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后淫虐日甚,秽闻中外。侍中裴頠等,引以为忧,就是后党贾模,亦恐祸生不测,累及身家,因未免心下不安。裴頠已窥透模意,乃至模私第,商议秘密,可巧张华亦至,一同晤谈。頠与华本来莫逆,不必避嫌,因质直相告,拟把贾后废去,更立太子遹生母谢淑媛。谢淑媛就是谢玖, 见第七回 。自遹为太子,母以子贵,得封淑媛。贾后很是妒忌,不令太子见母,但使淑媛静处别宫,仿佛与禁锢相似。此次裴頠倡议废后,当然欲将谢淑媛抬举起来,偏模与华齐声说道:“主上并无废后意见,我等乃欲擅行,倘主上不以为然,如何是好?且诸王方强,各分党派,一旦祸起,身死国危,非徒无益,反致有损了。” 贾模不足道,张华号称多才,何以如此胆怯? 頠半晌才道:“公等所虑亦是,但中宫如此昏虐,乱可立待,我等岂果能置身事外么?”华便接口道:“如公等两人,与中宫皆关亲戚,何勿进陈祸福,预为劝诫?言或见信,当可改过迁善,易危为安,天下不致大乱,我等方得优游卒岁了。” 淫虐如贾南风,岂肯从谏?张华此言更是痴想。 原来模为贾后族兄,頠母为贾充妻郭槐姊妹,两人与贾后互有关系,故华言如此。模颇赞同华议,頠亦不便拘执己见,姑依华言进行,当下趋诣贾第,入白姨母郭槐,托她戒谕贾后,勉盖前愆,并宜亲爱太子。模亦屡入中宫,为后指陈利害。看官!试想这凶残淫暴的贾南风,习与性成,岂尚肯采纳良言,去邪归正么?郭槐是贾后生母,向后进规,虽然不肯见从,尚无他恨,至模一再渎陈,反以为模有异心,敢加毁谤,索性嘱令宫竖,拒模入谒。模且忧且恨,竟生了一种绝症,便登鬼箓。 不幸中之大幸。 有诏进裴頠为尚书仆射,頠上表固辞,略谓:“贾模新亡,将臣超擢,偏重外戚,未免示人不公,恳即收回成命。”复诏不许,或向頠进言道:“公为中宫亲属,可言即当尽言,言不见听,不若托病辞官。若二说不行,虽有十表,恐终未能免祸了。”頠颇为感动。但初念欲见机而作,转念又且住为佳,因此日误一日,仍复在位。 这是常人的通病,怎知祸足杀身! 那贾郭二门的子弟,恃权借势,卖爵鬻官,贿赂公行,门庭如市,南阳人鲁褒,尝作《钱神论》讥讽时事,谓:“钱字孔方,相亲如兄,无德反尊,无势偏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无论何事,非钱不行。洛中朱衣,当涂人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云云。时人俱为传诵,互相倾倒。平阳名士韦忠,为裴頠所器重,荐诸张华,华即遣属吏征聘,忠辞疾不至。有人问忠何不就征?忠慨然道:“张茂先 华字茂先 ,华而不实,裴逸民 頠字逸民 ,欲而无厌,弃典礼,附贼后,这岂大丈夫所为?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他蹈溺深渊,余波及我,怎尚可褰裳往就呢?”关内侯索靖,亦知天下将乱,过洛阳宫门,指着铜驼,咨嗟太息道:“铜驼铜驼,将见汝在荆棘中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徒付慨叹亦觉无谓。
