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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不拉的红糖纸

The journey
With you

时间会摧毁一切。

我要我们永垂不朽。

亲爱的冬不拉:

天气越来越热了,作为一只比熊,我劝你不要剃毛。

你是今年3月份搬走的,我们一共见过二十五次面,我首先要第二十六次告诉你,我是女的,我不会跟你结拜兄弟的。

你的结拜大哥黑背最近很好,哭的次数比以前少了。最近一次哭是因为雨下得太大,六栋旁边那棵树掉了好多叶子。因为你的梦想是学会爬树,自从你走了之后,黑背经常去你练习的那棵树边上发呆,说他坚信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第一只会爬树的狗。

叶子掉下来之后,黑背把它叼回去藏起来了。

你的结拜二哥边牧最近倒不是太好。前几天他散步的时候,碰到一对夫妻吵架,女的很生气,把刚买的脸盆扔出去了。当时边牧眼睛一亮,就跳起来去接。由于脸盆蛮大的,所以边牧躺了好几天。

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银行卡?

那张银行卡是我们一起溜达的时候,在路边捡到的。你们说我是女的,要有点钱将来当嫁妆,就让给我了。

你们说要是捡到钱,就往我的卡里面打。后来我去问过牛头㹴婆婆了,婆婆说卡的开户狗不是我,所以就算有人往里面打钱,我也拿不到。

我哭着跟老爹说,去银行帮我打个招呼,让我可以用这张卡。于是老爹去银行打招呼,结果人家骂他智障,他也哭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往里面打钱,要是真的捡到钱,就自己买包薯片吃。

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想学会爬树。

黑背说你小时候换过主人,以前的主人跟你说,不要想他,他躲在树上,你再也看不见他了。黑背说如果你以前的主人躲在树上,那么叶子上就有他的气味,如果下次见到你,就把叶子送给你。

如果真的下次见到,我们再一块儿陪你练爬树好不好?

此致

敬礼!

梅茜

那时候,我不到一岁。我挠墙,撕床单,叼袜子,追着自己尾巴转圈。老爹看见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声称要把我五花大绑,捆在车轮胎上,一路开到乌鲁木齐,连续碾我两百多万圈。

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把羽绒被拉到阳台,扯成碎片。老爹回来后,我害怕得瑟瑟发抖,心想这下要从南京被碾到乌鲁木齐了。老爹只是叹了口气,和我一起躺在羽绒被的碎片上,喝了很多很多酒。

他说:“梅茜,我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我说:“老爹,我不咬羽绒被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说:“家里已经没有羽绒被给你咬了。”

我说:“那你要去哪里?”

他说:“我要去地平线看一看。”

我说:“地平线那里有什么?”

老爹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说:“那里有一切你想念的人,正围在一起吃火锅。要是赶过去了,就能加双筷子,边吃边等日出。”

我说:“下次也要带我去,我也有想念的人,应该在地平线,我要跟大家一起吃火锅。”

老爹说:“好的,下次带梅茜一起去。去流淌时间的泸沽湖划船,去开满鲜花的大理散步,去一路高高低低红色山丘的青海吹风,去呼吸都结着霜的松花江溜冰,去人人都在打麻将的成都吃冒菜,去背包客们走来走去的拉萨看一眼大昭寺。”

我用力点头:“好的,这次不可以,下次一定行!从今天开始,梅茜会努力囤肉丸换车票!”

第二天我被送到荷花姐那里,再次看到老爹已经是大约两个月以后。荷花姐那里住着十几条狗子,她带着我们一起吃喝玩乐,四处溜达。

门口住着一条流浪狗子,是条比熊,头大身子小,荷花姐喊他冬不拉。

刚碰到冬不拉时,他神秘地说:“梅茜,你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神马好东西撒?”我啪嗒啪嗒跑过去,冬不拉贼兮兮地从草丛里翻了张红糖纸出来。

“介素神马?

冬不拉赶紧说:“嘘,这是我唯一的财产,叫作超级世界转换器。”

我接过来,仔细看看,不就是张红糖纸嘛。

冬不拉说:“不要动!”然后把糖纸放在我眼睛上,激动地说,“梅茜,睁大你的狗眼瞧瞧,世界是不是变了?”

真的,整个世界变红了!天是红的,树叶是红的,马路是红的,连冬不拉也变红了。

冬不拉拿下糖纸,说:“只能借给你五分钟,现在我要收起来了。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呢,藏在草丛里半年啦。我每天只用一分钟,你今天已经用掉了我一周的份额。”

我说:“冬不拉,你为什么不住家里,要出来住在外头呢?”

冬不拉呆呆地看着糖纸,说:“因为爸爸说我的种不纯。”

我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

这时春节临近,每家每户喜气洋洋,不用糖纸,都可以衣服红通通,脸色红通通,围巾红通通,手套红通通。

过春节的时候,边牧和黑背也被送到荷花姐这里托管。黑背找到冬不拉,说:“给我看看超级世界转换器好不好?”

