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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戢兵变再定西川
兴王师得平南汉

却说宋太祖得了花蕊夫人,册封为妃,待她似活宝贝一般,每当退朝余暇,辄与花蕊夫人调情作乐。这花蕊夫人,却是个天生尤物,不但工颦解媚,并且善绘能诗;太祖尝令她咏蜀,她即得心应手,立成七绝数首,中有二语最为凄切,传诵一时。诗云:“十四万人齐解甲,也无一个是男儿。”太祖览此二语,不禁击节称赏,且极口赞美道:“卿真可谓锦心绣口了。”惟孟昶初到汴京,曾赐给新造大厦五百间,供帐俱备,俾他安居。至孟昶与母李氏,次第谢世,花蕊夫人已经入宫,太祖便命将孟宅供帐,收还大内。卫卒等遵旨往收,把孟昶所用的溺器,也取了回来。看官!试想这溺器有何用处,也一并取来呢?原来孟昶的溺器,系用七宝装成,精致异常, 要与花蕊夫人相配,应该有此宝装。 卫卒甚为诧异,所以取入宫中。太祖见了,也视为希罕,便叹道:“这是一个溺器,乃用七宝装成,试问将用何器贮食?奢靡至此,不亡何待!”即命卫卒将它撞碎,扑的一声,化作数块。 溺器可以撞碎,花心奈何采用? 既而见花蕊夫人所用妆镜,背后镌有“乾德四年铸”五字。 史称蜀宫人入内,宋主见甚镜背有乾德四年铸五字,蜀宫人想即花蕊夫人,第史录讳言,故含混其词耳。 不觉惊疑道:“朕前此改元,曾谕令相臣,年号不得袭旧,为什么镜子上面,也有乾德二字哩?”花蕊夫人一时失记,无从对答;乃召问诸臣,诸臣统不知所对,独翰林学士窦仪道:“蜀主王衍,曾有此号。”太祖喜道:“怪不得镜上有此二字,镜系蜀物,应纪蜀年,宰相须用读书人,卿确具宰相才呢。”窦仪谢奖而退。自是朝右诸臣,统说窦仪将要入相,就是太祖亦怀着此意,商诸赵普。普答道:“窦学士文艺有余,经济不足。” 轻轻一语,便将窦仪抹煞。 太祖默然。窦仪闻知此语,料是赵普忌才,心中甚是怏怏,遂至染病不起,未几遂殁。太祖很是悼惜。

忽川中递到急报,乃是文州刺史全师雄,聚众作乱,王全斌等屡战屡败,向京乞授。 能平蜀主昶,不能制全师雄。可见嗜杀好贪,终归失败。 太祖乃命客省使丁德裕, 即前回之丁德裕,时已改任客省使。 率兵援蜀,并遥命康延泽为东川七州招安巡检使,剿抚兼施。看官道这全师雄何故作乱?原来王全斌在蜀,昼夜酣饮,不恤军务,曹彬屡请旋师,全斌不但不从,反纵使部下掳掠子女,劫夺财物,蜀民咸生怨望。嗣由太祖诏令蜀兵赴汴,饬全斌优给川资。全斌格外克扣,以致蜀兵大愤,行至绵州,竟揭竿为乱,自号兴国军,胁从至十余万;且获住文州刺史全师雄,推他为帅。全斌遣将朱光绪,领兵千人,往抚乱众,哪知光绪妄逞淫威,先访拿师雄家族,一一杀毙,只有师雄一女,姿色可人,他便把她饶命,占为妾媵。 上行下效,捷于影响。 师雄闻报大怒,遂攻据彭州,自称兴蜀大王。两川人民,群起响应,愈聚愈众。崔彦进及弟彦晖等分道往讨,屡战不利,彦晖阵亡。全斌再遣张廷翰赴援,亦战败遁回,成都大震。