太子遹储养东宫,少小时本来颖悟,偏到了成童以后,不务正业,但好狎游,就是左师右保,亦不加敬礼,唯与宦官宫妾,嬉嬲度日。 无端变坏,想是司马氏家运。 贾后素忌太子,正要他隳名败行,可以借端废立,因此密嘱黄门阉宦,导令为非,尝向太子前怂恿道:“殿下正可及时行乐,何必常自拘束?”及见太子拂意时,怒诋役吏,又复从旁凑奉道:“殿下太觉宽仁,若辈小竖,不加威刑,怎能使他畏服呢?”古人有言:“一傅众咻。”又说是:“习善则善,习恶则恶。”东宫中虽有三五师傅,怎禁得这班宵小,朝夕鼓煽?就是生性聪慧,也被他陷入恶途,成为习惯了。太子生母谢淑媛,幼时微贱,家世业屠。太子偏秉遗传,辄令宫中为市,使人屠酤,能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又令西园发卖葵菜篮子鸡面等类,估本牟利, 倒是一个经济家 。逐日收入,随手散给,却又毫不吝惜。东宫旧制,按月请钱五十万缗,作为费用,太子因月费不足,尝索取两月俸钱,供给嬖宠。平居雕题刻桷,役使不已,若要修墙缮壁,偏好听阴阳家言,动多顾忌。洗马江统,上陈五事,规谏太子,一是请随时朝省,二是请尊敬师保,三是请减省杂役,四是请撤销市酤,五是请破除迷信,太子无一依从。舍人杜锡,也常劝太子修德进善,毋招谗谤。太子反恨他多言,俟锡入见时,先使人至锡座毡中,插针数枚,锡怎能预料,一经坐下,被针刺臀,血满裤裆,真似哑子吃黄莲,说不出的苦楚。散骑常侍贾谧,与太子年龄相仿,更为中表弟兄,免不得时往过从。太子喜怒无常,有时与谧相狎,有时与谧相谤,或令谧自坐,径往后庭嬉戏,不再顾谧,谧屡遭白眼,当然挟嫌。詹事裴权进谏道:“贾谧为中宫宠侄,一旦交构,大事去了,愿殿下屈尊相待,免滋他变。”太子勃然变色,连称可恨,说得权不敢再言,俯首辞去。其实,太子并非恨权,不过因权数语,触起旧忿,致有恨声。先是贾后母郭槐,欲令韩寿女为太子妃,太子亦欲结婚韩氏,自固地位。寿妻贾午,却不愿意。贾后更不乐赞成,另为太子聘王衍女。衍女有二,长女貌美,少女貌陋。太子既不得韩女,乃转思纳衍长女为妃。偏贾谧又来作梗,垂涎彼美,乞后作主。后方宠谧,便为谧娶衍长女,但使太子与衍少女为婚。太子得了丑妇,自然恨后及谧,此时听着权言,怎能不感愤交并,流露言表?嗣被谧探知消息,也惹动前日弈棋的恶感,向贾后处进谗, 弈棋事见前回 。还亏后母郭槐,从中保持,不使贾后得害太子,故太子尚得无恙。 此非郭槐好处,还是裴頠功劳。
未几,郭槐病重。由后过省,槐握住后手,嘱以二语:一语是保全太子,一语是赵粲贾午,必害汝家。 这却可谓先见。 贾后虽然应诺,心中总未以为然。至郭槐死后,谧虽守丧,仍然出入中宫,一夕,踉跄入白道:“太子蓄私财,结小人,无非欲害我贾氏,若宫车晏驾,彼得入立,不特臣等遭诛,恐皇后亦坐废金墉了。”贾后不禁骇愕,便与赵粲贾午,谋废太子。可巧午生一儿,遂嘱令送入宫中,佯称自己有娠,预备产具,一面嘱令内史,暴扬太子过恶,将为李代桃僵的诡计。宫廷内外,多已瞧透阴谋。中护军赵俊,密请太子举兵废后,太子不敢照行。左卫军刘卞私白张华,且替华设策道:“东宫俊义如林,卫兵不下万人,若得公命,请太子入录尚书事,废锢贾后,徙居金墉城,但教两黄门费力,便足办到此事。”华瞿然道:“今天子当阳,太子乃是人子。我又未得阿衡重任,乃胆敢与太子行此大事,是变做无父无君的贼子了,就使有成,尚难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怎见得果能成事呢?” 可与适道未可与权。 卞太息而去。不意过了一宵,即有诏出,卞为雍州刺史。卞疑有人泄谋,因有此诏,遂服药自尽。 胆小如此,如何为华设谋?
