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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并前赵石勒称尊
防中山徐遐泣谏

却说刘熙居守长安,接得乃父被擒消息,当然大骇,急与南阳王刘胤等,商量方法。胤本是刘曜嫡子,为元配卜氏所生,从前靳准作乱,胤逃匿邻近郁鞠部。及刘曜即位,郁鞠部送胤归国,曜见他身长多力,意欲废熙立胤。胤舅左光禄大夫卜泰,及太子太保韩广等,均谓不宜废立,胤亦涕泣固辞。曜也追忆羊后,不忍废熙,乃封胤为王,号为皇子,追谥元配卜氏为元悼皇后,进卜泰为太子太傅,仪同三司。其实太子熙,原是懦弱,就是胤亦徒有外表,未足称能。曜率兵南下时,胤且进署大司马,辅熙居守。一切政事,归胤裁决,所以曜陷没后赵,熙即召胤计议。胤谓长安难守,不如退保秦州。尚书胡勋进言道:“今主子虽已丧亡,国家尚未残缺,兵士不下数十万人,正可并力扼险,堵御石氏,万一力不能拒,再走未迟。”胤怒叱道:“汝敢挠沮众心么?”遂喝令左右,把胡勋牵出斩首。 胤不但无能,且是个糊涂虫,怎能保国? 勋既冤死,还有何人再敢多嘴,遂相率奔往上邽。首都一动,各镇皆摇,汝阴王刘厚,安定王刘策,各弃镇西走,关中大乱。

将军蒋英辛恕,拥众数万,入据长安,遣人奉表后赵,情愿投降。石勒览表,即敕洛阳守将石生,乘便西略。生即带领部曲,径入长安。那时刘胤却率兵数万,从上邽出发,来与石生争长安城。 前时已愿弃去,此时复欲夺还,奇极怪极。 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诸郡胡人,亦奋起应胤。胤军次仲桥,石生婴城自守,飞使向襄国乞援。勒即遣石虎往救,拨给骑兵二万,由虎带去。虎行至义渠,与各郡胡人相值,好似虎入羊群,不值一扫,夷人四面遁去,虎即进捣胤营。胤闻胡人败遁,已是心怯,没奈何出营迎战。两阵对圆,锋刃相交,虎麾动铁骑,冲入胤阵,纵横驰骋,十荡十决。胤慌忙奔还,经虎从后追击,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遂进薄上邽城下。上邽城内的将吏,见胤逃还,都吓得魂魄飞扬,哪里还敢抵御?不到数日,便即溃散。虎挥众登城,擒住赵太子熙,南阳王胤,及王公卿校以上三千余人,一律杀死,所有后宫妃妾,俱分给将士。惟曜有女安定公主,年甫十二,却生得身材窈窕,眉目轻盈。虎取为己有,也不管她年龄长幼,到了夜间,便将她抱入寝处,恣情行乐,亏得胡人体质,本来强壮,还勉强容受得住,但已是蕊破花慵,不堪狼藉了。 身入虎口,不死亦伤。 欢娱数夕,方挈女东行,并徙赵台省文武,关东流民,及秦雍大族九千余人,俱至襄国,又坑死王公等及五郡胡人,共五千余名, 比虎狼还要凶暴 。前赵遂亡。总计自刘渊僭号,共历三传,前称汉,继称赵,凡三十五年。刘曜受擒,岁次戊子,刘熙被屠,岁次己丑。困嚣丧鸣,赤牛其尽,白玉篆文,至此毕验了。

石虎还至襄国,赍献前赵传国玺,并拟上勒尊号,奉为赵帝。勒未肯遽许,再经内外百僚,全体申请,无非说是“功德并隆,祥符俱萃,应亟崇徽号,下副人望”等语。勒又迁延过年,始自称为赵天王,行皇帝事。 名称亦奇。 立妻刘氏为王后,世子弘为太子,余子宏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兼大单于,封秦王,斌为右卫将军,封太原王恢,为辅国将军,封南阳王,进中山公虎为太尉,兼尚书令,易公为王。虎子邃为冀州刺史,封齐王,石生为河东王,堪为彭城王,署左长史郭敖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程邈为右仆射,徐光为中书令,领秘书监。此外,文武百官,各封拜有差。侍中任播等参议,谓赵承金为水德,旗帜尚玄,牲牡尚白,子社丑腊,方符天命。勒依议而行。右仆射程遐进言道:“天下初定,应明罚敕法,显示顺逆。从前汉高斩丁公,赦季布,便是此意。大王自起兵以来,褒忠诛逆,中外归心,惟江左叛臣祖约,犹存我国,窃为不解。且约大引宾客,又占夺先人田里,地主多衔怨切骨,大王何尚事姑容,不申天罚呢?”勒本谓约不忠,有心鄙薄,虽然前次收纳,却未尝召见, 约降后赵,见四十回。 至此听了遐言,便使人绐约道:“祖侯远来,未暇欢叙,今幸西寇告平,国家无事,可率子弟来会,借表积诚。”言外又与订会期。

