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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蘑菇味桃子
新浪微博/@蘑菇味桃子

世界像个巨大的娃娃机,隔着玻璃,我只想要你——腿都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萌心花园

01

我爸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我:“如果敢早恋,我就打断你的腿,像你哥那样。”

我十七岁的哥哥最近腿断了。

当时我爸通知我说我哥腿断了的时候,我正趴在阳台上看帅哥,我爸让我赶紧到医院看我哥,我当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让我终止重要的学习去医院看我哥,并不是我哥在承受精神肉体双重折磨时有多么需要这个妹妹的安慰,而是杀鸡儆猴。

挂了电话,我突然对着空气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同桌小由问我:“怎么了?你撞鬼了吗?”

“不,”我摇摇头,“比撞鬼还可怕,我撞我爸了。”

我在家里煮好了猪肉粥准备带去医院,我这个人没什么特长,就做饭特别好吃,我哥最爱吃我做的猪肉粥,还常常分享给他的朋友。听着我哥打石膏时一阵又一阵的鬼哭狼嚎,我不得不咽了下口水,灰溜溜地跑到父亲大人面前,谄媚道:“这难道是您出手为之?那小子犯什么错了?”

我爸哼了一声,眉毛一挑:“当然,他犯了我们家大忌。”

“什么大忌?”

我爸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我:“怎么半天不见你,你就失忆了?要不要我为你松松皮,帮你回忆回忆?”

“不……不用了。”我放下猪肉粥背着书包往楼梯口狂奔,“按照父亲大人的要求,我已经来探望过哥哥了,我刚升上高一,事情还有很多,我先回学校了!”

然后,我就一溜烟地逃走了。

跑到看不到医院高耸入云的大楼时,我才敢颤颤巍巍地把校服裤兜里那张被我手心的汗水濡湿得皱皱巴巴的情书拿出来。

是的,我完了,我收到情书了。

如果被我爸知道了这件事,我的下场不会好过我哥。

毕竟,我爸的名言是:第一次犯错是无意,还可以原谅,第二次犯错就是故意的了!

有我哥的前车之鉴,我怎么敢胡来?我哆哆嗦嗦地把那封折成桃心形的情书打开,结果大部分字都被汗水濡湿了,只看到一个落款。

方竺。

我心里瞬间有千匹羊驼奔驰而过。

方竺啊!我的妈!

校园男神啊!

作为无数女生寝室的夜话对象,他怎么就眼瞎给我写情书了呢?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出众之处,难道我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肾?

众所周知,方竺是个比较冷漠的人,成天板着一张脸,也不是扑克脸,就是他很少对女生笑,只有在打篮球的时候,才会在阳光下露出一口白牙。

我刚才在阳台上张望的,就是露出一口白牙笑着的他。

完了,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腿,犹豫不决,我是要男神呢,还是要腿呢?

02

就在我犹豫不决、忐忑不安的时候,平时三天能见一次的方竺,最近遇见的频率是一天三次。

他故意出现在我的面前,就这么着急想得到我的回应吗?

我把那封被汗水濡湿了的情书塞进书包里,走哪儿背哪儿,生怕放在教室被同学翻出来或是被老师知道,在家又怕被我爸翻出来,无论是哪个结果,我可能都保不住自己的腿。

我去楼下裁缝店要了一块白布,晚上学习时绑在头上用,上面用毛笔写道:“保卫大腿大作战!”

我妈端牛奶进来时,我勤奋学习到睡着了,起来看到我头上的字变成了:保卫萝卜大作战。

我妈还给我留言:“孩子,我知道你成绩不怎么好,但是这么惦记着玩游戏,你爸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吗?”

到底是谁惦记玩游戏啊!但我妈毕竟还是我妈,了解我并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回复方竺的情书。

我绞尽脑汁咬断三根笔头还是不知道怎么回。

怎么拒绝他比较不会让他伤心?

熬了三个夜,我终于写好了回复方竺的拒绝信,心满意足地拿到台灯下,透过光亮欣赏自己写下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代表了方竺密密麻麻的心情。

唉,哪个少年不怀春呢?