元康九年十二月,太子长男虨 音彬 。有疾,太子为儿祷祀求福,忽由内廷颁到密诏,乃是皇上不豫,令太子立即入朝。太子只好前往,趋入宫中,不意有内侍出来,引太子暂憩别室,静待后命。太子莫名其妙,但入别室休息,甫经坐定,即由宫婢陈舞,左手持枣一盘,右手执酒一壶,行至太子座前,传诏令饮。太子酒量素浅,饮了一半,已是醉意醺醺,便摇手道:“我不能再饮了。”陈舞瞋目道:“天赐殿下酒,乃不肯饮尽,难道酒中有恶物么?”太子无可奈何,把余酒一吸而尽,遂至大醉。既而又来宫婢承福,持给纸笔,并原稿二纸,逼令太子录写。太子辞不能书,复由承福矫诏逼迫。太子醉眼模糊,也不辨为何语,但看原稿中为何字,依次照录,字迹多歪歪斜斜,残缺不全,好容易录就二纸,交与承福持去。太子酒尚未醒,当由内侍拥掖出宫,扶上寝舆,使他自返。翌晨,由惠帝御式乾殿,召令王公大臣,使黄门令董猛,赍出二纸,遍示群僚,且对众宣谕道:“这是不肖子遹所书,如此悖逆,只好把他赐死罢。”百官听了,多半惊心,张华裴頠,更觉诧异,便接阅二纸,第一纸写着: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
大众看这数语,都为咋舌。还有一纸,文字越觉离奇,有云:
吾母宜刻期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以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
看这语意,似内达谢淑媛,与约同日发难。文中所叙的道文,便是太子长男虨表字,蒋氏乃是太子所宠的美人。大众瞧罢,彼此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都是饭桶。 独张华忍耐不住,竟向座前启奏道:“这是国家的大不幸事,惟从古到今,往往因废黜正嫡,遂致丧乱,愿陛下核实乃行。”裴頠亦续奏道:“东宫果有此书,究由何人传入?且安知非他人伪造,诬陷太子?请验明真伪,方可立议。”惠帝接连闻奏,好似痴聋一般,噤不复言。那殿后却趋出内侍,奉贾后命,取了太子平日手启十余笺,令群臣对核笔迹,张华裴頠等,即互相比视,笔迹大略相符,惟一是恭缮,笔画端正,一是急书,姿势潦草,一时也辨不出真假,无从指驳。原来贾后使太子录书,原稿系嘱黄门侍郎潘岳草成,及太子录就进呈,字画缺漏,仍由岳补添成字。岳善模仿笔迹,一经改写,与太子手书无殊,故足使人迷乱心目。 潘岳何为者? 惟裴頠定要查究传书的姓名,张华谓须召太子对质,此外一班大臣,依违两可,聚讼不决。贾后暗坐屏后,听着张裴两人的议论,大咈已意,那惠帝又一言不发,任令絮聒,恨不得走将出去,喝住众口,倒好独断独行,只是大庭广众,未便越礼,勉强容忍了半天。看看日影西斜,还是没有结果,不由的怒气上冲,便召董猛入内,嘱使传语道:“事宜速决。为何议了半日,尚未定夺?如群臣不肯传诏,应该军法从事。”猛奉命出宣,道言甫毕,张华即驳斥道:“国家大政,应由皇上主裁,汝系何人?妄传内旨,淆乱圣听。”裴頠亦喝道:“董猛休得多言,圣上明明御殿,难道我等未奉明诏,反依内旨不成?”猛且惭且愤,返报贾后。贾后恐事情中变,因即令侍臣草表,请免太子为庶人。这表传出,惠帝便即依议,拂袖退朝。于是使尚书和郁等,速诣东宫,废太子遹为庶人。遹方游玄圃,闻使节持至,改服受诏,步出承华门,乘粗犊车,往居金墉城,遹妃王氏,及三子虨臧尚,同时随徙。独虨母蒋氏,坐盅惑太子罪名,生生杖毙,甚且归咎谢淑媛,一并赐死。王衍闻变,自恐株连及祸,急忙表请离婚, 你有大女婿作靠,此时何必作忙? 有诏准议。于是遹妃王氏,与遹永诀,恸哭一场,辞归母家。王女却是多情。