时城中降兵,尚有二万七千名,全斌恐他们应贼,尽诱入夹城中,团团围住,杀得一个不留。于是远近相戒,争拒官军,西川十六州,同时谋变。全斌急得没法,只好奏报宋廷,一面仍令刘光义、曹彬出击师雄。刘光义廉谨有法,曹彬宽厚有恩,两人入蜀,秋毫无犯,军民相率畏怀。此次从成都出兵,仍然严守军律,不准扰民。沿途百姓,望着刘、曹两将军旗帜,都已额手相庆。到了新繁,师雄率众出敌,才一对垒,前队多解甲往降,弄得师雄莫名其妙,没奈何麾众退回。哪知阵势一动,宋军即如潮入,大呼:“降者免死!”乱众抛戈弃械,纷纷投顺,剩得若干悍目,来斗宋军,不是被杀,就是受伤,眼见得不能支持,统回头跑去。师雄奔投郫县,复由宋军追至,转走灌口。 此古人所谓仁者无敌也。 全斌闻刘、曹得胜,也星夜前进,至灌口袭击师雄。师雄势已穷蹙,不能再战,冲开一条血路,逃入金堂,身上已中数矢,鲜血直喷,扑地而亡。乱党退据铜山,改推谢行本为主。巡检使康延泽,用兵剿平,丁德裕亦已到蜀,分道招辑,乱众乃定。西南诸夷,亦多归附。

捷报传达汴京,太祖乃促全斌等班师,及全斌还朝,由中书问状,尽得黩货杀降诸罪。因前时平蜀有功,姑从未减,只降全斌为崇义节度留后,崔彦进为昭化节度留后,王仁赡为右卫将军。仁赡对簿时,历诋诸将,冀图自免,惟推重曹彬一人,且对太祖道:“清廉畏慎,不负陛下,只有曹都监,此外都不及了。” 仁赡明知故犯,厥罪尤甚。 太祖查得曹彬行囊,止图书衣衾,余无别物,果如仁赡所言,乃特加厚赏,擢为宣徽南院使。并因刘光义持身醇谨,亦赏功进爵,蜀事至此告终,以后慢表。

且说西蜀既平,宋太祖以乾德年号,与蜀相同,决意更改,并欲立花蕊夫人为后,密与赵普商议。普言:“亡国宠妃,不足为天下母,宜另择淑女,才肃母仪。”太祖沉吟道:“左卫上将军宋偓的长女,容德兼全,卿以为可立后否?”普对道:“陛下圣鉴,谅必不谬。”太祖乃决立宋女为后。这宋女年未及笄,乾德元年,曾随母入贺长春节, 太祖生日为长春节。 太祖曾见她娇小如花,令人可爱。越四年,复召见宋女,面赐冠帔,宋女年已二八,荳蔻芳年,芙蓉笑靥,模样儿很是端妍,性情儿又很柔媚,当时映入太祖眼帘,便已记在心中;只因花蕊夫人,专宠后宫,乃把宋女搁置一边。此次提及册后事情,除了花蕊夫人,只有这个宋女,尚是萦情,当下通知宋偓,拟召他长女入宫。宋偓自然遵旨,当即将女儿送纳。 哪个不要做国丈? 乾德五年残腊,有诏改元开宝,开宝元年二月,由太史择定良辰,册立宋氏为后。是时宋氏年十七,太祖年已四十有二了。老夫得了少妻,倍增恩爱。宋氏又非常柔顺,每值太祖退朝,必整衣候接,所有御馔亦必亲自检视,旁坐侍食,因此愈得太祖欢心。俗语说得好:“痴心女子负心汉。”那花蕊夫人,本有立后的希望,自被宋女夺去此席,倒也罢了,谁知太祖的爱情,也移到宋女上去,长门漏静,谁解寂寥?痛故国之云亡,怅新朝之失宠。因悲成怨,因怨成病,徒落得水流花谢,玉殒香消。 数语可抵一篇吊花蕊夫人文。 太祖回念旧情,也禁不住涕泪一番,命用贵妃礼安葬。后来境过情迁,也渐渐忘怀了。

会接得北方消息,北汉主刘钧病殁,养子继恩嗣立,太祖因有隙可乘,遂命昭化军节度使李继勋,督军北征。 乘丧北伐,不得为义。 继勋至铜锅河,连破汉兵,将攻太原。北汉主继恩,忙遣使向辽乞援。司空郭无为,与继恩有嫌,竟密嘱供奉官霸荣,刺死继恩,另立继恩弟继元,太原危乱得很。宋太祖得悉情形,一面促李继勋进兵,一面遣使赍诏,谕令速降,拟封继元为平卢节度,郭无为为邢州节度。无为接诏,颇欲降宋,偏是继元不从,可巧辽主兀律,发兵救汉,李继勋恐孤军轻进,反蹈危机,乃收兵南归。北汉兵反结合辽兵,进寇晋、绛二州,大掠而去。太祖闻报大愤,下令亲征,命弟光义为东京留守,自统兵进薄太原,围攻三月,仍不能下。汉将刘继业, 即杨业,详见下文。 善战善守,宋将石汉卿等阵亡。辽复出兵来援,宋太常博士李光赞,劝太祖班师。太祖转问赵普,普意与光赞相同,乃分兵屯镇潞州,回驾大梁。 此系开宝二年事,厥后荡平北汉,在太宗太平兴国四年,非太祖时事,故此处不得不叙入。