但是在腿和方竺之间,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腿。

翌日课间操,我又撞见方竺了,他穿了一件棒球服,跟灿烂的阳光特别相配,看得我差点挪不开眼睛。

我本想趁此机会将拒绝信交给他,可人气王方竺身边一直簇拥着几个不懂眼色的男生,明明我已经瞪了他们好几眼,为什么还不知趣地离开,给我跟人气王方竺独处制造一点机会呢?

课间操时,我一直偷偷关注着方竺,发现有好几次他的目光也在往我的方向飘,唉,小心思这么明显是怕我看不出来吗?

我有点苦恼地扶额,恐怕要伤害一个美好少年的美好心灵了。

可是,我更苦恼的是,他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莫非,他的情书递错人了?

我看向站在我后排做操非常认真的小胖妹,教室里的座位她也坐在我的后面,莫非方竺看上的其实是她?

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我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既然他的那些兄弟看不懂眼色,我主动把他叫到一旁就好了。做完操,几千号人挤挤挨挨地分流回教室,为了不让人群冲散,我几乎是踮着脚穿梭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挤到了他的面前,我还没开口说“方……方竺”,不晓得就被哪个天杀的绊倒,直接在他的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我倒是不担心破坏在方竺心中的形象,毕竟我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他还是不要对我报期待比较好。可是,当他把我扶起来后,我还是哭了。

因为我牙齿被磕掉了,流了满嘴的血。

雪上加霜的是,我被磕掉的是门牙。方竺拉着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到他宽大手掌温热的触感,可是,我被疼痛压过了所有感情跟神经,只晓得一个劲地放声大哭:“我怎么办!我的妈妈呀!我的门牙掉了!呜呜呜!”

“你……你先别哭,我这就送你去医院。”方竺笨拙地安慰着我,从路过的女生那里借来了一点卫生纸帮我擦掉从嘴里流到脸上跟下巴以及脖子上的唾液和血,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还用手背感受了一下我额头的温度。

然而,我哭得更厉害了:“大哥,我不是感冒了啊!我是牙齿掉了!你量什么体温!”

方竺被吓到了,让他的兄弟去叫车,自己则扶着我慢慢地走向校门口。后来,他发现这样太慢了,干脆横抱起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停在学校门口进不来的出租车。

我在内心哀号,大哥啊,我掉的是牙齿,没有断腿啊!不用公主抱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内心在哀号,但同时也有一点小心动。可能是因为方竺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吧。

03

也许真的是命运之神最近对我有成见,方竺送我去的医院,跟我断腿的哥所在的医院是同一家。

我被送去急救,没了门牙的牙床还火辣辣地疼呢,但我此刻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如果在这家医院碰到来给我哥送饭的老爹的话,我不仅门牙没了,腿也会没了。

谁叫送我来医院的是给我写过情书的方竺,并且此刻牙医在帮我看牙齿,他还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呢。

“秦萌,你别担心,没事的,现在科技很发达,你不会没有牙齿的。”

昏黄的灯光打在方竺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好看,我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戴着口罩的牙医对我说:“我知道很多病人都会对自己的牙医产生移情作用,但你要快点清醒过来。”

大哥?你没事吧?您这内眦赘皮的眼睛,即使戴了口罩颜值也提高不了啊?我看的是我们家方竺小哥哥好吗?

这样想完,我的内心又开始悲鸣起来。

我仿佛可以看见未来,方竺依旧温柔而美好地对我说:“秦萌,你别担心,没事的,现在科技很发达,你不会没有腿的。”

呜呜呜,比起美好的方竺,我真的比较喜欢腿。

检查完,我的牙齿被宣判了死刑,不过,牙医说可以安一颗假牙,看起来跟真牙无异。什么?我刚过完十六岁“大寿”,就要装假牙了?

牙医看出了我的犹豫,耐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反正大家都要走到这一步的,你只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行了,内眦赘皮的牙医!

预约好了装假牙的时间,我还是有点苦恼,捂着依旧发麻的嘴不晓得如何是好,在牙科徘徊。方竺走出来看着我,问我:“怎么了?”

一,我怎么回去跟我爸妈交代我把一颗门牙磕掉了的真正原因?

