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中所写的音乐都是崭新的,睥睨一切的,快乐的,虽然他的生活环境依然恶劣。他用音乐的快乐战胜了所有的痛苦,他不相信死亡。
尽管如此,死亡还是来了。1826年11月,他终于因为劳累而病倒在了维也纳。他的肺部和消化器官都存在严重的问题。他的医生说:“有件事情让他愤慨,他大发雷霆,非常苦恼,这导致了疾病的爆发。他打着寒战,浑身发抖,因为内脏的疼痛而全身痉挛。”
朋友都在远处,他打发侄儿去找医生,但是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两天之后才重新想起来。医生来得太迟,延误了治疗。3个月中,他努力和病魔搏斗着。1827年1月3日,他写下遗嘱,把侄儿立为正式继承人。他想念莱茵河畔的友人,便写信给韦格勒:“我多希望和你谈谈,但是我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除了在心里拥抱你之外,我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不是几个仗义的英国朋友伸出援手,那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难以摆脱贫穷。他变得非常柔和,非常有耐心。有个歌唱家说他最后一次见到病中的贝多芬时,觉得他内心宁静,慈祥和蔼。1827年2月17日,贝多芬躺在病床上,经过三次手术之后,等待着第四次手术。这期间,他安详地说:“我耐着性子,想着:‘一切灾难都能带来几分善。’”这个善,是解脱,就像他临终时所说的“喜剧的终了”。
1827年3月26日,在大风雨中,在一声响雷中,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布罗伊宁这样写着:“感谢上帝!感谢他结束了这长期的悲惨的苦难。”之后,他的手稿、书籍和家具被全部拍卖,音乐手稿和音乐书籍也被拍卖,一起被拍卖的还有一本谈话笔记,只是价格较低。
亲爱的贝多芬!多少人赞颂他艺术成就的伟大,他不是第一个音乐家,但却是近代艺术家中拥有最英勇的力量的那个。对于一样受苦奋斗的人来说,他是最好的、最伟大的朋友。当我们对世界的苦难感到忧伤时,他会来到我们身边,就像坐在一位穿着丧服的母亲的身边一样,一言不发,只在琴键上弹奏着隐忍悲伤的歌曲,安慰哭泣的人。
当我们和世俗的丑恶、庸俗斗争到疲倦不堪之时,到他琴声的意志和信仰中浸润一下,就会获得无法言喻的裨益。他赠给我们勇气,赠给我们奋斗的欢乐,他在致“不朽的爱人”的信中写道:“当我有所克服的时候,我总是快乐的。”在1801年11月16日在给韦格勒的信中,他写道:“我愿意活上千百万次……我不是生来为了过恬淡日子的。”好像在和自然的不断沟通之中,他感染了自然深邃的力量。他的朋友辛德勒曾经说:“贝多芬教给我大自然的学问,在这方面,他给我的指导和在音乐上没有分别。让他陶醉的不是自然的规律,而是自然的威力……他抓住了大自然的精神。”贝多芬是自然界的一股力量,一种原始的、和大自然其他部分交战的力量,汇聚成荷马史诗般的壮观景象。
他的一生如同一个雷雨将至的日子,先是明净如水的早晨,接着刮来几阵慵懒的微风,但是静谧的空气里,已经暗含了隐隐的威胁、沉重的气息。突然,巨大的阴影席卷而来,悲壮的雷吼充斥天地,然后,世界归于寂静,但接着又刮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狂风,就像《英雄交响曲》与《第五交响曲》所描绘的场景。白天的纯净气息并没有被破坏,欢乐依然是欢乐,悲哀也从未离开。
然而,自1810年之后,心灵的平衡被打破了,日光也变得异样。思想如同水汽一般在升华,忽而散开,忽而聚集,忽而明朗,忽而模糊,这种凄凉又古怪的骚动,罩住了心灵。音乐的思想在薄雾之中浮沉一两次之后,就完全被吞噬、被淹没了,直到曲终才在一阵音符狂飙中重新出现。即便是快乐本身,也沾染了苦涩和狂野。所有的情绪之中都混合着热病的毒素。
贝多芬在1810年5月2日写给韦格勒的信中说:“哦,人生多美丽,但是我却永远受着毒害……”黄昏来临,雷雨将至,沉重的云朵蕴含着闪电,把夜染得如墨一般黑暗,它们夹带着狂风暴雨,就像《第九交响曲》的开始。忽然,在疾风骤雨之中,黑暗裂开了一道缝,夜被晴朗的天空所取代,意志的力量将白日的清明归还于世。
什么样的胜利可以和这场胜利相比?拿破仑的哪一场战争能超越这意志的荣光?超越这心灵的凯旋?这个不幸的人,贫苦、残疾、孤独,这由痛苦打造的人,世界不给他欢乐,他却创造了欢乐还给世界!他用他的苦难铸就欢乐,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用痛苦换来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