越年,改元永康,西戎校尉司马阎缵,舆棺诣阙,上书切谏,略言:“ 汉戾太子称兵拒命,尚有人主从轻减,说是罪不过笞,今遹罪不如戾太子,理应重选师傅,先加严诲,若不悛改,废弃未迟。 ”这书呈入,当然不报。 缵不见谴,还是皇恩广大。 贾后因异议沸腾,终究未妙,不如下一辣手,致死太子,方绝后患,乃再行设计,嘱使黄门自首,诡言与遹谋逆。有诏将黄门自首表文,颁示公卿,遂命卫士押徙太子,往锢许昌宫,不许官僚送行。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冒禁往饯,至伊水旁涕泣拜辞,不意司隶校尉满奋,已奉诏驰至,把江统等一并拘去,分系河南洛阳两狱中。河南尹乐广,不待赦书,已悉数放归。洛阳令曹摅,未敢遽释罪囚,经都官从事孙琰,向贾谧处说情,方得一律释出。右卫督司马雅,系是晋室疏亲,平时常给事东宫,得遹宠爱,每思为遹效力,设法复位,乃与从督许超,殿中郎士猗等,日夕营谋,彼此互议,统说张华裴頠,贪恋禄位,未足与图大事,不如右军将军赵王伦,手握兵权,素性贪冒,尚可假彼行权。 冒昧图逞,亦非良策。 因往说孙秀道:“中宫凶妒,与贾谧等诬废太子,无道已甚。今国无嫡嗣,社稷垂危,大臣将起行大事,公乃素奉中宫,与贾郭亲善,外人皆谓公实预内谋,一朝变起,祸必相及,何勿先事预防呢?”秀被他一说,也觉寒心,当即转告赵王伦,拟废去贾后,迎还太子。伦惟言是从,密结通事令史张林及省事张衡等,使为内应,待期举发。偏孙秀又变了一计,再与伦语道:“太子聪明刚猛,若得还东宫,必图报复。明公素党贾后,道路共知,今虽为太子建立大功,太子且未必见德,一有衅隙,仍然加罪,不若迁延缓期,俟贾后害死太子,然后为太子报仇,入废贾后,名正言顺,更无他患,岂不是一举两得么?” 这是卞庄刺二虎之计,我亦佩服。 伦拍手赞成,连称好计。秀复散布谣言,谓殿中人欲废皇后,迎太子,一面往见贾谧,劝他早除太子,杜绝众望。谧立白贾后,后正得外间谣传,阴启杀心,一闻谧语,便召入太医令程据,使合毒药。据即用巴豆杏仁,研末为丸,交与贾后。后复令黄门孙虑,假传上命,赴许昌毒死太子。
太子至许昌后,常恐见鸩,所有饮食,必令宫人当面煮熟,方敢取尝。孙虑到了许昌,先与监守官刘振说明,振即徙太子至小坊中,绝不与食。宫人得太子厚恩,尚从墙上递给食物,俾得充饥。那孙虑急欲复命,径持入毒药,逼令太子吞下。太子不肯照服,托词如厕。虑袖出药杵,从太子背后,掷击过去,太子中杵倒地,再由虑拾起药杵,用力猛捶,太子大声哀呼,声彻户外,及要害受伤,一声惨号,气绝而逝。年才二十三岁。 孙虑如此凶横,难道能长寿不成? 虑回都复命,有司请用庶人礼葬遹,贾后即假托慈悲,上表帝前,略云:
遹不幸丧亡,伤其迷悖,又早短折,不能自已。妾常冀其刻肌刻骨,更思孝道,使得复正名号,此志不遂,重以酸恨。遹虽罪大,犹是王者子孙,便以匹庶送终,情实可悯,特乞天恩,赐以王礼。妾诚暗浅,未识礼义,不胜至情,冒昧陈闻。 录入此表,以见贾后之狡诈 。