二,如果不如实相告,我装假牙的钱哪里来?

方竺可能以为我在为我逝去的美貌而伤心,主动伸出手来摸我的头,让我感觉我是一只即将要被吸的猫。

“没事的,牙很快就装好了,你会跟以前一样可爱。”

我想给方竺取个外号,叫“没事先生”。方竺这个人一定很擅长立flag,因为下一秒我就看到,我哥拄着拐杖站在走廊的尽头,一副犹如魔鬼的面庞看着我。

“秦——小——萌!我——要——告——诉——爸!你不想要你的腿了吗?把手放在你狗头上的那位帅哥是谁,怎么年纪轻轻就眼瞎了?”

“秦——大——凯!这里是医院!”我一个凌波微步闪到我哥身边捂住他的嘴巴,“秦凯同志,我建议你不要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秦凯朝我伸出手,我白痴地问:“什么?”

“贿赂啊!”秦凯一副“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表情看着我。

“我这个月、上个月、上上个月的零花钱都已经供奉给您老人家了。”我几乎要跪下来抱住我哥的大腿求情。

可他用一阳指就把我的额头支开了,说道:“可是,后来你不是用猪肉粥赎回去了吗?”

“你分给你兄弟们吃的时候不也挺开心吗?”

“要不是你举报我跟小美一起去看电影,我的腿能被爸打断吗?”

我举起三根手指表忠心:“我对着南丁格尔发誓,那天真的是爸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说去看电影了。他问我跟谁,我说小美。我真的是随口说的!我也不知道爸不知道小美是个男的啊!”

“够了。”秦凯撇撇嘴,招手示意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方竺过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辛苦你了,我妹吧……”秦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不太好使。”

我张嘴想反驳,秦凯吓得连连后退:“你牙呢?”

我哭丧着脸:“磕掉了。”

“怎么掉的?”

“她突然扑到我的面前。”很好,方竺同志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抢答,这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凯笑得很阴险,“不知秦萌你觉得你的腿跟三个月的零花钱哪个比较重要?”

“腿。”我摇了白旗。

“成交。”秦凯一瘸一拐地回了病房,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叮嘱方竺,“我会替你们保密的哦!”

方竺一脸纳闷:“保什么密?”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说:“方竺,接下来的三个月,你养我吧。”

听到这句话后,方竺脸都吓白了。

“为……为什么啊?”

我脸也吓白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你磕到的是牙齿,不是脑子啊,怎么脑子也跟着不清楚了?

我心虚地摆摆手:“没什么,我先回家了。”

04

回家之后,我不得不跟父母撒谎说自己的门牙是我不小心摔倒,磕到花坛瓷砖上磕掉的。我爹对事情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好在母上大人的悲戚阻止了我爹继续追问下去,在母亲大人的命令下,买了香火去附近的寺庙拜拜,原因是我妈觉得最近她两个孩子都这么倒霉,一定是有小人在背后诅咒她。

由于不能马上安假牙,一段时间内我只能顶着漏风的门牙过日子。奇怪的是,方竺隔三岔五就来我们班找我、探望我,问候我的牙齿。我被他搞得头痛不已,再三强调,我的牙齿不是因为你掉的,但是,你再来我们班找我,被我爸知道了,那我的腿一定是因为你而断的。

因为方竺突如其来的热络,加上我漏风的牙,我在班里从一个小透明变成了焦点人物。在第一百零八次被语文老师不怀好意地抽起来读课文后,我痛定思痛,决定跟方竺一刀两断,毕竟自从收到他的情书起,我就霉运不断。

上次那封没交出去的拒绝信一直放在我的笔袋里,我打算今天放学一定要将它交给方竺。

课间,我去他们班找他告诉他放学后喷泉旁见,他一脸的期待,我内心很是无奈。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昨天晚上由于修改拒绝信的措辞,我抓破脑袋才想出如何用轻柔的语言明确地表达“请方竺同学别再缠着我”的思想。我又熬了个夜,此时瞌睡虫爬满了我的脑子,我昏昏欲睡,赶紧趁着放学的新鲜空气放松一下头脑。