越年,由道州刺史王继勋上书,内称:“南汉主刘鋹,残暴不仁,屡出寇边,请速兴王师,吊民伐罪”等语。太祖尚不欲用兵,遗书南唐,令唐主转谕刘鋹,劝他称臣。这时唐主李景,已早去世,第六子煜继立,煜仍事宋不怠,既得太祖诏书,即遣使转告南汉。刘鋹不服,反拘住唐使,驰书答煜,语多不逊。煜乃将原书奏闻,太祖因命潭州防御使潘美,朗州团练使尹崇珂,领兵南征。小子欲叙南汉亡国,不得不略述南汉源流。南汉始祖,叫作刘隐,朱梁时据有广州,受梁封为南海王。隐殁后,弟陟袭位,僭号称帝,改名为。 读若俨,古时字,书不载,想系刘陟杜撰。 传子玢,玢为弟晟所弑。晟子名鋹,淫昏失德,委政宦官龚澄枢,及才人卢琼仙,镇日里深居宫中,荒眈酒色。偶得一波斯女,丰艳善淫,曲尽房术,遂大加宠幸,赐号媚猪;更喜观人交媾,选择美少年,配偶宫人,裸体相接,自与媚猪往来巡察,见男胜女,乃喜,见女胜男,即将男子鞭挞,或加阉刑。群臣有过,及士人释道,可备顾问,概下蚕室, 蚕室即阉人之密室。 令得出入宫闱。又作烧、煮、剥、剔、刀山、剑树等刑,或令罪人斗虎抵象,辄为所噬。每岁赋敛,异常繁重,所入款项,多筑造离宫别馆,及奇巧玩物。内宦陈延寿,制作精巧,出入必随。延寿且劝鋹除去诸王,藉免后患,于是刘氏宗室,屠戮殆尽,故臣旧将,非诛即逃。内侍监李托,有二女,均饶姿色,鋹选他长女为贵妃,次为才人。进托任内太师,自是南汉宫廷,第一个有权力的就是李托,第二个有权力的要算龚澄枢。至宋将潘美等,率兵进攻,龚澄枢方握兵权,无从推诿,只好出赴贺州,划策守御。甫至中途,闻宋军已至芳林,距贺州仅三十里,不禁大惊失色,慌忙引军遁还。 毕竟是个阉人,带着一半女态。 汉主刘鋹急得没法,大将伍彦柔自请督兵,乃命率水师援贺。舟至城外,适当夜半,待至迟明,彦柔挟弹登岸,踞坐胡床,指挥兵士。 王昭远第二。 不意宋军已预伏岸侧,突然杀出,把汉兵冲作数段,汉兵大乱,多半被杀。彦柔不及遁走,被宋军擒住,枭首悬竿,晓示城中。守卒惊愕失措,遂于次日陷入。

刘鋹与李托等商议,李托等均束手无策。或请起用故将潘崇彻,鋹意尚不欲用,无如警耗迭来,急不暇择,没奈何召入崇彻,命领兵三万,出屯贺江。崇彻本因谗被斥,居常怏怏,此时虽受命统军,免不得心存芥蒂,坐观成败。 急时抱佛脚,尚有何益? 宋军连拔昭、桂、连三州,进逼韶州。韶州系岭南锁钥,此城一失,广州万不可守。刘鋹令将国中锐卒,及所有驯象,悉数出发,遣都统李承渥为元帅,往韶防御。承渥至韶州城北,驻军莲花峰下,列象为阵,每象载十余人,均执兵仗,气势甚盛。宋军猝睹此状,也未免张皇起来。潘美道:“这有甚么可怕?众将士可搜集强弩,尽力攒射,管教他众象返奔,自遭残害呢。”将士得令,各用强弓劲矢,向前射去,果然象阵立解,各象向后返窜,骑象各兵,纷纷坠地。宋军乘势掩击,杀得汉兵七歪八倒。承渥抱头窜还,还算保全性命。宋军遂攻入韶州。