约得了此信,当然欣慰,届期这一日,约挈子弟登殿,求见赵天王石勒。勒佯称疾,但令程遐接待。遐邀入别室,引与共饮,暗中着人诈托约言,召约亲属,一并到来。约见全族俱至,不禁动疑,且室外甲士趋集,料知凶多吉少,自思无法脱身,索性拚命乱喝,得能从此醉死,也省得眼见惨刑。偏程遐瞧透约意,待约半醉,便起座大言道:“天王有令,祖约叛国不忠,罪应诛夷。”这语说出,甲士俱从外突入,立将祖约拿下,所有约亲信数十人,均被驱出,牵往市曹。蓦见有一群罪犯,由兵役押令前来,仔细一瞧,乃是一班蓬头少妇,垢面童儿,没一个不是家眷。此时心如刀割,险些儿晕了过去。忽有一数龄稚子,趋至约旁,手牵衣襟,哭呼外祖。约手未被缚,便将稚子抱起,且泣且语道:“外孙外孙,汝外祖不该背国,连害汝曹。” 悔也迟了。 旁边走过似虎似狼的甲士,把他外孙夺去,掷诸地上,已是跌个半死。一声炮响,刀光四闪,可怜祖约以下的男子,不论老少长幼,都做了无头鬼。就中只有祖逖庶子道重,由后赵左卫将军王安,买嘱兵士,将他留下,为安携去。余如妇女妓妾,也算赦免,但己皆没为官奴,分充羯人的婢妾去了。 叛国贼听著!

看官道王安何人,肯救逖子?原来安本羯奴,为逖所得,留侍左右,很加宠爱。及逖镇雍邱,安亦浸长,逖与语道:“石勒与汝同种,汝可往依,免汝久羁他乡,汝可愿否?”安尚不忍别,逖复说道:“我亦不在尔一人,尔尽管前去便了。”遂厚给路资,遣令北去。安得见勒,累擢至左卫将军,及闻约族骈诛,不禁长叹道:“怎可使祖士稚无后呢?”乃设法取出道重,匿居僧舍,令为沙门。时道重尚只十岁,及石氏灭后,始得南归。 这未始非忠臣之报。 逖有兄祖纳,与约异母,憎纳如仇,尝闲散家居,览书自乐。约为逆时,纳得不坐。及约奔降后赵,纳仍在江东,由温峤荐引,辟为光禄大夫,卒获考终。祖氏一脉,赖此不亡。道重归宗,便与纳子孙同居,不在话下。

且说石勒既自称天王,群臣尚申表固请,统说是名位未正,应加帝号。勒乃加号称帝,改元建平,由襄国迁都临漳,追尊三代。妻称皇后,王子弘为皇子,封进百官,毋庸再叙。惟史家因前赵已亡,此后但称勒为赵主,不称后赵,小子亦依史叙述,止称为赵,看官不要疑我脱漏一字呢。 叙法绵密。 勒并吞关陇,复窥江淮,特遣荆州监军郭敬,与南蛮校尉董幼,寇晋襄阳。晋南中郎将周抚,不能固守,退保武昌,襄阳遂陷。中州流民,悉数降赵,就是前平北将军魏该弟遐,亦率领部曲,自石城降敬。敬遂毁襄阳城,徙百姓至沔北,就樊城旁增筑城堡,居民屯兵,作为城镇。赵主石勒,即署敬为荆州刺史,领秦州牧。陇右氐羌,不受赵命,兴众为乱,勒遣河东王石生往讨,一鼓荡平,赵威大震。东方的高句骊肃慎诸国,贡入楛矢,宇文部并献名马。凉州牧张骏,本承叔父张茂遗命,嘱令服事晋室,仍守祖制,所以茂死骏继,自称晋大将军凉州牧,与前赵屡起战争。前赵亡,后赵主勒,遣使至凉州,拜骏征西大将军,兼凉州牧,加九锡殊礼,骏抗拒不受。及氐羌为石生所败,多奔凉州,骏恐生乘胜进击,乃遣官诣赵,奉贡称臣。还有西域诸部落,如高昌于阗鄯善大宛等,亦皆向赵奉贡,不惮远行。

