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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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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所从事的任何专业领域内，要想获得精深造诣并取得成功，均须具备智力和感情方面的特殊禀赋。如果禀赋超人，并能通过非凡的成就体现出来，就可以称之为天才。
“天才”一词，含义深广，要确定其精髓并阐明其实质实属非常困难。既然我们不是哲学家，也不是语言学家，那就只能按语言习惯，把天才理解为擅长某种活动的高超的精神力量。
在这里，不能仅仅只谈论具有高超才能而被称为天才的人，即不能只谈论通常所说的天才，而应该着重研究作为天才的超常精神力量在军事活动中的各种综合表现，可以把这种综合表现看做是军事天才的实质。之所以说是综合表现，是因为军事天才不仅涵盖了同军事活动紧密相关的某些力量，如勇气等，还包括了智力和感情方面的其他力量，所有这些力量都会在战争中综合发挥作用。军事天才是各种精神力量的和谐结晶，其中这种或那种力量可能起主要作用，但是任何一种力量都不应起阻碍作用。
不能要求每个军人都或多或少地具有些许军事天分。否则，任何一支军队都凑不够人数。由于军事天才是指精神力量的一种特殊表现，所以在向多方面发展和培养精神力量的民族中，就难得会出现军事天才。一个民族的活动种类越少，军事活动就越能在该民族中占据支配地位，军事天才就越能大量产生。但只能是数量多，而并不会出现高水平的天才，因为军事天才的高低还依赖于一个民族智力发展的总体的水平。尚武精神在野蛮好战的民族身上远比在文明民族中普遍。在野蛮民族中，几乎每个能打仗的人都具有尚武精神；而在文明民族中，大多数人当兵打仗绝非心甘情愿，只是被迫而已。然而，在野蛮民族中从未发现一个真正伟大的统帅，可称之为军事天才的人也极少，因为在野蛮民族的智力不可能得到较好的发展。文明民族当然也会有好战倾向，而且这种倾向越强，军队中具有尚武精神的人就越多，在这类民族中普遍的尚武精神和较高的智力能够相互结合，所以最辉煌的战绩就会在那里出现。最伟大的统帅总是在文明程度较高的时期出现的。无数的事实也说明，智力与较高的军事天才是成正比的。
在到处都充满危险的战争领域，军人应具备的首要品质是勇气。勇气有两种 : 一种是物质勇气，即个人敢于冒险的勇气；一种是精神勇气，即敢于负责的勇气。此处只论述前者。
个人敢于冒险的勇气又有两种。第一种为恒态勇气：对危险置若罔闻，这可能是出于天生，或源于不怕死，抑或是习惯使然。第二种为非恒态勇气：可能源于积极的动机，如荣誉心、爱国心或其他激情引起的热情，在此情况下，勇气就只能是一种情绪冲动。二者作用不同。前者稳定可靠，因为它已经成为人的第二天性，永远不会丧失；后者则具有更大的激励作用，能引导人前进。前者以顽强胜，后者以大胆著。前者使理智更加清醒，后者虽可增强理智，但也常常会使理智迷乱。两者结合方能造就最完善的勇气。
深入研究战争对军人的种种要求，不难发现：智力是主要的。战争领域到处充满不确实性。战争行动所依据的情况有四分之三好像隐藏在云里雾中，或多或少是不确实的。因而首先需要有敏锐的智力，借以通过准确而迅速的判断来辨明事实真相。智力平庸有时碰巧也能辨明真相，勇气非凡偶尔也能弥补失算，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或就平均结果看，智力不足总是会暴露无遗的。
战争领域充满劳累。若想不被劳累压倒，必需一定的体力和精神力量，不管这些体力和精神力量是天赋的还是锻炼出来的。
