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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世说新语》是中国古代志人笔记的代表作,作者是刘宋临川王刘义庆。全书共36篇1130则,主要记载了东汉末年直至刘宋初年近三百年间的人物故事,内容包罗万象,涉及政治、经济、文学、思想、习俗、民生等诸多方面,保存了大量非常珍贵的历史资料。

《世说新语》以文笔简洁明快、语言含蓄隽永著称于世,往往只言片语就可以鲜明地刻画出人物的形象和性格特征,鲁迅曾经评论其“记言则玄远冷峻,记行则高简瑰奇”(《中国小说史略》)。如《容止》记“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可谓闻其声见其人。又如《豪爽》记王敦“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与之。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其豪爽之态跃然纸上。又如《任诞》:“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籧篨覆之。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淛江,寄山阴魏家,得免。”庾冰逃难途中命悬一线,情节之紧张令人握中生汗。可见,《世说新语》的文学成就极高,所以历来被视为我国古典文学名著之一。

《世说新语》反映最丰富的一部分内容,是魏晋时期的名士风度。名士风度,也称魏晋风度,是魏晋时期名士们言谈举止的一个总括。名士风度有三个主要的外在表现形式:饮酒、服药、清谈。

魏晋时期士人阶层中嗜酒成风,而且毫无节制。刘伶因饮酒过度而伤了身体,妻子哭泣着劝他戒酒,但他却说:“妇人之言,慎不可听!”接着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孔群当田里收成不佳时,他关心的不是口粮不够的问题,而是担心不够酿酒;周顗曾经一连三日醉酒不醒,被当时人戏称为“三日仆射”;阮咸等人甚至与群猪共饮;阮籍听说步兵校尉官署的厨房里贮酒数百斛,便求为步兵校尉;张翰说过一句名言:“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此类故事比比皆是。究其原因,大致有四个方面。

其一是纵欲享乐。汉末开始的社会动乱使人们毫无安全感,很多人便开始转向及时行乐,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毕卓所说“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任诞》)就是一个很好的写照。

其二是惧祸避世,明哲保身。魏晋时期政局不稳,政权的更迭、权力的转移极为频繁,很多士人为能在纷乱的时局中保全自己,便以嗜酒来表示自己在政治上的超脱。如阮籍终日饮酒不问政事,因此得以寿终。

其三是表现任性放达的名士风度。魏晋名士追求旷达任放,并以饮酒作为表现形式。如竹林七贤“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因此为世人所称道;又如阮修不慕权贵,常“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以显示其洒脱和不羁。

其四是追求物我两忘的境界。魏晋名士好老庄之学,讲求形神相亲,而狂饮烂醉便可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求得高远之志。所以王蕴说:“酒,正使人人自远。”(《任诞》)王忱说:“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任诞》)

当然,魏晋名士中也并非个个是酒徒,干宝就曾劝郭璞不要饮酒过度,大名士王导更是屡屡劝人戒酒,并成功地帮助晋元帝戒了酒瘾。

魏晋名士还很流行服五石散。五石散主要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这五种金石类药调制而成,因药性猛烈,服后需行走发散,故名五石散。又服者需冷食、薄衣,故亦称寒食散。服散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求得长生,其次是为了感官的刺激,据说服后可以心情开朗、体力增强。何晏就曾说:“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言语》)此外,服散据说还有美容的功能,对服散颇有心得的大名士何晏即“美姿仪,面至白”(《容止》),名士们因此纷纷效仿,形成风尚。

饮酒和服药展现的是魏晋名士任性、放达的性格特征,而清谈则是魏晋名士外在风度和内在气质的综合体现。清谈起于汉末,名士群集,臧否人物,评论时事,称为清议。魏晋时期的清谈则侧重于玄学,即所谓内圣外王、天人之际的玄远哲理。清谈时一般分为宾主两方,先由谈主设立论题,并进行申述,称为“通”;次由他人就论题加以诘辩,称为“难”。也可以由谈主自为宾主,反复分析义理。清谈时,名士们往往手持麈尾,以之指划。如殷浩拜会王导时,王导特地“自起解帐带麈尾”,说:“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文学》)孙盛和殷浩清谈终日,无暇饮食,激动时挥舞麈尾,结果饭菜中掉满了麈尾上脱落的毛(《文学》)。

清谈是魏晋名士相互交流的场合,有些人能借以一举成名,如东晋名僧康僧渊一开始并不为人所知,一天他径直到殷浩家里去,“粗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领略粗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文学》);有些人能结交到知己,如王羲之本来轻视支道林,但支道林论《庄子·逍遥游》时,“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文学》);有些人则借机刁难寻仇,如许询年少气盛,听说人们把他比作王修,觉得小看了他,“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文学》)。

清谈时宾主辩论往往非常激烈,有时高下立判,有时则不相上下。一般情况下名士们都能惺惺相惜,如王导与殷浩“既共清言,遂达三更”,王导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正当尔耳。”(《文学》)但也有反目成仇的,如于法开和支道林争名,他在逐渐处于下风时隐居剡县,经过精心准备,让弟子去和支道林辩论,并预先设计好辩论的内容与步骤,“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来!’”(《文学》)

除了饮酒、服药和清谈,魏晋名士们也注重内在的修养,《世说新语》把“德行”放在篇首,就很能说明问题。如陈蕃“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王祥至孝感动后母、庾亮不以己祸嫁人、殷仲堪性节俭、罗企生尽忠就义,说明虽然身逢乱世,但魏晋名士仍以德行为高,殊为感人。此外,魏晋名士多存高远之志,如刘惔之超然物外、戴逵厉操东山、管宁与华歆割席断交,这些都积淀为中国知识分子洁身自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优良传统。

读《世说新语》,不能不读南朝梁刘孝标的注。历来对刘孝标的注都有很高的评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孝标所注,特为典赡……其纠正义庆之纰缪,尤为精核。所引诸书,今已佚其十之九,惟赖是注以传。故与裴松之《三国志注》、郦道元《水经注》、李善《文选注》同为考据家所引据焉。”由于篇幅和体例所限,本书没有选录刘注原文,只在注释中吸取了其中材料。

《世说新语》所载人物和故事,发生在魏晋南北朝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所以要读通读懂《世说新语》,则必须首先了解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切忌以现代人的观念和常识对魏晋时期的人物和故事进行品评,否则在理解上就难免会出现南辕北辙的情况。

本书节选了《世说新语》的部分精彩内容,以故事性、趣味性和哲理性为主,以原书顺序编排篇目,并进行简单的注释和逐字翻译,以便于读者阅读和理解。

著者写于2015年10月 mQUPDS0pEiBQJJM9evEr6aKbhQTjLUpchng3epbTNLLHshICqFuNkGHdP3+8Ggy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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