赵主勒喜出望外,遂欲大营邺宫,自壮观瞻。廷尉续咸上书切谏,勒大怒道:“不斩此老,朕宫如何得成?”说着,即饬御史收咸下狱。中书令徐光进规道:“陛下天资聪睿,臣以为将超越唐虞,今乃厌闻直言,是将变作桀纣了。咸言可用即用,不可用亦当大度包容,奈何反欲加诛呢?”勒乃叹道:“人主不得自专,一至于此。朕岂不知咸言为忠,但偶与为戏呢。匹夫略积家资,尚想购一别室,况富有天下,难道不能营缮一宫?将来终当筑造,现且暂停工作,不负忠言。”乃释咸引见,面加慰谕,赐绢百匹,稻百斛。随命公卿百寮,荐举贤良方正,直言秀异,孝义清廉各一人。一面就襄国西偏,创造明堂辟雍灵台,侈然有上法姬周的痴想。

既而霖雨经旬,中山西北,水忽暴涨,漂集巨木百余万根,共至堂阳。勒闻报大喜道:“天意欲我营邺宫哩。”遂大兴工作,亲授规模。自建平二年孟秋营造,历久未成。越年正月,勒仍在旧殿朝见群臣,遍赐盛宴,酒至半酣,顾语中书令道:“朕可比古时何等君主?”光答道:“陛下神武谋略,越过汉高,雄材卓荦,超绝魏武,自古以来,罕可比伦,大约为轩辕黄帝的流亚哩。”勒掀髯道:“人生岂不自知?卿言未免太过。朕若遇汉高祖,当北面臣事,与韩彭毗肩,若遇光武,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须磊磊落落,皎如日月,怎可似曹孟德司马仲达辈, 曹操字孟德,司马懿字仲达 。欺人孤儿寡妇,窃取天下?如朕品诣,应在二刘上下。轩辕乃上古圣人,朕何敢比拟哩?”群臣闻言,皆下座叩首,齐呼万岁。

勒本不识文字,但好令诸生讲读古书,静坐听诵,或出己意评论得失,类皆中肯,人多佩服。一日听读《汉书》,至郦食其劝立六国后,不禁惊诧道:“此法大误,何故能得天下?”及闻为留侯张良所阻,乃恍然道:“赖有此呢。” 聪明原是过人,可惜不学。 勒视当世人物,都不足取,惟晋豫州刺史祖逖,与荆州牧陶侃,先后推重,目为将才。侃方镇守巴陵,闻襄阳被陷,武昌垂危,倒也吃一大惊,接连是苏峻旧将冯铁,暗杀侃子,奔依石勒,得为戍将,害得侃又惊又悲,乃缮就一书,遣人赍往临漳,责勒纳用叛臣。勒有心干誉,便召入冯铁对着侃使,把他斩首。侃使才告谢南归。侃再遣长史王敷,赍送江南珍宝,与勒修好,并表谢忱。勒当即收受,厚待王敷,并赠赆仪。敷乃返报。

看官你道侃果真愿与勒和么?他因襄阳失守,意欲设法规复,所以计上加计,令他自弛兵备,好乘虚夺回襄阳,既得王敷归报,便从巴陵移镇武昌,命子斌率领锐卒,会同南中郎将桓宣,往袭樊城。赵将郭敬,果然无备,且督兵南掠江西,桓宣等掩入城中,将所有居守兵民,悉数俘获,又料敬必还援,使斌留镇樊城,自往涅水埋伏,截敬来路。敬得樊城警报,挟怒前来,到了涅水,听得一声号炮,伏兵猝发,他却毫不惊慌,分头抵敌。桓宣也督众力战,自午至暮,方将赵兵杀败,陆续退去。这一次鏖斗,赵卒原死了多人,宣兵亦伤亡过半。宣因飞使报侃,再请济师,侃令兄子南阳太守臻,竟陵太守李阳,率兵万人,共攻新野,遥应樊城。郭敬往救新野,又吃了一回败仗,方才北遁。襄阳城前已被毁,无人守着,当由侃军唾手取回,侃即命桓宣镇守。宣重修城寨,招集流亡,简刑罚,课农桑,复成重镇,赵一再进攻,终不能克。宣镇襄阳十余年,远近畏怀,时人比诸祖逖周访,可见得捍边固圉,全靠着有良将呢。 总断一笔。

惟赵主石勒,中了侃计,叹息累日,暗想陶侃用伪和计,夺去襄阳,自己亦好如法炮制,与晋言和。计策已定,待至建平四年正月,借着贺年的名目,遣使至晋,奉帛修好。偏晋廷拒绝来使,且将所献各帛,焚毁都下。赵使撞了一鼻子灰,匆匆北归。勒顿时怒起,又欲动兵侵晋,偏偏天变迭兴,内忧隐伏,转令一个足智多谋的石季龙,有所顾忌,未敢妄行。

