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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丝瓜
新浪微博/@丝瓜ss

傅一凉至今仍有点不敢相信,曹大师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答应收她为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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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曹大师的青睐

早上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傅一凉全身都被汗水包裹着。纯棉吊带湿漉漉地贴住背心,在她的左肩上勒出一条红印子,昨夜洗完澡时的干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今天是暑假第一天,她眯着眼睛,习惯性地点开了曹心的微博。

还好,没有动静。

曹心是武术界的新星,从比赛那天记者拍摄的照片来看,他着一袭金边流纹白衣,身骨劲挺、神威目寒,年轻俊秀的面孔上透露着一股超出年龄的沉稳与威严,立在那里犹如一棵苍劲的松。台下一群女观众顿时炸了锅,纷纷掏出手机,把这个帅气的小哥哥捧成了新一代网红。

邀采访的、邀表演的、约广告的,甚至还有平面模特邀约的,纷纷找上门来。可是,大家都找不到他的踪迹,而“曹心”这个名字却一直出现在众人的口中。

只是小哥哥不拿刀枪、不耍棍棒,他打拳,打太极拳。那天他太极推手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傅一凉的爷爷。

手机猛地一震,曹心的微博更新了,内容十分简单——

“收徒。”

傅一凉倒抽一口凉气,几乎将眼睛贴在了屏幕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震,这次只有一张图片,看起来拍的是小学语文课本,用红笔标记出两行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这是在暗示他的住处所在吗?

正想着,一粒葱花掉在她头上,傅一凉抬头就看见爷爷闪闪发亮的眼睛。

近几年傅爷爷有意让她跟着练太极拳,奈何她一直不买账,直到一个月前,傅爷爷在推手比赛上输给曹心,突然就萌生出让她拜曹心为师的想法。

老爷子看见屏幕上的消息,顿时红光满面,健步如飞地冲到院子里,把傅一凉晾的衣服都收拾打包,然后把她连包带人扔出了院子。

傅一凉坐大巴来到曹心微博定位的槐北小镇,一个坐在树下编筐的大妈扫她一眼:“妮,你也是来爬山的不?你说这里又不是啥景点,咋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哟!”

原来自昨天起,镇子里的那座山上已经陆陆续续上去了几千人。傅一凉坐在早点棚里叹了口气,有这么多人来拜师,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曹大师的青睐?!

有风吹过头顶的槐叶,沙沙作响,让人禁不住想象那一树槐花群起摇曳该是何等光景。

她在车上僵坐了一个晚上,加上没吃早饭,整个人疲软无力,完全没有挑战登山的想法。望着油锅里升腾而起的白烟,“白云深处”四个字猛地敲进了她的脑袋,让她鬼使神差地顺着油锅后面的胡同走到了尽头。

这里环境清幽静谧,很适合太极大师打坐练功,让傅一凉无比确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直到大门打开,里面探出来一颗鲜红无比的顶着“洗剪吹”发型的脑袋。主人穿了一身破洞牛仔服,正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傅一凉第一反应就是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找错地方了。”

没想到那人伸手扶住她:“你没走错,我就是曹心。”

二、这手感真不错

傅一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弯腰不成居然双膝一软跪在了一个少年的脚边。曹心坐在梨木花椅上,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说,这叫行拜师礼。

傅一凉至今仍有点不敢相信,曹大师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答应收她为徒。

她将一个质地上好的白瓷杯双手捧到曹心的面前,丝丝热气把他的容颜氤氲得仿佛仙人一般。她低着头,害羞地喊了一声:“师父。”

曹心探身摸摸她软软的发顶,眼角一弯:“乖徒儿。”

整条胡同都很安静,偶尔有鸟雀衔着草籽扑棱而过,两边的排水沟里终年潮湿,侧壁长满了苔藓,每每经过都会给人一种雨后的错觉。在这偏安一隅,总有什么难为人知的不经意在悄然滋长。

傅一凉至今仍不敢给爷爷打电话,她怕爷爷问她曹心正在教她什么,因为,曹大师正在让她给他妹妹检查作业。

她现在对曹心这一个月来都没有被媒体发现的事实丝毫不感到惊讶,因为即使在街上看见了,也没人会认为这个乡村非主流少年会是台上动静乾坤的曹大师。他走路弯腰驼背,发色柳绿桃红,在正式场合全靠戴假发!徒儿敬茶要的是两块五一瓶的某哈哈饮料,连她那天看见的剑穗居然都只是电视机遮尘布的坠饰,是他懒得洗扔在那里的!

