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4.0错在哪里

随着社交网络的兴起，人人都有了话语权，人人都是自媒体，各种各样的言论被自由传播。虽然每个人都有选择说什么的权利，但更多的人只是选择了转发或者传播的权利。这样的结果是越来越多的公众都参与了信息的扩散，不过这不代表被扩散最广的结论就是正确的。因为很多时候公众对某些专业领域并不了解，更愿意感性地选择——宁愿单纯地相信什么是对的，而不是从理性的角度来判断。

当下传播很广的一个观点，我认为是错的，就是所谓的“工业4.0”概念。为什么公众愿意传播这一概念？一方面，中国的制造业面临困境，不仅仅是出口下滑，科技升级也面临困境。

另一方面，德国制造还是响当当的牌子，产品质量非常好，我们国人也恨铁不成钢——中国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德国制造那样的品质呢？所以，德国的工业4.0概念在中国得到了广泛传播。

我认为问题是对的，但是答案是错的。德国的高科技产品推出的多吗？快吗？实际上，高科技产品还是美国推出的最为密集，他们为什么不喊工业4.0呢？

中国制造业的真正问题不是质量高低——iPhone手机就是在中国生产的，质量非常高。中国制造业的真正问题是科技升级。工业4.0是用更为系统化、集成化和整体化的思路去提升制造水平，它能使制造业变得更精密和高效。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怎么才能提高科技水平呢？这个时候就不要抓错了药方，头疼反而医了脚。

创新积木

再小的电子产品也超过5个元器件，甚至是由几百个元器件组装起来的。只要产品的构造很复杂，基本上都是中国生产的。为什么不是德国生产的呢？德国是有能力生产构造复杂的电子产品的，但是他们只为自己国家的企业生产。日本和韩国也是一样。只有中国是为第三方生产的代工模式。

中国的生产能力并不体现在生产自己的产品上，而是帮别人生产，然后再由别人去销售。但是，代工生产的模式很被我们中国人自己看不起，觉得这是来料加工，只能赚点儿加工钱。经常被拿来举例的就是iPhone手机，产品质量确实好，但是苹果公司赚了多少钱？而我们为苹果公司代工才赚了多少钱？

如果我们只是为一个成熟企业的成熟产品做代工，肯定是很便宜的。但是如果是为更多创新企业的产品做代工，我们就要承担更多风险，这时我们就有机会跟对方谈判，才有可能拿走更多的利益。

为什么此时会出现工业4.0这样的概念呢？这与大规模工业化的悖论相关，如今的制造业在要求越来越高的整合度的同时，对灵活度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因为新产品总是越出越快，科技含量高的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时就出现了悖论，德国制造的整合度很高但是灵活度不够。所以美国最先进的产品不是找德国而是找中国做。德国提出的工业4.0推的恰恰是自己的优势，而不是应对全球的需求，它强调的依然是整合度。当工业化到一定程度时，也曾经推广过“企业资源计划”，即ERP系统（Enterprise Resource Planning）。不过很多大型企业都有过受制于ERP系统的时候，因为ERP系统能提高整合度但是会降低灵活度，这意味着产品最好不要修改，一旦要修改就会遇到大麻烦，因为缺乏适应性。

所以我们一定要认清真正的未来趋势，不仅要对整合度有要求，更关键的是灵活度，要追求灵活度基础上的整合度，而不具备灵活度的整合是没有前途的。这一点连美国人自己也没有清楚地认识到，从奥巴马政府开始就在喊“Made in America”，呼吁制造业回迁。很多美国人都有这样的想法，美国过去这么多年信息技术产业发展迅速，但是将制造业外迁是一个重大失误，造成了美国经济振兴乏力和就业岗位缺失。

但是今天有了中国的制造能力，其实美国人完全没有必要再回迁制造业。我记得有一个经典笑话是这样讲的，乔布斯还在世的时候，奥巴马就希望他能把iPhone工厂迁回美国，因为美国需要就业机会。不过乔布斯说，如果iPhone的设计需要修改，马上就可以传到中国，两小时之内中国的工人们就会从床上被叫起来进入到生产线开始加班生产，24小时后具备新特征的产品就可以交付。如果美国工人能做到，我就迁回来。据说，奥巴马从此就不再提这个要求了。