建平三年的夏天,已是疾风骤雨,雷震建德殿端门,及襄国市西门,殛死五人。既而雹降西河介山,大如鸡卵,平地水深三尺。太原乐平武乡赵郡广平钜鹿千余里,树木摧折,禾稼荡然。勒避殿禳灾,且问中书令徐光,主何凶兆?光言:“介山为介之推所依,之推焚死,阴灵未泯,宜普复寒食故制,立祠奉祀。”原来勒曾禁止寒食,故光疑之推为祟,因致此灾。黄门郎韦謏,驳去光议,独援《春秋左氏传》言,谓:“藏冰失道,阴气发泄为雹,与之推无关。若以之推为贤臣,但令绵介间人民奉祀,便足申敬,何必普及全国呢。” 此说较光语为长,但《左氏传》亦非真足据。 勒从议,只命并州复行寒食,更迁冰室至极寒处所,期顺天时。到了建平四年的夏天,红日当空,寂静无风,塔上一铃,无故自鸣。佛图澄素识铃音,说是国有大丧,不出今年。过了数日,有流星大如象尾,足似蛇形,自北极西南流动,约五十余丈,光芒烛地,坠入河中,声闻九百余里,勒亦自觉非祥。忽爱子斌暴亡,遂疑为流星所应,将备棺殓。忽佛图澄趋入道:“小殿下尚未致死,何故骤令入棺?”勒惊叹道:“朕闻虢太子死,扁鹊能起死回生,难道大和尚亦能救死么?”澄答一“能”字,遂取杨枝沾水,且洒且咒,果见尸身少动,手足渐能屈伸。澄即向前握手道:“可起来了。”言已,斌即坐起,饮食如常。勒因命诸少子居澄寺中,托他照管。惟太子弘年已弱冠,留居东宫,襄办军国大事,凡尚书奏请,多归太子参决。次为骠骑大将军大单于秦王宏,亦得预政,权侔主相。石虎守邺有年,前时宏为大单于。虎甚不平,私语于石邃道:“我身当矢石二十余年,得成大赵基业,大单于位置,应该属我,奈何反轻授黄口婢儿?俟主上晏驾后,当尽杀无遗,方泄我恨。” 勒自号英明,奈何养虎贻患? 及弘宏兄弟,得专国政,虎益怏怏。

弘素好文士,尝引与交游,石勒谓:“世未承平,不宜右文轻武。”乃使刘彻任播等教弘兵书,王阳教弘击刺,但弘已性格生成,终不脱文人气象。勒尝语徐光道:“大雅 弘字大雅 。愔愔,可惜不类将种。”光答道:“汉高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帝治以玄默,守文令主,原与创业不同,何必过忧。”勒始有喜色。光因进言道:“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雄暴多诈,陛下万岁以后,臣恐社稷必危,宜渐夺中山威柄,休使上逼储君。”勒虽然点首,但因虎累立大功,也未便遽夺虎权。既而右仆射程遐,复入白道:“中山王勇武权智,群臣莫及,看他志意,除陛下一人外,统皆蔑视。今专征日久,威振内外,性又不仁,残暴好杀,诸子又并长大,似虎添翼,共预兵权,陛下在日,谅无他变,将来必致跋扈,非少主臣,还请陛下绸缪,早除此患。”勒变色道:“今天下未平,兵难未已,大雅年少,宜资辅弼,中山系佐命功臣,亲同鲁卫,朕方欲委以重任,何至如卿所言。卿莫非因中山在侧,虽然身为帝舅,将来不得专政,故有此虑?朕已早为卿计,如或不讳,先当使卿参预顾命,卿尽可安心哩。”遐不禁流泪道:“臣实公言,并非私计,陛下奈何疑臣有私?中山虽为皇太后所养,究竟非陛下骨肉,难语恩义,近不过托陛下神规,稍建功绩,陛下报以重爵,并及嗣子,也可谓恩至义尽了。魏任司马懿父子,终被篡国,前鉴未远,怎得不防?臣累沐宠荣,又与东宫托附瓜葛,若不尽言,尚望何人?陛下今不除中山,恐社稷不复血食了。” 以疏间亲,亦非良策 。勒终不肯丛。遐只好叩头告退,小子有诗叹道:

养虎原为心腹忧,如何先事未绸缪。

毁巢取子犹难料,漫向廷臣诩智谋。

遐退出后,适与徐光相遇,免不得有一番叙谈。欲知后事,且至下回表明。


枭桀如石勒,不可谓非一世雄,观其智料刘曜,算无遗策,卒能举前赵而尽有之。及称尊以后,诛祖约,戮冯铁,虽曰权谋,不戾正道,天下之恶一也。约为晋臣,敢行悖逆,不诛何待?铁系逆党,又杀侃子,召而诛之,谁曰不宜?示人以彰瘅之公,与世无爱憎之异,勒之自矜磊落者,其以此夫。然明于远而忽于近,知其著未见其微,以凶残暴戾之石虎,不善驾驭,致贻后患,徐光谏之而不用,程遐言之而反致疑,此其所以身死未几,而子嗣沦亡也。 Nq4bcMcbvYrTg0u3mFXkk44Yi9O4nTAXxwhQXoGYIGCOXbOzjxCrFDfuTl44jkCh