战争领域充满偶然性。任何人类活动都不像战争那样给偶然性这个不速之客留有如此广阔的活动天地，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活动能像战争这样在各方面和偶然性经常接触。由于各种情报和估计的不可靠，以及偶然性的不断出现，指挥官在战争中会不断发现情况与原来预期的不同，他的计划或者同计划有关的设想，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要想不断地战胜意外事件，必须具备两种素质 : 一是在茫茫的黑暗中仍能发出内在的微光以照亮真理的智力 ; 二是敢于跟随这种微光前进的勇气。前者在法语中被形象地称为眼力，后者就是果断。所谓眼力不仅是指视力，更多的是指洞察力，即迅速辨明真相的能力。
果断是勇气在特定情况下的具体表现，其作用是在动机不足的情况下消除疑虑的苦恼和迟疑的危险，当它成为性格上的特征时，又是精神上的一种习性。但是，这里所说的不是敢于冒肉体危险的勇气，而是敢于负责的勇气，也就是敢于面对精神危险的勇气。这种勇气的产生应归功于智力的特殊活动，通常称为有智之勇。
眼力和果断类似于机智。战争中到处都充满意外事件，机智必然会起巨大的作用，因为它不是别的，正是一种能够出色地处理意外事件的能力。机智一词非常确切地表明了智力及时而敏捷地提出救急办法的能力。
综观形成战争气氛的四个要素：危险、劳累、不确实性和偶然性，就可以理解，要想在困难重重的战争中顺利前进，需要在感情方面和智力方面有巨大的力量。我们发现，战争事件的讲述者和报导者根据这些力量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表现形式，把它们称为干劲、坚强、顽强、刚强和坚定。所有这些英雄本色的表现，都可以看做是同一种意志力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表现。但是，不管它们彼此多么近似，总还不是一回事，因此，把这些精神力量的不同表现比较精确地区别一下，不但有必要，而且是有好处的。
当部队勇气十足、精神焕发地进行战斗时，指挥官在追求自己目的的过程中，很少有必要发挥坚强的意志力。但当情况变得困难时，战争机器本身开始产生阻力，要克服这种阻力，指挥官就必须有坚强的意志力。这种阻力并不仅指不服从和抗辩（虽然个别人常常有这种表现），而是指整个部队的体力和精神力量不断衰退所造成的总的印象，是指看到流血牺牲时所引起的痛苦情绪。指挥官首先必须克服自己的这种情绪，然后同所有其他人的这种情绪作斗争。统帅必须用自己的内心之火和精神之光，重新点燃全体部下的信念之火和希望之光。只有做到这一点，他才能控制他们，继续统率他们。
干劲表示引起某种行为的动力的强度。这种动力可能来自理智上的认识，也可能来自感情的冲动。但要想发挥巨大的力量，感情的冲动是不可缺少的。在进行激烈的战斗时，人们内心充满了高尚情感，再没有什么比荣誉心更强烈和更稳定的了。它是在战争中使巨大的躯体获得灵魂的真正的生命力。不管其他的一切感情，如爱国心、追求理想的狂热、复仇心以及其他各种激情多么强烈，不管其中一些看来多么崇高，即使有了它们，荣誉心仍然是不可缺少的。其他感情虽然也能鼓舞和提高广大官兵的士气，却不能使指挥官具有比部下更大的雄心，而这种雄心是指挥官要想在自己职位上取得卓越的成就所必须具备的。其他感情，都不能像荣誉心那样，使每一个指挥官像对待自己的田地那样对待每一次军事行动，千方百计地加以利用，努力耕耘，细心播种，以期获得丰收。最能使军队发挥作用和取得胜利的，正是各级指挥官的这种努力，这种勤勉精神、竞争心和进取心。对于职位最高的统帅来说更是如此，试问，自古以来，有哪一个伟大的统帅没有荣誉心呢？一个伟大的统帅没有荣誉心是可以想象的吗？