曹大师的妹妹和他一样傲娇,明明是自己做错了题目,却仗着她哥哥,冲傅一凉把白眼翻到了天上。

曹心看着敢怒不敢言的傅一凉趴在桌上,他唇角微扬,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

“觅得佳徒,诸位请回。”

傅一凉在身上比量着曹心给她的练功服,袖口内侧用金线绣了一个“凉”字。

“师父只收我一个徒弟?”

曹心点点头,然后用手指弹了弹她的发梢:“明天扎麻花辫。”

麻花辫?她已经很久没扎过了,小时候男孩子总喜欢拽她的皮筋,每次她都抹着眼泪披头散发地回家,实在太丢脸了。

第二天一早,曹心已经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等着她。此时的少年不同昨日,一头招摇的红发服服帖帖地贴着脑袋,面容沉静如深潭秋水,旁边的架子上立着一柄春秋大刀,衬得他整个人竟有了一种肃然的寒气。他负手而立,脚下是大槐树弯曲的根,如若不是偶尔有风吹动他宽大的袖子,她简直要以为他已经和身后的老槐树长成一体了。

傅一凉扎马步扎了近两分钟,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撑开的双膝止不住地发抖,脚趾拼命扣住地面,已经快没知觉了。

曹心对她的状态浑然不觉,兀自绕着她走圈,然后凑过头来伸手拉了拉她的小辫儿。傅一凉此刻本就虚弱得不行,索性直接被他拉倒在地上。她哀怨地抬头看他,却见他正一下一下地按着自己的指腹,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手感真不错。”

三、胯骨提那么高,你是要上天吗

“沉肩坠肘,松腰坐胯。”

以上四个部位是傅一凉被戳得最多的地方。

每日晨练,曹心都会给她把这句话重复十几遍,傅一凉开始还觉得他低沉的嗓音又有磁性又好听,可是听多了也难免会不耐烦。之前被他隔着薄衫碰碰就会脸红心跳,现在她的脸皮已经厚到即使被他捏住双腕都不带眨眼的。

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只见到曹心一个人,傅一凉不免想起爷爷来。傅爷爷在当地武术协会里挂名,打太极拳打了几十年,他也收过徒,只是都资质平平,过了就散了。人越到老年,就越想在这世上留下点东西,比如,一个好徒弟。傅爷爷年轻的时候想过出名,现在只想能有个优秀的弟子,可以在他逝去之后的岁月里,念叨念叨他这个师父的名字。

傅一凉最后悔的就是小时候跟在傅爷爷一帮弟子后面乱比画,手劲都很小,只会跟着瞎喊“哈、哈、哈”。结果徒弟都散了,爷爷求徒心切之际看上了她,非要拉着她练习。她次次以写作业没时间为借口,硬是把成绩从中下游提高到了年级前十名。

“你不喜欢太极拳,那你来拜师做什么?”曹心直视她,眼神极具压迫感。

傅一凉叹气:“爷爷最近身体不好,我不能一直忤逆他。”

她以为曹心听了这个不良动机会把她扫地出门,没想到曹大师没有生气,反而正色道:“那你就好好学给你爷爷看。”

看着他的眉眼,傅一凉突然联想起眉似秋画、目如远山一类的词语,她觉得这个乡村非主流的小哥哥此刻认真的模样真是帅气极了。

猝不及防地,曹心并指朝她胯上一戳,傅一凉立刻吃痛地跌坐在地上。

“说了多少次松腰坐胯,胯骨提那么高,你是要上天吗?!”

