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月小笑自刘颜醒后便不再出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她只希望刘颜活着便好，这种心境似乎又让她想到了刘沐。

到头来，她终于有点明白为何刘沐会拒绝娶月小梦，曾经的不解愤恨瞬间消解，如今的她还不是和他一样？果然他们才是最适合在一起的人，月小笑失神的望向花园中率先盛开的迎春，嘴角浮起一抹哀凉的笑意。

刘颜醒后什么也没问，期间回了刘家一趟，妖火将将所有人燃烧殆尽，只剩一个又一个黑色轮廓，似乎在讲述当日发生的一切。

刘沐去了侧院，所有的草木仿佛在一瞬间枯萎，连同池塘内的水也都干涸，高大的假山碎成沙石，屋内满是尘土却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一下子抽空了刘沐的心。

侧院的妖气散了，明明近二十年都能感觉到的熟悉气息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刘沐动了动嘴角，眼神变幻莫测。

风起，一片褐色羽毛随风向刘沐飘来，刘沐抬手，羽毛静静的落在他的掌心。

“娘亲……”刘沐茫然的望着灰白的苍穹，回答他的只有呼啸的冷风。

爱过、恨过、得到过、失去过，这便是人的一生，也是妖的一生。

因为害怕伤害，所以拒绝在一起。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拒绝拥有。

因为害怕，一直都是在害怕，即便看似多么坚强的人或妖，他都有害怕的东西。

曾今的柳以为没有，因为生死对他都不重要，何况是害怕？

只是现在，他怕了。

体内的灵力渐渐消失，身体已经损伤到无法自己复原了，如果他现在回到柳中修炼或许还有机会补救，不过，这都不重要，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不知道是自己时间到了还是真的累了。

这是以前从未有的感觉。

伤。

“柳、柳、你说过不会死了，柳，对不起，你不要死……”迷糊中他感觉手心先是一热又是一凉，脑中迅速闪过一个身影，他猛的惊醒，月小梦泪眼婆娑的一手摸着眼泪，一手摇着他的胳膊，见他醒了，哭的更凶了。

“柳，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为了救我你才会这样，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和以前一样啊！柳，对不起……”

柳宽慰的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说过，我不是人，没那么容易死。”

“可、是、你……”月小梦哭的说不出话来。

“小梦。”柳望着窗外的柳树，“只要那棵树活着，我就不会死，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刘沐在一起。”

“柳，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要、嫁给他，我……”月小梦满脸泪痕，紧紧攥着柳的衣袖，说不话她就用摇头代替，柳看在眼里，只觉身体仿佛抽空了般。

柳无奈的笑了笑，月小笑感觉眼前一花，柳的身影似乎淡了，她忙揉了揉眼睛，再看，柳的下半身竟化为点点绿光飞向窗外的柳。

“柳！”月小梦惊呼，柳摸了摸她苍白的脸，月小笑忙赶忙抓住那手，却觉手在她的掌心渐渐失去了存在感。

“柳！”月小梦恸哭，攥住的衣袖也空了，只剩柳苍白的脸上挂着不舍的笑，一瞬间，消失无影。

“柳！”月小梦急忙冲到窗边，朝着枯柳嘶喊：“柳，你出来啊！柳！”

月小梦一直喊到声音沙哑，再也喊不出来，终于无力的跪倒在窗边，掩面痛哭。

“柳……”

明明知道迟早要离开，却还是要出现，还是要忍不住留恋。

咔嚓咔嚓！

结界裂了，仿佛无形的碎片簌簌而落，月小梦无动于衷。

门啪的一声被股黑雾撞开，白虞冷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单手将月小梦提起，月小梦面如死灰的看着窗外，瞟也不瞟白虞一眼。

终于让我等到了，白虞暗喜。

另一只手化爪嗖的插进月小梦腹部，月小梦皱眉抽搐了一下，一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嗖！

白虞只觉身后一凉，绿光闪过，唰的缠上了她的手腕，喀嚓一声，白虞惨呼，手腕无力的垂下，月小梦落地，惊讶的看着窗外的柳，喜上眉梢。

突然，还未等月小梦走到窗边，白虞唰的砍断柳条，身形一闪出现在了窗外，单手用雾凝刀，唰的一声，柳树轰然倒塌。

月小梦愣在原地，几乎忘记了呼吸，白虞回眸一笑，月小梦几乎发疯般扑向窗外，却被白虞捏住喉咙，手朝腹部一抓，月小梦只得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呼的一声，白虞将月小梦扔在地上，拿起深紫色的妖丹猛的吞了下去，复而又打算将月小梦提起，只听唰的一声，数十根黑羽嗖的刺向白虞。