冬不拉摇头。

黑背想了一会儿,说:“你给我看一会儿,我给你亲一下。”

冬不拉猛退几步,惊恐地看着黑背。跟他一起后退的,还有边牧和我。

黑背一下炸毛了,喊:“信不信我用十二路弹腿弄死你们!”

冬不拉犹豫半天,说:“你发誓以后不亲我,我就给你看。”

元宵节那天,我浑身没有力气,就是躺着不想动,东西也吃不下。

黑背说:“梅茜你不会生病了吧?”

我摇摇头,说:“不应该啊。”

就这么一直躺到黄昏,荷花姐推门出去丢垃圾,一推,叫道:“冬不拉,你怎么回事!”

门口躺着冬不拉,一动不动。荷花姐将冬不拉抱进来,打电话。来了两个男人,一个男人戴着手套,抱起门口的冬不拉,说是狗瘟,要挂水。

荷花姐说:“挂水多少钱?”

男人报了个数字,荷花姐叹口气。

男人说:“这条比熊不纯,是个杂种,挂水没有意义。”

荷花姐说:“那怎么办?”

男人说:“我带回去慢慢养吧,看他的命了。”

荷花姐又叹了口气,回小房间给客人带来的狗子洗澡。

另外一个男人说:“走吧,杂种狗,找个地方扔了。”

荷花姐在里屋,听不见的。

我一点一点站起来,眼泪哗啦啦地掉,冲着门口大声地喊:“那你们把我也丢了吧,我也是个杂种,你们丢了我吧!丢了我吧!”

冬不拉被一个男人的手抓着,整个身子垂着,努力转过头,呆呆地看着我。

他嘴里牢牢地叼着那张糖纸。

然后他的眼神,像雪碧里慢慢浮上来很多气泡,又透明又脆弱,倒映着春节后喜气洋洋的世界。

是因为知道再也遇不上,碰不到,回不了。所以,这就是眷恋了吧。

我拼命顶着栅栏,眼泪喷着,拼命叫,拼命喊:“我的种也不纯,我也是个杂种,你们把我也丢了吧!”

两个男人抱着冬不拉走了。

天就快黑了。我要去找老爹,问老爹借钱,给冬不拉治病。

老爹在地平线那边。

黑背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梅茜你记住,你只有半分钟时间。我跟泰迪大王商量过了,他们十九只泰迪负责吸引阿姨的注意力,然后你就逃出去。”

我说:“怎么逃?”

这时候,突然里面房间的泰迪同时狂叫起来。荷花姐丢下手里的拖把,去看发生了什么情况。黑背突然狂吼一声,在空中一个翻滚,大叫:“十二路弹腿!”

他猛地撞上栅栏,“咚”的一下被弹回来。

他是想趁机撞翻栅栏吧。

黑背眼睛通红,擦擦眼泪,狂吼一声,说:“边牧,不要叼着飞盘了,放一会儿,和老子一起把栅栏弄翻吧。”

边牧放下飞盘,说:“好。”

两条狗子狂叫一声,扑上去,栅栏倒了,带着一排柜子都倒了。

黑背看着我,突然大声喊:“梅茜跑啊,去找你老爹,去把冬不拉救回来啊!”

于是我箭一样冲了出去。我奔上马路,黑背和边牧站在门口,在我身后,声嘶力竭地大声喊:“梅茜,跑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边牧的喊声。

他也在喊:“梅茜,跑啊!”

我对着太阳,对着地平线,疯狂地跑。眼泪飘起来,甩在脑后。

梅茜,跑啊!

超过路边散步的人,超过叮当作响的自行车,超过拥挤的公交,超过排队的站台,超过一棵棵没有叶子的树,超过一切带着冰霜的影子。

梅茜,跑啊!

这不是个红的世界,我要帮冬不拉把糖纸追回来。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自己的喘气,喷出来的白色雾气模糊双眼。但是,梅茜啊,你要跑到地平线去,不然冬不拉就会死掉。所以,梅茜,跑啊!

梅茜,跑啊!

老天给我们躯干四肢,就是要捕捉幸福,尽力奔跑!老天给我们眼耳口鼻,就是要聆听天籁,吻遍花草!老天给我们“咚咚咚”跳动的心,就是要痛哭欢笑,一直到老!

而我们要去流淌时间的泸沽湖划船,去开满鲜花的大理散步,去一路高高低低红色山丘的青海吹风,去呼吸都结着霜的松花江溜冰,去人人都在打麻将的成都吃冒菜,去背包客们走来走去的拉萨看一眼大昭寺。

梅茜,跑啊!

我跑得双眼模糊,浑身发抖。但耳边一直回响老爹的声音:“梅茜,你记住,正能量不是没心没肺,不是强颜欢笑,不是弄脏别人来显得干净。而是泪流满面怀抱的善良,是孤身一人前进的信仰,是破碎以后重建的勇气。”

所以,梅茜,跑啊! HUn2J5J00kAR0qiivVCS7fefLVwe/opAKP4wYuJEr9H1aeYUDSWBFEFAwQq5rD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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