傅一凉噘着嘴拍拍衣袖站起来,看着他拂袖转身,一步步都走得很稳当,不得不承认曹大师的背影也很帅。

日暮时分,曹然下辅导课回来,进门顺手把书包甩给傅一凉,学着她哥哥的腔调吩咐:“徒儿,去给为师做饭!”

话音刚落,小家伙脑袋上就被曹大师赏了一记栗暴。曹然气哼哼地鼓起腮帮怒视曹心,指着自己的头顶:“哥哥偏心,我也想要摸摸!”

傅一凉闻言本来想笑,却忽然一愣,头顶上经常被曹心抚摸的那片地方,那触感仿佛立刻鲜活起来,此时竟感觉有些发烫。

曹心是位严师,该狠起来绝不拖沓,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到位,傅一凉经常因为刁腕被他捏手腕捏得生疼,胯骨不知被他戳了多少次。可是,相比爷爷来说,他又十分温柔,她要领掌握得当的时候会被他表扬,会被他摸摸头顶的软发。那种春风化雨般的柔劲抚在头顶,现在想起来仍然会有贪恋的感觉。

她注意到曹然偶尔会对自己露出哀怨的目光,这几天小家伙都扎了麻花辫,难道是在跟她争宠吗?

夕阳余晖洒满老槐树,漏下一道道细碎的光柱。碎花般的光影打在曹心身上,晃得傅一凉眼睛有点花,她打量他的目光变得极不真切,加了滤镜般让这日常的画面一下子变得梦幻起来。曹心迎着光朝她走过来,抬手拉了拉她的麻花辫:“徒儿,去给为师做饭!”

四、曹心身上清甜的豆香,真是好闻极了

不过短短半个月,傅一凉已经对打拳心生倦怠,晨练的时候趁曹心不在偷起懒来。曹然小手叉腰蹲在旁边:“你不怕我告诉你师父吗?”

傅一凉松松垮垮地扎着马步:“我总是偷懒的话,你哥哥就不喜欢我了。所以你得等攒得足够多了再告状,知道吗?”

小家伙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叼着牙刷乐呵呵地跑了。

正自鸣得意时,左胯骨冷不丁被人一戳,傅一凉立刻软倒在地上。曹心负手站在她面前,穿着一件休闲服,晨光在他背后显得格外灿烂,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傅一凉嘿嘿一笑,打算像往常一样撒个娇道个歉就过去了,可站起来才发现,曹心的脸居然严肃无比,目光冰冷至极。即使穿着休闲服,他那周身威严的气息仍然让她不寒而栗。

“既然选择来拜师,你就不该如此懈怠。”

整整一个上午,傅一凉将五种基本步法轮番站了个遍。老槐树的影子从这边转到那一边,曹心顶着太阳陪她一起站,手里拎着两袋豆浆,一动未动,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曹心,他的脸没有丝毫笑意,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让她满背都是冷汗。上有烈日当头,傅一凉全身上下冷汗热汗一齐涌,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来。

朦胧中感觉身子一轻,傅一凉想:头重脚轻的滋味真不好受,不过曹心身上清甜的豆香,真是好闻极了。

五、那刚劲的眉峰简直帅瞎了她的眼

豆浆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可惜有一袋洒在了曹心的身上。傅一凉小口抿着碗的边缘,看着曹心手忙脚乱地煮绿豆,大喊一声:“谢谢师父!”

曹心动作一僵,盛豆渣的碗一歪,险些全洒了。他背着身回话:“我是怕然然回来中暑。”

曹心煮的绿豆汤有股焦煳的味道,尽管如此,傅一凉还是笑着喝光了。曹心看着她,眼神渐渐游移到窗外的刀架上,心中五味杂陈。他听见过傅一凉跟曹然抱怨太极拳,她说这种慢悠悠的拳法只是样式好看的花架子,观赏性很好但是不实用,对她来说,强身健体靠跑步就够了,太极拳还是等她老了再好好练吧。

他对教别人打拳没有什么执念,也没有一定要教出点成绩来的顽固想法。如果她就此说不学了要回家,他也是不会说什么的,只是心里头多少会有点不舍罢了。这么多年,身边只有妹妹陪着他,对他来说,傅一凉的出现是一处风景,不管什么季节都很好看的风景。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她,曹心特地免了下午的训练,领着她来到镇子的集市上。