第四十三回
背顾命鸮子毁室
凛梦兆狐首归邱

却说程遐出遇徐光,便与光叙谈,述及进谏不从情形。光答道:“中山王对我两人,时常切齿,不但与国有害,且必累及家祸,我等总当预先设法,保国安家,怎可坐待危祸哩?”遐皱眉道:“君有甚么良策?”光想了多时,方答说道:“中山手拥强兵,威势甚盛,我等无拳无勇,如何抵制?看来只好再三进谏,得能感悟主心,方得转祸为福呢。” 但靠此策,何能制虎? 遐摇首道:“只恐主上未必肯从。”光说道:“待我再去一试罢。”说毕乃散。过了数日,光入内白事,见勒面有愁容,便乘间讽勒道:“陛下廓平八州,驾驭海内,为何神色未怡?当有隐患。”勒怅然道:“今吴蜀未平,书轨不一,司马家儿,未绝丹阳,后世将疑我未应符箓,难为真主,我一想着,便不觉有忧色了。”光应声道:“臣以为陛下忧及心腹,哪知陛下徒忧及四肢,四肢尚不足忧,腹心乃是大患呢。从前魏承汉祚,为正朔帝王,刘备虽绍兴巴蜀,总不能谓汉尚未亡,吴尝跨据江东,与魏无损。今陛下包括二都,平荡八州,适与魏王相符,彼司马家僻居江左,无异刘备。李氏据蜀,尚逊孙权,帝王大统,不属陛下,将属何人?这不过是四肢的微患,无庸深忧。惟中山王托陛下威灵,所向无敌,中外共目为英武,有类陛下,可惜他残暴多奸,见利忘义,迹同管蔡,情异伊霍,且父子并据权位,势倾王室,臣见他尚未满意,阴蓄异图。近在东宫侍宴,傲慢不恭,轻视太子,陛下想亦察觉,不过曲示宽容,臣恐陛下传及太子,宗社必生荆棘,这才是腹心重病,足为大患,奈何陛下顾小忘大呢?”勒默然不答。光当然说不下去,没奈何趋回私第。

已而安定府间,报称蛇鼠相斗,越宿蛇死,临泾亦报称马忽生角,长安城内,又报称鸡有怪声,勒不以为意,西巡沣水宫,途次感冒风寒,竟致成疾,便即还都。那病势日加沈重,因召太子弘,中常侍严震,与中山王虎,并侍禁中。虎立即入宫,矫托勒命,阻住弘震,不准入侍,就是王公大臣等问疾,也一概拒绝。内外隔断,不通音问,连勒病势的增减,都无人知晓。虎又召还秦王宏及彭城王堪,可巧勒病少痊,起床散步,忽见宏进来请安,便向虎惊问道:“秦王何故来此?我使王等出处藩镇,正为今日的预备,究竟是何人召入,还是不召自来呢?如或有人矫制召王,便当处斩。”虎慌忙答语道:“秦王想念陛下,暂时归省,今即遣令还镇便了。”宏闻虎言,才知是由虎擅召,只因虎势力逼人,未敢与辩,不得已含忍而退,待了数日,并无遣还命令,又只好留住都下。勒问虎曾否遣宏?虎诈言奉谕即遣,所以勒不复再言。