白虞扔下月小梦，一挥手门窗具裂，刘沐在前，月小笑在后，两人又惊又怒的盯着白虞。

白虞哈哈一笑，“你们来晚了，那柳灵和月小梦都已经死了。”

刘沐一声，神色大变，根本顾不得实力差距，数百根黑羽唰唰唰的将白虞死死围住，月小笑见状，掌心腾起白火猛的朝被黑羽困住的白虞一劈。

顷刻间，黑白紫三种妖力缠绕在一起，只听嘭的一声，一团紫光将黑白两道妖力吞没，猛的冲向天苍，继而轰的一声，万道紫光从天而降，月小笑双手聚成白火，瞬间嗖的袭上苍天，与那紫光矫揉在一块儿，猛的炸裂。

白虞冷不防被弹开，心下诧异道：怎么可能？我的妖力应该在她之上。

月小笑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微微喘息，但还是身形一闪，向着白虞的方向扑去，掌心妖火摇曳，瞬间化为一把弯刀，唰的一声，白虞大惊，白绫嘶的一声断裂，月小笑双目仿佛碾碎的寒冰般冷冷的盯着白虞，白虞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看着那刀就要劈下，月小笑却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白虞乘隙逃走。

“笑儿！”不知何时跑来的刘颜正好看到这一幕惊恐的跑上前去，刘沐身形一闪将欲坠的月小笑接住。

刘颜吓得脸色煞白，月小笑抹了把唇间的血虚弱的笑了笑，道：“我没事。”

说着，推开刘沐直接走进屋内。

月小梦躺在血泊里，眼睛依旧睁着望向窗外，然而瞳孔已经散开，毫无生气。

刘沐浑身一颤，踉跄走到月小梦身前，轻轻的抚过她憔悴的脸，却合不住她的眼，虽然无神但牢牢的锁住那个地方，月小笑随之望去，柳树竟然倒了。

“柳灵……死了。”月小笑仿佛是在自语，刘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有些迷茫。

刘沐双眼噙泪，脑中尽是月小梦曾今的模样。

这个女子，是他此生最爱，却也是最不想伤害的人，然而到头来，伤她最深的人竟还是他。

“梦儿……”刘沐用力握住月小梦的冰凉的手腕，忽然瞥见月小梦手中似乎还握着一个东西，仔细看去，原来是半截枯柳。

“我可以救她。”月小笑咬牙，突然冲上前来推开刘沐道：“我救她，但你答应我不再伤她。”

不知为何月小笑会说出这番话，或许连她自己也觉得惊讶，但一想到她曾在刘沐身上看到了月小梦的死，又不知觉得想到这似乎也是自己造成的，当下，下定决心再救一人。

“可是，你……”刘沐刚要开口，月小笑摇了摇头，刘颜忙问：“笑儿要怎么救她？”

“那是你的……”刘沐的蕊字还没说出口，月小笑就打断了他，道：“我自有分寸。”

刘沐还想说什么，月小笑已经缓缓从自己的胸口取出蕊，白色的蕊闪烁着飘到月小梦头顶，接着缕缕白光流入月小梦体内，月小梦身下的血突然消失了，渐渐的面色也红润起来，而睁着的眼也缓缓合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哇！”月小笑还未收回蕊，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刘颜急忙上前将她扶住，问：“怎么了？笑儿，你……”

月小笑痛苦的合上双眼，刘颜扭头急问：“哥，笑儿怎么了？她是用什么救得梦儿？你说话啊！”

刘沐嘴角动了动，哑声道：“她是花妖，用的，是她的蕊，也就是……心。”

“没事。”月小笑淡淡的说，月小梦已经有了呼吸，月小笑宽慰的笑了笑，对刘沐说：“好好照顾她，妖丹在她体内呆了十几年，妖气已经侵入她的全身，白虞定还会来吃她。”

刘沐小心的将月小梦抱回榻上，轻声道：“谢谢你。”

“不必。”月小笑苦笑：“这只是我欠你的。”

说罢，月小笑挣扎的站了起来，刘颜扶着他，月小笑低头，想推开，失去了大半个心，体内空有妖力却是不上来，不推开，却觉得那眼仿佛要将自己看穿。

“你就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伤害自己？”刘颜不自觉的用力握了握。

月小笑破愁为笑，道：“我不会死。”

刘颜冷哼，目光如炬，“不会死？人神妖魅没有哪个能逃脱一死，只是长短的问题罢了。”

月小笑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