今天恰好是赶集的日子,傅一凉满心欢喜,到处乱跑。曹心一个不注意,她就跑丢了,再找到她时她正蹲在地上跟一个买鸡蛋的“泡面头”大妈相谈甚欢,两人聊着鸡蛋加糖怎么烧才好吃,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曹心站在她身后,给她挡下日光的余热,就这么静悄悄地打量着她的侧脸,打量她晶亮的眸子。偶尔有小飞虫落到她的脸颊上,傅一凉漫不经心地抬手挥开,脸上的笑容不减,小小的梨涡搅乱了曹心的视线。

回程已是夜色渐浓,两人沿着河道慢悠悠地往回走。昏黄的路灯下,两道影子无论是变短还是拉长,都紧紧地挨在一起。傅一凉手里把玩着大妈给的两颗鸡蛋,忽然觉得曹心打太极的劲就是这么浑圆流畅,用余光瞥到了他的侧脸。曹心惊觉,在她之前收回视线,还顺手抢去了一颗鸡蛋。

前面的角落突然蹿出来一个男人,周身酒气冲天,举着酒瓶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过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嚷嚷:“小孩,喝口酒,来来,都过来喝口酒啊!”

傅一凉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坏人,她有些害怕,全身僵住,无法动弹。曹心伸脚挡在她身前,起了虚步,作腕立掌对向醉汉。那醉汉不知好歹,晃晃悠悠地过来扯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直接甩起酒瓶子朝他脑袋上砸。

如若不是亲眼看见,她绝不相信这种软绵绵的武功可以如此具有攻击性。她看着曹心用她每日晨练四十次的缠丝功将那男人轻而易举地制住,看着他用翻花舞袖摔倒醉汉,还有掩手肱拳,还有护心捶……

醉汉眯着眼仰躺在地上,手里攥着瓶子,毫无招架之力。

傅一凉惊呆了,她第一次对太极拳彻底改观。

曹心那头张扬的红发在路灯下如同火焰一般,他从衣兜里掏出鸡蛋,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傅一凉真是舍不得眨一下眼睛,那刚劲的眉峰简直帅瞎了她的眼!

六、曹大师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徒儿,你怎么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曹然折了一根大毛毛草蹲在长阶上逗弄练功的傅一凉,按照平时她早就开始偷懒了,今天怎么这么勤奋?!

傅一凉猛吐一口气喷开毛毛草:“去去去,每天追着我问答案的人不准叫我‘徒儿’。”

之后任凭曹然怎么逗她,傅一凉再也不接茬。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曹心霸气制敌的场景,那是多少人儿时的武侠梦啊!她两耳屏蔽掉曹然叽叽喳喳的声音,运气最怕的就是搅乱气息,她可不能让小家伙挡了她成为武林高手的康庄大道!

“徒儿,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小家伙的目光滴溜溜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今天是你师父的生日。”

傅一凉的左手顿在半空:“哪个师父?你,还是你哥?”

曹然把手里的毛毛草在她头顶上扫了扫:“我的生日早就过了。是我哥。”

怎么不早说!

傅一凉决定将武林高手的修行暂且搁置一日,特地跑了大半个镇子买来新鲜肉菜,择菜生火、剖鱼刮鳞,在窄小的伙房里折腾了大半日。等曹心回来,刚好见到一大桌美味佳肴,小家伙早立在一旁不知流了多少口水。

傅一凉站在桌边,腰已经酸得不敢坐下,只是笑眯眯地催曹心多吃点。她特意把烧鸡蛋摆在曹心的面前,表情紧张到不行。

曹心吃后的第一反应是——这居然是甜的,第二反应是——甜鸡蛋居然这么好吃,第三反应是——这个烧鸡蛋让他有点欲罢不能,和傅一凉一样。

老槐树下起了风,傅一凉趴在长阶边沿,任曹心在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按揉。曹然识趣,吐了吐舌头回屋写作业去了。