我率先抵达了学校的喷泉旁,既然是拒绝别人,那就要足够礼貌,礼节要到位,这样或许能减少别人被拒绝后的伤心。

我没想到瞌睡虫这么厉害,我站在喷泉旁都还在打瞌睡。我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疲倦地想,方竺这家伙怎么还不来。

但是,我实在难以抗拒瞌睡虫的魔力,慢慢地,我就听不见四周的水流声、人的讲话声、脚步声。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只能站上喷泉的外圈,蹲在上面,用手捧了一点水准备洗把脸清醒一下。

正在此时,我听见一个激动的声音在叫我。

“秦萌!”听到这个声音,我回头一看,看到我爸跟方竺站在一起,我所有的瞌睡虫瞬间死光光,四肢百骸都凉了一下。我想站起来跟我爸跪着认错时,浑身一个激灵,一个没稳住,身体重心往后移,就在弹指一瞬间,我听到同时几声尖叫在我耳旁响起,而我已经坠入了喷泉的水池当中。

我——不——会——游——泳!

尽管水池的水深不到五十厘米,但我还是扑腾得差点要溺亡。

在我瞎扑腾时,有个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像捞水煮面一样把我从喷泉水池当中捞了出来,我像一只落汤鸡似的,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可怜兮兮地看着眼前的方竺。

本来是英雄救美的美好场景,但脑海中我爸的样子一闪而过,我吓得又一个激灵,怒喝着“你干吗呢”,推开了方竺,想在我爸面前证明自己清白。

结果,我没想到方竺那么弱不禁风,被我一推就直直地倒进了喷泉水池中,爬起来时下半身湿透了,上半身还是个优雅的王子。

我开始不服气,为什么同样是落水,我起来就是落汤鸡,他起来就是优雅的王子?

还有,我爸呢?

我跟男生都如此亲密接触了,他怎么还没来打断我的腿?莫非他老人家被英雄救美的场景感动了?但他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而且他比谁都清楚,方竺有可能是英雄,他女儿一定不会是美女。

方竺连打了三个喷嚏提醒我,我环顾四周,根本没有我爸的影子。

我从水池里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我爸:“你在哪儿呢?”

“单位上班,有什么事?是不是你又惹什么祸了,你们班主任让请家长呢?”

“怎……怎么会呢,我就是对您老人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刚刚在学校看见一个人特别像您,就打电话确认一下您是不是莅临学校检查工作了。结果是我的幻觉啊……”

在打着哈哈声中,我挂了电话。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醒醒,秦萌,你已经魔怔了。

正这么想着,我感觉到湿漉漉的肩膀上有温热的感觉传来,回头一看,方竺把他的外套搭在我的身上了,他对我粲然一笑:“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赶紧回家换衣服吧,别感冒了。”男神如此关心我,我内心一阵惶恐,把衣服扔回给他,然后落荒而逃。

湿漉漉的我爬上了公交车,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看着车窗上自己狼狈的样子,又想起方竺的微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试图跟它协商:“要不,咱们分手吧,你离开我,或许会有更好的……”还没协商完,我腿一阵抽痛,我赶紧跪地求饶,“不、不、不,我爱您一辈子,我再也不去想方竺邪恶的笑容了。”

方竺的笑容的确是邪恶的,因为回去后我就感冒了,不仅仅是感冒,还发高烧。要不是我门牙没了又发高烧“两福”临门,我妈肯定把我吊起来打,她说:“前天你说门牙在花坛上磕掉了,今天你说路过河边救落水的小朋友了。我倒想问你,咱们家到学校,哪里有河,哪里有河?”

我扁桃体发炎,说不出话来,当然无法反驳我妈。

我爸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秦萌,你是不是加入什么黑社会组织了,还是学小说里写的要成为坏女孩?”

我想请问父亲大人,你见过哪个混黑社会的这么惨,哪个坏女孩这么狼狈?

我妈帮我请了三天假在家养病,但我爸要求我每天做三张卷子,我情愿带病去学校,都溜到公交车站了,还是被我爸拖了回去。

我换上睡衣,对着一堆卷子想哭。我开始想念我哥在家的日子,至少有一个人帮我吸引火力。

突然,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门,我隐约听到她说起我的名字,还邀请对方进来坐。

我以为是哪个串门的亲戚,也没在意,可是不到一分钟,我妈开始大声喊我的名字,让我出去,说我同学来看我了。

同学,看我,谁?

