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美国以后,我儿时调皮任性的性格改变了很多,陌生的环境使我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害羞的孩子。刚开始,由于文化的差异和语言的问题,我感觉无法融入美国人的生活,也无法融入那个圈子。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越觉得无法融入就越自闭。所以,整个初中和高中的前半部分,我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平淡,很单调,甚至有些枯燥乏味。
一直到高中二年级的暑假,我和同班的几名同学,一起被学校推荐参加芝加哥大学的数学天才训练营,我才有了几个真正的“死党”。
菲利浦·柳(Phillip Yoo)是其中之一,韩裔美国人,生在美国,长在美国。他卷卷的头发,深咖啡色的皮肤,喜欢穿超短的短裤,也喜欢运动,虽然戴着矫正牙齿的铁丝,但还是认为自己很帅。他特别爱笑,不过一笑就露出牙齿上的铁丝,闪着银光。他的性格很开朗,很聪明,很有自信。在功课方面,他很出色,在体育和追女孩方面,他依然很出色,几乎是个“全才”。
兰姆(Ram)是个具有印度和日本血统的混血儿,五官突出,非常英俊。很多人第一眼看到他,都会以为他是美国的印第安人。他的头发总是潇洒地做个中分,习惯用深邃的目光看着你。很多人说他的眼光似乎总是放着电,无数的女孩被他迷倒,男孩也忍不住喜欢他。他是一个非常乐观的男孩,学校田径队的,也是运动健将。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似乎人人都喜欢他。
当时,我和他们两个本校生,还有一个美国人、一个加拿大来的外校生混成一个小群体,天天快乐为伴。记得训练营刚开始的两周,我们在训练班都学得很用心。但是从第三个星期开始,我们几个似乎就开始疯狂了起来,由于是第一次出门在外,晚上和同学住在一起,我第一次有了“卧谈会”的经历。我们谈小时候的经历,讲上小学的故事,讲自己的父母,讲女孩,讲自己学习的感受,讲我来美国的经历等等。有时候,舍监会不耐烦地狂拍我们的门板,“快睡吧,天快亮了!”有时候,我们会聊到晨光照到宿舍里。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和年龄相仿的朋友内心沟通的愉悦。
然后,我们内心的顽皮又开始在这个时候发酵了,总是想方设法地制造一些“事故”出来。那段时间,所有的学生都拿着训练班发的餐票去买早餐,而卖早餐的老太太总是很凶,每次都对学生们大声嚷嚷,“嘿!你到底要买几个荷包蛋啊?请一次说清楚。”我们总是被骂得非常狼狈。因此,某一天,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希望班上所有同学的荷包蛋都由我一个人来买。当天早上,我对同学大声宣布,“把餐票给我好了,今天将由我来给大家买蛋!我会给大家当服务生端到桌子上。”同学们一听有这等好事,全部把餐票交过来。
芝加哥大学数学营里的死党
到了卖早餐处,我拿着厚厚的一叠餐票对她说,“不好意思喽,今天我要买83个荷包蛋!”“什么?83个?你疯了吗?”卖蛋的老太婆又是很凶地叫起来。“是的,女士。”我很得意。“噢,我知道你在故意为难我,那好吧,我去找厨师长,看看来了什么样的学生。”老太婆也不示弱。结果,老太婆真的找来了厨师长告我的恶状,我微笑地看着厨师长说,“亲爱的先生,我确实是要买83个荷包蛋,今天我代我们班的学生来买。这是全班同学要的蛋的总数啊”。厨师长看了看老太婆说,“人家买就给人家做,这有什么好说的吗?”说完,他表情淡淡地转身就去忙了。而我,微笑地看着凶恶的老太婆做了83个荷包蛋。
“餐票换现金”工程,也是我们几个想出的主意。当时训练营的同学餐票用不完,我们就把餐票打折换给用现金买饭的大学生,结果,我们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参与了这个工程,换得了一些现金当零花钱用。同学们对我们的精打细算甚为推崇。
和五人小团队熟悉了以后,我们也一起经历过很多“好学生”的疯狂,一起去玩电子游戏,去芝加哥的市中心溜达,去芝加哥最有名的比萨饼店吃比萨,晚上一起打桥牌玩个通宵。我们秘密地躲在图书馆里,晚上也不出来,而是打牌或者捉迷藏,结果半夜被管理员发现,又被训斥着赶出门。
每个星期,我们寻找一个目标,班里一定会有某个同学,被我们五人小组扔到池塘里面,弄得浑身湿漉漉地爬上来。我们五人小组,如同恐怖分子一样,到处制造危机。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开始荒废“学业”,想尽一切办法疯玩胡闹。
在那个暑假,我还开始接触电子游戏。在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电子游戏还非常初级,往往是用文字来描述场景,如在一个房间里,有四条不同的道路,你要选择一条,然后打字告诉计算机。计算机接到指令之后,会接着用文字描述场景让你选择下一步。那个时候的电子游戏,如果让现在迷恋《魔兽》、《征途》的孩子看,会觉得落后得不像样子。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玩得如痴如醉。
也是在这个暑假,我学会了打桥牌,并深深地迷恋上了桥牌,这也是构成我当时社交圈子的主要内容。通过和朋友们玩桥牌,我似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户,开始真正地接触美国人、美国人的生活、美国人的思维。我们几乎是如痴如醉地沉浸在桥牌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用自己的语言沟通,争执,接近。
后来,兰姆在高中毕业册上给我的留言是,“开复,希望你今后能在桥牌桌上找到你的女朋友,因为,我觉得你不可能在别的地方找到了。”
和两个朋友天天在一起,也自然知道他们的很多趣事。美国人在高中就会交女朋友,对爱情比较随便。菲利浦·柳和兰姆会肆无忌惮地谈论自己的女朋友,这让我脸红心跳。他们偶尔在家里开派对喝酒,喝得烂醉,他们会开我的玩笑,说:“开复,去交个女朋友吧。”把我说得闻风丧胆,脸涨得通红。不过,美国人可爱的地方就是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我跟他们玩在一起,但是不喝酒,不交女朋友,他们也乐于接受我,不会把我当“怪物”。
母亲在回台湾之前,特意嘱咐我“绝对不可以交美国女朋友”。加上我到美国以后变得特别害羞,因此,在这方面一直没有受到影响。而酗酒更是妈妈不能允许的。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远离这些“美国文化”,但是通过这一个暑假,我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宽阔了,有了相互了解的美国朋友,更深刻地感受到美国社会。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有了更多了解美国文化的机会,也了解了美国人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