傅一凉眯着眼睛感受他手上传来的力道,以柔克刚制伏敌人的是他,化瘀散愈人的也是他,她的曹大师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再一睁眼,眼前晃着一个形似勾玉的黑色吊坠。曹心把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这是我托匠人打制的,两仪阴鱼。阳鱼我戴着,阴鱼给你。”

曹心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和他一样沉稳、一样温热。熟悉的味道悉数钻进鼻腔,就像有人在对着她说悄悄话一样。傅一凉顿时心如擂鼓,又像有个小人在那里打拳,时而怦怦乱跳,时而酥酥痒痒,全身都被一股温润之气包裹住。

槐叶在头顶簌簌作响,给这夜色平添一股绚丽与绮靡。曹心轻抚着吊坠,细语道:“我还要坦白一件事情,其实那天在你来拜师之前……”

一语未尽,手机尖锐的铃声破坏了这美好的氛围。傅一凉还红着脸,羞赧地跑到一边接电话,却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失了声。她转过身来,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泫然欲泣:“师父,我爷爷他……住院了……”

明明昨天打电话给他时,他还好好的,明明他还故意气她说自己把邻居给的腌菜吃完了没给她留,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呢……

傅一凉倚在曹心的怀里哭得毫无形象,一边抽泣一边不住地道歉:“对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还拉着你哭,呜呜——”

曹心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脱下外套裹住她,领着她到车站买了一张回去的票。

第二天一早,傅一凉又接了个电话,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师父,我爷爷叫你一起去。”

七、有些东西一直没有消失

傅爷爷突发心梗,倒在自家院子里,醒来之后还是经常眩晕恶心、神情恹恹的。然而看到傅一凉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看到她身后的曹心时,他的眼睛更亮了,一双眼睛似乎要流出泪来。

看爷爷无大碍,傅一凉刚要数落他,只听得他对身后的曹心说:“你终于肯回来……”

她突然就僵住了,有种抓着爷爷的肩问他曹心身世的冲动,难不成要告诉她曹心是她哥哥吗?!老爷子看到她这副模样,叹口气道:“你真是不记得他了,他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师兄啊……”

小师兄?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小时候明明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追在那个最好看的男孩子的后面,学别人叫他“小师兄”。

那个个子比她还矮的小师兄,每天站在队伍后面把头发揉乱逗她玩;那个打拳最好看的小师兄,给她绑好散掉的头发后还要拉一拉她的麻花辫;那个功课做得特别好的小师兄,指着炸油条的锅上升腾的烟对她说“你家就住‘白云深处’怎么还记不住这几句诗”。

时光倏然而逝,她只当幼时丢掉了最心爱的东西,怎么能想到他还会回来?!是她忘了,这么多年长大的不只有她。

曹心负着手,背着身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没有再叫她一声“徒儿”。

傅一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浑身发软。当年小师兄的事她只记得一点,多数都是听邻居姑婆嚼的舌根。

小师兄是爷爷最出色的弟子,当初爷爷想带着他上电视节目,他死活不肯,直到爷爷拿棍子逼着他要把他逐出去。没人想到一向温顺听话的小孩爆发起来那么倔强,他把那身旧到发皱的练功服脱下来扔到地上,痛斥爷爷沽名钓誉,然后光着臂膀跑出去了,经年未归。

爷爷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再也没遇到觉悟如曹心般的聪慧弟子,等到渐渐淡忘了名利,却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傅一凉将门推开一道缝,便听见曹心情绪激动地说:“你还想让我叫你师父?当初你把我带走对我父母说我天赋过人,定会好生教导,你在秋雨之夜把我逼走的时候可还记得这话?你知道我好不容易走回家,发现只剩一座空宅时是什么感受?!”