坚强是指意志对猛烈打击的抵抗力，顽强则是指意志对持续打击的抵抗力。二者词义十分接近，常常相互代用，但其本质上的显著差别不容忽视。人们对猛烈的打击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可以仅仅来自感情力量，但顽强却还要更多地依靠智力的支持，因为随着行动时间的延长，就要加强行动的计划性，顽强的力量有一部分就是从这种计划性中获得的。
刚强是指在最激动或热情奔放的时候也能够听从智力支配的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可能是更为坚强的智力。在感情最冲动的时刻也能使自己服从智力支配的力量，即自制力。它能使刚强的人在热情奔放时仍能保持镇静又不损伤热情，使智力的支配作用就得到保证。可以说，刚强是指在最激动的时候也能保持镇静的那种感情。刚强的人不是指仅仅能够激动的人，而是指即使在最激动的时刻也能保持镇静的人。所以这种人尽管内心很激动，但他们的见解和信念就像在暴风雨中颠簸的海船上的罗盘指针，仍能准确地指出方向。
所谓坚定，或者通常所说的有性格，是指能坚持自己的信念，不管这种信念是根据别人的或自己的见解得出的，还是根据某些原则、观点、灵感或智力活动的结果得出的。但是，如果见解本身常常改变，坚定性也就不可能表现出来。如果一个人时刻都在改变自己的见解，即使改变的原因在于他自己，那也不能说他坚定或有性格。如果我们在犹豫的情况下能相信并坚持当初的信念，我们的行动就具备了人们称之为性格的那种坚定性和一贯性。
在战争中，指挥官的活动必须在一定空间内进行，指挥官不能用肉眼观察到全部空间，甚至尽最大努力也不是常常可以探索清楚的，而且空间时常变更，就更难弄清了。这种非常特殊的困难，必须用一种特殊禀赋来克服，这就是地形判断力。
所谓地形判断力，就是对任何地形都能迅速形成正确的几何观念，因而每次都能很容易地判明方位的能力。显然，这是想象力的作用。这一方面要靠肉眼；另一方面要靠智力，智力用它从科学和经验中得来的理解力来弥补肉眼的不足，并把看到的一些片断合成整体，但是，要使这个整体活生生地呈现在脑海里，形成一幅清晰的图画，即在内心中描绘成一幅地图，并使它长久地留在心中，使它的各个部分不再分散，只有依靠我们的想象力才能做到。迅速而清楚地判断地形的卓越能力，能使统帅的整个行动进行得更为轻松和更有把握，使他不致心中无数，也可以使他更少依赖别人。
军事行动要求人们必须具备智力和感情力量。智力是一种起主要作用的力量，不管军事行动从现象上看多么简单，不具备卓越智力的人，在军事行动中也是不可能取得卓越成就的。在战争中每一级指挥官都必须具备相应的智力，享有相应的声誉。即使职位最低的指挥官想取得卓越的成就，也必须具有卓越的智力，而且这种智力必须随职位的提高而提高。
统帅，即指挥整个战争或一个战区的司令官。要使整个战争或者我们称之为战局的战争中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达到目标，就必须对国家关系有远大的见解。在这里，军事和政治合二为一，统帅同时也就成为政治家。统帅必须概括地了解和正确地判断的一切。统帅要成为政治家，但仍应不失为一个统帅，他一方面要概括地了解一切政治关系；另一方面又要确切地知道用自己所掌握的手段能做些什么。
如果一个统帅不能以明辨真理的洞察力来看透一切，那么他的观察和考虑就会混乱，他就不可能做出正确判断。认识和意愿、知与能之间有很大的差别。只认识真理，仅能产生极其微弱的动力。促使人们行动的最强的动力总是来自感情，而最强大的支持力量则来自感情和智力的合金，这种合金就是果断、坚强、顽强和坚定。对较高的智力所要求的是综合力和判断力，二者发展成为惊人的洞察力，具有这种能力的人能迅速抓住和澄清千百个模糊不清的概念，而智力一般的人要费很大力气，甚至要耗尽心血才能弄清这些概念。如果一个统帅的这种高超的智力和感情活动没有在他的活动的全部成就中显示出来，只是人们相信他有这种力量，那么，他是很少会载入史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