一打开门,穿着皮卡丘睡衣的我眼珠子都快惊掉了,方……方竺出现在了我家客厅。

我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多看了几眼我的腿。

该不会他这就上门提亲了吧?我忍不住捂住脸,算了,既然人家都上门求亲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我来还你的身份证,昨天你把它落在喷泉水池里了。”

我妈咳嗽了一声:“不是说路过河边救落水的小朋友吗?原来是在水池里救的帅哥?”

我偷看了我爸一眼,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表情严肃。

我真想跪着爬过去跟他说:“爸,成全我们吧!我们是相爱的!”

哪想到方竺径直走过来,用手背贴上我的额头,动作亲密自然得我们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要好好休息啊。”

我爸已经青筋暴起了。

我赶紧把方竺往门外推:“谢谢你来看我,回头回学校了,我再去感谢你哈!”

送走了方竺这尊大佛,我想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还是不想就此认命,于是先发制人,跟我爸说:“昨天这哥们掉水里了,我把他捞起来的。我们不熟,就是一般同学。”

“你捞他起来,你感冒发烧,他屁事没有?不熟,他用手碰你的额头?”

“他暗恋我!我没同意!”我只能祭出大杀器,梗着脖子一副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我爸巴掌都抬得老高了,结果垂了下来,淡淡地说了句“你自己把握”,就进了屋。

05

我莫名其妙地逃过了一劫,从此以后看到佛就拜。

发烧好了以后,我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去安假牙。在与我哥当病友的那一个星期里,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

比如霉运,比如爱情。

当爱情跟霉运交织的时候,方竺也是避不开的。

我安好假牙回学校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天幕好像一个筛子一般,不断地往大地漏着雨。

返校第一天,我没有见到方竺,心情意外地平静。

由于缺了一周多的课,我落下很多内容,在学校学得晚了一点,离开学校去车棚取车时,车棚差不多已经空了。

屋檐下不断滴着雨水,昏黄的灯光恹恹地照射着整个车棚,有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再走近一点,我听到有人叫我。

走到跟前,我才发现这人是方竺。

“你还好吗?听说你请了很久的假。”

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哗啦哗啦。

“嗯。”我点头。

“下这么大雨你还要骑车?”方竺问。

“我有雨衣。”我说。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气氛感觉很奇怪。我伸进口袋里摸车钥匙,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突然想起那封在我口袋里躺了很久的拒绝信,以及方竺给我的情书,都折在一起了。

给吧,这是最好的机会,我对自己说。

我抓住那封信,竟然犹豫起来。

“你怎么了?对了,上次你找我去喷泉旁边有什么事?后来被你落水打断了,我还没来得及问。”方竺问我。

“方竺。”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头顶有一盏灯,把他的脸照得模糊了。

“嗯?”他温柔地应答,带着微笑。其实,一直以来最令我心动的就是他的微笑。他很少对女生笑,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因为不屑,但我每次看到他的微笑,都觉得很动心。站在原地,听着雨声,我突然想起那句很美的歌词: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我想问他,你为什么要给我写情书?情书的内容又是什么?

我很慌,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这个微笑。

“没什么。”看着他的脸,我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想落荒而逃,我把钥匙摸出来时,不小心把那封信也掉了出来。

但我没有注意到,我匆忙去开锁准备逃离现场时,不知道方竺已经拾起了那封拒绝信和情书,并且看了个大概。

我回过头,看到他在看那封信,吓得车都不要了,跑过去一把抢回来。

“你干吗看别人的东西!”我凶他。

“我看开头写着我的名字,就看了……”方竺有些委屈地说,“还有,你说的那封情书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事到如今不肯认了吗?”