“我来这里不是看你,你不要误会,我来只是因为阿凉。”

傅一凉的耳边突然就没有声音了,之前的一切话语不如最后两个字来得有冲击性。如果说之前爷爷告诉她曹心是小师兄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这声“阿凉”就是最确凿的证据。

原来有些东西一直没有消失,只是在等待那个正确的人把它唤醒。

八、全世界的风都在推着他往前走

傅一凉不知道该叫曹心“师父”还是“小师兄”,更窘迫的是,她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小时候她性别意识模糊,有一次居然把上衣脱了跟一伙男孩子在瓜架子底下浇水冲凉。一伙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小师兄把刚晾上的衣服拿下来给她披好,她还用力把衣服扯开,豪爽地拍着小胸脯哈哈大笑起来。

如今想起来,脸真是没处搁了。

现在她每天上午跟爷爷去社区门诊输液,回来就看见曹心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把卖相不太好的菜全摆在她眼前,仿佛傅爷爷不存在一样。爷爷伸出筷子来傅一凉碗里夹,他就装作看不见。

老式吊扇在头顶上发出慢悠悠的吱呀声,筷子磕磕碰碰的声音让屋子显得格外安静。

傅一凉没话找话:“曹……曹大师,你妹妹呢?”

“送去外婆家了。”他扫了一眼傅爷爷,“我可不会随便把人丢下不管。”

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让气氛变得更加奇怪,傅一凉把碗一推,想拉着曹心出去走走。傅爷爷突然站起来拦住他:“下个月是‘百川太极交流会’,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参加。”

“我以什么身份?你傅大师的徒弟?”

“是。”

曹心怒极反笑:“看来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本想等你痊愈再走,看来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傅一凉追在曹心身后一路小跑,感觉好像全世界的风都在推着他往前走,终于在红绿灯前追上了他。

路口的人越聚越多,绿灯亮起之后又快速暗下来,喧闹拥挤的人潮从他们之间的缝隙里闪过,就像电影里的快进镜头一样。

绿灯倒数的声音很急促,催得傅一凉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焦急地看着曹心的背影,曾经那么坚实的背影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她想抓住他的衣摆,之前被他摁住胯骨快要倒在地上时,她也是这么做的。

傅一凉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与他的衣角相触:“我……我得照顾……爷爷……”

时间漫长,红绿灯的几次交替闪烁仿佛经历了一番轮回,车辆呼啸着,人流喧嚣着,那么吵,傅一凉还是听见了曹心的话,他说:“我知道。”

她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灼痛手掌的,是他的衣摆扫过的空气。

傅一凉回到家之后径直上了楼,不敢看一眼傅爷爷的眼睛。在那个气息混杂到找不到方向的路口,她在选择爷爷之前,居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九、你不用选我,我选你就够了

离大学开学还有几天。

傅一凉掀开薄毯,那台旧风扇早已被曹心修好,每天早上晃着脑袋给她吹冷风。身上虽然没那么黏腻,心里却很烦躁,总有一股火使得她全身燥热,让她分外想喝一口焦煳的绿豆汤。

她照旧起来晨练,等着傅爷爷满脸嫌弃地给她纠正姿势。看着爷爷胖乎乎的身材,她真是越发想念她丰神俊朗的曹大师,经常练着练着就跑了神,也不管爷爷在说些什么。所以,爷爷突然倒下的那一刻,她简直吓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傅一凉挂断急救中心的电话之后,又拿起手机哆哆嗦嗦地给曹心拨了个电话:“喂……师父,爷爷晕倒了,我怕……”

医院里的走廊很窄,在傅一凉看来却空旷得有些可怕。她是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倒下的,那个画面冲击力太大,以致于她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走廊的地砖数格子。曹心全程都握着她的手,不住地抚摸她的脊背,希望能让她放松下来。

手术室的红灯很久之后才熄灭,好在医生带来的是好消息——傅爷爷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人身上的老零件用一次旧一次,这次傅爷爷的情况没有之前那么好,要住院治疗很久。

看着爷爷不再硬朗的脊梁,傅一凉有些伤感,默默承受了压下来的重担。

住院费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爷爷的存折里没有什么存款,她只好硬着头皮向远远近近的亲戚一家一家借钱,简直听遍了世界上所有拒绝的理由。

那天早上曹心交给她一个信封,不用摸,她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

曹心戳戳她的眉心:“你得多笑,不然老得快。”说着他偏头笑了笑,“这可是我攒的‘老婆本’。”

傅一凉嗫嚅:“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曹心敛了笑容,看着她的眼眸正色道:“不用还,我说了这是‘老婆本’。”