是时荧惑入昴,星陨邺中,又有赤黑黄云,绵亘如幕,声如雷震,坠地后气热如火,尘起连天。 勒是番王,未必果应天象,且据新学家言,天象与人事无关,惟史家罗列灾象,故略述一二。 勒病势复剧,势难再起,乃遗令三日即葬,概从俭朴。牧守等不必奔丧,仍令照常镇守。内外百寮,既葬除服,毋禁婚嫁祭祀,饮酒食肉。又复申嘱数语道:“大雅文弱,恐未能绍承我志,中山以下,宜各司所典,勿违朕命。大雅与斌宜好自维持,司马氏即汝等殷鉴,务须互相和好,勿蹈彼辙。中山王亦当三思周霍,勉力匡辅,我死方得瞑目了。” 恐不能如汝所愿。 言讫即逝,年正六十,僭位十五年。虎主持勒丧,棺殓既毕,即舁棺夜瘗山谷,人不能测。 这是何意?想亦如魏武疑冢,恐被人发掘,或即由勒私嘱石虎,亦未可知。 别使大臣子弟六十人,为挽歌郎,引锦一匹,备具文物仪卫,虚葬城外,号高平陵,尊为高祖明皇帝。当下劫出太子弘,使他升殿,胁令手书,收捕程遐徐光下狱,并召齐王邃入宫宿卫,监制太子。文武百官,统皆骇散。弘亦大惧,情愿让位与虎。虎冷笑道:“君薨,世子当立,这是古今通义,臣怎敢背越礼法?”弘料虎不怀好意,复泣陈:“才力庸弱,不堪重寄,还是让位为是。”虎变色道:“如果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公论,也不能私相授受呢。” 岂亦想磊磊落落么? 遂逼弘登位,改元延熙。文武百官,各进位一等,惟将程遐徐光牵斩市曹。虎自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礼,据魏郡等十三邑,总摄百揆。虎妻郑氏为魏王后,长子邃为王太子,加官侍中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并录尚书事,次子宣为车骑大将军,领冀州刺史,封河间王,三子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封乐安王,四子遵为齐王,五子鉴为代王,六子苞为乐平王,徙太原王斌为章武王,所有虎旧时僚属,悉署台省要职,改称太子宫为崇训宫,勒后刘氏以下,俱迁居崇训宫中。凡故宫侍女,具有姿色,及车马珍宝服饰玩好等类,尽被载入丞相府署。令镇军将军夔安为左仆射,尚书郭殷为右仆射。安与殷均虎党羽,所有举措,俱禀虎后行。虎虽未篡位,简直与君主无二。

勒后刘氏,不堪胁迫,密召彭城王石堪入见,流涕与语道:“皇祚恐将覆灭了。王与先帝,义同父子,应该顾全一脉,毋致凌夷。”堪唏嘘道:“先帝旧臣,均已被斥,宫廷僚属,统是中山心腹,无可与谋。臣惟有出奔兖州,据住廪邱,挟南阳王为盟主, 勒子恢为南阳王,见前回。 宣太后诏,号召诸镇牧守,令各起义兵,入讨桀逆,方能济事。”刘氏道:“事已万急,便应速发,毋使日久变生。”堪应命而出,微服轻骑,往袭兖州。不料兖州有备,未能掩入,部下不过百余骑,如何持久?只好南奔谯城。石虎得知消息,亟遣部将郭太等追击,行至城父,与堪相值。堪兵单力寡,被太围住,一阵乱箭,把堪射倒,活捉了去。虎见了石堪,怒冲牛斗,即命左右取出鼎镬,将他炙死,复召石恢还都。嗣探得刘氏与谋,竟带兵入崇训宫,逼令自杀,别尊弘母程氏为皇太后。

关中镇将石生,洛阳镇将石朗,闻虎敢杀太后,很是不平,遂连兵讨虎。虎留子邃居襄国,自率步骑七万人,倍道攻金墉城,朗不意虎兵骤至,仓猝守御,偏守兵各无斗志,相率骇走,城即被陷,朗被擒住。虎命先刖朗足,继砍朗首,然后移兵转攻长安,用将军石挺为前锋大都督,引兵急进。石生遣部将郭权,与鲜卑涉璝部落,共二万人为前驱,自统大军为后应。权等到了潼关,正值石挺领兵前来,两下争锋,鲜卑兵骁悍异常,横冲直撞,立将挺阵捣破。挺竟战死,众多覆没。虎亦退走渑池,暗中差人赍着重赂,买嘱鲜卑,令他反攻石生。鲜卑贪赂忘信,背了郭权,还击生军。生猝不及防,单骑奔长安,又恐虎兵追至,潜逃至鸡头山。 前此俱为骁将,何此时统皆没用? 郭权尚有余众三千,退保渭汭,虎令裨将石广,与权相持,自率轻骑入关,竟至长安城下。长安守将蒋英,倒还凭城抵拒,好容易过了十多日,为虎所破,蒋英阵亡。再分兵四觅石生,且悬赏购募。生部下又贪厚赏,斩生出降。郭权孤军在外,当然不能支持,即逃往陇右。虎又遣将军麻秋进讨氐酋略阳公蒲洪, 见前文 。洪率部落二万户降虎,虎授洪为龙骧将军,使居枋头。羌帅姚弋仲,亦率众迎接虎军,虎又拜弋仲为奋武将军,兼西羌大都督,令徙居清河滠头,乃引兵东还襄国,颁令大赦,且讽弘命建魏台,一如魏武辅汉故事。寻闻郭权据住上邽,向晋投诚,晋授权为镇西将军,领秦州刺史。石广进攻失利,乃再遣将军郭敖,及章武王斌等,率步骑四万人攻权,行次华阴,那上邽人闻风惶骇,竟将权刺死,函首迎降。

