得到神的信任。在上的人想到使百姓得到好处，这是忠；祝史真实无欺地祷告，这是信。现在百姓饥饿而国君放纵私欲，祝史虚报功德来祭祀，臣不知道怎么可能做得到。”随侯说：“我祭神用的牲口毛无杂色，又很肥壮，黍稷丰盛完备，为什么不能使神信任？”季梁回答道：“百姓，是神的主人，因此圣王先安定百姓而后奉事神。所以奉献牺牲时祷告说‘牲口又大又肥’，这是说百姓的财力普遍富有，说他们的牲畜肥大而繁殖生长，没有得病，说他们各种肥大的牲口都有。在奉献黍稷时祝告说‘饭干净而丰盛’，这是说春夏秋三季没有灾害，百姓和睦而丰收。奉献甜酒时祝告说‘又好又清的美酒’，这是说上级和下属都有美德而没有邪心。讲到祭品的芳香，是说没有进谗邪恶的人。所以致力于农事，讲明教化，亲和亲族，用这些来进行祭祀。因此百姓和睦而神明赐福，所以一切行动都能成功。现在百姓各有各的心思，鬼神没有主宰，君侯即便独自有丰盛的祭品，又怎能求得鬼神降福呢？君侯姑且修明政事，亲近兄弟国家，看是否能免于灾难。”随侯害怕而修明政治，楚国也不敢来攻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