傅一凉的心跳结结实实地漏了一拍,看着他俊朗的容颜,眼前突然就模糊了。

她怎么会不明白,老槐树下,河道沿边,那碗清热的绿豆汤,那条俏丽的阴阳鱼,还有麻花辫被他一揉一拉的感受。她的心意,哪会比他逊上半分。

只是——

“曹大师,我必须留在爷爷身边。对不起,我不能选择你。”

楼道的窗台上落了一只灰椋鸟,往里探了探头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带起的气流裹着一片绒毛擦过傅一凉的手心。

只听曹心轻轻说——

“你不用选我,我选你就够了。”

十、比赛那天,我看见师父就想起了你

这几日爷爷恢复得不错,但傅一凉没想到爷爷竟然有这么大的执念,看见曹心就张口让他参加“百川”。

傅一凉气恼地瞪了爷爷一眼,拽着曹心跑了出去。

附近公园里有不少老大爷在打太极做晨练,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他们和着风一运一走打得很带劲。其中一位认得傅一凉,于是伸手跟她打招呼:“丫头,之前听傅老头说你开始打拳了?来来来,跟爷爷切磋切磋!”

傅一凉深知自己几斤几两,于是忙把曹心往前一推:“大爷,这是曹大师,推手可厉害了,您还是跟他切磋吧。”

老大爷摆好架势,又盯着曹心瞅了半天,眉毛一弯:“哟,你是不是老傅的那个徒弟呀,就是……呃,跑了的那个?”

曹心没说话,神情有点难看。大爷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自顾自地说着:“我去邮局给我姑娘寄信,可没少见过他给你寄这寄那的,每次都是乱七八糟一大堆。活该他攒不下什么钱,连喝凉茶都老是让别人请!”

傅一凉讶然,怪不得爷爷这么多年连退休金都攒不下。

曹心则是彻底蒙了。他回家之后宅子里只剩一个妹妹,学费、生活费,还有学习拳法套路要买的书籍视频,甚至还有服装器械,都是所谓的基金会提供。怪不得那些服装那么合身,怪不得那些书籍和器械如此适合他的习惯。原来骗了他那么多年的基金会,竟然是傅一凉的爷爷吗?

“傅老头跟我说,他最惋惜的就是失去了你这块好材料,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有珍惜你这个徒弟。他还想继续教你,即使不能手把手地拉着,也要给你把路铺出方向来。他啊,是真的想教出一个好徒弟。”

所以,他收到的书都是循序渐进的;所以,他收到的器械都是由浅入深的……

曹心顿时觉得有几百道手劲在推着他身上几百处筋络和关节,让他无力还击,心甘情愿地败下阵来。

这场推手,是他输了。

然而,那个在心里纠缠了多年的结就这么被打开了,那些郁郁难平顿时土崩瓦解,犹如一场春风化雨。

原来,他从未被谁抛弃。

“徒儿,去把为师的假发套梳一梳,中分那顶。”曹心照着镜子捋了捋他那头冲天的红毛,喷上定型液之后用帽子压平。

傅一凉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嘱咐:“曹大师你查好去‘百川’的路线了吗?千万不要因为迷路而迟到啊!”

那天,太极新秀曹心代恩师傅延生出席“百川太极交流会”惊艳全场,顺便向众人显摆了自己的爱徒。众人不解,这个笨手笨脚的丫头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曹大师的青睐?

从“百川”回城的大巴晚点了,还没进站,车站边的路沿上蹲着两个啃烧饼的身影。

“曹大师,那天你收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当大师的日子实在无聊,比赛那天,我看见师父就想起了你,想让你找我来玩玩。只是谁想到你居然不认得我了。不过也好,这样你喜欢的就是我曹大师,而不只是你的小师兄。”

“谁喜欢你了?!臭美!”

阴阳双鱼贴在胸口上凉凉的,在这种天气里,真是再好不过了。

编辑/周周 OYBooTNS1e/pyHfKSBoDDondLaPtuDEk4FkPAVKNEJhZMP3FJiMELvAOb/DNp4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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