虎因乱党悉平,踌躇满志,便欲篡移赵祚。适秦王隐有违言,即将他拘入别室,幽禁起来。弘更大惧,亲往魏宫,奉玺与虎。 父如龙而儿如豚,奈何? 虎摇首道:“帝王大业,当由天下人公论,怎得屡来扰我?”遂却玺不受。弘流涕还宫,入白太后程氏道:“先帝种果不得再遗了。” 让位求生,还做不到,真正苦极。 未几,即由尚书省出名,向虎上书,请依唐虞禅让故事。虎勃然道:“弘性愚愔,居丧无礼,不能君临天下,直可废去,说甚么禅让呢?” 倒还爽快,免得许多做作。 便令右仆射郭殷持节入宫,废弘为海阳王,迫令徙居。弘徐步就车,顾语左右道:“愚昧不堪承统,自惭群后。但也由天命已去,致遭此祸,尚复何言?”左右统皆流涕,宫人亦恸哭失声,于是群臣俱诣魏台劝进。虎下书道:“王室多难,海阳自弃,四海任重,勉从推戴。但朕闻道合乾坤,方可称皇,德协神人,方可称帝。皇帝尊号,朕不敢当,今暂称为居摄赵天王,聊副众望。” 既自称朕,又不愿称皇帝,此次未免近迂。 群臣不好违议,虎即号居摄赵天王,升殿视朝,改元建武,立子邃为太子,进夔安为太尉,郭殷为司空,韩晞为尚书左仆射,魏概冯莫张崇曹显为尚书,申钟为侍中,王波为中书令,此外文武百官,俱进秩有差。当下放出毒手,命将故主弘及太后程氏,并秦王宏南阳王恢等,一古脑儿锁禁崇训宫,派兵监守。暗中却嘱使党羽,乘夜突入,凡自程太后以下,悉数被戕。弘在位才得逾年,只二十二岁而终。

是时各郡镇将,俱奉表贺虎。独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称疾不贺。虎疑他有异志,屡次发使驰召。弋仲始至,正色语虎道:“弋仲尝谓大王命世英雄,奈何把臂受托,乃遽行篡夺呢?”虎答道:“我岂乐为此谋,但海阳年少,恐不能了家事,所以代为主治,卿亦太不谅我哩。”弋仲听不入耳,奋衣趋出。虎见弋仲诚实,也不加罪。 实是自愧。 惟因谶文中云:“天子当从东北来。”乃特备法驾,东往信都,再向北方环巡一周,然后还都,这算是自己应谶的意思。 全是痴想。

徐州从事朱纵,不服赵政,杀毙刺史郭祥,举城降晋。虎遣将军王朗击纵,纵奔淮南。虎率众南下,行近历阳,但欲张皇声威,恫吓晋廷,实无深入用兵的意思。历阳太守袁耽,吓得心胆俱裂,飞使报达建康,混称石虎入寇。江南已有好几年不闻兵革,骤得此信,都是错愕失措,相顾彷徨,再加太尉荆州牧陶侃,已经病亡,朝廷失去一座长城,更觉得守边乏材,不寒而栗。小子叙到此处,又不得不将侃死情形,略为表明。侃自克复襄阳后, 见前回。 晋廷因功加赏,拜侃为大司马大将军,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侃上表固辞,不肯受赏。相传侃少时往渔雷泽,网得一织布梭,取回家中,悬挂壁上。俄而天大雷雨,梭化为龙,破壁飞去,侃视为祥征,有志自负。寻复在夜间得了一梦,乃是身生八翼,奋飞上天,得登天门八重,惟一重不得闯入。内有阍人,携杖出击,触身坠地,致折左翼,痛极而寤。次日左腋尚痛,数宿乃愈。又尝诣厕所,见一人朱衣介帻,敛版前谒道:“君有长者风,故特来报,君将来当得公封,位至八州都督。”言讫不见。嗣复有相士师圭,握视侃手,随即指示道:“君左手中指有直纹,理当封公。若向上贯彻,便贵不可言了。”侃闻圭言,就用针戳中指上纹,欲使纹路上达。忽有指血漂入壁上,流为公字,再用纸揩指中恶血,也现出一个公字,愈拭愈明。及都督八州,受封长沙公,自思前事俱验,不敢再有他望,且每念及折翼梦兆,更恐盈满致祸,屡与僚佐言及,将上书乞休。僚佐再三苦留,方才中止。至成帝咸和七年,侃已七十六岁,一病垂危,即上表辞职,略云:

臣少长孤寒,始愿有限,过蒙圣朝历世殊恩,陛下睿鉴,宠灵弥泰,有始必终,自古而然。臣年垂八十,位极人臣,启手启足,当复何恨,但以陛下春秋尚富,余寇不诛,山陵未反,所以愤忾兼怀,不能已已。臣虽不知命,年时已迈,国恩殊特,赐封长沙,陨越之日,当归骨故土。臣父母旧葬,尚在寻阳,拟以来秋奉迎窀穸,待葬事讫,乃告老下藩。不图所患,遂尔绵笃,伏枕感结,情不自胜。臣间者犹谓犬马之齿,尚可小延,欲为陛下西平李雄,北吞石虎,是以遣毌丘奥于巴东,授桓宣于襄阳,良图未叙,于此长乖。此方之任,内外之要,愿陛下速选臣代,使必得良才,奉宣王猷。遵成臣志,则臣死之日,犹生之年。陛下虽圣姿天纵,英奇日新,方事之殷,当赖群俊。司徒导鉴识经远,光辅三世,司空鉴简素贞正,内外惟允,平西将军亮雅量详明,器用周时,即陛下之周召也。献替畴咨,敷融政道,地平天成,四海幸赖。谨遣左长史殷羡,奉送所假节麾幢曲盖,侍中貂蝉太尉章,荆江州刺史印传卹戟,仰恋天恩,悲酸感结。以后事付右司马王愆期,加督护统领文武职衔,俾臣得归死首邱,虽在泉壤,亦拜赐无穷矣。谨待死上闻!

表文已发,即将军谘器仗,牛马舟车,照簿移交。仓库自加管钥,付与王愆期掌管,自己一无所私,乃力疾登舆,出府自去。愆期等送至江口,洒泪告别。侃顾语道:“老子婆娑, 徘徊未去之意 。正为君辈,今恐当长别了。”说罢,下舆登舟,行至樊溪,越宿便逝。讣闻晋廷,即有诏颁发道:

故使持节侍中太尉,都督荆江雍梁交广益宁八州诸军事,荆江二州刺史长沙郡公,经德蕴哲,谋猷弘远,作藩于外,八州肃清,勤王于内,皇家以宁。乃者桓文之勋,伯舅是凭,方赖大猷。俾屏予一人,前进位大司马,礼秩册命,未及加崇,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悼于厥心,今特追赠大司马,予谥曰桓,祀以太牢,魂而有灵,嘉兹宠荣。

总计侃在军中四十一年,雄毅有权,临机善断,事无大小,莫不明察,因此兵民不敢相欺。自南陵至白帝城,道不拾遗。尚书梅陶,尝与友人书云:“陶公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似孔明,非陆抗诸人所能及。”太常卿谢裒子安,亦谓:“陶公用法,常得法外意。”可见得陶侃才名,实为东晋诸臣的翘楚,不过苏峻乱时,稍存芥蒂,不离俗见,未免有些阙憾哩。 评论公允。 晋廷以侃既寿终,特调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庾亮,代镇武昌。亮名不副实,又辟殷浩为记室参军,专谈《老》《易》,徒尚风流,怎能与陶侃时相比?一闻石虎南来,正是自顾不暇。晋廷选不出将才,只好仍请出这位年高望重的王茂弘,抵御羯寇,当下加官大司马,假黄钺,都督征讨诸军事。成帝时已十有四岁,也观兵广漠门,分遣诸将,命将军刘仕救历阳,赵胤屯慈湖,路永戍牛渚,王允之戍芜湖。司空郗鉴,亦使广陵相陈光率众卫京师中外戒严,非常紧急。小子有诗叹道:

到底江南暮气深,一闻寇至便惊心。

纷纷遣将徒滋扰,虎子怀安不尔侵。

欲知后来有无战事,且待下回再表。


石勒之有从子虎,犹刘渊之有族子曜。曜助渊而建汉祚,虎佐勒而成赵业,当时之为主立功,情固相同。厥后曜得嗣聪,虎得继弘,迹亦相类。但曜之得国,取诸靳准之手,尚有中兴之名,虎则直攫勒子而有之,其罪大,其恶极,曜尚不若是也。夫刘氏之亡,主之者勒,辅之者虎,而勒之妻孥,亦终为虎所残灭,养虎噬人,即还而自噬,何报应若是之速耶?若东晋将才,足以畏赵者,惟祖逖陶侃二人,而侃之功为尤大,史称其都督八州,据上流,握强兵,潜有窥窬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而止,是说未足尽信。侃生平并无逆迹,第当苏峻之乱,不遽入援,必待温峤之敦促而始发,时人乃疑其有贰耳。然袁氏了凡,犹谓其诬,是则侃固东晋之名臣欤。本回又于侃之没世,特加详叙,正善善从长之遗意也。 Nq4bcMcbvYrTg0u3mFXkk44Yi9O4nTAXxwhQXoGYIGCOXbOzjxCrFDfuTl44jk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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