刘鋹闻报,战栗失容, 驯象失败,何不遣媚猪去? 环顾诸臣,统是面面相觑,没人敢去打仗,不由的涕泣入宫。宫媪梁鸾真,独上前道:“妾有养子郭崇岳,颇娴战略,主上若任他为将,定可退敌。”刘鋹大喜,亟命将崇岳召入,面加慰劳,授官招讨使,令与大将植廷晓,统兵六万,出屯马径。这郭崇岳毫无智勇,专知迷信鬼神,日夜祈祷,想请几位天兵天将,来退宋军, 想由梁鸾真所教导。 偏偏神鬼无灵,宋军大进,英州、雄州均已失守,潘崇彻反颜降宋,大敌已进压泷头。郭崇岳返报刘鋹道:“宋军已到泷头了,看来马径也是难保,应请固守城池,再图良策!”刘鋹大惧,半晌才道:“不如着人请和罢!”当下遣使赴潘美军,愿议和约。潘美不许,叱退来使,更进兵马径,立营双女山下,距广州城仅十里。鋹逃生要紧,命取船舶十余艘,装载妻女金帛,拟航海亡命。不意宦官乐范,先与卫卒千余,盗船遁去。鋹益穷追,复遣左仆射萧漼,诣宋军乞降。潘美送漼赴汴,自率军进攻广州城。刘鋹再欲遣弟保兴,率百官出迎宋师,郭崇岳入阻道:“城内兵尚数万,何妨背城一战。战若不胜,再降未迟。”乃与植廷晓再出拒战,据水置栅,夹江以待。宋军渡江而来,廷晓、崇岳出栅迎敌。怎奈宋军似虎似熊,当着便死,触着便伤,汉兵十死六七,廷晓亦战殁阵中,崇岳奔还栅内,严行扼守,刘鋹又遣保兴出助。潘美语诸将道:“汉兵编木为栅,自谓坚固,若用火攻,彼必扰乱,这乃是破敌良策呢。”遂分遣丁夫,每人二炬,俟夜静近栅,乘风纵火,万炬齐发,列焰冲霄,各栅均被燃着,可怜栅内守兵,都变作焦头烂额,逃无可逃,连崇岳也被烧死,只保兴逃回城中。 鬼神不为无灵,竟迎崇岳西去。

龚澄枢、李托,私自商议道:“北军远来,无非贪我珍宝财物,我不若先行毁去,令他得一空城,他不能久驻,自然退去了。” 呆极。 乃纵火焚府库宫殿,一夕俱尽。城内大乱,没人拒守,宋军到了城下,立即登城,入擒刘鋹,并龚澄枢、李托等,及宗室文武九十七人。保兴逃入民舍,亦被擒住,悉押送阙下。 媚猪曾否在内? 有奄侍数百人,盛服求见。潘美道:“我奉诏伐罪,正为此等,尚敢来见我么?”遂命一一缚住,斩首示众,广州乃平。总计南汉自刘隐据广州,至鋹亡国,凡五主,共六十五年。当时广州有童谣云:“羊头二四,白天雨至”人莫能解,至刘鋹亡国,适当辛未年二月四日,天雨二字,取王师如时雨的意思。小子有诗咏道:

妇寺盈廷适召亡,王师南下效鹰扬。

羊头戾气由人感,童语宁真兆不祥?

刘鋹等解入汴京,能否保全首领,且待下回表明。


阅此回可知淫暴之徒,必至败亡。王全斌已平两川,乃以淫暴好杀,复召全师雄之乱,非刘光义、曹彬之尚得民心,出师征讨,其有不功败垂成乎?刘鋹淫暴称最,宋师一入,如摧枯朽,虽有良将,亦且未克支持,况如龚澄枢、李承渥、郭崇岳之庸驽,用以御敌,虽欲不亡,何可得也?彼宋祖不免好淫,未尝好暴,故虽纳蜀妃,尚无大害。后之有国有家者,当知所戒矣。 GmcNn4L8Bx2oJAIcYEaKhLjmF7FR7i8jWtvMUOprKF1GP1BUfhXbVLY4kmK0Is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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