“不是……我没有写过什么情书,啊……我想起来了,作文课上要求我们给父母写一封信,好像你拿到的就是那封信,不过,那封信怎么到你那里了?”方竺不解地问。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虽然还有中间的一些环节没想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方竺的作文课作业会作为情书出现在我这里,但我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既然他没有写过情书,那他就并不喜欢我。

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故事,都是我自作多情。

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们之间才没有甜甜的故事,而只有我的倒霉。至于他,他一定是因为责任感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

我都明白了。

本来我应该就此释怀,庆幸自己可以保住腿,可我突然笑不出来了。

我把那两封信撕碎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笑得很心虚地说:“我的也是作文课的作业,写一封对别人的拒绝信。至于我怎么拿到你的信的,是因为老师觉得你写得好,拿给我借鉴的……”说完,我推着车往外走,连雨衣都来不及披。

可,我没想到的是,车棚的顶部遮光板受不了雨水的重量,在我头顶裂开了。

我被砸了一身的屋檐水。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落了我一身的屋檐水。

06

平时状态好如斗鸡的秦萌一下子蔫了。

我哥成功出院,不仅没有因为病痛而消瘦,还因为我隔三岔五做猪肉粥送过去,而面色红润,比入院前还胖了几斤。

在家的时间,他每半个小时就来敲我一次房门,问我跟上次那个瞎眼的帅哥怎么样了。

被他问得烦了,我扔过去一个枕头:“人家没瞎,恢复光明了!”

说着说着,我竟然觉得万分委屈,哭了起来。

秦凯一见我哭了,作为哥哥的怜爱之心大爆发,过来把我的头搂进他的怀里:“怎么了?跟哥说说,是不是方竺那家伙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收拾他。”

我看着我哥,突然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

我把最近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我哥听了,眉头紧皱,他像敲西瓜一样敲我的脑袋:“秦萌,只有一个署名,你都能当作情书,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样吧,你把三个月的零花钱给我,我去帮你问问方竺。”

“去死!”我随手抄起一个枕头砸走了秦凯,“趁火打劫,干脆我把一年的零花钱都给你好了!”

“我看行!”秦凯贱贱地探出一个脑袋回来。

我被气得直跺脚。

从那以后,在学校里看到方竺问,我都绕道走。失去了缘分的两个人,在小小的学校遇见的机会都不多。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戏弄了。

写给父母的信,折成桃心干什么?为什么要塞到我课桌里来?

半个来月没看到方竺,我的生活渐渐回归正轨,只是每次经过喷泉跟车棚旁,还有做操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

原来让人难受的事情不是他已经离开了,而是他留下的那些回忆。

做完操解散时,我碰到几个方竺的好兄弟,他们叫住我:“你是秦萌吧?就是那个在方竺面前摔掉门牙的女生?”

我是在方竺面前摔掉门牙的女生,可你们不用强调这点吧。

“有什么事?”我点点头,不耐烦道。

他们塞给我一个袋子,里面装了好些药。

“干什么?我没病啊!”

“方竺生病了,感冒发烧,在家扛着,不肯去医院。他一个人住,我们很担心他,想请你去帮我们看看他。”

“我?”我指了指自己,“为什么?世界这么大,为什么要我去看他?你们不能去吗?”

“女生总是更细心一点的!你是我们认识的女生中跟方竺走得最近的了,不是你去,还能是谁?”

这什么鬼逻辑?

但我还是提着那袋药,手上拿着方竺家的地址出发了。

到了方竺家后,我按了门铃。

我按了七下,都没有人应。

不会是死在里面了吧?我赶紧对门实施了暴力行为——拳打脚踢,大喊方竺的名字。

这才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开了门。

门后的方竺待着口罩,一副病容。

“你来啦?”他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开了门就进去继续倒头睡觉。

“我要喝粥,猪肉粥。”说完这句话,方竺沉沉睡去。

Excuese me?你是谁?

好吧,你是方竺,我给你煮。

进屋后,我环视了一圈,发现方竺的家里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而他父母的照片被摆在床头。

该不会……方竺的父母去世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一软,我秦萌其他不行,但煮的粥世界一绝。我出去买了材料回来,一共花了三个小时替他煮好了猪肉粥,然后叫他起来。

方竺昏昏沉沉的,需要我扶着他才能坐起来。

看着他生病之后,柔弱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我不禁母性大发,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粥。他吃了两口后,突然抱住了我。

我惊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时患上了失语症。

“对不起,就让我抱一会儿。”方竺说。

我心跳得比打雷还要响,如果我爸知道了这事,我的腿就算有华佗在世也保不住了。但方竺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我秦萌有必要扛起照顾失亲少年的责任。

方竺说的抱一会儿抱了很久,久到我肩膀都酸了,回头一看,他竟然趴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喂!我肩膀是用来扛重任的,不是用来让你睡觉的!