当然，这是我们靠人辛苦实现的灵活度，不过这也是现代高科技制造业的标准，它就需要这么强的灵活度。虽然上面的笑话应该让奥巴马深思，但是他还是想把制造业迁回美国，所以美国也有很多教授一起写“命题作文”，研究制造业对美国有多重要。

因为这是奥巴马的“命题作文”，最后的结论自然是制造业非常重要。其中一个例子就是讲德国因为其精密制造能力，所以保持了经久不衰的实力。德国制造的伐木机损坏率特别低，所以大家更愿意买价格更高的德国伐木机。因为伐木作业都在深山老林里，如果伐木机坏了，就要把它运出深山，修好了再送回来继续工作。这期间无法工作的损失比伐木机的成本大多了，所以人们宁肯买更贵的，也要保证不出问题。

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它的假设是如果不是德国制造，就得不到德国品质。其实不然，中国制造也能有这样的品质，好的品质不一定非要工业4.0做保证。第二，虽然在深山老林里替换伐木机不方便，但未来如果无人机足够发达，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被覆盖，就可以用无人机直接吊装，飞出去再飞回来可能也就一天时间。所以，我们不能孤立地从过去推断未来，那样很容易犯错误，而是要看到未来的发展是不断加速的，越来越多的新科技会不断地融入进来。

未来的核心问题是，能够灵活地制造出更多的新产品，而消费者并不会那么在意新产品的耐用性，有时过分耐用反倒是一种损失。圆珠笔刚开始被发明出来时，用到一定时间就会漏油，这个问题始终没有被解决，所有人都绞尽脑汁地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后来有人说能不能控制圆珠笔油的量，在还没开始漏油时就已经把油用完了，那么直接扔掉这支圆珠笔再买一根新的就可以了。

这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例子，日本就曾经推出过不耐用的便宜雨伞，放在商家的店门口，很多人购物时遇雨，消费者可以直接打伞回去，不必还回来。再比如我们的手机，有人用钛合金外壳，有人会镶上钻石，把手机当成耐用品来设计，但如果你还拿着一个10年前的镶钻手机，大概会被嘲笑。

耐用性的问题可以有很多技术进行解决，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适应用户的需求。德国的伐木机之所以到今天还能卖，恰恰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小众的市场，销量非常小，才没有足够强大的企业去研发更为便宜的产品。它的幸存恰恰是一个市场高度细分的结果，仔细研究一下会发现，它们对经济的影响微乎其微。中国在电子产品制造领域的市场非常大，如果号召大家学德国进行很小的市场细分，那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其实德国很羡慕中国可以海量制造产品，其中的钱都被中国人赚走了。

所以，我们千万不要被工业4.0的概念给忽悠了，丢了我们的老本事。全球经济对精密复杂的产品的灵活制造的需求，德国是满足不了的。这并不是说高整合度不重要，市场的特点是什么、地方有什么需求，就会有人寻找相应的解决办法。我们要学的师傅不是德国，而是美国，我们的挑战也会来自美国。如果不能跟美国学习，它就会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未来抢中国工人饭碗的不是德国精密度很高的机器人，恰恰会是美国Rethink Robotics公司具有灵活度的机器人。

这样的机器人有一个特性是德国机器人不具备的，师傅能手把手地教它。人的操作动作是没法精确定义的，要跟机器人精确地说明也很困难。未来机器人甚至能做到模糊学习，它们无疑比那种虽然精确但是很笨、严重缺乏灵活度的机器人要有用得多。这种机器人也是中国劳工的大敌，因为用它来替代人很容易。

我们能不能未雨绸缪，在美国机器人替代工人之前，先在生产线上用美国机器人装备上，先请老师傅把机器人训练好，让所有机器人都能炒个好菜，让所有机器人都能装配得好任何复杂的产品，让中国继续成为全球的制造业中心，而且比原来更具开放性和灵活性。 c4MICjlMOwJlO2z3PjcXOWBA1YcM3RXCaTsgiXhTUD4dn6KnEhxLV6xdt1HOaLK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