惠帝得贾后表,方命用广陵王礼,厚葬太子。会天象告警,尉氏雨血,妖星现西方,太白昼现,中台星坼,中外诧为怪象。张华少子名韪,劝华即速辞职,为避祸计。华踌躇多时,方答说道:“天道幽远,未尽可凭,不如修德禳灾,静俟天命。” 利令智昏。 既而,孙秀使司马雅见华,屏人与语道:“赵王欲与公共匡社稷,为天下除害,使雅以实情告公,请公勿疑!”华摇首不答。雅不禁怒起,掉头趋出,且行且语道:“刃将加颈,尚作此态么?”当下诣赵王伦府第中,敦促起事。伦遂矫称诏敕,遍谕三部司马 晋左右二卫,有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 道:“中宫与贾谧等杀我太子,为此命车骑将军兼领右军将军赵王伦,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事成当赐爵关内侯。如或不从,罪及三族。”三部司马,接了此敕,那有不从之理?齐王冏 见前文 。方任翊军校尉,亦与伦通谋,遂与三部司马,突入宫中,排闼趋进。华林令骆休为内应,引冏至惠帝住室,迫帝出御东堂,一面召入贾谧。谧无从趋避,应召而至,及见甲杖如林,复走至西钟下面,大呼阿后救我!声尚未绝,已有人追至背后,拔刀砍去,首随刀落。贾后闻谧呼救声,慌忙出视。正与齐王冏相遇,便惊问道:“卿来此做甚么?”冏答道:“有诏收后。”后复道:“诏当从我发出,这是何处诏旨?”一面说,一面返身入内,趋上阁中,凭槛遥呼道:“陛下有妇,乃使人废去,恐陛下亦将被废了。”冏复带兵入阁,胁后徙居。后复问起事为谁?冏答称梁赵二王。原来尚书令梁王肜,曾预闻伦事,也愿赞成,故冏有是言。贾后长叹道:“系狗当系颈,今反系尾,怎得不尔?”乃出居建始殿中,由冏派兵监守。随即收捕赵粲贾午,驱入暴室,一顿杖责,把两个如花似玉、貌美心毒的妇人送归冥府,往销阎王簿据去了。就是韩寿兄弟子侄,也共同连坐,诛黜有差。 偷香结果,一至于此,可见天道恶淫。 伦复召入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等,夤夜入殿,趁势拿下司空张华,及仆射裴頠。华顾通事张林道:“汝等欲害我忠臣么?”林矫诏诘责道:“卿为宰相,不能保全太子,及太子废死,又复不能死节,怎得称忠?”华驳说道:“式乾殿中的争议,臣尝力谏,尽可复按。” 见上。 林不待说毕,便接口道:“力谏不从,何不去位?” 中肯语。 华听到此语,无言可驳,只好俯首就刑,遂与裴頠一同受戮,并至夷族。华是日昼寝,梦见屋坏,入夜即验。死时年六十九。著有《博物志》十篇及文章等并传后世。华长子散骑常侍祎及少子散骑侍郎韪,同时遇害。頠死时才三十四岁。二子嵩该,由梁王肜代为保护,谓:“頠父裴秀,有功王室,不应殄绝后嗣。”因得免死,流徙带方。校尉阎缵,时尚在都,入抚张华尸首,且泣且语道:“我曾劝君逊位,君乃不从,今果见戮,莫非是命中注定么?”小子有诗讥张华道:
蹉跎已届古稀年,何事名缰尚被牵?
老且受诛儿并戮,如斯结局也堪怜!
华頠既死,赵王伦未肯罢手,还要杀死数人。欲知何人被杀,待看下回报明。
典午得国,始自贾充之弑曹髦,厥后贾女入宫,种种淫恣,即酿成八王之乱,而西晋即因是覆亡。天道好还,亶其然乎?张华裴頠位登台辅,不能拨乱反正,虽由二人之才识不足,亦天意之未许建功耳。况太子遹幼即聪明,一变而为淫僻昏顽之豚犬,置酒别室,醉草逆书,是何莫非大造之巧为播弄,假手悍后,有以斫其根而戕其本欤?及后恶贯满盈,不使张华裴頠之从权废立,而反令贪鄙阴狡之伦秀二人,乘隙图功,一祸才了,一祸复起,天之不欲安晋也明矣。此外已尽见细评,姑不赘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