虽然你就是我的重任。

我缓慢地放下方竺,让他在床上躺好睡下,心满意足地看着一个空碗,叉着腰扫视了全场,像个田螺姑娘一样替他收拾了屋子,打扫了卫生,还把衣服床单都洗了一遍。

晾完床单,我站在阳台上伸懒腰,呼吸着新鲜空气。回到房间,我打算悄悄离去时,他的手机响了。

我看到弹出的消息提示写着:“你还好吗?需要我过来看你吗?”

发信人是隔壁班的班花。

我心一沉,觉得自己这个厨娘也该退场了。

07

我觉得自己一再被方竺戏弄,已经不想理他了。

结果他的病一直没好,一直没见他来上学。

某天我回到家,竟然发现方竺坐在我家饭桌前吃饭,看到我回来了,他竟然非常轻松自在地打起了招呼。

我吓得躲在沙发背后。

事出异常必有妖。

我妈走过来,宽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小方最近病了,他父母又不在……”

难道我爸妈知道了我对方竺有情的事情,就把人请到我们家住了?

我笑逐颜开,从沙发后钻出来,走上前去拍拍老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爸,你对我真好,知道我——”

我爹的粥喝到一半,回过头来铁青着脸问我:“你在说什么?”

我弱弱地说:“你们难道不是因为我才把方竺接到家里来住的吗?”

我爹将桌子一拍:“秦萌,你给我把腿留下!”

我深吸一口气,见势不对,赶紧撒腿就跑。

08

秦凯同志在小区墙根下的狗洞旁边抓住了我:“你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不走正门?”

“正门难道不会被抓吗?”

“这里出得去吗?”方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因为感冒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瞪他:“你还来干什么!嫌我多了一条腿不够我爹打断吗?要不是看在你爸妈不在了的分上,谁给你煮粥啊!你也不能就这样赖上我啊!”

秦凯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脑袋对方竺说:“我跟你说过,我妹这里有问题吧,你还不信,还让我去给她塞那封情书……害得我下午打篮球就摔伤了腿。”

“停、停、停……情书谁让你塞的?你的腿不是爸爸打断的?”

秦凯点点头:“一直以来,你哥都是跟方竺一起打篮球,你的眼里就只有他,没发现过我吗?”

“我……”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我可以说是因为他的光芒太耀眼,以至于旁边是人是狗,我都分不清楚吗?

“还有,人家爸爸妈妈只是去国外旅游了,没有父母双亡好吗?”

我深深地埋下了头,这个世界套路太深了。

我扭头就走,结果被方竺拉住了。

“我跟你哥很早就认识了,他跟我说他有个特别搞笑的妹妹。你可能不知道,我还来你家蹭过饭,也看到你跟你哥打趣的场景。我爸妈常年在国外旅游,我很羡慕你们一家人的生活状态跟相处方式,每天听他说起你,就觉得你很有意思。重点是,你每次给你哥做的猪肉粥,他都分了我一半,特别好吃。那封信真的是情书,只是,我见你收到以后那么久都没有回复,最后我看见时又跟拒绝信夹杂在一起,一时自尊心受不了,就撒了谎……”

所以,方竺是被我的厨艺折服了吗?

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是比别人多了一个肾,我是比别人多了一只会做猪肉粥的手。

“秦萌,你愿意以后偶尔给我煮猪肉粥喝吗?”方竺重新递给我一封崭新的情书,这次上面的字迹清晰,抬头大大方方地写下了“情书”二字,落款方竺。

“看你表现呗。”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的腿,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了。”

编辑/墨子 PkoiQRwnZafPtcGptES9vwrrjZANClFRru/cLPxDu/6KAfLLRaSQQ1P8LG2OZZb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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